“不是,你也没必要骗我,你那日落入江中想必就是他救的你吧。”
“是,所以我便嫁给了韩大夫。”
“以身相许,很好。”
不知为何余嫣听他说起这个的时候,总觉得他的笑颇有深意。想到自己当初也是为了脱困跟的他,后来又是因为遇着难事才“嫁”给了韩星云。
所以在他的心里,自己是否就是个为了利益可以出卖自身的女人?
余嫣倒也不甚难受,甚至宁愿萧景澄是这般想自己的。她顺着他的话头往下道:“是啊,我嫁了韩大夫,随他来了此处定居,开医馆治病救人,挣的钱足够温保。如今这样的生活很好,我很满足。”
“所以从前京城的生活叫你很难耐是吗?”
“倒也不是难耐,”余嫣尽量平缓着语气慢慢说道,“只是从前那样的生活总不是长久之计。王爷是要娶妻的人,我无论是什么人或是住在哪里,都不是一个受欢迎之人。倒不如像现在这样小富即安,平和地过一世。”
萧景澄没有立即答话,过了一会儿才点头道:“这样也好,韩大夫若能照顾你一世,你们母子也不必再忧心。”
余嫣听出了他话里放手的意思,一颗心紧张得直跳,不等他反悔便起身行礼道:“多谢王爷成全。”
萧景澄未发一言,只面向她沉默了片刻,最后挥手道:“你先出去77ZL吧。”
余嫣忙不迭转身离开,走得毫不留恋,未曾发现萧景澄平直的嘴角终究是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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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医馆关门后整个院子便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大多数人都已睡下,萧景澄的房里也没亮灯。但他并未睡着,而是靠在床头听着门口的动静。不多时便有人轻轻将门栓挑起,推门走了进来。
严循一身深色的夜行衣从头包裹到脚,进屋后关上门便疾步走到床前,朝萧景澄一拱手:“王爷,属下回来了。”
萧景澄淡淡应了一声,严循便继续说道:“属下这几日去了一趟渭南,已经查清那人所在的地方。未免打草惊蛇暂时未有行动,待王爷眼疾好了后属下便会将人一网打尽,到时一同押往京城,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严循说到那个“他”时语气便重了几分,一想到那人害得王爷几乎失明,他便恨不得冲进宫去把那人生吞活剥。
萧景澄却不在意地道:“不急,他罪行颇多,也不差这一桩。”
“那倒是,还有那个张兴修,王爷到时候可要一起办了?这人说起来是皇后娘娘的亲弟……”
“那又如何,你连她儿子都敢动,还怕一个弟弟?”
严循神色一凛,一双盛满凶光的眼睛隐映在黑暗中,倒是隐去了几分戾气。
他这恨意日积月累,从王爷第一次在战场上被人暗算起,便一直积攒到了今日。有些人别看现如今还在京城花天酒地,待他们这次回去便要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严循紧了紧手中的兵器,又颇为担忧地看向萧景澄:“王爷这几日觉得如何,莫神医怎么说,何时才能视物,可否恢复到以往的样子?”
萧景澄听他一口气问了这么些问题,不由唇角微勾。
“不急,我暂时还不打算离开这里。”
“是为了余姑娘吗?”
严循自然知道萧景澄对余嫣的情意,他找了她四年,如今知道她尚在人世必定不会无动于衷。
可余姑娘成了家生了孩子,这就很叫人头疼了。韩大夫说起来也救过王爷,总不能恩将仇报抢人的妻子吧。
严循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劝萧景澄好,只能拿京城那边做借口:“王爷,咱们若是离开得太久,难保他们会有小动作。如今还是应以大局为重,待王爷伤愈后先行回京,待处理好京城的事情后再回来寻余姑娘也是不迟。”
萧景澄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抬手说了句“知道了”,严循便识趣地退下了。
男女之情最是烦人,幸好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烦恼。只盼着以后也不要有才好。
严循出了房后替萧景澄关上房门,正准备从后院翻回自家的院子里,却撞上了从房里出来的余嫣。
余嫣是来给关关倒水的,这孩子这两日有些咳嗽,时不时要喝口水润喉。偏她房里的茶壶空了,她便想去厨房倒水。走到门口一见院中有个人影在移动,吓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好在严循77ZL反应够快,一下子便冲上前来开口道:“余姑娘是我,莫怕。”
余嫣听出严循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轻声道:“你这么晚过来做什么?”
“王爷派我办点事,我刚从别处回来,因担心王爷的伤势所以过来看看,又怕吵着你们。”
余嫣知道他的身份,自然知道他办的事不足为外人道也,于是点点头:“那你快些回去吧,早点休息。”
严循却有点不想走了,他其实很好奇余姑娘对王爷是什么态度,今夜既是碰上了便想旁敲侧击一番。
于是他主动问余嫣讨水喝,成功地跟着她进了厨房,待进去后见四下无人他才没话找话地提起从前文懿院的人和事来。
“姑娘离京后其实也发生了一些不小的事情,不光是京城里的高门大户,就是姑娘以前住的院子也……”
余嫣果然起了好奇心,当下便看了过来。
她当初走得匆忙,其实对底下人是有些放心不下的。她自己一走了之,陪着她出门的忆冬等人不知会被萧景澄怎样责罚。
虽说她曾问他讨过承诺,可万一这人翻脸不认人……
“可是我屋里的丫头有什么事,忆冬还好吗?”
“忆冬姑娘倒是还好,余姑娘只关心她一个吗?”
“倒也不是,主要是我走的那日是忆冬陪着我出门的。”
萧景澄这人恩怨分明,想来不会为难与此事无关的念夏。而余嫣之所以挑忆冬陪她,也是因为看中她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相较起来念夏更沉稳老练些,也更不好唬弄。
可她真的不想就此害了忆冬。
严循听了她的解释后却直摇头:“姑娘看人还是不够准。忆冬固然天真烂漫,但念夏却不如您想的那般聪明能干。她也不是不能干,她是太过能干,所以最后把自己的命也赔了进去。”
余嫣震惊:“什么,念夏死了,怎么死的?”
严循定定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被王爷赐死的。”
念夏自以为聪明,和蒋家姑娘搅和到了一起,把文懿院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告诉了对方。所以蒋妍才会知道余嫣如此在意父亲的案子,才会想到借温良之口把当年抄家的实情告诉余嫣。
只不过她们两个皆是女流之辈,想事情也颇为简单。
“那个蒋家大姑娘原本就是想令你与王爷失和罢了,这样她便有机可趁。待她当上王妃后便能顺手将您除掉。可她没想到您这么烈性,竟是直接跑了。且还掉进江中生死未明,王爷震怒命人严查,于是就查到了她和念夏的身上。”
念夏不过是个奴婢,说杀也就杀了。她被人从文懿院带走的时候严循也在,亲眼看着素日里心高气傲又自诩的女子是如何一瞬间变了脸色瘫倒在地的。
忆冬也吓得不轻,哭着不肯让人带走念夏,还一个劲儿地追问她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
严循清楚记得念夏当时说的一句话:“我只是想为自己谋条后路77ZL。蒋姑娘答应我的,一旦事成便会接我进王府,让我侍候王爷,还会给我名分。我就是想要个名分而已,我不想一辈子做奴婢,也不想被人配给小厮。”
余嫣听着严循向她复述念夏临死前说的话,一股寒意从脚底冒了上来。不知是该同情她好还是恨她更好。
念夏和忆冬都是李氏给萧景澄安排的女子,和自己本是差不多的。女子在世间本就艰难,被人当作玩物一样赏来赏去的女子便更是命如草芥了。
如果像忆冬那样想通了甘于平淡的话,或许还能活得好些。可若是像念夏那样有了争胜的心思,结局便很难说了。
有些人一飞冲天攀了高枝,但更多的即便成了妾氏也是一世做小伏低受人欺凌罢了。
余嫣便是不想过那样的生活,才会宁愿居于这偏远的关中小镇,粗茶淡饭了却一生。
说起来念夏是想通过害自己谋一条锦绣前程,但到最后却成了被她害了没了性命。
余嫣握着茶壶的手紧了紧,努力不去回忆那个美丽女子从前的容貌。不去想便不会那么难受。
于是她转了话题又问:“那蒋姑娘呢?”
按她对萧景澄的了解,若他知道蒋妍这般算计他,是绝无可能娶她为妃的。
果然严循面露不屑道:“自然是去了她该去的地方。别说她意图谋害你,就凭她当年害了自己的堂妹性命,便够她去顺天府喝一壶了。”
说起这个严循不免要想到顺天府尹陈芝焕。要说这人也是个人才,自打因余嫣之事攀附上王爷之后,倒真也比从前像样了一些。
不说府里的冤假错案少了许多,单说蒋妍谋害蒋家三姑娘这桩案子,便是被他给审了个明明白白。
这人还会装神弄鬼,头一日把蒋妍弄进府后还颇为难办,对方自诩饱读读书又是高门贵女,对杀人一事自然矢口否认。结果陈芝焕居然令人扮鬼吓她,令她惊吓之余胡言乱语,把那日的事情通通说了出来。
“也是她心中有鬼,若是坦坦荡荡就是来十个鬼魂也吓不着她。”
后来的事情便好办了,蒋妍既是招了她身边帮忙的贴身丫鬟自然也没有不招的道理。两人认下了这桩大罪后陈芝焕便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了。
到最后好歹是给蒋家留了一分薄面,没有判蒋妍死刑。但那样一个娇养的姑娘既判了重刑,只怕在牢里也是活不久了。
严循后来也去过顺天府几次,听闻那蒋家姑娘被吓疯后整日在牢里胡言乱语,过了没多久便染了重病,只怕如今早已一命呜呼。
害人终害己,说的便是她这样的吧。
余嫣甚至想不起来蒋妍的那张脸来,只记得在法净寺的时候她曾帮自己捡起过帷帽。
那时她只觉得这个姑娘与贺琬等人不同,却不知原来有些人坏在内里,比起心直口快如贺琬之辈,蒋妍这样的才更叫人心寒。
一个王妃之位的争抢,前有陆云箴后有77ZL蒋妍,全是为了萧景澄才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做郕王妃便真这么好吗?
余嫣低头轻叹一声,却听身旁的严循也跟着叹息了一声,轻声道:“王爷也是命苦,一个两个都是这样。耽误来耽误去,到现在还未娶妻。”
余嫣知道他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当下并未接茬,只替他倒满了一杯茶水后便道:“喝完你便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严循见状心中的叹息声更大了。
第61章 吵架 径直将她抱回了自己的房里。……
萧景澄在屋子里闷了十来天, 终于得莫济生允准可以走出房间到院子里去吹吹风了。
因他眼疾尚未康复,每回出门都需有人领着。
起先是春喜领着他去,结果就去了一趟她便急急地寻到余嫣向她诉苦。
“求求你阿嫣, 你就帮我这个忙吧。那位萧公子实在是太凶太吓人了,你也知道我天生胆小……”
余嫣那会儿正在抄方子, 听到这话无奈搁笔:“他也不是那般凶吧。”
“对你或许还好, 对我那真是……总之我什么都替你干了, 我不吃不睡也会把医馆里的事情通通做好的。你就安心在后院照顾那位萧公子,剩下的杂活我全包了还不成嘛。”
余嫣看她说得可怜的样子,也有点于心不忍。
萧景澄的不苟言笑她是知道的, 一般的男人尚且顶不住他的气势,更何况春喜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自然是叫他吓得浑身不自在了。
经不住对方的几番哀求,余嫣最终妥协把笔递到她手上,叮嘱她抄得仔细些,然后便回后院去了。
去到萧景澄待着的屋子一看,果真见他正坐在那里,一张脸冷淡疏离,一副不怒自危的样子。
余嫣深吸一口气踏进屋内, 一边给他倒茶一边道:“我听春喜说你不愿意回屋。外头风大,你的身子还未全好, 莫大夫说了令你每日只能在外头待两盏茶的功夫。这早上的一盏茶时间已经过了,待午后你歇息起来, 我再带你出去走走吧。”
本以为萧景澄定要抱怨两句, 没想到他只伸出手来问她要过了茶杯,随即便安静地品起茶来。
余嫣心想这人病了后性子果然也会变,从前他哪有这般好说话, 即便是再小的事情,若是她开口求他,他便总要折腾自己一番才会应允。
不知他病好后脾气会不会也回来,想到他从前那副难缠的样子,余嫣后背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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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除了出门两趟在院中闲逛外,剩下的时间萧景澄都待在屋里。
不过他也不曾闲着,关关自打学了一首《咏鹅》后便总来缠他,在他屋子里一待便是好几个时辰。
余嫣也曾想把孩子带走,奈何关关颇为执拗,宁愿留在萧景澄的屋内习字,也不愿跟着娘亲去院子里疯玩。
甚至余嫣提出带他上街去买糖,他也在思索片刻后不舍地摇摇头:“不了,多吃糖不好,会牙疼。”
余嫣彻底拿他没辙。
或许这就是父子77ZL心性吧,虽说并不知情,骨肉间的联系却怎么也斩不断。
关关不仅缠着萧景澄教自己念诗,还非要他教自己习字。余嫣本想以为他眼疾未好把孩子哄开,没想到萧景澄虽是看不见,落笔却依旧洒脱,随手写出来的几个字矫若惊龙入木三分,丝毫不逊于从前。
只是这几个字实在太难,看得一旁的关关一张小脸瞬间皱成一团。
“这都是什么字,我只认得一个。”
说着指着其中一个字道,“这个念关,是我的名字,我叫关关,后面的呢?”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余嫣一面听他念诗,一面忍不住想要数落几句。对着个才三岁的孩子念这诗做什么,他若问起这诗的意思,难不成还要与他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