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张相没有害她的心思,可生活在张家那种尔虞我诈的环境里,每个人做每件事情都会变得极为不单纯。
余嫣接受不了这样的环境,也不愿意与张家有过多的牵扯。
几十77ZL年前祖辈的恩怨与她也没有太多的关系,对她来说她一辈子都姓余,是余家的姑娘。不管余家是不是落魄了,她都只当余承泽的女儿。
除此之外她便是萧景澄的夫人,是郕王府的女主人,也是关关的母亲。这些人才是她这一世最重视的人,其余的她已无暇理会也无力去干涉。
圣上既是派了抚国将军去抄张家,便注定了要流血。别说是她便是萧景澄也阻止不了。
唯今之计她便只有留在府里等消息了。
但等待的日子比她想的更要难熬,不是担心张家的安危,而是因为几日见不到萧景澄,连严循都没有消息传来。令她吃不下睡不着,每日还得强撑着精神料理王府的事务,又要应付关关无穷无尽地追问,叫她不免心力交瘁。
而关关问的最多的,自然与萧景澄有关:“娘,爹为什么还不回来?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他以前就不要我们,他现在又不要我们了吗?”
说着说着小娃娃的脸色便会变得很难看,但随即又会自己生起气来:“哼,爹如果还不回来,我今年过生辰的时候便不给他吃面条了。娘,我生辰时爹会回来吧?你有告诉爹哪日是我的生辰吗?”
每到这时余嫣便抚着关关的小脑袋哄他道:“爹知道,爹会回来了。娘保证在你生辰前爹便会回来。”
这话说完后余嫣自己心里也没底,毕竟离关关的四岁生辰也没几日了,而她一点儿关于萧景澄的消息都没。到时候若是他不回来……
余嫣不敢再往下想,只每日里煎熬着数着日子,一连三晚都没有睡好。
到了第四日的白天,连忆冬都看不下去了:“这个严循怎么回事,外头什么情况也不回来说一声,害主子天天替王爷担心。要不主子再回床上睡一觉吧,这眼圈黑的奴婢用多少粉也是遮不住了。”
余嫣却睡不着,让忆冬带着乳母陪关关去玩,自己一个人留在屋子里抄经。
跟从前一样,她的心思一乱经便抄得乱七八糟,两个时辰里竟是一张也没抄完,身边却已堆满了抄废的纸张。
余嫣看着这满桌的废纸不由苦笑,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腕只觉眼皮沉重,便索性搁下笔趴到了桌上。
她原本只想微眯片刻,却不料几日未好身子疲乏,竟是直接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长也睡得很沉,一直睡到了晚膳时分都未醒。外头已开始掌灯,关关也从午睡中醒过来吵着要找娘。
忆冬眼见着余嫣还在书房里没有动静,便忍不住想要去叫她。结果刚走到廊下便见院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惊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院子里其他丫鬟婆子见状也全都退到了一旁行礼,忆冬则赶忙迎了上来,低眉顺眼道:“王爷回来了,主子正在书房抄经,可要奴婢通禀一声?”
这话她也就随口一问,果然萧景澄摆摆手示意他们都退下,自己77ZL独自一人跨进堂屋,朝书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忆冬见状高兴地抿嘴一笑,喜滋滋地吩咐厨房加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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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嫣睡得正香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又回了从前余家的老宅子里。她坐在院中的树下吹着风,萧景澄则坐在旁边将她搂在怀里,身上是熟悉的佛手香气,闻着叫人十分安心。
余嫣忍不住就朝那怀抱蹭了过去,而对方也十分配合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两个人便这么紧紧地搂着,直到余嫣察觉到了不对睁开了朦胧的睡意,一脸迷茫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那是萧景澄的脸没错,几天不见他憔悴了几分,因为离得近下巴上的胡茬看起来分外明显。
余嫣张嘴叫了他一声:“王爷……”
然后发现自己就像梦里那样被他抱在了怀里。但与梦中略有不同的是,她不是坐在椅子里,而是坐到了萧景澄的腿上。
这叫她十分意外。她这是睡得有多沉,以至于被人抱起来搁到了腿上都没有立马醒过来。
而萧景澄这几天又经历了什么,叫他这般憔悴,看得人心头发紧。
余嫣忍不住伸出手来抚在了他的脸颊上:“王爷这几日辛苦了。”
“确实辛苦,所以夫人一会儿得为我揉揉肩才是。”
“这个是自然,只是宫里的事情……了结了吗?”
萧景澄知她担心自己,一只手在她的后背来回轻抚,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了结了,放心我没事。”
“那……其余人呢?”
“你是说张家?”
余嫣老实地点点头:“我问起张家,王爷可会不高兴?”
“自然不会。只不过……”萧景澄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颇为严肃道,“这次的事情惹怒了圣上,即便是我想要看在你的面子上放过张家,皇上也是不会肯的。毕竟张家想要弑君,这是诛九族的死罪。”
“弑君?”余嫣立马想到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难不成岱山一行发生的事情,是张家所为?”
那时候碰上了百年一遇的地动,萧景澄拼了命才救出了英宗,没成想在下山的路上遭到了伏击。若非他舍身为英宗挡箭,只怕如今这天下就要乱了。
当时余嫣忙着照顾萧景澄没有细想,如今想来能做这种事情的人,满朝文武也找不出几个。
张家,是最有可能动手的人。
“他、他们怎么敢?”
“他们自然敢。当初他们会把圣上扶上太子的位子,如今他们便也会想要扶植另一个更听话的傀儡。”
“他们想要扶萧晟?”
“贵妃这一胎令他们乱了阵脚,在拉拢我不成后自然会有别的举动。不过胆敢趁乱弑君,他们倒也算有几分胆量。”
余嫣听萧景澄说得轻巧,自己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同时也彻底明白张家是再无翻身的余地了。
英宗这次必定会斩草除根,只怕连张皇后都免不了要受牵连。
“那……皇后呢?皇后可会……”
“废后”两字余嫣不敢说出来77ZL,萧景澄却已明白了。他轻哂道:“圣上自然不会废后,以免落人口舌。不过张皇后也是个聪明人,自知大势已去竟是选择了服毒。”
“什么,皇后自杀了?”
“放心,已是救过来了。皇上既不打算废后,自然也不会让她死。张皇后是皇上发妻,无论张家做了什么,皇上都不会动她。否则于圣上的英名有损。只不过皇后服毒过量难以恢复,按太医的意思她这后半生都会在床榻上度过。”
那便是瘫了的意思了。以后这一生都要靠有服侍才行,哪怕尊贵如皇后也无法过上体面的生活。余嫣想起从前张皇后高高在上的模样,一时间颇为唏嘘。
“皇上还令寿安在皇后跟关侍疾,无召不得出坤宁宫一步。至于她原先定的婚事皇上也已取消,只说她要为母尽孝,过两年再说。”
余嫣却明白英宗这是连寿安公主都不放过,要叫她们母女老死坤宁宫了。
看来这一次张家犯了天大的忌讳,便是大罗神仙来也保不住他们了。
“寿安公主是皇上的亲生女儿,皇上可舍得?”
“皇上自然舍得,宫里皇子虽少公主却有好几个,寿安从前跋扈惯了没少惹圣上生气,此番自然要借机严惩。不过你也无须担心,她毕竟是圣上的亲女,皇上也不会亏待了她。或许过个几年皇后走了圣上消了,能放她出坤宁宫也未可知。只是眼下自是不必想了。”
萧景澄并未告诉余嫣寿安曾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情。从撺掇萧晟闯入洞房轻薄她起,到后来暗暗通知贺庆舟余嫣回京的消息。
一桩桩一件件,都令萧景澄记在了心上。
或许几年后圣上会心软会动摇,但他萧景澄绝不会心软,定会叫她一世留在那冷宫里,休想再踏出一步。
他要令整个张家悉数覆灭,再也无翻身的可能。唯有这样才能报当年的杀父之仇。
他永远忘不掉五岁那年父亲突然过世时的情景,人人都道他自小沉稳有大将之风,泰山崩于前都能做到面不改色。
可唯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五岁的他当时有多么惊惶不安多么痛苦伤心。这个世上最疼爱他的男人被人害死,而他一直到二十多年后才替他报仇。
说起来他可真是个不孝子。
所以他更不可能对张家手下留情。为了一已私利谋害当时的太子,甚至妄想夺取萧家的天下,丝毫不顾忌百姓的死活。
对张相来说血流成河不算什么,死伤无数也不要紧,只要张家永保太平永享富贵便可以。
为了这个目标他杀了多少人拆了多少家,如今轮到他自食恶果万人唾骂,只怕京城上下不少人都要拍手称快。
那些被张家害得家破人亡眼含血泪的人,如今便是他们击节称快的好日子。
他紧紧地搂着余嫣,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这几日辛苦你了,可是不曾睡好?”
“自然没有睡好,整日忐忑不安。”
“77ZL是为张家担心?”
余嫣笑着挽住了他的脖颈,主动回吻住他的唇,笑着摇头道:“妾身是为王爷担心。王爷呢,可在意妾身是张家女的身份?”
萧景澄轻笑出声:“你姓余,乃是原大理寺正余承泽的女儿。你的母亲姓郑,乃是津沽人士。这是当初你我初见时你告诉我的,怎么夫人自己竟是忘了?”
“妾身没忘。”
余嫣被他一提醒不由又紧张起来:“王爷可查清了太初十三年的案子,此案可与我母亲有关?”
当初在大牢里初见萧景澄,他二话不说便来扯自己的衣襟,又追问她的出身,想来定是在寻人。但他们两人素昧平生,而她祖母与她年纪相差太多,思来想去他那会儿寻的人必定是她的母亲无误。
余嫣一想到自己的生母可能卷入成慧太子被害一事,便紧张得脸色都变了。
萧景澄却摇头笑道:“此事已经查清,与你母亲并无关系。当初查宫里失宝案时曾听一个老宫女提起你母亲,得知她是太初十三年离的宫,所以才对她有所怀疑。我曾命人按那老宫女的描述绘制出你母亲从前的模样来,竟与你长得颇为相似。所以那日在牢里见到你时,便控制不住对你动了粗,只因那老宫女说过,你母亲胸口有一颗红色的米痣。”
一想到此事萧景澄便颇为抱歉,“娘子可否别与为夫计较?”
除了这事还有许许多多他从前做过的错事,欺负她折腾她,还曾骂过她笨,甚至把她逼得不惜以死逃离他的身边。
所有的一切都令萧景澄感到不安,所以他在记起从前那些事时非胆没有庆幸,反倒有些惴惴不安,以至于迟迟未向余嫣坦白。
直到关关来到京城,才令他不得不点破这一切。
“娘子若是生气,不如打为夫几拳?”
余嫣却舍不得,只轻轻地抚了抚他的胸口,随即又靠到了他怀里。两人这般紧紧抱着,萧景澄心潮起伏,瞬间呼吸加重了几分。
他伸出手来探到余嫣的衣襟里,轻轻抚上了她胸前的梅花胎记。
虽说第一次见面时要寻的并非这个胎记,可从见到它的第一眼起,萧景澄便因为它勾起了朦胧的记忆。
那记忆像是梦境又像是前世的光景,却怎么都记不分明,只留两人缠绵的情景印刻在脑海里,随着时光的推移愈发清晰。
萧景澄抚了两下后动情地吻住了余嫣的唇,最后便忍不住站起身来将她抱在怀里,径直抱去了内室。
几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的他只想好好拥有这个女人。
或许,也该为关关添个妹妹了。
第85章 番外一 爹也怕娘,爹好没用的。……
关关生辰那一天, 外头的纷争明面上已然结束。宵禁解除,百姓恢复到了从前的生活,除了地动带来的灾后重建还未完成外, 一切都向着平静与祥和的方向发展着。
但朝堂上的斗争却远还未结束。
弹劾张相的77ZL折子如雪片般飞来,全都堆在了英宗的书案上, 他却懒得多看一眼, 心里冷笑地看着这些墙头草两面倒的东西, 一副副急于跟张家撇清关系的丑态。
这些人里有本就跟张家不对付,算是生死仇敌的。但大多数都是些明哲保身的家伙。从前张相在朝中势力独大的时候,从不见这些人仗义执言。
如今张家败落一夕之间土崩瓦解, 这些人便跳出来舞得那叫一个欢畅。
英宗觉得自己仿佛在看一出丑态百出的人间闹剧,每个人卸下了伪装摘下面具,赤/裸裸地露出他们的本来面目,看得人恶心难受。
偏偏他还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毕竟朝廷还需要用人,若把这些个没骨气的全都下了狱,那大齐也得乱上一阵子。
英宗能做的就是静静地看他们上蹿下跳,同时又被吓得惴惴不安,生怕自己遭到连累,所以一个比一个言词激烈, 那些折子随便翻翻都叫人触目惊心。仿佛他们从前一直与狼为伍,将张相描述成了一个十恶不赦需要凌迟处死的人。
明明这些人中不少当初还想与他搭关系交朋友, 整日挖空心思请他喝酒送他美女。
一转眼的功夫,树倒猢狲散哪。
英宗伸手拍了拍那些折子的封面, 嘴角露出一丝笑来。
幸好还有萧景澄, 看来看去也只有这个亲侄子是他可以完全信任的。如果说从前他对萧景澄还有几分防备的话,那经过岱山一役,他对侄子便已全然放下了戒心。
大齐得有一个萧景澄在才行, 唯有他在才能镇得住那些妖魔鬼怪,才能保江山万世太平,才能叫那些想要暗地里做手脚的奸险小人有所顾忌。
有萧景澄在,英宗只觉得每日睡觉都安稳了许多。
如果说当年对他的偏爱是因为李氏的缘故的话,那现在则是因为萧景澄自身的缘故了。
想到这里英宗眉眼一沉,看向了一旁的刘公公:“晏儿这会儿该醒了吧?”
刘公公一听便知英宗要去看戚贵妃,于是笑着道:“今儿日头这么好,小皇子说不准这会儿正晒太阳呢。皇上要不要去永寿宫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