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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清听着夫子训话“噗嗤”一声笑了,侯府里百无聊奈的生活随着夫子的到来变得意趣盎然。
再比如现在她眼前这个黑乎乎一团泥巴块一样不知如何下手的吃食。
“诶诶诶,你放着为师来,你这手还没好。”松真大师将胡子一甩大手合十“咔”地一下敲开了泥巴,再剥开浸满鸡油烫手的荷叶,浓厚的香气迫不及待地从里面窜出来,“咱读书人的手金贵得很,小徒弟必须好好养伤。”
林清清优雅地吃着面前剥好的叫花鸡,满口荷叶地清香和浓郁的咸鲜味,嫩得不可思议,金黄色的油脂包裹住了每一块肉,唇齿留香。
鸡肚子里还包着浸透了鸡味的板栗,鲜甜软糯,又是一个心里美的菜色。
林清清发现裴弈这人做的吃食都很喜欢把好东西藏起来,让人吃到时满口惊喜,和他深沉冷峻的外表完全不一样。
林斌来的时候便看见这么一副一老一少围在石桌前,吃得欢畅的场景。
他原以为二姐姐会因为没得到保送名额在院里唉声叹气,独自垂泪,没想到她竟然怡然自得地和一个乡野老头吃得满脸含笑。
更重要的是她们吃的食物喷香扑鼻,烤得焦黑的荷叶映衬着泛着金色油光的鸡肉,还是他在京城里从未见过的新鲜吃食,他一进来嘴里的口水就忍不住泛滥。
松真大师抱着自己的叫花鸡抬头瞧了一眼林斌,这小子他在国子监见过,那日他盖着草帽在树上晒太阳,这小子逃课掏鸟蛋,被他赶了回去。
“二姐姐……恭喜你…禁闭结束了。”林斌咽了口口水在石桌上放下食盒,拉下面子别扭地道歉。
食盒里装着的是上次惹了二姐姐生气的银耳莲子羹,这次他特意让厨房做了甜口的带来。
十岁的林斌在石凳上坐下眼巴巴地看着二姐姐木筷子轻轻一戳嫩滑的鸡肉裹着油脂便进了姐姐的樱桃小嘴里。
林清清吃得很慢也很优雅,细细品尝着鸡肉在嘴里层次分明又鲜美浓郁的滋味,一个眼神也没给身旁的弟弟。
林斌看着一心用膳瞧都不瞧他一眼的的姐姐,知道她这是还在生气,便学着往常的样子撒娇道,“姐姐,这次我专门给你带了上次你要的银耳莲子羹,是小厨房专门给你做的,超甜。”
每次他一撒娇,二姐姐定然会停下面77ZL前的事转过头笑着摸摸他的头哄他,还会给他塞好吃的好玩的。
果然二姐姐停下了筷子,转过头看向他,清澈莹润的双眸里映衬出他的身影,脸上扬起了他熟悉的甜美笑容。
“青花,送客。”如积雪般寒冷的声音从二姐姐笑意盈盈的嘴角响起。
林斌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浅笑嫣然的二姐姐,“你为什么不哄我,我都道歉了,还要怎么样。”
青花力气大拉着小少爷就把他拖出了院子,林斌一边挣扎一边觉得这次二姐姐好像是真的生气了,怕是不好哄了。
他又想起前几日的事委屈地大声喊道,“二姐姐,你若是因为前天的事情生气,我没在奶奶面前替你争保送名额那是因为你礼仪才学都差,进了国子监也会被排挤,弟弟都是为了你好。”
松真大师听了这话停下大快朵颐的手古怪地看了一眼被拖出去的林斌,这臭小子才学都不知道差他徒儿多少里了,还能厚着脸皮说出这话。
解决了林斌这个小插曲,用完膳林清清又开始听夫子讲课论道。
【《尚书》卷二十四到卷二十八背诵完成,奖励闺秀点一点。】
【恭喜宿主达成《尚书》融会贯通,奖励闺秀点五点。】
因着手受伤,夫子几乎日日都在同她读书论道,释议经典。
本该枯燥的经义内容,在夫子一言一语中竟然充满了治国□□开万世太平的豪情。
在夫子的教导下《尚书》这本用上古文字记载的夏商周君王治国之策,行文顺序与现在大相径庭的书,她不仅能倒背如流还能运用自如。
不知道哥哥学这本的时候是不是和她一样抓耳挠腮,林清清决定手好之后便整理抄写一本夫子的讲解寄给哥哥。
结课后,林清清看着夫子远去的身影,又重新恢复沉寂的院子,坐在柿子树下,她又想起今日夫子训话的问题,“读书,是为什么?”
她想她也没有什么伟光正的想法,自保尚难,她目前只是想变得更好改变自己的命运。
等她能自保后,或许也会像夫子一样一开口便有着兼济天下的忧虑。
至于裴弈,一个读书十年,未敢懈怠的人,能说出因为大家都读书所以自己便也读书这样迷茫的话吗?林清清有点不敢相信,那他日日勤恳坚持的意义是到底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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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真大师从侯府回宫便换了身白鹤儒服,带上宽帽乌绦,手上再拿上几册案卷,国之泰斗沉稳可靠的气质便跃然而出。
对这一身满意的点点头,一身正装的松真大师便去了吏部考制部。
考制部礼官见太傅竟然风尘仆仆赶来立即恭敬地迎了上去,“大人,这是有什么要事?”
“把你们近日拟订的国子监恩荫保送名单拿来给我看看。”松真大师一手背在身后。
礼官立刻呈上昨日刚整理好的名单,“请大人过目。”
松真大师展开名单一目十行,早77ZL就知道平阳侯府恩荫的名额不是自己的徒儿,但是当看见名单上竟然是个外姓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黑了脸。
这平阳侯是越活越回去了,蔡老太婆也是越上年纪越看重利益,一点子年轻时候那股劲儿都没了。
“这份名单你要好好查询,我们恩荫保送的名额,必须是三品官员的嫡女。自古嫡庶有别,可不能让一些宠妾灭妻的混人乱了血统。”松真大师面色冷凝地交待道,“明日再给我个结果,希望不要再有我看到的问题。”
“是是是,下官立刻去查定然不会乱了血统。”礼官看着松真大师白眉倒竖的脸色冷汗涟涟,不知道怎么这件小事竟让太傅大人亲自来问询,本来有几个收了钱加塞的名额他也得赶紧去退了。
出了吏部,松真大师便吹胡子瞪眼生气了起来,每走一步都拿靴子踩出“啪啪”的声响像在拿谁出气似的,找到颗明珠侯府还不知道宝贝,真是一群蠢货。
自己的亲生女儿手受了伤不恩荫保送亲女,竟然还保送外姓人,什么鬼侯府,这么漂亮聪慧的女儿都嫌弃,思想有问题,要找点事弹劾一下林立这个臭小子。
小徒弟在侯府的处境这么艰难,看来以后他要去国子监给徒儿撑撑场子。
虽然他早在国子监挂了个名头,但是只有每次开学和结业上去站过两下露露脸,自己的徒儿都是看着天赋和性情不错自己捡的。
第20章 点卯
侯爷林立接到吏部通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奏章上清清楚楚写着平阳侯府林氏递交的名单不符合恩荫保送资格,让外姓人混淆血统,于血亲不顾,枉为人父,骂得他狗血淋头。
礼官自然不敢这么骂侯爷,奏章上每一个字都是再次递交名单时太傅一句一句面不改色地说的,礼官擦了擦额角的汗,不知道侯爷最近哪里得罪了太傅。
伏在侯爷怀里的何氏伸出纤纤指尖轻抚夫君紧皱的眉头,“大晚上的怎么了?”
仅着中衣的侯爷一把推开妻子,边起身边穿衣服声音带着怒气,“你说呢?都是你们干的好事!”
何氏被推倒在一边,乌发凌乱地覆在精致的脸上,清澈的双眸里溢满了委屈的泪水,“妾身前几日和侯爷说的时候,侯爷明明也是赞同的。”
亥时,紫怡阁内烛火通明,刘嬷嬷正服侍老夫人起身埋怨道,“这名单明日就要公布了,早不换晚不换大半夜的调换人选。”
老夫人觉浅刚躺下一个时辰被吵醒精神头仍还不错,摆了摆手道,“这宫里没定下来的事自有门道可走,不知是哪个嫡女有这本事罢了。”
侯爷林立把何氏骂了一顿,走出何氏的锦绣园时已经气顺了不少。
走到紫怡阁时侯爷还是忍不住拉下一张脸,“母亲定的这名额明日我肯定要被弹劾,怎么就定了表小姐这外姓人。”
“还不是何氏一直举荐自家侄女,我都被她说77ZL出茧了。”老夫人蔡氏自是知道自己儿子要面子又自大的性子推脱道,“之前都好好的,这事自然是今日有人插手了,大抵是哪个没上名单的嫡女娘家使了力。”
“放心怪不到你头上,咱家嫡女你也知道,一个要自己要凭本事考,一个压根没娘家管,你且放心好了。”老夫人慢条斯理地用铜炉烧水烹茶,顺便给儿子理了思路。
“就怕被牵连到,这名单上其他府里都是一个姓氏,大概出错的也就是个庶女,就我们侯府打眼得很……”侯爷还是不放心,沉着声音说道。
“这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哪能事事顺心,可别再怪老身了,这事和你说的时候你自己也是满脸赞同的。”老夫人摆弄着茶杯,老神在在地学着儿子的声音,“这二丫头养在乡下这么久一点规矩没有,字又难登大雅之堂,才学礼仪一窍不通,去了国子监侯府的面子还要不要了,让苏蕊去我没什么意见。”
侯爷不敢顶嘴,又被母亲堵得气闷得不行,只能黑着一张脸道,“是儿子自己思虑不周,如今这名额还是给颜颜吧。”
“怎么,颜丫头都说了自己要凭本事考,你还要把名额给她?”老夫人用丝帕包着壶把提起沸腾的水壶,蒸腾地水气从壶嘴里氤氲了一室,“这么不相信颜丫头?”
“颜颜的才学我自是信的,这不是怕颜颜万一没发挥好掉出去了。”侯爷沉着脸说出自己的顾虑,“这名额只能给嫡女就想给颜颜一个保障,若是她这样的才华没进去国子监太可惜了。”
老夫人终于泡上了茶,滚烫的沸水冲出碧螺春的清香,“她自个儿说了要考第一扬名京都,你可别给她添乱。这名额苏蕊用不了,我是准备给清丫头了。”
“清丫头她那手字,那学识保送进去我这脸往哪搁。”侯爷脸色愈加黑了,声音充满了不屑。
“不会才要去学,两个女儿进去自然比一个女儿机会大。”捧起茶杯细细闻着茶香,清韵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老夫人眼角的褶子都舒展开来,“清丫头如今啊…长得也越来越像何氏了,草包美人也自是有人爱的。”
“上次见她还是……”侯爷心下一惊自罚了二丫头关禁闭便再也没见过这个女儿,半个月前还是个面黄肌瘦的村姑,这么快就变美了?!
转念一想母亲不可能拿这事诓他,何氏有多美他自是知道的,否则当年也不会千方百计地娶了这么个任性又软弱的夫人,“既然二丫头长得越来越像何氏,那的确可以……”
“那就这么定了,以后清丫头丢了你的脸不要来这和我拉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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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天色还是一片鸦青。
青枝在黑暗中端着盆指尖一片冰凉,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起得这么早了,应该多披件衣服。
推开房门,熄了香炉里的安神香点亮烛台,青枝才轻声走到榻前77ZL拂开轻纱幔帐,“小姐,该去请安了。”
榻上的小姐墨发铺层,云鬓堆鸦,只是玲珑的身子弓成了虾米,一只手举过头顶,修长的双腿紧紧夹着丝被,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分外娇憨。
【在外人面前请保持大家闺秀形象,否则要扣除闺秀点。】
【即将扣除闺秀点倒计时,3,2……】
青枝只眨了下眼便见着榻上的小姐瞬间翻了个身,丝被端正的裹着身子,双腿并拢板正地躺在床上,浓密地羽睫轻颤睁开了惺忪的双眸,“今日怎么这么早?”
清甜的声音夹杂着几分刚睡醒的撒娇比平时更软糯了几分,听得青枝只想哄哄小姐,“那…小姐再睡一盏茶的时间,再多可就不行了,给老夫人请安就迟到了。
林清清这才想起她已经出了禁闭,如今又要每日点卯了。
青枝退下后,林清清便在床上做了会瑜伽,像往常一样推开窗棂,天色黑沉沉的清寒的秋风带起阵阵凉意。
对面阁楼的烛光依旧,原来裴弈这么早便起来读书了。
刘嬷嬷打了帘子进了偏厅准备喊众人进去请安,环视一圈却发现二小姐竟然没到,往常她可是到的最早的一个。
林清清是踩着点进屋的,卯时更漏声响起,她步态轻盈地进了屋让人抓不着由头。
老夫人昨日歇下的晚,今早带了几分疲惫,絮叨着说起了昨晚的事,“考制部那边退了名单,说是要嫡女才能保送。昨晚儿夜深了便没喊醒你们,这蕊丫头不合适于是便换了清丫头。”
一听老夫人开口提起名单的事,苏蕊便心下一紧,今日她特地敷粉描眉就是因为今早名单会公布,她的心便也安了。
没想到竟然昨晚半夜出了事,她的名额…没了。
不甘心地掐紧手心里的肉,疼痛让苏蕊换上了温婉的表情,“老夫人不必担忧,蕊儿没了名额后日考试还是可以一搏的。”
“还是你懂事啊,不怪我们便好。”老夫人欣慰地使了个眼色,刘嬷嬷便拿了个盒子过来,“这首饰便拿着吧,也是老身思虑不周。”
“侯府愿意给我名额,蕊儿已经感激不尽了。”苏蕊“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眼里满是感激,拿着盒子便想退给老夫人。
老夫人摸了摸苏蕊的头,“真是个好孩子。”
林欣颜听到自己安排了这么多阻碍,林清清竟然还是进了国子监心下不禁有些烦躁,难道命运真的是不可逆转吗。
上辈子林清清便是进了国子监后,在众名师的教导下一飞冲天,她被厌弃丢回乡下落于晨泥,而她却越走越远,被无数赞美和掌声环绕。
她在乡下书店甚至还看见过林清清出的诗集。
一定不能让她进去,林欣颜想着便脱口而出,“那奶奶可以把名额给我吗?颜儿害怕太过紧张会名落孙山。”
“三小姐那天你自个儿信誓旦旦说了定会凭这次考试名扬京城。”柳姨娘听了这话娇媚77ZL地开口道,吐气如兰,“老夫人,您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