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清然没有看她,不紧不慢解着鞋带。
她没有不喜欢,她是……怕睹物思人。
池璃动了动唇,说不出来。她起身想要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他才抬眼看了一眼:“别动。”
轻飘飘的一句话,池璃不敢动了。
冷淡的眉眼,笔挺的西装,却用偏臣服的姿态为她穿鞋。
这应该已经超过了他一直秉承着兄妹的范围。
池璃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再次问了他一遍当时问过他的问题:“哥哥。”
“你送我那两件东西是什么意思。”
还有那个拥抱,真的只是简单的离别礼吗?
盛清然动作微顿,握着她细细的脚踝,“成人礼。”
他抬起淡色的眼眸,语气平淡:“女孩子应该都喜欢。”
池璃却在那双眼底看到了一晃而逝别样的情绪。
冷静成熟。
跟她截然相反的性格,有着她一时难以企及的阅历从容。
这个人,她喜欢了五年。
池璃弯腰靠近他,握住了他的手腕。
不同于她的瘦弱,苍劲有力,五官触目惊心的美,凌厉之下却隐藏着细腻的温柔。没有一样不是池璃喜欢的样子。
她迟疑了几秒,声音有些微微颤抖,“就只是成人礼吗?”
明明不告而别,却又留下暧昧的一个拥抱。
明明是十七岁生日,却为她准备到十八岁的成人礼。
这个特殊的年纪。
代表着她可以拥有他。
代表着她逐渐成熟,可以成长去缩短他们之间的差距。
池璃偶尔会觉得。
他也在遗憾。
遗憾错过她的成长。
周围很静,偌大一个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微微敛了眉。
池璃在等他一个答复,这么长时间,她确实有些着急了。
准确来说,从他回来那一刻,她就着急了。
盛清然静静地看着她,空气涌动,带起了一阵气氛。
他还没有说话,一个电话响了起来。
池璃如大梦惊醒收回手。
盛清然没急着接,把另一只鞋子放在她脚边,不疾不徐道:“等下。”
他站起身,去旁边接了电话。
池璃今天穿了件长裙,跟这双鞋子意外地很搭。
她不怎么穿高跟鞋,但平衡性不错。
她起身,不动声色往前走了两步,看向镜子中的自己,耳朵还在偷偷注意着他那边的动静。
盛清然站的不远,表情一如既往地平淡打了招呼。
池璃听了两句,好像是他们院长给计科院搭线,请盛清然吃饭。
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盛清然往这边看了一眼,淡声说了句:“好,一会见。”
说完,他挂了电话,起身往这边走了过来。
池璃在他走过来的时候就坐在了沙发边准备换鞋。
“急什么,哥哥看看。”他出声,阻止了她的动作。
池璃不动声色咬了下唇角,接着大大方方站了起来,“好看吗?”
“好看。”
她接着说,“哥哥送的,我都喜欢。”
盛清然这次没说话,只微微笑着看她。
那股奇怪的气氛又来了。
他们耽搁了这一会,室外突然刮起风,池璃看了眼天气,说是晚上会下雨。
盛清然:“哥哥还有点事,给你直接送回学校?”
池璃啊了一声,又接着道:“好的。”
她抱着盒子,坐在副驾驶上,有些出神。
盛清然停车在南门,池璃慢吞吞解了安全带,跟他道别。
怀里的盒子其实不沉,池璃抱着却有千斤重。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盛清然还没走,撑着方向盘静静地看着她。
莫名其妙的,池璃想起五年前,他离开前站在车前的模样。
一眼看过去,只有心动。
有人挡住了她的视线。
是两个院长和几个老师,盛清然下了车,跟他们说了几句。
池璃没走远,可以听见院长说的话。
“这是计科院的几位老师,一会吃饭你们认识认识,年纪相仿,都是国外留学回来的,好好交流。”
池璃没多听,面无表情离开了。
宿舍没人,她们几个好像说是去玩了。
池璃把盒子放到了桌上,又从柜子里搬出另一个盒子。
她没穿,但一直有带在身边,
两个盒子并排打开,躺着两双漂亮的鞋子。
带着少女的娇俏,又染着女人的妩媚,可见设计者的用心。
池璃抱着膝盖盯着它们发了许久的呆。
直到阳台门被冷风重重拍到墙上,外面不知道什么下起了大雨。
漫天的乌云,和着冷风,吹着学校里的树东倒西歪。
池璃看了一会,沉沉呼出一口气,从收纳盒里拿出雨伞,给盛清然打了个电话,出了门。
第27章 及时止损
盛清然接到电话的时候, 饭局还没有结束。
她似乎很急。
盛清然报了这里的地址,她过来得一会,应该可以结束饭局。
但可能今天下大雨, 街上没车。
池璃提前到了,盛清然起身接电话, 正准备告辞。
地质院院长在一群码代码的中间坐了一晚上,但这群人还没聊完, 明显不想走。
院长不想孤零零坐着,抓着盛清然不放, “这么早就要走?饭都没吃完。”
虽然这个也是专业码代码的,但起码还能和他说两句人话。
“家里的小朋友找。”盛清然压着声音跟他解释。
院长想起他那个小侄子:“啾啾回来了?”
“还没。”院长很有心计的用手按着他的外套, 盛清然看出来他的意思了,“池璃。”
“哦, 没事带上来吃两口呗。”院长指了指桌上的菜:“都没怎么动。”
“她多认识几个老师没坏处。”
那倒是。
盛清然下楼把人带了上来。
池璃听说院长都在这了,老实巴交跟着上来了。
进了包间, 灯光透亮,盛清然才注意到她眼尾有一抹不自然的红。
院长可算是逮住人可以说两句了。
当初带过四班一学期课,院长对池璃还算熟悉。
坐着也是坐着,他干脆考起了池璃知识点。
池璃坐如针灸。
表个白还要考试?
她的心思都不在这, 回答的磕磕绊绊的。
盛清然一直默不作声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端起水杯压着唇角的笑。
计科院的老教授摇了摇头,凑到他耳边:“你是怎么跟着老东西认识的,饭桌上考学生知识点, 真有他的。”
说完, 愤愤说上一句:“怪不得学生们看见他掉头就跑。”
这纯属两个老教授暗戳戳的互动。
盛清然但笑不语。
坐着吃了会,池璃实在是受不了了。
她刚才一路的冲动都被院长泼了凉水,眼下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赶紧跑。
她在桌下, 扯了扯盛清然的袖子,可怜的要命:“哥哥,我们快走吧。”
“教授问的好难。”
大大的杏眼圆溜溜的,还捏着他的衣角晃了晃。
盛清然看不得她这个可怜样子,说了几句话,带着她离开。
出了包间,池璃长长松了一口气。
“你刚才想说什么?”
池璃打电话,告诉他有重要的事情想问他。
本来池璃士气满满,打定了心思要问个清楚,被院长这一折腾,池璃是一点也没有心思了。
她摆了摆手,“忘记了,改天吧。”
她她打了退堂鼓,想跑,“哥哥,我先过去了哦。”
盛清然这次却捏住她的后颈,“下这么大,怎么回?”
池璃看了眼天色,比刚才更沉了,隐有风雨欲来之势。
盛清然松开她:“先跟我回家,明天送你。”
池璃又被扯了回去。
她沉默了一会,看着盛清然默默道:“哥哥,你这叫引狼入室。”
“什么?”
酒楼外有车鸣笛而过,盛清然没有听清。
池璃摇了摇头,“没什么。”
-
再被他扯了回来,池璃飞走的心思又回来了。
可她找不到一个很好的开口。
盛清然从收纳柜找出她上次用的毛巾和洗漱用品。
“去冲个澡。小心感冒。”
池璃接了过来,洗澡洗得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出去以后,厨房隐约飘来姜汁浓郁的味道。
她闻着香走了过去。
盛清然恰好将一碗姜茶放在桌上,“喝了。”
池璃不爱喝这玩意,她喝得慢吞吞的。
吴晴晴一给她发消息,她拿起来秒回。
吴晴晴:【回宿舍了吗?出来玩吗?】
池璃:【还没,在和我哥哥吃点东西。】
吴晴晴:【学长生日,搞了个派对,他们在唱歌,特别嗨。】
说着,她发过来一个视频。
池璃点了开来。
现在五颜六色的灯光简直晃了她眼,声音震耳欲聋。
盛清然注意到了她的动静,掀了掀眼皮,什么也没说。
吴晴晴:【问问你哥哥,让不让你来?】
她不说还好,一说池璃便有了心思。
“哥哥,我去这玩会?”
她把视频摆在面前给盛清然放了一遍。
他看完,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用手在她碗边敲了敲。
示意她快喝。
意思也再明显不过。
不让。
池璃顿时一口气憋着,她低头喝了一口,小声嘀咕:“不让,不行。反正就是不。”
她声音更小:“又不是男朋友。”
虽然池璃本来就没打算去,纯粹就是出于好奇试探。
虽然早就料到,但盛清然这副理所当然的姿态刺激到了她。
她碎碎念了什么,盛清然没有太听清。
不是什么好话就是了。
他试着跟这个小朋友讲道理:“你明天还不是还有课。”
他提起这个,池璃气势弱了几分,但今晚的计划泡汤,让她有了浓厚的叛逆心思,“去了的话,不会玩到很晚。”
盛清然脑海里有浮现出刚才那堪称灯红酒绿的场面,“酒吧不安全。”
池璃立刻澄清:“是轰趴馆,不是酒吧。”
他说一句,她有好几句等着他。
盛清然干脆不和她说:“那也不可以。”
池璃放下勺子,“那你现在是用什么身份在跟我说。”
她语气并不强硬,只是很平淡的一句叙述。
“哥哥?”
盛清然这次没马上回答她,定定地看他。
池璃心里那个猜测得到了隐约验证。
她又说道:“我哥上次还带着我去酒吧玩了。”
盛清然反问:“池熠带你去那做什么?”
长见识呗。
怕她以后自己好奇,跟着同学去,不如提前满足她的好奇心。
但池璃没有直接说明,她绕了个弯子:“哥哥不就是带着妹妹玩。”
看他不说话,池璃为了刺激他,直接睁眼说瞎话:“这种不让晚上蹦迪的,一般是男朋友。”
盛清然看了她一眼,池璃又说:“因为怕女朋友被拐跑。”
她话说完了,厨房彻底沉默了。
她几乎已经把话挑得很明了。
她这几天明撩暗撩的,他真的没懂?
厨房的灯在狂风暴雨的夜显得格外温柔明亮,他站在她身边,抿了抿唇,却没有说话。
池璃站了起来,“盛清然,你对我...”
“有过一点心思吗?”
她没有再叫他的名字。
她对他的心思,不再隐藏。
这层窗户纸,由她捅破。
如果他有这个想法,那他们水到聚成。如果他没有...
池璃想,也好,他可以摆脱她这个麻烦了。
他垂着眼,身侧的长指缓缓捏紧,神色有些犹豫,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就拿今晚来说,不让她去,池璃不相信他只是处于对她的担心和保护。
没有丝毫男人的占有欲。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他罕见沉默了,对于池璃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兆头。
她眼眶有些湿润,突然有些害怕他的答案,更害怕她的鲁莽,打破了一直以来他们的相处方式。
池璃甚至有些怀疑,他回国后,对她的种种好,真的是错觉吗?
那五年前的那个拥抱呢?
池璃没有给盛清然在思考的机会,她逼进一步,仰着头问他:“那五年前呢,如果你当时没走,如果你等到我长大,如果你等到我可以穿上成人礼的高跟鞋...”
盛清然开口,声音有些低哑:“我会走。”
短短的几秒,已经足够让盛清然发现他并非只把他当成朋友的一个妹妹来看待。
他不忍心让她接着这个设想想下去,但他更无法突然告诉她。
他当时离开的突然,是因为父亲去世。
五年来,他并没有合适的时机,也没有这个心思去坐下来安静地思考,他对这个让他不舍的小姑娘是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