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细细琢磨了下季迎婷刚才说出的秘密,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季迎婷说话时太过慌乱,语序混乱,且听季迎婷的语气,大多只是季迎婷的猜测,真相如何,只有季归褚本人或华真妃子才知道罢。
因不确定的话妄自猜测只会徒增烦恼,苏娇虞深吸一口气,暂时忽略掉这件事,只关注季归褚何时醒来。
且季归褚过去如何,与她何干呢?
无论是厌恶还是喜爱,她见到的人始终是现在的季归褚。
苏娇虞撑着下巴,无聊地等待季归褚醒来或是御医的到来,并不知晓她坐在不远处与季归褚相隔着距离,并不接近他,对季归褚而言是多么大的折磨。
倘若季归褚能有一丝意识,那他早就把苏娇虞拽到怀里了。
季归褚确实杀了昭国皇后派来的使者。
使者此行前来,称昭国皇后想接季归褚回昭国。季归褚不耐欲赶走使者,谁料昭国使者竟说季归褚身上所中蛊毒其实是昭国皇后为了护他病弱的心脉才下的并非害他,季归褚当年误会了,现在昭国皇后华真后悔,想同季归褚消除误会,于是让使者来接季归褚。
若季归褚跟使者们回昭国,昭国的巫祝就会帮季归褚找到蛊引让他正确利用蛊毒保住性命,他便可以活下去了。
使者又说,若季归褚不听话,那他这个病秧子只有一死。
季归褚自是不喜受到威胁。
且使者们竟说华真关爱他这个孩子,这让季归褚心中升起怒意。
华真妃子让人在他体内种下蛊毒是为了救他?怎么可能,他的母亲只会利用他控制他,这样恶毒的蛊,分明就是为了控制他,这蛊毒,在当时差点要了季归褚的性命,若非他咬牙活下来,他早就死在华真妃子的手中了。
季归褚抓了使者,九节白骨软鞭打在使者的身上,男人阴冷残忍如罗刹,逼迫使者说出蛊毒的真相。
原来蛊引就在季归褚身旁,是苏娇虞,小娘子的身上中了蛊引。
季归褚一声冷笑,既然蛊引就在他身侧,那他的母亲让他去昭国作甚?说是为曾经的一切悔恨此时想要救他,其实只是想将他骗过去,控制他,毫不留情地利用他,就像幼时母亲对他所做的那样……故意让身体病弱的季归褚自残,好博得天子的同情怜悯。
昭国皇后罗华真派使者急急前来,不仅不是为了救季归褚,反而是怕季归褚活的更久,因季归褚身旁有了蛊引。
季归褚娶妻,娶了殷国三公主,世人皆不知季归褚这不近女色的修罗怎么突然为了一个小小公主放弃了殷国土地,纷纷猜测英雄难过美人关,然而知道僧人预言的华真却猜,也许对季归褚而言,这殷国三公主就是僧人口中预言的药。
于是华真便开始暗中打探殷国三公主的消息,很快,华真发现这殷国三公主与季归褚的渊源可不只是这么简单,这渊源甚至是华真自己导致的,曾经那个逃掉的倒霉的贵女小娘子,正是殷国三公主。
华真当时在季归褚下了春雪蛊毒,看是否有起死回生的作用,可惜试验的蛊引逃跑,她只得作罢。
若说是否存了救季归褚的心思,华真也许是有的,但她更爱自己。
华真并不太相信什么僧人预言,她更相信的是春雪蛊的效果。
因季归褚娶来的殷国三公主就是蛊引,于是华真思忖,若季归褚继续留在苍国,与他的四皇子妃在一起,也许季归褚就活下去了。
季归褚对华真憎恨非常,华真感到后怕,季归褚这个孩子早就失去了控制,他确实是疯子。
华真生怕季归褚之后带兵攻到昭国报复她,这才出了下策派使者前去昭国接季归褚。
得知了蛊毒背后的真相后,季归褚眼神极冷,毫不留情地杀死了昭国使者。
使者死前用计引发了季归褚身上的蛊毒,透露出昭国皇后的意思——季归褚要么被她控制,要么死亡。
“……”
季归褚现在是蛊毒发作的状态。
浑浑噩噩间,他只有一个念头,要把苏娇虞抓过来,紧紧地搂在怀里,好平息他体内作乱的蛊毒。
蛊毒名春雪,毒发之时体内冰凉如阵阵冰扎,如坠冰窟,脉搏虚弱,体温如死尸般冰冷。
春雪的蛊引被种到了苏娇虞体内。小娘子早已忘记年少时的意外,并不知晓阴差阳错,她体内有着春雪的蛊引。
苏娇虞本就是季归褚的药,现在又是他的蛊引……
季归褚混乱中想,他果然不能放过她呀。
“四皇子妃......殿下的脉搏实在混乱虚弱,老夫、老夫也无能为力。”御医的声音若隐若现地传到季归褚耳中。
“什么意思?”苏娇虞的声音也响起。
御医摸了摸额头的冷汗,竟然跪下了,声音悲痛,“四皇子殿下他可能,可能熬不过了。”
熬不过?
说他活不下去了么。
季归褚的大脑一旦思考,便有针扎的刺痛。
他挣扎着眼皮颤了颤,心里挣扎地想,只要小娘子在,他就能活下去。
另一边,听到御医的话,苏娇虞倒抽一口气,”真的没有法子了么?”
“四皇子殿下幼时中过一种剧毒,现在不知为何他体内的毒再次被引发,殿下的心脉本就虚弱,所以、所以如今殿下的身体根本撑不过这场毒发,恐怕......”御医跪在地上,颤抖着胡须,“此事只能禀报天子,为、为四皇子殿下准备后事。”
苏娇虞身体微晃,脸色煞白,没有想到季归褚此次竟如此危机。
苏娇虞怔愣地看向季归褚,男人面容病弱,静静地躺在榻上,他的肌肤如此剔透玉白,就像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他真的……要死了么?
苏娇虞感到一阵惋惜,还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悲伤情绪。
她还不曾真正了解她嫁的这个夫君,也未曾看到他的真实面目......他竟要离开,丢下她让她变成一个寡妇。
苏娇虞慢慢走向季归褚,抿了抿唇,伸手握住男人的手,幽幽叹息,“夫君,你我夫妻一场,虽相处的日子不久,但我会一直记得你对我的好,我、”
苏娇虞的话突然顿住。
季归褚竟反握住她的手腕,睁开眼,“小娘子,你以为我死了?”
男人的眼瞳漆黑,像厉鬼一般,苏娇虞吓了一跳。
不止是苏娇虞被吓到,旁边的御医也被吓得差点摔到地上,一副见鬼的表情。
怎么可能!
四皇子殿下的脉搏,明明是要死了,怎么又活了?
莫非四皇子真的是恶鬼?看到季归褚漆黑的双眼,御医脊背发凉。
“出去。”季归褚淡淡瞥了一眼御医,语气平静。
御医摸起地上药香,连滚带爬,躲避鬼魂般赶紧溜走。
苏娇虞受到惊吓,清澈的眼眸瞪大,脱口而出,“夫君,你你竟还活着?”
刚才御医说季归褚撑不过这次时,苏娇虞已经开始思考纠结季归褚死后她要怎样做了,是回殷国还是以四皇子妃的身份留在苍国?要是她回殷国的话苍国会不会阻拦?没了季归褚的庇护她能安安稳稳地回去么,还有太子、三皇子等人,会不会为难她。
苏娇虞想着,恍然意识到在不知不觉间,季归褚对她的保护有许多。
若没有季归褚在,她在苍国的日子不可能这般风平浪静。
但是,又是因为季归褚,她才会来到苍国,否则,她作为殷国三公主,早就招了一个听话的美男驸马,安安稳稳地过着小日子了。
苏娇虞对季归褚心情复杂。
“我活着,你不喜欢?”季归褚瘦白的手抓着苏娇虞的手指,他的体温极冷,眼神也变得冰冷,让苏娇虞的牙齿打了颤。
苏娇虞咬了下唇,盯着季归褚,眼泪忽然滴答落下。
季归褚一愣。
苏娇虞的眼泪说来就来,季归褚可不知道她常常用这招装可怜躲避嬷嬷的管教,季归褚只见小娘子哭的伤心,像是对他担心至极。
她眸中溢出晶莹泪水,扑簌簌的,哭的可怜巴巴,眼尾红成小兔子。
“夫君,你竟还活着,你活着呜呜呜呜呜太好了,我差点被吓死呜呜呜呜......”苏娇虞扑到季归褚怀里。
同样的话不同的语气,让季归褚有点怔然,他昳丽面庞茫然了一瞬,随即眨了眨眼,抬手柔柔地抚了抚小娘子乌黑的发丝,眼底的阴冷消失。
原来她是担心他,为他活着感到喜极而泣,不是盼着他死。
季归褚指尖微松,顺着苏娇虞的手指向上,摸到了她腕上的佛珠。
“小娘子,你还戴着这佛珠。”男人嗓音有点哑,也许是因为经历了一场毒发的痛苦,季归褚神色有些倦怠,透出脆弱的温顺。
赠予他佛珠的僧人告诉他,他的妻子将是化解他此生悲苦的救赎。
“夫君送我的见面礼,我自然一直戴着。”苏娇虞说,用一双哭过的眼睛柔柔盯着季归褚。
将守护我的佛珠送给你,是因为我打着不再放过你的主意。季归褚看着苏娇虞哭的微红的眼睛,心底病态地想。
“小娘子,我有些困。”季归褚说,温温乖巧,“你能陪我睡觉么?”
苏娇虞被他抱在怀里,他的下巴蹭了蹭她的脑袋,轻轻闭上眼睫。
苏娇虞没什么困意。
她差点以为季归褚要死了,她心里又惊又乱,结果转眼间就无碍了?
苏娇虞并非期待季归褚死去,季归褚还活着,她当然松口气。
她只是感到奇怪,季归褚的反应让苏娇虞心里疑惑重重,季归褚醒来后,第一反应不是喝药也不是让御医探脉,而是把她抱在怀里,就像在寒冷的冬夜里汲取温暖。
男人胳膊用力攥紧她的身体,安稳的呼吸若有若无擦过她的发丝。
他抱着她时,为何这般安心,就像被治愈了般。
苏娇虞忽然感到很古怪。
*
距离季归褚上次毒发,过了一段时间。
苏娇虞平时参加青晏学堂,休沐之时则多在府中休憩娱乐。
季归褚似乎不喜欢她跑太远,苏娇虞隐约察觉到季归褚这个男人喜欢把她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所以她装作乖巧,老老实实呆在府邸内,与巧莺打六博或是买一些坊间话本看,以此打发时间。
然而,苏娇虞内里是个坐不住的。
逐渐适应苍国的环境后,苏娇虞少了些战战兢兢,越来越放松。
她看话本看到厌烦,雪融春来,眼见是踏青游玩的好时节,苏娇虞生出了些出府游玩的心。
她许久未出府了。
就连年末皇宫宫宴,苏娇虞也被留在了府中。因季归褚身体不好,年末天气过于寒冷,他身上病痛发作,苏娇虞不得不留下来照看他。
一来二去,苏娇虞发现季归褚每次病发都很喜欢抱住她。
虽然他平时也喜欢靠近她,但在他病发的时候,他对她的亲近甚至有些失去理智。
难道抱着我能治他的病?联想到季归褚在她面前些微失控的样子,苏娇虞心里冒出这个荒诞的想法,随后因为觉得这个猜测太过荒谬,便抛之脑后了。
苏娇虞最终将季归褚的行为解释为:也许是因为他病发太过疼痛,所以需要抱着一个人,让他有所依赖。
春花烂漫,冷冰冰的四皇子府也难得因为春日的温暖染上了些暖意,与季归褚一道用过午膳后,苏娇虞扯了扯他的袖角,乖巧询问:“夫君,我想出府游玩,可好?”
季归褚低眸瞥她,神情温雅,“你想出府只需告诉我一声,并不需要这般小心翼翼。”
见季归褚如此好说话,苏娇虞微微怔愣。
难道是她多虑了?季归褚偶尔流露的控制欲是她的错觉?
早知道他这般容易同意,那她怎会装乖巧装到现在,就在苏娇虞这般思考时,季归褚柔柔的嗓音传到她的耳中,“不过,小娘子若是能邀请我,那自是最好的。”
苏娇虞歪头看他,他无辜对她眨眨眼。
两人对视半晌。
苏娇虞见男人神色温顺,眸光无辜,心里却知道了:果然,他不想让她远离他。
也不知道季归褚这是黏人还是烦人。
苏娇虞暗暗嘀咕。
*
苏娇虞自然没有拒绝季归褚与她一同游玩的请求。
毕竟她还常为她这夫君总是忙于政务并不歇息而感到担心,不管季归褚再怎么厉害,他终归是凡胎肉身,需要休憩。于是,出去游玩能带着季归褚一起,苏娇虞觉得是好事。
她还可以借机增进与季归褚的感情,夫妻之间,多多相处,益处多多。
苏娇虞这般想着,心情轻快地跟季归褚一同坐上了游玩的画舫。
季归褚为苍国立下大大小小的战功,不管是情分或是本分,天子常常赏赐四皇子府金银,赏赐大方的很,金银财宝能抵一辈子,甚至几辈子都花不完,就像没想过季归褚能用完一样,所以苏娇虞的病美人夫君其实也算是富可敌国的。随意包下一个画舫,轻轻松松。
画舫浮在碧蓝湖面,天空与湖水交接,连成一线,就像巨大的琉璃明镜,苏娇虞趴在画舫阑干,望着面前美景,心旷神怡。
若是能听小曲看美人姐姐跳舞就更好了......可惜,季归褚并不喜欢旁人,偌大的画舫上,除了船夫、仆从外,只有季归褚与苏娇虞二人。
“小娘子,过来,小心摔下去。”季归褚清澈温雅的嗓音在苏娇虞身后响起。
苏娇虞想了想,她已经在这里看了一刻钟了,也已足以。于是转身走向季归褚,季归褚伸手,很是自然地牵住她的指尖,男人身穿玄色宽袖,腰系金纹绶带,不言不语时,透着阴戾,却在苏娇虞面前笑得没有脾气,乖巧病弱,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季归褚牵着苏娇虞的手,带她坐下。
苏娇虞收回指尖后,心里默默嘀咕:相处了几个月后,季归褚对她是越发温柔了。
但苏娇虞并没有明显察觉到季归褚对她的喜欢。
甚至,他依然没有与她圆房。
季归褚像是忘记圆房这件事一样,可明明,她是他的妻子,圆房这种事十分正常才对,苏娇虞也并没有因为自己不爱季归褚而排斥他。
她的夫君样貌美丽,待她温和,隐隐约约透出宠爱的架势,又不近其他女色,若从表面上看,季归褚是一个好夫君,就是这样的好夫君,竟然迟迟不肯与她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