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老双手挣扎,脊背快要折断,他痛苦地伸出双手,胡乱地想要解开脖颈软鞭,却被软鞭上的刺划破手指,更加痛苦。
“我说、我说、”木老难以喘息,两眼直翻,一张脸憋得又青又紫。
在季归褚冰冷的视线中,这位昭国巫祝将他来苍国的真实目的说出。季归褚让人花重金请昭国巫祝过来解决春雪蛊的事,昭国皇后得知后,让木老将计就计,到苍国监视季归褚。
近几个月,昭国的朝政并不安稳。昭国太子将正妃、侧妃一同迎进门,成亲后,昭国太子逐步取得实权,慢慢地,昭国太子开始表露对昭国皇后罗华真的不满与敌对。
罗华真是昭国太子的继母,原昭国皇后,即昭国太子的生母被罗华真害死,在罗华真回到昭国后,昭国皇帝一杯毒酒赐死了先皇后。这并不是秘密,昭国皇室皆知,罗华真是一位明目张胆的恶毒女人。
昭国太子一直隐忍,将自己装作是一个为了得到皇位不择手段的人,罗华真以为昭国太子是顺从的傀儡。
当昭国太子开始对罗华真露出爪牙后,罗华真才意识到这个孩子已经无法被她掌控了,又因昭国皇室子嗣稀少,她一时间难以找到下一个可以用于扶持为新太子的傀儡皇子。
因为季归褚早产而生,罗华真在生了季归褚之后,身子底也有些被影响,再也不能生育了。
昭国没有有用的人选,罗华真思来想去,开始想远在苍国的季归褚。
血缘无法切断,不管怎样,季归褚是她的亲生孩子,而且,季归褚现在与年少时的懵懂不同,早已变成一柄权势的利刃。
季归褚身边又找到了药引,若是药引有用,那他就不会早死。
与其畏惧季归褚杀她,倒不如思索如何利用控制季归褚。
罗华真想一出是一出,行事肆意,很快让巫祝随着季归褚的重金聘请到苍国,一方面,是为了监视季归褚,另一方面,为了找个好机会在季归褚身上下新的蛊毒,更好地控制季归褚。
然而巫祝的行动还没怎么进行,就被季归褚关到兽院了。
听巫祝说完背后的一切,季归褚面无表情,对于华真妃子的做法,无论多么恶毒,他似乎早已习惯。
罗华真总以为还能控制季归褚,然而季归褚早已逃脱她的掌控,不再受她的控制。
比起罗华真的阴谋,季归褚目前最在意的是春雪蛊。
“春雪蛊如何解除?”季归褚瘦白的手用力,九节软骨鞭子扎破巫祝的脖颈,巫祝摸到一手血,恐惧万分,脑海里叫喊:若是再不告诉这个疯子想知道的事,那这个疯子就要杀死他了!
可是,若是背叛罗华真,他回昭国亦是死路一条。
罗华真那女人,手段更是恶毒。
巫祝残喘挣扎,“殿下、蛊毒蛊引结合,蛊毒自然就解除了啊。”
季归褚一下子掐起他的脖颈,男人肌肤苍白,眸子极冷,活生生的恶鬼,“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回答。”
“若你不说,我自然有千百种法子折磨你。”季归褚声音放慢,轻轻的低语,似乎让他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却让巫祝吓得浑身哆嗦,脸冒冷汗,忙不迭地说出解除春雪蛊的法子。
巫祝是养蛊人,自然留有后路。
“......若是按照这样的法子做,那春雪蛊的蛊毒与蛊引都会被引出体内,彻底化解。”
在季归褚属下的监视中,巫祝把用于解除春雪蛊的药粉做好。
面对季归褚,巫祝畏惧讨好,假装担忧,“只是,殿下、蛊毒在您体内存活许久,若是强行引出,蛊引作为子蛊,损害不大,但母蛊狠毒,对殿下您的身体是极大的耗损啊。”
季归褚并不理会巫祝的担忧劝说。
巫祝心里想,虽然并不清楚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但按照现在的时局,季归褚很有可能会被昭国皇后迎回昭国,也许会成为新的昭国太子,若是无法逃脱,那还不如讨好季归褚。
“殿下,我精通蛊毒之事,除了能解除春雪蛊,今后您若是遇到其他蛊毒之事,我都能帮忙,若是殿下愿意任用我,那我也能为殿下效劳,帮殿下处理掉不顺眼的人。”
听到巫祝的讨好,季归褚轻扯一抹笑,他面白唇红,尾音有些莫测的阴冷。
“确实,你留着还有用。”
巫祝眼中立马亮了亮,“那......”
季归褚不再看巫祝,对小厮吩咐。
“把他继续关在兽院。”
*
“小娘子、小娘子,醒一醒。”苏娇虞被季归褚轻雅如玉的嗓音唤醒。
苏娇虞迷迷糊糊睁开眼,她还躺在床榻上,身体“发热”还未痊愈,思绪和身体都是软绵绵的。
“夫君,怎么了?有甚么事情么?”苏娇虞眼睫带着雾气,生理性的原因下,她的眸色水汪汪的。
见到她可怜乖巧的模样,季归褚眸色暗了暗,他低声说:
“我来帮你解除蛊引。”
解除蛊引?苏娇虞眨了眨眼,一下子有些清醒了。
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春雪蛊解除后,季归褚怎么办?虽然春雪蛊狠毒,但毕竟能保护季归褚的心脉,若是春雪蛊不在,季归褚要如何活下去?
苏娇虞心底升起对季归褚的担忧,可她同时清楚,用春雪蛊保护季归褚心脉,这不是一个好的法子,自损八百罢了,解除春雪蛊,对季归褚而言,就意味着他不需要再尝尝经受蛊毒发作的痛苦,他身体承受的痛苦会减轻。
于是,在这样的理智下,苏娇虞压下了有点无措的担忧。
按照巫祝所说的法子,季归褚带苏娇虞解除春雪蛊。
“主子,那巫祝做的药粉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还是三思为好啊。”屋舍外,台阶下,谋士羊承听闻消息,急急跑来,守在外面,担忧的声音传进屋内。
闻言,苏娇虞看了一眼季归褚,她眼底生出些犹疑。
真的没有问题么?
苏娇虞还没有询问出声,季归褚就伸手摸了下她的脑袋,“不必担心。”
“春雪蛊之事本就是我连累了小娘子,此时解除,倒也是件幸事。”他低声说着,长睫轻垂。接着,苏娇虞见季归褚拿出小刀,划破了自己的指尖。男人瘦白的手立马落下血痕,十指连心,一滴一滴的血落下。
见到他的手沾上血,苏娇虞的心重重跳了跳。
如此想来,季归褚在她面前遮掩的太好,她似乎从未看到季归褚染上鲜血。
鲜血与男人苍白的肌肤交叠,有几分幽诡。
点燃巫祝制作的药粉,一阵诡异的香弥漫,苏娇虞与季归褚对视,都感到了异样。
季归褚搂起苏娇虞的腰,把她轻轻放在腿上,他指腹压在小娘子温软的唇瓣,鲜血如口脂,染在小娘子的唇上,她此时脸色微微苍白,与唇瓣殷红相称,美丽娇艳。
季归褚看着她,一时失神。
当季归褚将指腹的血压在苏娇虞的唇上时,苏娇虞脊背发麻,春雪蛊的蛊引在她的血液中蠢蠢欲动,她的身体感到寒冷,哆嗦了几下。
苏娇虞最后的意识是听到季归褚沉声对她说,“小娘子,闭眼。”
“......”
等苏娇虞再次睁开眼时,一切似乎恢复平静了。
室内的檀香沉雅,苏娇虞从榻上坐起,她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再软绵无力,忽冷忽热的疼痛消失,此刻的状态与睡了一场安稳觉醒来后无异。
春雪蛊解除了么。
苏娇虞感到一些怔然。
就在苏娇虞掀起被子准备下床去外面看一看时,她的手忽然被抓住,接着整个人被男人搂在怀里。
“别走。”他嗓音低哑,透出无意识的依恋。
苏娇虞指尖抖了抖,这才意识到季归褚一直都在她身边,只是他躺在床榻内侧,毫无动静,所以她醒来后恍惚间竟没注意到。
季归褚脸色苍白,他眉眼透出脆弱,紧紧地抱住苏娇虞。
苏娇虞看着他,感觉他似乎有些虚弱。
她咬了咬唇,心思缓缓,任由他静静抱着。
为了将春雪蛊的母蛊从身体内引出来,季归褚放了不少血。
解除春雪蛊后,他的心脉被反噬,疼痛万分,犹如在阿鼻地狱饱受折磨,他几乎是失了理智,陷入昏沉中,一直待在她身边,不肯离开她半步。
*
接下来,季归褚歇息了一段时日,他没有精力处理政务,只是病弱地躺在榻上休息。
苏娇虞总是被他拽着,不能离开他太久,这期间,季归褚在苏娇虞面前乖巧异常,温顺脆弱。
御医在四皇子府来来回回。
苏娇虞来询问季归褚的状态,御医感到一些微妙。
四皇子与四皇子妃真是让人担忧,先是四皇子妃病倒在榻,接着是四皇子躺在榻上,御医暗暗叹口气,这对夫妻的身体状况让御医感到忧心,他们今后能有孩子么?
“殿下的身体恶化了。”御医为季归褚诊脉后,对苏娇虞摇摇头。
“这其实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毕竟,殿下的性命只能到此岁隆冬......”
苏娇虞呆呆坐着,眼睫低垂,雪白的后颈纤细,透出落寞,按照御医的话,现在似乎只能听天头命。
苏娇虞想,她因春雪蛊生病,所以季归褚急急解除了春雪蛊。
但没了春雪蛊,他的心脉不再受保护,所以他才一下子病倒了。
苏娇虞咬了下唇,侧头看向季归褚,御医前来又离开,动静窸窣,季归褚心思警觉,所以他已经醒了。
男人睁开眼睫,黑色的眸子转了转,温顺地看着苏娇虞。
“夫君,你以后怎么办。”苏娇虞头疼万分,她叹口气,柔柔趴在桌案上。
见她为他担忧,季归褚嘴角不着痕迹翘了翘,随后,他柔声安慰苏娇虞:“小娘子,只要你待在我身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季归褚说的话,苏娇虞根本无法相信。
她觉得他是在强撑。
季归褚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说他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所以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坐着看他越来越虚弱么?
苏娇虞觉得不甘。
她不喜欢坐以待毙。
为了季归褚的身体,苏娇虞开始常常进宫寻找御医,或是自己翻阅医书。
御医见四皇子妃如此担忧四皇子的身体,眼眶竟酸了,这是何等感人肺腑的夫妻感情,御医脑海中浮现许多凄惨风月故事,已经能想象到若是四皇子真的死去,四皇子妃是该露出何等伤心悲痛的样子。
“四皇子妃,若是实在不行,还有一个法子。”御医思来想去,出声对苏娇虞说。
“什么法子?”
“您可以去寻二皇子殿下,也许二皇子殿下知道要怎么做……”御医声音缓慢,带着一些不确定,“二皇子殿下的师父是高僧明晖大师,四皇子幼时一次病发,情况极其凶险,恰好明晖大师在宫里,用了些神仙手段保住了四皇子殿下的性命。”
“您可以去问一问二皇子殿下试试,也许二皇子殿下从明晖大师那里继承了什么救死扶伤的衣钵呢。”
虽然御医说的这个法子听上去玄玄乎乎的并不靠谱,但苏娇虞也是别无他法,所以她前去寻找二皇子。
想到躺在榻上虚弱脆弱的病美人夫君,苏娇虞行动匆匆,很快到达二皇子的府邸。
二皇子府一点也不像皇室贵胄的府邸,布置节俭平淡,苏娇虞甫一进入,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
连小厮侍从都是剃发的小僧侣打扮。
苏娇虞跟着小沙弥模样的侍从走到二皇子在的佛堂。
二皇子身穿袈裟,脸庞面对佛像,手持木鱼,低低念诵经文,光落在他的肩头背影,透出温温和和。
若是季归褚知道她独自来找二皇子,他肯定又会吃醋了。苏娇虞心里叹口气,不过死马当活马医,于是,为了季归褚的身体,苏娇虞走上去,出声打断二皇子的思绪。
苏娇虞与二皇子说了她前来的缘故,问二皇子是否知道救治季归褚的法子。
询问二皇子时,苏娇虞心底其实希望不大,若是二皇子真的知道法子,那季归褚早就痊愈了吧。
只是,苏娇虞没想到,二皇子说话玄乎缥缈,她竟有点听不懂。
不管二皇子说起话来语气多么温润,都听得苏娇虞心里焦急。
苏娇虞问二皇子有什么法子可以救季归褚,二皇子回答说:“弟妹,你放心,只要弟妹能在四弟身边,四弟就不会有事。”
“那我需要留在他身边为他做什么?”
二皇子露出疑惑,似乎不明白她为何这么说,理所当然道:“就留在他身边就行了。”
苏娇虞:“.....”
她夫君快死了。
她难道就呆在夫君身边一直什么也不做看着他么?
见苏娇虞看着他的眼神一言难尽,二皇子顿了顿,他慢吞吞问:“四弟还没有告诉你么?”
虽然二皇子不想掺和太多,但很显然若是四皇子妃再不知道真相,那四皇子妃就要被急哭了。
这样娇嫩美丽的小娘子,没有人忍心为难,更没有人想看到她眼中溢出可怜的泪水。
二皇子叹口气。
佛堂静谧,二皇子说出的话似乎落下了回音,清楚又模糊地传到苏娇虞耳中:
“四皇子妃,其实,你是四弟的药引。”
“......”
苏娇虞去寻找二皇子时有多么焦急心忧,回四皇子府时就有多么冷静平淡。
原来她是季归褚的药引。
他放弃殷国娶她,只是因为他本就是想把她这个药引夺到身边。
她竟然还眼巴巴地嫁给他。
怪不得他一直那么淡定,因为他知道有她在,他就不会死。
他祈求着,让她不要离开他,陪他生生世世,难道也只是为了保住他自己的性命?
苏娇虞越想,越觉得可能就是这样。
说什么喜爱她,其实都是为了保住他自己的性命罢。
难怪他一直对她这么好。
苏娇虞小脸阴沉,小娘子嘴角向来带笑,此时唇线抿成一条直线,她眸色漠然,穿过四皇子府的长廊,走入内室。
檀香轻雅,幽幽寂静。
季归褚正坐在桌案旁,肌肤如玉雪,黑发散开,病恹恹的,他倦倦地翻着一册话本,是苏娇虞常看的侠客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