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深陷绝望之际，一位戴着口罩，抱着白猫，肩膀上还停着一只蓝鸟的钦差大臣忽然来到了镇上。
路德维希根本不敢告诉大家自己的名字，因为等他到了麦斯镇才知道，关于吸血鬼赛德公爵的恐怖传说依旧在镇上流传。在小镇居民们的传言中，这位可怕的吸血鬼公爵每晚都会穿着黑色斗篷来收割人命，夜晚在谁家门上敲几下，第二天，这家就会死几个人。
听到这个离谱传言的时候路德维希哭笑不得：“吸血鬼跟死神好像不是同一个物种吧？”
短暂的错愕过后，他的情绪迅速低落了下来：“既然镇上的居民是因为听了吸血鬼的传说才杀猫，那么，鼠疫岂不是是因我而起？”
见到路德维希一脸自责，梅林慌忙摇头否认：“不！与你无关。哪怕不杀猫，鼠疫也依旧会发生，不过早晚的区别。”
鼠疫在原本的历史上本来就会发生，反倒是杀猫才是原本不会发生的事情。如果硬要追责那些流言到底害了谁的话，那些倒霉的猫咪才是真正的受害者。所以，为了给可怜的猫咪正名，梅林特意让路德维希带上了达克内斯。
初次见面发现钦差大臣竟然带了一只猫时，麦斯镇的居民们吓得瑟瑟发抖。直到亲眼见到钦差大臣肩膀上神圣的蓝鸟竟然嚣张地停在了白猫的头上，众人才松了一口气。至少，眼前的这只猫不可能是恶魔的使者。
达克内斯是一只很识时务的猫，自从知道路德维希一只手就能捏死自己后，它果断选择了认怂，乖乖屈服在了吸血鬼先生的淫威之下，这段时间，一直乖巧地扮演着一只宠物猫的角色。
见路德维希情绪依旧低落，梅林吹了声口哨：“灭鼠特工队，出来！”
听到她的召唤，以英文字母编号的二十六只灭鼠专用猫头鹰结束了手头的工作，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梅林的面前。
“你看，有它们在，有没有猫又有什么区别？”梅林指着在二人面前排成一排，犹如等待检阅的士兵般严阵以待的猫头鹰们，笑着安慰眼前的男人，“你根本不必自责。而且，就算要怪也该怪我，是我把你变成了吸血鬼，也是我放任流言的流传。”
见梅林面露自责，路德维希慌忙连连摇头。
就在路德维希将疫情归咎于自己之时，镇上的居民们也在寻找着疫情发生的理由。他们一开始认为那是那些死去的猫灵的报复，请来神父为那些死去的猫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弥撒，可惜，事与愿违，因为人群聚集，弥撒过后，立刻引起了又一轮染病的高峰。无数人染病死去，甚至包括无辜的孩子，人们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渐渐地，开始倾向于认为这场瘟疫是光明神对人类的惩罚。
梅林永远无法理解信徒的宗教狂热，黑龙金的威慑一直很有效，除了礼拜日。哪怕明知头顶有恶龙盘旋，镇上的居民依然会不顾一切冲向教堂，仿佛每周一次的礼拜是一场救赎。其热情程度甚至远超平时，每当这时教堂总会不堪重负，人满为患。梅林只能眼睁睁看着之前的防疫努力因为人群的聚集化为乌有。
每当通过猫头鹰的眼睛，看到带着致命传染源的跳蚤开心地趁着每周一次的集会从一个信徒身上迁徙到另一个信徒身上，给原本早已因为镇上的老鼠死绝，而不必再遭遇疫情侵害的家庭带去疾病与死亡，梅林总会忍不住痛心疾首。
她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但路德维希却觉得自己或许可以。
又是一个礼拜日，当镇上的居民像往常一样向着教堂聚集而来，寻找着心灵的寄托。然而，这一次，人们惊讶地发现教堂门口竟坐了一个人。
怀抱白猫，肩上停着蓝鸟的钦差大臣安静地坐在教堂门口，见到有人试图进入教堂便会耐心劝说人们，人群的聚集会导致疫病的传说，这就是为什么每次礼拜日之后，疫情反而会更加严重的原因。
有人选择了相信，将信将疑地离去。
也有人认为眼前的钦差大臣是在胡言乱语，光明神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信徒受苦，依然坚持要进去。哪怕路德维希拿出了皇帝的命令也无济于事，犹如螳臂挡车一般的路德维希很快便被人群冲到了角落里。
眼睁睁看着汹涌的人群再度将狭小的教堂挤得水泄不通，路德维希扶了扶歪掉的金丝眼镜，长长叹了口气。
哪怕他只跟着梅林学过最基础的传染病知识，也知道，狭窄密闭的公共场所简直就是疫病最好的温床。
然而，眼前这帮不顾一切冲向神的怀抱的信徒们却不知道，他们冲向的根本不是神的救赎，而是死神张开的怀抱。
“疫病是神的旨意，是洗涤你们灵魂的机会！用任何非自然的方式逃脱光明神的惩罚都是邪恶的！孩子们，祈祷吧，当死亡降临，没有人能拯救你们，唯有无所不能的光明神与你们同在……”
神父的声音通过因为信徒过多被挤得无法关闭的大门传来，声音高亢，嘹亮，充满了蛊惑意味，明明在引着众人往死路上走，然而，在场众人的眼神却专注而热情，脸上的表情如听仙乐。
路德维希深深地望了一眼教堂中专注于聆听的信徒，垂头丧气地选择了离开。
明明是帝都所有人恨不得捧在手心供起来的救世主，此刻跟随在他身后的却只有一猫一鸟，和无限落寞。
及时封锁小镇，阻断传染源，让路德维希以钦差的身份带着药物和疫苗来到镇上，梅林原以为控制一场小小的疫情不过是手到擒来，做梦都没想到事情发展却偏离了她预想中的轨迹。
从路德维希那里得知镇上的居民竟然拒绝接受他的救治时，梅林整个人都是懵的，表情犹如听到天方夜谭：“这怎么可能？”
“我也不敢相信。”路德维希面露沮丧，“我之前试图阻止他们进教堂的一幕，让他们认为我对光明神不敬。神父认为我是个渎神者，镇上所有人都拒绝接受渎神者的治疗。哪怕已经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病人也是如此。”
梅林大受震撼：“这帮人，疯了吗？”
路德维希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他们告诉我，哪怕死亡，也不过是回归光明神的怀抱罢了。如果接受了我这个渎神者的救治，哪怕他们这次活了下来，等到将来死了，也会永堕地狱。”
“真的疯了！”梅林直到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错误，她算到了一切，却偏偏漏算了这个时代最为可怕，也最为致命的宗教狂热。
之前，疫情发酵的那段时间，恰恰也是镇上居民宗教狂热发酵的时间。在绝望中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神身上的狂信徒，是没有丝毫理智可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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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恐惧
事情陷入僵局, 路德维希一筹莫展。他之前一直在做心理建设，准备面对最残酷的状况，然而, 令他没想到的是，镇上的人们却根本没有给他直面残酷的机会。
疫情没有因为人们的祈祷而缓解，每天都能看到运尸车挨家挨户运送尸体前往墓地掩埋。教堂后面的墓地早已没了位置, 人们只能在无主的空地上挖个坑, 将尸体统一掩埋。
面前眼前的状况，他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不可能撂挑子走人, 他只能选择求助梅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梅林一声叹息：“现在你知道当初你决定只身前往麦斯镇时，理查德三世为什么坚持要派兵给你了吧？”
路德维希闻言，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说……派兵？”
为了防止无辜的士兵们染病, 进入麦斯镇之前, 路德维希把理查德三世派给他的士兵全部留在了外面，如果不是梅林提醒, 他都快忘了，自己也是带兵的人。
梅林一脸无奈：“既然大家不肯合作, 我们除了派兵，武力镇压，还能怎样？让守在镇外的士兵们都进来吧，记住, 让大家穿好防护服。”
随着路德维希一声令下, 麦斯镇的居民们震惊地发现，一群穿着奇特白色铠甲的骑士浩浩荡荡杀入了小镇。
被马蹄声吸引了注意的人们打开窗户, 只见尘土飞扬中，被奇怪白色铠甲包裹着的骑士排着整齐的队伍，进入了他们的视野。这些骑士显然是帝国的精锐, 每一个都骑着一匹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好马。
一行人中，唯有骑在领头的白马身上的骑士没有穿那身古怪的软甲，待到一行人走近，人们才惊讶地发现为首的骑士竟是之前那位曾经让他们不以为然的钦差大臣。
骑士们的铁蹄踏入镇上的那一刹，居民们下意识地感受到了危险，不约而同选择了紧闭门户。
可惜的是，那队骑士竟然挨家挨户敲门，将人驱赶到了镇中心广场上。乖乖听话他们就好言好语，负隅顽抗他们会直接破门。
这些骑士果然是帝国的精锐，竟然没用骑士常用的冷兵器，而是使用了如今依然极少见的炸药。
亲眼见到屠夫布切尔一家的大门在一声巨响中炸成无数碎片，为了自家的生命财产安全，再也没有人胆敢反抗。
对于这帮动不动就聚集在一起做礼拜的人来说，隔离已经毫无意义。为了方便说话，路德维希索性选择了将所有人带到镇中心广场。
身着防护服的骑士们骑着马走遍了整个小镇，直到将所有人聚集在一起，路德维希才震惊地发现，此时整个小镇的居民人数竟然已经只剩下三分之二。哪怕那些依旧幸存的人们，身上也或多或少已经出现了染病的症状。
难怪梅林果断选择了派兵，如果什么都不做，眼前这帮人大概会像历史上那些曾经爆发鼠疫的小镇一样，全员死绝，仅剩寥寥几人掩埋尸体。
想到这里，路德维希一阵唏嘘。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回家！”
“放我们回去！”
……
不知道是谁挑了头，人群忽然喧哗起来，无数人吵嚷着要回家，甚至有人借着人多势众，试图攻击现场维护秩序的骑士。一个少年一口咬在了其中一位骑士的手腕上，并不怎么坚固的防护服顿时被撕开了一个大洞。
看到眼前这一幕，原本还对这帮人满怀同情的路德维希一双眼睛顿时冷了下来。自己好心想救他们，然而，眼前这帮人不仅不领情，甚至还试图伤害自己带来的人。哪怕在离开帝都之前，他已经给随行的所有人都服下了疫苗，此刻却依旧忍不住捏了一把汗。
看到人群受到少年的行动鼓舞，试图从那个缺口突围出去，路德维希的一双眼睛顿时冷到了极点。
他重重将手中的杯子扔到了地上，梅林担心他饿肚子特意让猫头鹰送来的瓷杯刹那间四分五裂，碎裂的脆响倏忽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伴随着这声脆响，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随着微风四处飘散。
路德维希扔杯子的时候，里面还装着半杯他还没来得及喝完的鲜血。此刻，杯子四分五裂，里面残存的鲜血在他脚下炸成了一朵漂亮的血花。
听到杯子的碎裂声下意识地望向路德维希的众人，不约而同在看到那朵血花的那一瞬怔了怔。
顶着众人惊讶的目光，路德维希昂首挺胸，缓缓开了口：“之前只告诉你们我是钦差，奉陛下之命来处理疫情，却没有进行更详细的自我介绍。我的错。”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现场众人，忽然嘴角一勾，一字一顿地说道：“现在，正式介绍一下。我是路德维希·赛德，你们口中收割生命的吸血鬼。”
说出这番话的那一刹，他觉得自己忽然理解了梅林的选择。
女巫是个好身份，吸血鬼也是个好身份。在某些时候，这样的超自然身份有着掌控全场的神奇魔力，胜过千言万语。
果然，此言一出，原本依旧熙攘的广场上刹那间鸦雀无声，现场响起一片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众人面面相觑，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之前不告诉大家真名，是害怕我那糟糕的名声会损害我跟大家的关系。不过显然，是我多虑了。我现在觉得，告诉大家真名，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反而更加有利于我们接下来的合作。”路德维希意味不明地一笑。
明明是极灿烂的一个笑容，灿烂到仿佛鲜花绽放一般美好，然而，广场上的众人见状却不约而同打了一个寒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