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自从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鬼蜘蛛就很少带人回来喝酒,他通常出去就是好几天,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各种抢来的战利品,食物兵器,到最后美知居然收到鬼蜘蛛特意带回的一套繁复的十二单衣。
男人打开用干净的被褥,皎皎月色下,樱色的唐衣上绣着团菊,华丽不失秀美,美知好奇地将手去摸,抱着十二单衣的鬼蜘蛛难得有耐心地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他们都说女人都喜欢这个。”
那料子自然比不上美知在现代购买的,她很高兴,相比于管家为她量身定做的衣裙,鬼蜘蛛的心意她却是实打实能感受到的,只不过在她看来,面前的男人向来不太诚实,即使向她献殷勤也别扭得很。
鬼蜘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美知穿着最朴素的衣裳,长发披散在脑后,月光下的朦胧感将她脸上那点病气彻底美化,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美丽地简直令月光都要避其锋芒。
他撇过视线,美知却开心地抱住了那身十二单衣,她踮着脚扑了上来,中间隔着那一套厚单衣依旧让她得逞地将手搭在了鬼蜘蛛的腰背上,手指隔着粗糙的布料玩闹一般戳着男人紧实的背阔肌,身高差令她只能将下巴搁在单衣上,歪着脑袋仰视他。
“喜欢,我很喜欢哦。”
她的任务走得过于顺畅了,亲情度破格涨了两个点,变成了22。
或许就这样下去,50个亲情度很快就能拿到手。
偏偏这一次,鬼蜘蛛出去之后快半个月没回来了,她刚开始习以为常地认为他三四天就会回来,结果一周过去了依旧没看到鬼蜘蛛的踪影,美知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强盗是非常不受欢迎甚至是遭人厌恶的,美知深知这一点,宁静的夜晚天上挂着一轮弯月,她仰着头不太抱希望地祈祷着他这一次也要平安归来,那轮月像极了鬼蜘蛛身上那把刀,锋利间透着阵阵阴寒。
她满脑子想着该如何做,这个村子里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鬼蜘蛛根本不屑于抢。敢和她说两句话的不过是给她喂粥的那位老妇人,美知天还未亮就爬了起来,她本是喜欢赖床的人,这几天睡都不安稳,眼下一圈青黑,在白腻皮肤下格外明显。
老妇人在喂小鸡,美知隔着石头搭成的围栏同她打了个照面,说起鬼蜘蛛的事情难掩忧愁:“他从来没有这么久都不回来的,老婆婆,去最近那座城是哪条路呢?”
“他们不会有事的,最近的那座城光是男人都要走两天呢,你不要担心,也许明天鬼蜘蛛就回来了。”
又安慰了两句,美知才歇了这个心思。
顶着这样一张脸,在这乱世里也不知道是福是祸,老妇人叹了口气。
——
鬼蜘蛛准备抢隔壁那座城的时候受了伤,不同往日,这一次他们遇到的城主比想象中要棘手。
那座城的年轻城主备有足够的武器和人手,或许是听闻最近强盗横行,做足了准备,还安排人在夜间轮流埋伏,只等待鬼蜘蛛一行人来后一网打尽。
尽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是再厉害的强盗也不可能每次都能成功,有新加入的年轻少年死在密集落下的箭雨之中,气势汹汹地强盗们有一半被箭射成了刺猬,另一半四处逃窜。
鬼蜘蛛背着刀踏入陷阱,所幸他保持着足够的机警,在察觉不对后随手拉了一个男人挡在自己面前,虽然没有完全遮挡住,但也保住了一条命。
那位年轻的城主肤色比月光还白,华衣下身形挺拔,他站在城上欣赏这一场早已预料结尾的单方面杀戮,眼睑微垂落下一片阴影,虽嘴角挂着笑,俊脸难掩阴鸷。
趁着周围乱成一团,鬼蜘蛛将手臂上的箭羽折断,只留下一枚箭头在手臂之中,随后沿着漆黑小路逃离。
身为强盗,鬼蜘蛛不需要所谓的义气,不需要所谓的同情心,他只要能够活着,好好地活着,在精力强盛的时候去掠夺自己需要的东西,那就是他活下来的意义。
他跑的时候不知道身后到底死了多少人,伴随着哀嚎声,他很快就逃脱了城主手下的追捕。在草丛里藏匿了一天后,几番试探确定没有人跟上来后,他才跑回了村。
他暂留的这个村已经没剩下多少人了,他披着月光跑了回来,身上的血渍已经将衣服染成了黑红色,嘴唇因为失血过多变得苍白,脑后的长发随意的扎着,男人一身狼狈,眼神依旧凶狠,从未因伤口疼痛颤抖过。
他在踏入自己属于自己的领地时才慢下了脚步,几日没睡眼白上爬满了红血丝,发型凌乱,不是丧家之犬,他的每个动作都透露着只不过出门干了一架的漫不经心,视线打量着四周,即使是狮子也会因为一时大意被鬣狗咬住喉咙,警惕是必须的,草鞋踩在地上悄无声息的,直至他走进了有美知的房屋前。
鬼蜘蛛还没走进去就看到窗户支棱起来了,披散着长发的美知趴在窗沿上枕着手臂睡着了。
夏日的蚊子很多,鬼蜘蛛受伤的手臂自由垂落在身旁,他没出声,走过去在美知脸颊周围握死一只蚊子,黏腻的血液同蚊子尸体糊成一团黏在他掌心上,鬼蜘蛛摊开手一看,嫌恶地擦在了自己的裤子上。
那副皱眉的样子凶意毕露,男人身上没有任何一点优势能够让普通女性靠近他,他换了一只手拍了拍美知的脸颊,似乎是春夜暖风的缘故,鬼蜘蛛的声音都跟着平静了下来:“进去睡。”
美知在梦里支吾了一声,仍然没醒。
这是趴在窗户边上睡着了?
男人的手臂上还插着一枚箭头,见人一直不醒,一身血腥气地大步走进屋内。
美知不知道跪趴在榻上多久,脸颊上压出一道格外明显的红印,鬼蜘蛛干脆把被子披在她身上,这才脱下脏得不成样子的衣裤,习以为常地将布巾咬在嘴里,将一把小刀在烛火上烧热后在胳膊伤口处划下一道口子,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
有风吹进屋内,烛火猛烈地晃动了起来,倒映在墙壁上的黑影宛如一只巨兽,正张开血盆大口左右挣扎着,随着一声物件坠落的清脆声,趴在窗边的美知后知后觉地瑟缩着往身后被褥里钻。
大脑尚未清明,她抱着被褥蜷缩成一团打了个滚,睫毛微颤,鼻尖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混合着特殊的草药味,硬生生地将她刺激得睁开了眼。
脸朝着的方向正好对着搁在地上的烛火上,男人宽厚紧实的背暴露在她眼前,美知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被风吹凉的手捧着脸揉了揉,她张开口,迟疑地喊了声哥哥。
男人的额头渗出了汗,从刚刚划开伤口开始,他哼也没哼一句,嘴里的布巾被咬的变形,听到身后细小的呼喊,下巴处新长出的胡茬下喉结不舒服地上下滚动,他吐出布巾,牙齿酸软下来,嘴里充斥着血腥气。
鬼蜘蛛扭过了头。
美知依旧没睡醒,她看到鬼蜘蛛那张脸后眼圈一红,被抛弃的幼兽都没有她可怜,蜷缩成一团,巴掌大的脸又瘦了一些,雪白两腮被脸侧黑发遮挡住,嘴唇蠕动着诉说着这几天的难过,到最后也只化成了一句话:“你怎么才回来呀?”
伤口处被一大团碾出汁液的草糊住,鬼蜘蛛凝视着美知的脸,注意力被抽离了几分,好像没那么难受了才开口说话。
压抑疼痛导致嗓子低哑,莫名透着虚弱,鬼蜘蛛本想放过她的:“你过来。”
声音太清晰了,远比美知这几天梦到鬼蜘蛛的时候要真实太多。
疑窦地蹙着眉,美知揉了揉眼睛往男人的方向看过去,他的脸也很清晰,这一点都不像梦境,美知这才反应过来鬼蜘蛛是真的回来了。
她几乎是从榻上蹦起来的,睫毛润湿着不舒服地黏在一块,美知光着脚走下来,带着打量的神色往鬼蜘蛛身上看,“哥哥?”
这两个字太过沉重了,像枷锁栓住了他的手脚,半点动弹不得。
喉咙里含糊地应了一声,他浑身上下都不太干净,就连猪圈里的猪崽子都比鬼蜘蛛白净些,他像是闻不到自己身上的臭味,将受伤的手朝着美知的方向抬了起来,吩咐道:“给我包扎。”
美知不会,她懵懂又笨拙地给他绕着布条,认真地不放过任何一个褶皱,非要扯平为止。
鬼蜘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他是向往自由的、可以让他毫无顾虑地做自己的事情,去抢夺想要的东西,但是如今,他本可以逃离得远远地,兜兜转转又跑了回来。
美知,这个名字在他舌尖绕了一圈,随着疼痛一齐被他吞咽了下去。
这个夜晚是鬼蜘蛛睡得最熟的一个夜晚,几乎天微亮,他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拉起还在熟睡中的美知,收拾着她的衣物沿着小路把她送了出去,藏在了他从前挖的一个洞中。
第3章
鬼蜘蛛离开了,或者说将她藏匿在这,一个他认为非常安全的地方。
他甚至不会给美知留个理由,专横独断得不行,给她留下七天的粮食,告诫她不要随意出声,等过段时间他就过来接她离开。
强盗没有抓到头目,那座城的城主估计已经派人出来找他了。鬼蜘蛛需要在短时间内藏匿在其他安全的地方躲避一阵,他能不能活下去自己都没有把握,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将美知藏在这保全她再独自离开。
美知对他现在的状况完全不知情,她怀疑鬼蜘蛛和她玩起小兔子乖乖不要开门的游戏,山洞里黑漆漆的,狭小的洞口用一块圆石从内堵住,她原以为在那间破旧的房屋里已经算得上是苦日子了,她抱着手臂坐在被收拾出的一张石床上,当视力受到阻隔,听觉就会更为灵敏。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到美知的耳朵里,像什么虫在地上爬动着,她怕虫,疑神疑鬼地以为周围有什么生物,呜咽着蹦起来挥打着身上的衣服,似乎这样就能让心里好受些。她还谨记着鬼蜘蛛同她说不能出声的事,一套动作下来,也没从嘴里发出半点声响。
这样的日子和幽禁没什么区别,偏偏美知还得听从。
好感度和她的身体有直接关系,美知不敢贸贸然地反驳鬼蜘蛛让她做的事,别说离开这里,她连出口都没有靠近一步,一直在石块那待着。
鬼蜘蛛大概忽略了他妹妹真柔弱不能自理,出门出的匆忙,连没有给她留下任何明火的东西。
她过得不知日夜,除了第一夜哆嗦着没敢闭眼,第二天就好多了,不得不说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在现代被娇养无数岁月,到了这里她甚至能独自一人住在毫无光亮的山洞之中完成吃喝拉撒这一连串的事。
美知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底过了多少天,她的食物越来越少,蓬头垢面了好几天,为了节约水,她最多将衣袖沾湿擦拭脸颊和脖颈,她不知道的是,在这许久未曾有过居住痕迹的山洞里藏匿着一只百年的蜥蜴妖怪,此刻他正潜伏在黑暗的角落里,盯着人类少女解开衣领,如玉的肌肤被他贪婪地注视着,猩红舌尖舔舐着浅褐色的唇,不知在意淫着什么。
春季正是蜥蜴发情的时候,他今早觅食回来闻到人类的气息,忍耐了一阵,此时粗壮的四肢黏附在山壁上朝着美知缓缓靠近。
多么美味的人啊,舌尖灵活地伸出品尝着空气中的甜香,蜥蜴妖怪危险地眯着眼,宛若瘾君子吸食后砸吧着嘴回味,急不可耐地加快速度往美知的方向跑去。
发现了什么动静似的,美知咦了一声在黑夜中偏过头往蜥蜴爬来的方向茫然眺望着。
在这宁静的山洞里,蜥蜴扑过来时好似撕开了空气,破空声伴随着一声奇怪的桀桀笑声响彻山洞,美知不知道哪来的反应往旁边一躲,手臂撞击在坚硬的石块上,那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的胳膊断了,疼痛扑面而来。
“反应挺快的嘛。”诡异的男声出现在她头顶,这只蜥蜴很大,他毫不费力地将美知控制在他四肢之下,硕大的眼睛灵活地转动着,或许是之前那顿早餐让他现在不太饿,现在还有闲情雅致地伸出舌头在美知的脸颊上舔舐了一遍,视线盯上了她微敞的领口下的肌肤上久久不动。
冰冷的视线有如实质,在遭到这样如此无法反抗的控制下,美知才真正意识到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强盗,妖怪……
解放的双手捂住了发凉的胸口,她借机侧过身蜷缩了起来,隐蔽的右手贴在了腰上,那里存放着鬼蜘蛛唯一记得留下的东西——一把锋利的匕首。
那是他教与她唯一的一节课,美知能感知到身上的那个东西没有任何警惕性,从他的嘲笑自己反抗的热气中,美知得出了这一点。
腥臭喷洒在她身上,她无声地出鞘,将自己温热的掌心贴上去试探着心脏的位置,手指仍然在颤抖着,是害怕的,同样带了点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兴奋。
一介女流,在蜥蜴眼中不过是个能被轻易撕碎的玩意儿。
他眯着眼享受着来自身下少女的抚摸,喉咙里咕噜咕噜着,尾巴击打着石块,身上的皮肤粗糙冰凉,从手指传递过来的热量令他浑身战栗,对于美知的取悦他很是满意。
少女却呼吸急促地,手指发抖地停留在某一处,感受隔着皮下的生命跳动。
反正要死了,美知手心出着汗,握着刀的手却没敢放松一点,用力地朝着查探出来的心脏位置扎去。
刀尖锋利,却碍于对方皮太厚,而美知的力气又太小,以至于只划破了表皮,再无其他的事情发生。在黑暗中,蜥蜴眼里的少女本是雪白的一张脸,如今却更为苍白,几乎到了半透明的程度。
她的容貌是顶好的,这也是为什么蜥蜴怪慢悠悠地给与了她时间而不是一口吞掉,连骨头都不剩。
但是现在,很明显美知的行为惹怒到他了。
这只比成年男子高大的蜥蜴灵活地用尾巴卷起了她的双腿,毫不怜惜地将她像货物般拎至半空,美知被倒挂了起来,柔顺的黑发垂落到了地上,脚腕处的裙摆也顺着纤细的腿落至膝盖的地方,她握着那把匕首挡在身前,似乎这样就能给与她足够的勇气去面前接下来的情况。
黑夜里什么也看不清,只有蜥蜴在地上爬行的沉闷声响。
“本想着和你共赴云雨,只是你胆子太大了。”蜥蜴声音冷得掉渣。
湿滑的舌头卷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拽,没用多大的力气却轻易从她手中夺过了那把刀,尤为生气地随即甩到了一旁。
妖气溢满了整个山洞,他在发怒,甚至忘记了在这附近存在着一位名叫桔梗的巫女,等他张开血盆大口想将人一口吞下,堵住洞口的那块圆石猛然碎裂,向四周洒落着碎石块,一支带着碎光的箭羽破空而来,直中蜥蜴怪的心脏,速度不减地穿透了血肉,颤巍着钉在了石壁之上。
偌大的一只妖怪瞬间消散在空中,什么也不剩了。
许久不见的光亮刺激着美知的眼瞳,润湿的睫毛下意识地皱着,她鼻尖哭得通红,因蜥蜴怪的死亡也跟着掉了下来,砸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