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杀了自己的亲妹妹。
“我首先是港口首领,”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含糊着继续说,“……我为组织奉献一切。”
他们之间沉默了一会,森鸥外勉强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
“当然,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们会放他离开的,不用过于担心。”
森鸥外强调了一句:“虽然我们是黑手党,但也是遵纪守法的。”
美奈嘲笑了一声:“遵纪守法?”
她控制不了自己言语上的尖锐,“那我的父母不也死在了你制造的炸弹事件里吗?”
视线落在森鸥外白色袖口露出的机械手臂上,想要说些什么又由于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咽了下去,她露出不愿意交谈的样子,只说:“陀思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如果你们公正的话,为什么不让警局介入,而是把人抓过来单独审讯?”
森鸥外对陀思的异能依旧是探索的阶段,但如果她真的是美知的话,那他不管是从心机还是能力上,绝对是一个可怕的人物。
非常的棘手。
就算交给警局,他们又哪来的能力接手。
不愿意把她逼得太紧,森鸥外本想抽血验dna,但现在很明显不是时候。
他送来了很多衣服,都是新的,而且和她的尺码一样。
美奈担心有摄像头,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只是简单地擦拭了身体,不敢睡太熟,抱着被子缩在沙发上闭着眼休息。
他不愿意和美知闹成这样的局面,在此之前,陀思给他的印象让他不得不怀疑她的身份到底是什么,空调口里混入了致人昏迷的气体吹入室内,而窝在沙发里的少女很快就沉睡了过去。
反锁的门发出咔哒的响声,有人从外面打开了门,走了进来。
他目标明确地朝着沙发走去,房间里黑漆漆的,唯有窗户旁还有点亮光,蜷缩成一团的少女正窝在沙发一角,靠着这点光赶走心中的惧意。
软底的沙发塌陷了一块下去,但是美奈已经感觉不到了。
她睡死了过去,自然也感觉不到森鸥外注视了她好久,伸出手触碰她温暖柔软的脸颊,动作小心翼翼的,害怕这又是一个一戳就碎掉的梦。
他并没有靠太近,很快就收回了手,改从被子里拉出了她的手臂。
挽起她的袖口,从口袋里掏出未开封的针管,消毒,扎入,动作熟练地抽了一管血封存。
他站起来站在他面前,想要像从前一样揉她的发顶,但手掌只落在头顶上方十厘米的地方就停止了。
美奈对他的厌恶并不是表面上的,而是发自内心的。
他不知道在这四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陀思对她做了什么,但他手机里储存的照片都在刺激他想要杀人的欲望,想要把那个人折磨到痛苦嘶吼,想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他一想到,美奈如果知道这件事后,又会对他产生怨恨,他硬生生又止住了。
他急切地需要的得到结果,看她到底是不是美知。
而第二天,他就得到了确定的结果。
美奈就是美知,只不过她不仅失忆而且还被灌输了不存在的记忆。
这一切都因为那个俄罗斯人。
他迫切地想要给美知所有他能够给予的东西,想要恢复她的记忆,又不想让她知道爆炸那件事。
矛盾结合,森鸥外看着美知厌恶自己的样子,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好。
要慢慢来,不能进展得太快。
而当他将山本夫妇的资料放在她面前时,美奈大脑一空,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处于一个荒诞的世界,什么都是假的,就连自己的身份也是假的。
她信了五分,但依旧拒绝承认:“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假的,造假对于你们来说不是很容易吗?”
森鸥外拿过电脑给她看:“你可以自己上网查阅,他们夫妇并没有一个叫美奈的女儿。他欺骗了你,美奈。”
美奈没有说话,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查阅山本夫妇的过往,从未出现过一个叫美奈的女儿。
可是陀思给她的报纸和资料里……
明明都有。
她的脸颊失去了血色,嘴唇都在颤抖:“我要见他。”
而这个他不言而喻,森鸥外并不愿意他们之间见面。
陀思是一个非常不稳定的因素,他甚至都不敢告诉她是自己妹妹的事实,要一步一步让她恢复记忆,如果她知道自己亲手引爆了炸弹,他甚至不敢去想象美知的反应。
好不容易才知道美知活下来了,当初的爆炸是陀思施展的障眼法,他怎么可能让美知再去接触他。
但是她倔强地态度让森鸥外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如果让陀思率先告诉她的身份,再引导她恨自己还不如他亲自告诉她这件事。
但是他不敢踏出这一步。
他只是试探地询问了一句:“如果,你是我妹妹……我保全了组织牺牲了你,你会怎么做?恨我吗?”
美奈思索了一会,她看向森鸥外,很认真地回答:“我会离你远远地,既然你能引爆炸弹一次,是不是下次还会再杀我一次呢?”
森鸥外没有回答,他只是想起自投罗网的太宰治,让中原中也把他从审讯室里放出来,或许对美知恢复记忆会有帮助。
【检测到宿主被恶意删除记忆,请选择是否用亲情度恢复记忆,是/否】
这是美奈第三次听到这个声音了,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的犹豫选择了是。
而当太宰治擦掉嘴角的血,打开门走进来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美知垂下脸,看不清神色。
第75章
面前的人熟悉又陌生,美知不知道该做什么,她抬眸的时候,澄澈明亮的眼眸和太宰治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他记得中原中也和他说的时候,脸色并不是很好看,而当他听到昔日的同伴说美知失去了记忆时才意识到,她这样柔弱的普通人,一个没有异能却姿色不凡的女孩子被人带走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少年半跪在沙发旁,他的手腕上依旧缠着绷带,当他认真地仰视着她,竟然从这个向往死去的少年眼里发现迸溅出的庆幸和欢欣。
他很高兴。
不管是失忆的美知,还是被篡改记忆的美知。
只要她活下来,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他一直不懂得活着的意义,但在看到美知之后,内心的充实感以及喜悦让他第一次意识到,另一个人的存在对于其他人来说是一种想要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因为美知的出现而难以自控地发颤,即使面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绷带少年露出明朗的笑容重新介绍自己:“你好,我叫太宰治。”
美知一直沉默着,她还未能从那些欺骗里走出来,在面对曾经的好友时,她担心自己一旦开口,或许只要对方体贴地询问自己一句话,她如此软弱的性格必定会止不住的哭泣。
她或许会不顾一切地扑到他的怀里,将自己这些年被抛弃,被欺瞒的委屈怨恨发泄出来,因为太宰治在美知的心里,一直是一位值得依靠的朋友。
他们可以互诉衷肠,相处的那几年基本上没有红过脸。
但美知并不打算这么做,即使性格软弱,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会生气会愤怒,她并不愿意就这样轻易地原谅他们,美知垂下眼眸遮掩住眼里对朋友的愧疚,往后退了一步,硬着心肠回答:“我不认识你。”
即使知道她现在的状况,太宰治在听到这句话后也不由得呼吸顿了顿。
中原中也转过身离他们两个远一些,给他们留出了单独的空间,即使是他,听到这样的回复,也会难受。
替美知遭受这一切而难受,替搭档……难受。
“我知道,”太宰治恢复了笑容,好像熟人之间的交谈一样,没有半点隔阂地继续说道,“那这位美丽的小姐,我能和您聊一会儿天吗?”
美知背过身,将自己的拒绝贯彻到底。
如果再继续下去,她必定会用冷漠的语气伤害到他,更有可能的是,他会发现自己的演技是如此的拙劣不堪。
“既然如此,”太宰治直起身体,他有些可惜地将手插在口袋里,说服自己一样说,“那下次有时间我们再聊。”
说着这样的话时,因为美知背过身去看不到他的表情,绷带少年沉甸甸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明明想要和她说很多话,却也得就此打止了。
但她现在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他并不急于这一刻,太宰治吐了一口气,临走前他终究没忍住说出自己这两天一直想对她说的话:“很高兴见到你。”
身后的脚步声都在逐渐远去,直到那扇门阖上,美知包在眼眶里的泪才落下来。
嘴唇上下张合,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通过嘴型能清楚地看到她对着空气回了一句话——
“我也很高兴……”
森鸥外陪着她的时间越来越多了,他用尽所有的温柔和耐心去和美知相处,但她依旧不是很配合,像没有生命的玩偶一样保持沉默,即使他说出的话题是多么的有趣,也得不到她一个眼神。
当一个人心怀愧疚的时候,那么他讨好的那个人即使做得再过分,也不会令他生气愤怒,而美知看着森鸥外不再像以前那样敷衍了事,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捧在她面前时,便替她自己难过。
而在经历了这样几天的冷暴力后,森鸥外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不愿意美知依旧用那样的记忆排斥自己,陌生的目光远比恨意要来得更为凶猛,但他一想到如果让美知恢复记忆,那时候他亲手放弃了她的事情自然也无法避免地记起来。
是让她继续把自己当敌人对待,但保持那一份天真,还是恢复她的记忆,让她痛苦难过怨恨自己,这无疑是森鸥外无法做出决策的选择题。
而终于,当一个宁静的夜晚来临,美知坐在餐桌的对面,终于开口了。
她语气很平静,但无法掩饰的尖锐:“你是不是把我当做你妹妹了?”
这句话让森鸥外再也无法回避这个问题了,他陷入了沉默,直接默认了这一点,但他明明有足够的底气告诉她,你就是我妹妹的话,但他却像个紧紧合拢的蚌,一句话也没有透露出来。
而这也就是美知不愿意原谅他的一点。
他连真相都不敢告诉自己,那她又该如何去原谅他。
她没有动面前的食物,而是推开椅子站起身:“如果你把我当你妹妹的话,就应该尊重我,而不是把我关在这房间里,我不是被你圈养着的鸟,我应该有属于自己的自由。”
这样的话,曾经作为森鸥外妹妹时,她没能说出口,一直以来的忍让和妥协以为能够更快完成任务,但带有目的性的时候,就难免会失去更多的东西。
他们之前的相处并不像兄妹之间应该有的样子,而当她随着时间的流逝,真心实意将他当做兄长的时候,态度过于小心翼翼,不敢因为他将自己丢在居民楼里独住的决策而选择拒绝,不敢因为他偶尔的失约而发脾气。
或许,当初她一开始就是错的。
而现在当她说出这样的话后,森鸥外才意识到他这样所谓的保护,其实对于她来说是一种禁锢,他不由得想到以前被他关在别墅里的美知是不是也是这样想法,当他以保护的名义让她独自生活时,他偶尔的落脚因为美知的包容而忽略了这些问题。
黑发男人温柔地注视着她怒气冲冲的样子,他像是没有底线地被美知逼得步步后退,声音都不敢加重:“当然可以……”
“我不会禁锢你的自由,美奈,”他似乎终于找到可以弥补她的方式,这让他多日紧皱的眉头都松懈了一些,但那也不过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但是我希望有人能够在你身边保护你,我不会让他离你太近的。”
而这样的妥协成了美知出去的条件。
她其实更想和陀思见一面。
跟在她身后的不是中原中也,而是那个身形纤瘦的黑发少年,在他们第一次相见之后,他失态地发动了异能,最后被森鸥外喝止住才停了下来。
而现在,他远远地跟在美知身后,警惕性调到了最高。
说出来走一走,也不过是在附近逛了一圈,系统在催促她完成这两个点的亲情度任务,好前往下一个世界,美知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发呆时,芥川像影子一样靠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买过来的蛋糕和果汁搁在她长椅的另一端。
等到她看过去的时候,芥川似乎知晓自己的存在会让美知有被监视的憋屈感,转身站在了树后掩藏自己的身影。他的思念像荒山里漫天遍野的野草,叶片枯黄、草根暴露也不能让他死亡,温暖的阳光、久逢的甘露让他又恢复了生机勃勃。
他伸展着自己的叶片,通过风声想要传递自己的情感,但她太过耀眼了,究竟什么时候会低头看自己一眼,都是未知数。
他便重新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黑夜里,本就是一株不打眼的野草,只是凭借着顽强的生命力活下来,才得以喘息。
就像现在,他甚至连呼喊她名字的勇气都没有,当他面对她时,脑海中总是会想起烟花大会的那个夜晚,他无法不自责,如果那个时候他没有一刻的松懈,一直跟随着她身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他们称他为无法控制自己的野兽,这一点他从来都不否认。
但如果是美知的话,他愿意主动给自己拴上锁链,将控制权交付在她手上。
那是她应得的。
美知并没有拒绝这份无声的好意,她品尝着蛋糕,或许是蛋糕过于香甜,附近的两只流浪狗被引了过来,它们嗅着香气跺着步子跑来,而当它们看到美知手里的蛋糕后,更是垂涎不已地甩着尾巴靠近。
她身上的亲和力根本不担心在流浪狗会袭击她,但是藏在树后的芥川却冷漠地盯着那两只狗,当它们踏入可攻击的范围内后,他再也忍耐不住冲出去拎起了它们的后颈,跑到足够远的地方丢出去。
美知甚至都忘记反应,而当黑发少年冷着脸走过来的时候,两人对视了片刻,少年似乎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令人畏惧,但他牵扯着自己的嘴角,无法露出和太宰治那样的笑容来。
到了最后,他干脆垂下脑袋,像一只努力摇尾乞怜的藏獒,放弃了一般转过了身继续藏在树后。
而他望着变得不太爱笑的美知,又悄悄地绕到她身后,将口袋里时常备着的糖果放在长椅上,就好像玩什么赠与的游戏,但又毫无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