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知拿起了两颗糖果,她觉得有些眼熟,半透明的包装袋在折射着光芒,那是她曾经在贫民窟给予芥川的谢礼。
撕开包装袋,球形的糖果在嘴里滚动,而听到这样的声响,芥川抿紧的唇微微往上翘着。
回到大楼里的时候,森鸥外正在审讯陀思。
他的双手被两条结实的铁链绑在头顶之上,头上的白帽子早已被丢在一旁,皮肤苍白的少年眼神依旧是平静的,带着点戏谑和不合时宜的冷静,嘴角上有被揍出的血迹,身上的衣服也被鞭笞得留下一条条血红的印子。
森鸥外坐在他前面,双腿交叉着,似乎是做足了耐心和他在这里耗着。
“是因为不敢恢复美知的记忆,所以才在这里对我发泄怒火吗?”
他一语中的,红色的瞳孔意味深长地凝视着面无表情的森鸥外,似乎并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他继续用平静的话语去挑衅港口首领:“我的手机密码应该已经解开了,不知道看后会有什么样的感想呢?”
回复他的是毫无收力地鞭笞,他垂着脑袋,从森鸥外的方向依旧能看到他嘴角的笑容,而他越是镇定,森鸥外便越是愤怒。
他怎么敢,对美知做出这样的事情!
一想到那四年的时间里,他天真的妹妹可能遭遇的哄骗就足够令他火冒三丈,他恨不得一点点撕扯他的皮肤,让野狗吃掉他身上的肉,啃噬着他的骨头。
他站起身,被鼻尖的血腥味愉悦着,美知快要回来了,他不能把时间浪费在他的身上。
即使知道陀思这么快束手就擒会有猫腻,但他暂时并不能判断出这个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但他只知道一点,要让美知远离他,离开他的操控,这一次,他怎么也要将她保护好,他已经失去过一次了,不能再重蹈覆辙。
这是他作为兄长应尽的责任。
美知的态度并没有软化,她依旧是对森鸥外保持原有的样子,不靠近,不主动。
她在折磨森鸥外,同样也是在折磨自己。
而同样,她更想和陀思见一面。
或许是坚持了太久,森鸥外终于同意了。
但条件是,他必须陪同在一旁。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到了审讯室,或许是为了给美知一个好印象,陀思被解开了双手关在房间里,穿戴整齐的坐在椅子上。
他的手和脚都被绑起来了,这是为了防止他突然做出什么事。
美知坐在陀思对面,森鸥外则是被要求站在房间外,透过透明的玻璃看向室内的动静。
病态的少年眼眸似是含着深情,他轻轻地喊了一声美奈,而对面的美知看了他一会,似乎是因为见到他而欢喜地笑了起来。
“你没事真好,”美知将双手搁在桌面上,她托着自己的下巴望了回去,轻声问:“陀思,他们都说你骗了我,这是真的吗?”
陀思惊讶地看过来,他对于美知问出这个问题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态,毫不躲避地与她对视,叹息一声:“美奈,你被他们的谎言欺骗了吗?”
“我相信你,”美知深深地注视着他精致的眉眼,她应该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的,四年的情感在这一刻终究消耗殆尽,她听着自己撒谎,觉得周围的一切都荒诞极了,“可是,陀思……我要怎么救你出去?”
森鸥外听不到他们的对话,而当他觉得时间差不多,准备走进去时,陀思迫切地朝她伸着上半身,视线落在她的脖子上的项链一角,当他对上美知的眼神时,最完美的计划有了改动,他嘴唇翕动:“明天之前一定把项链摘下来,放在森鸥外的办公室里……”
他想要凑过来亲吻美知的脸颊,但那个距离他连头发丝都碰不到:“为了我们的未来……美奈,你可以做到吧?”
美知望着他慢慢笑了起来,好像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一样:“我们的……未来吗?”
看到门已经从外打开,她从椅子上站起身,垂下眼眸看不清神色,她慢慢地开口:“再见了,陀思。”
森鸥外走进来,捂住了美知的眼睛和耳朵,将她带离了那个房间。
他显得很烦闷,但又不好直接问他们到底说了什么,而美知也沉默地走在一旁,她抓着那颗珍珠坠子摩挲着,突然转过头,像是鼓起最后的勇气和森鸥外说话。
“喂——”她的眼睛很湿润,像浸润的珍珠一样,就这样凝视着森鸥外,“你真的不打算向我道歉吗?”
第76章
森鸥外听到美知说这句话的时候,差点以为她恢复记忆,心底一沉,他权当是那个俄罗斯人和她说了什么,沉默了一会正组织语言的时候,美知却率先避开了眼神,或许是不想看到他为难的样子,抬脚往外走,“算了。”
森鸥外没有跟上去,他侧过脸,冰冷的视线落在陀思身上。
接近午夜,美知沐浴后坐在镜子前,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解开睡裙上方的扣子,露出被她一直戴在脖子上的珍珠坠子。
“这里面有什么?”
不同以往呼唤半天装死的系统,今天它有问必答。
【微型炸弹,可以炸掉这一层楼。】
而当她听到这句话后,后知后觉地惊起一身冷汗。
她戴着这个所谓的礼物,满心欢喜,结果得到的却只是一个能够随时摧毁她的炸弹。
她的手摸向脖颈后的解扣,继续问:“那……这个炸弹是随时会爆炸还是被控制?”
系统沉默了一会:【这个问题不在系统可控范围内,暂时无法回答。】
美知愣了一下后,并没有表示自己的不满,她摸索着解扣的时候,森鸥外走进来了,于是她暂时放弃了这件事情,因为就算是她现在摘下,只要她还在这幢大楼里就不可能避免这一场爆炸。
于是,当她温婉地散下长发,朝着森鸥外看过去的时候,他很明显地愣在那里,这样的场景就好像回到四年前,他偶尔从大楼里回来看她的时候,有时就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短暂的失神后,他才从美知平静的眼神中清醒过来。
他是因为今天美知的那句话特意过来的,他并不能确定美知是否恢复了记忆,如果按照陀思深沉的心机,或许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他亲眼看到他们并未有任何接触,对美知的处境不由得担心起来。
和美知的性命相比起来,他曾经畏惧的那些事情似乎也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他试探性地站在那里,望着重新转过去的少女喊了一声美知。
森鸥外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里少女脸上的情绪变化,他能够感受到她听到那个称呼后动作顿了一下,而她也并没有反驳,似乎是出于某种默认又或者是不屑纠正他的错误,拒绝和他交谈。
他慢慢走过去,语气尽可能的温和:“不管你,是不是我妹妹,”他像她发誓,“我都不会伤害你的。”
而美知期待听到的那句话依旧没有出现。
她等了好一会,慢慢吐出一口气。
出乎森鸥外意料的是,她转动椅子,和他正对着面,慢慢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没有别的要和我说的吗?”
黑发男人发现自己在她面前,好像藏不住任何秘密一样,将自己的心思暴露在她面前。
她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森鸥外,眸光闪动着,压低声音祈求似的:“你说点什么呀……”
安静的夜晚就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屋外开始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而他想要抬手安抚她的情绪,但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有些无措地喊着她的名字试图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美知……”
“说你为什么要放弃我,”她的声音里带着点哭腔,很细,压制得太久了让她的嗓音听起来哑哑的,“你说呀,你为什么……”
“只要你亲口对我说,”她哽咽着,短暂地停了一会才继续说下去,泪水慢慢模糊了双眼,“只要你说点什么,和我说一句对不起,当初放弃你的话……”
“我就可以顺着你的话……”
“我就可以顺着你的话!”埋藏许久的积怨终究爆发,双手早已握成拳头垂在身侧,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柔弱又难掩难过,“我就可以说没关系,因为这是你身为首领的责任……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原谅你啊!”
站在面前的男人身体僵硬着,他甚至在看到美知泣不成声朝他发泄情绪的时候,都不敢伸出手触碰她。
喉间的酸涩感几乎堵住了他所有的话,他的那些痛苦,在美知面前几乎不值得一提。
而他在这段时日里,甚至都不敢告诉她是自己妹妹的事实,他原本以为一味对她好,就能让她过得更好。
而美知或许早已恢复了记忆,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像个努力维持骗局的小丑,那时她该是怎样的感受。
“对不起……”森鸥外艰涩地说出这三个字,双腿再也支撑不起身体般,半跪了下去。
像战败者低下了自己的头颅,他闭上眼,吐出的呼吸都在颤抖:“美知……对不起。”
眼前的白色睡裙一动不动,森鸥外想要将她搂在怀里,就像以前一样,天真美好的妹妹会撒娇地窝在他怀里,亲昵地喊他哥哥,而他只需要给予一点关心,她就会像怎么也赶不走的小兽黏附上来,仰视他的时候眼睛里的光芒比星空还要美丽。
那个时候他就再想,他的妹妹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妹妹,他会将自己能够给予的一切打造一座城堡,让她成为自己的公主,不会被任何人觊觎。
回想一下,他好像一条都没有做到。
他根本不配——
温暖的手掌贴在他的脑后,眼前的裙摆晃动着,少女弯下腰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像从前一样将柔软的脸颊贴过来,他能感觉到头发被她的泪水沾湿,听到美知轻轻地说:“我原谅你了。”
“因为你是首领,我能够理解,所以……”
美知停顿了一秒,他听到她吸鼻子的声音,呜咽着搂紧了他:“我原谅你了,哥哥。”
【亲情度:50点】
他那些所谓的淡然,在哥哥两个字上毅然溃堤。
那些引以为傲的自控在这两个字面前瞬间崩塌,男人结实的手臂抱住美知的腿弯,机械的冰冷透过睡裙传递到美知的皮肤上,她又忍不住哭泣起来,怎么也止不住。
这几天已经濒临极限,既然他不想面对这件事,那她主动就好了。
“你是笨蛋!”她终于能放开发泄自己的委屈,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哥哥笨死了!”
心里的愤怒委屈消散了一大半,森鸥外还顺着她的话附和着:“是,我是笨蛋。”
美知抹掉自己脸上的泪水,明明这么大年纪了,还喜欢哭,真是没脸看。
她拍掉森鸥外的手,抽出身,濡湿着睫毛让她看不清镜子里的自己,一个人闷闷地解项链。
但怎么也解不开,森鸥外心虚地不敢靠近,他就站在那里等美知发话,期待地和镜子里的美知对视。
想起陀思那句话,明天肯定是会出什么事,美知也不再含糊,撩起自己的头发露出纤细脆弱的后颈,声音还带着哭过的沙哑,闷闷的:“哥哥给我取下来。”
森鸥外自然求之不得,他走上前低头开始尝试解开,但那解扣似乎合拢了,根本找不到解开的方式。
“再等一下,”森鸥外认真了起来,他凑近一些根本没找到可以解开的口子,“……锁死了。”
美知怔楞着,似乎是没听清他的话:“什么?”
“我去找工具,”他松开手转身离开,但在即将出去的时候担心她会害怕一样,又说了一句,“美知,我一会就回来。”
美知看向手机上的时间,已经零点过几分了。
她可能,知道陀思那一句“明天之前一定把项链摘下来”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早已经决定好的计划,或许是这四年的感情让他决定留下她一命,但是她却没能料到他这句话决定她的生死。
大楼里爆发出一声沉闷的爆炸声——
她没能等到森鸥外赶来,身后的脚步声很轻,同样也让她很熟悉。
“美奈,我们该离开这里了。”
少年独有的口音隐约着一点得逞的雀跃,他没看到美知的脸,于是走过来将手搭在美知的肩膀上,刚准备温存地亲吻她的脸颊,却发现她脖子上依旧戴着那条项链。
通过镜子,她看到少年耷拉下去的嘴角,耳边传来他压抑怒气,透着冷意的话:“你昨天怎么没有摘下来!?”
美知没有回答他这句话,或许是本应该注定的结局,她对着镜子弯起嘴角,相比于陀思,她的平静过于奇怪。
“你真的有喜欢过我吗?”没有歇斯底里,没有被欺骗的愤怒,或许是这个世界即将结束让美知能够用这样洒脱的方式问出这样的问题,她望着镜子里的白帽少年,他的嘴角还带着伤,病态般苍白的皮肤给人的阴郁的印象。
她或许也不想知道答案了,明明是一个不被他放在眼里的柔弱少女,但好像比他的心肠更为坚硬,就算是谈及这四年的欺骗和感情,都能淡然地和他聊天。
那些害羞的样子,和他亲吻是绯红的脸颊,湿润的眼眸都成了一场梦。
“我知道的,”美知笑了笑,笃定地说,“我只是你手里的工具,什么未婚妻,什么山本夫妇,都是骗我的。”
她勾起那条项链展示给他看,好像拿起什么有趣的玩具给他分享:“呐,等一会是不是会嘭的一声爆炸——”
“那应该比烟花大会上的烟火要更大,你说是不是?”她不停地说着,而身后的陀思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而当他冷脸的时候,就能看清他的本质就是一个冷漠残忍的性格。
他在某些方面可以说是足够绅士,足够体贴,但那聪明的脑袋瓜里一旦计划着什么的时候,任何阻挡他的东西都会被他夺走生命。
“别说了。”陀思的瞳孔像蛇一样冰冷,他想要捂住美知的嘴,阻止她说出那些刺激他的话,明明一开始她只是计划中的一部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或许是她红着脸抱住她软软地喊他陀思的时候,又或者是期待他回来会给他织手套的时候,他也不清楚,但现在他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