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嬷嬷等人有了一吐恶气的机会,又怎会手下留情?掌掌下了狠手。
有孕?可笑,就是打到她小产,不过是一个庶孽罢了,郡王那个吃软怕硬的如今得了边关战报,焉敢同她家小姐反目?
众人皆是心中明亮,明白萧元嘉是个什么货色,纷纷拿出了十分的力道,场面只剩下呜咽。
三十巴掌打下去,陈卿卿和陈婉婉二人皆是脸上涨红了一圈,嘴角破裂鲜血直流。
杭暮云见了心中的郁结忽然消散了不少,她从前总想着要宽和,有不痛快忍忍就过了,没什么比一家人和睦更重要。
可这和睦?不是表象吗?谁拿自己当家人对待?
杭宝微上前:“长姐?”
“三妹,”杭暮云见三妹气性去的差不多,看了看庭院上方的天空,不知何时,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
“我们快些回府去,我还想着要给父亲叔伯上柱香。”这一日变故太大,杭暮云现如今只想着尽快回去告慰父亲叔伯在天之灵。
杭宝微慢吞吞的收起浸上血的马鞭,一股子腥臊味,她的马都嫌弃。
看着地上缩成一团鬓发微斜几乎晕死过去的二人,道:“今日就算了,以后再让我见到你们,见一次抽一次。”
又对身后垂花门外立着的亲卫队道:“去找府上老太妃问一问,是哪些不长眼的奴才欺下瞒上,竟是连王妃的信都递不出去。这等刁奴,我们镇国公府素来容忍不得,劳烦老太妃今夜把人找出来送镇国公府上,晚了,我可就自己亲自来抓人了。”
“走罢——”
钱氏同王氏何曾见过这种血型场面?两人缩的如同鹌鹑一般,等杭家人一走,连忙头也不回的小跑着出了府,两名上了年纪的小老太太,跑出了冲刺的速度。
等杭家的人都走光了,仆人们才敢上前招呼两位伤者,又是叫来府医,又是抬来软轿,两名伤者瘫成一团软泥,脸庞肿胀的老高,眼睛都睁不开。
陈卿卿感觉腹中隐隐作痛,可更是担心自己的脸,她昏昏沉沉的道:“救治我的脸...千万不能留疤......”
......
杭暮云出了许久未曾踏出的郡王府大门,坐上了镇国公府抬来的雕花香车,眼中前所未有的迷茫。
一如曾今少年时,跟几个小姐妹一同出郊外野游时一般,一颗心惴惴不安,欣喜激动,手心都在冒汗。
身上禁锢她无数层的枷锁,从踏出大门的那一刻,就忽然松动了。
多少年没有过这种心情了?杭暮云若有所思,恐怕从她成婚那一日开始,她便收起了所有的棱角。
恭谨的对待丈夫,柔顺的伺候公婆,从不以杭家势大拿乔,万事小心谨慎。还要照顾萧元嘉那可悲可叹的自尊心,甚至府里的侧妃侍妾包括那两个并不讨人喜欢的孩子,都要她处处留心。
她活的并不轻松。
此时想来,何必呢?对待普通人家尚且不能一味付出,更何况是萧元嘉同他那恶毒的老母?
“长姐,”雕花香车一侧珠帘被掀开,杭宝微探头进来:“我娘让我这段时间去府上陪着你一块儿住。”
杭暮云看着冒冒失失的杭宝微,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小心些,小心脖子被窗框夹了。”
恍惚想起,阿清也是如同宝微这般,冒冒失失,冲动易怒。成日里不着家门,骑着马上街发疯,每每出去一趟,回来必会带一大堆吃食,偏偏买到的都是不好吃的。
被父亲盯着,不能浪费,再难吃的都要吃进肚子里去。
杭宝微不怕,她对自己的马术非常自信,她瞧着杭暮云心情不错,试探的问她:“大姐,等会儿母亲肯定要问起你被软禁的事。郡王真的为了那个女人,把你软禁了?他怎么敢??”
这两年她跟着母亲在长平侯府居住,母亲身体不好,日日烧香礼佛,不问世事。往常逢年过节两人才会去郡王府里看杭暮云,可她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一直都感觉姐夫和姐姐挺恩爱的,至少清河郡王常常在人前给了她这种错感。
所以,当杭暮云派人来府上送信时,她和母亲都不敢置信。
怪不得母亲这两年常常问她,姐夫对待姐姐如何?
当时她还觉得母亲问的啰嗦,如今想来,怕是母亲早就有所怀疑了。
杭暮云乌亮的眼中似有泪意一闪而过。
当年她嫁给他时,心心念念的全是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运气好,上苍给她送来了一位对她疼爱有加的夫君,即使这段感情,她吃尽了苦头。
可这么些年的情意,岂是说断就断的。中间的这些委屈,又岂是一言两语能道尽人的?
“他啊,还当众打了我一巴掌。”
杭宝微一听,顿时坐不住了:“他竟然敢打你!??”
杭暮云怕三妹气的摔下马,赶紧接到:“不过我也打回去了,算两清了吧。”
杭宝微冷笑:“他打你一巴掌,你就打回去他一巴掌?这就算扯平?这怎么能算扯平?”
杭暮云也道:“是啊,我也后悔,怎么就只抽了一巴掌?这些日子我都在恼恨当日下手不够快,而且我的力气也没他的大,怎么想来都是吃亏的。不过,今日打了一顿他的宠妾,勉强算是报仇了。”
“......啊,这......”杭宝微表示,自己有被大姐的反差萌到。
杭暮云想到后事就觉得头疼:“依着老太妃的性子,肯定要派人来我们府上唱白脸,到时候你可别把人打坏了。”
打个陈卿卿,最多被人说她苛待妾室,凶悍毒辣,这些年她也不是没担这个名头。
纵使打死了她,也不过是坐实了这个名声罢了。
可老太妃不一样,是长辈,是她的婆母。
杭宝微气鼓了脸。
杭暮云笑着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蛋:“气性怎么这么大?如今阿清边关得了胜仗,救回了陛下,咱们家如今站在风口浪尖,御史们都在盯着我们的错。再忍忍,阿清没回来前,府里就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杭宝微:“那你可千万别回郡王府里,禁足且不提,府上贱奴竟然敢扣押你的信件,太不安全。”
杭暮云叹气,忧心忡忡:“若是老太妃差遣人再三过府里来请,我若是再端着架子,定会落得个不敬婆母心胸狭隘的坏名声。”
她是不怕,可宝微这两年就要相看人家,还有阿清,若是名声被她这个姐姐惹坏了,到时候在朝堂上难免落下了把柄被人攻围。
“落下就落下!怕了他们不成?”
杭暮云面带笑意:“我便是欲同萧元嘉和离,也要叫他抓不到把柄。再说本就全是他的错,凭什么要叫我承担骂名?”
这些年她受够了,有机会也定叫萧元嘉常常她受过的苦。
.......
过了两日,果真如杭暮云所料,中午的时候,郡王府里摆着仪仗,几十名仆从跟着浩浩荡荡的穿过大街,到了镇国公府门前。
顺带着一群罪奴也被送了过来,老太妃这是唱了一出白脸,送来的罪奴皆是陈卿卿院子里的,她的贴身丫鬟老嬷嬷都给撸完了,现在身边都没了个丫头。
老太妃心中无所谓,巴不得杭暮云和陈卿卿两个人斗去,萧元嘉回来发火,她就将责任全推给杭暮云。
底下人立刻去通传了后院的三位主人。
长平侯夫人带着杭暮云杭宝微正在内室茶榻上吃饭。
三人坐一处,面前摆放着几个碟子,菜式精美,一小壶酒。
周围围着几个丫鬟婆子,徐嬷嬷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越说屋内气压越低。
三人都沾了酒,面色红润。
长平侯夫人不像传言班病入膏肓,她近来身体有所好转。只是心中有结症,郁郁难消,平日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罢了。
她听完,将牙箸往桌上一丢:“闹的这般阵仗,是想让别人觉得我们家仗势欺人?”
杭暮云也无奈苦笑:“老太妃素来是这般性子,若是不出去,她真能闹的出来。”
长平侯夫人咽不下这口气,她抓着杭暮云的手,怜惜道:“当着娘家的面都敢这般模样,可想而知,你这孩子背地里受了多少委屈,怎么也从不和家人说上一句的?”
杭暮云摇头:“那倒是没有,前些年父亲在时,他们家对我好的真是没话说。也就这段时间才变本加厉。”
这话说的,在场主子和奴婢,齐齐变了脸色。
还有这等人家,这般不要脸面!仗着老将军去世,少将军年幼,便忘恩负义合伙起来欺负起大小姐来。
第15章 “映柳,将罪奴收了按照……
“映柳,将罪奴收了按照规矩处置,其他人赶出去!”
“是!”
“叔母......”
“我们家男丁替大夏守卫国门,尽忠职守,为国捐躯,还不允许咱们这些女眷蛮横一些?”
若是家中男人们尚且在世,怎么会有人敢如此欺辱她们孤儿寡母?如今阿清在战场上生还,立下大功,她们杭家也算是重新立起来了。
若是她们仍旧忍气吞声,这算什么?生来便是喜欢做受气包?怕是大伯和丈夫在阴间也不得瞑目。
杭暮云闻言也知自己再软弱下去就是在往自己亲人心口扎刀子,遂也道:“将他们都赶出去吧!
........
萧元嘉浑浑噩噩的跟着禁军返回到京外,府中有人快马传来消息,言侧妃病重!
萧元嘉一听肝肠寸断,问原因,竟是杭暮云以及杭家人当众责打,据说全身都是伤痕,发着高烧,差点儿连腹中胎儿也保不住。
萧元嘉这几日本就心中郁郁,寝食难安。如今又传来噩耗,顿时眼前一黑,心急如焚,恨不得替他的卿卿承受着这些苦楚,更是恨杭暮云入骨。
他前脚刚走,杭暮云这毒妇焉敢???
他的卿卿自己都不舍得动一根手指头。这女人,蛇蝎心肠!萧元嘉眼中闪过阴翳,忍住胸腔中气血翻涌,咬牙切齿对着刘长丰道:“这个毒妇!竟敢如此对待卿卿!”
刘长丰听了也双目充血,想起那个娇蛮的可人儿,只觉得心都碎了,两个大男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狠狠道:“卿卿娇生惯养从没受过苦,如今为了你......你不能给她名分便算了,竟然连后院的女人都管不住!你对得起你当年的承诺吗?”
萧元嘉苦笑:“你若是做到我这个位置,就能明白我的身不由已。”
“你身不由己?我看你这几年爬的够高!怎么?被权势迷昏了头脑?连娇妻幼子都顾不得了?要是我,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将她休回娘家!如此贱人,还留着作甚么?留着她再给她伤害卿卿的机会?”
萧元嘉半晌不说话,薄唇紧抿,似乎下定了决心:“你说的对,我回去就休了杭暮云,绝不会再让卿卿受到委屈。”
刘长丰一听,有些欣喜,又觉得不妙,他语滞片刻,皱眉:“真要休?杭家那边”
萧元嘉被怒意冲昏了头,点头:“早就有此打算,如果不是杭清没死,我都想药了她去,好给卿卿腾位置。”
他忍了好些年了。
刘长丰这人说起来就是标准的男二命,明明是他认识陈卿卿在先,甚至早就对她情根深种,两人也时常打情骂俏,甚至都彼此见过了父母,就差那一层窗户纸了。
可后来萧元嘉通过他熟识了陈卿卿,两人之间的差的那层窗户纸就永远都捅不破了。陈卿卿和后来居上的萧元嘉好上了。
刘长丰曾在陈卿卿答应萧元嘉要嫁入郡王府为小妾时,终是按耐不住问她,到底对他有没有动过情?是不是清河郡王强迫她的?
如果她要是愿意,哪怕是表兄弟,他也会为了她与郡王府为敌,他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并且发誓一辈子不纳妾,只守着她一人。
刘长丰永远记得陈卿卿那是红着眼睛,硕大的泪水不停地从那双杏眼中滴落,每一滴都叫他心头一震。
陈卿卿抓着他的手臂哭道:“我怎能让长丰哥哥为了我与郡王府为敌!那是你的亲人!你和他是二十多年的好兄弟......怎么能为了我......为了我反目成仇?不能,我不能这样做,我不能这样自私。”
说完擦干眼泪放开了他,眼中仿佛有许多话未说出口:“在我心中长丰哥哥永远都是我最亲近的哥哥,我的兄弟都不争气,若是长丰哥哥不介意,我们日后以兄妹相称,好吗?”
刘长丰:好感动......为了这句话,他心甘情愿的给卿卿当备胎一辈子。
事实上也是如此,原小说中,刘长丰这个备胎男终身不愿意成婚,后来还是已经贵为皇后娘娘的陈卿卿给他赐婚,三十多才成了婚,婚后也是薄待妻子,不喜欢子女,却格外喜欢陈卿卿生的皇子和公主们。
每每宫中宴会,眼神也总是在陈卿卿身上流连,惹得男主时常吃醋。
......
萧元嘉当夜就向圣上已府中有要务为由,先禁军一步,跑死了一匹马赶回了府中。
陈卿卿躺在床上,满屋子的药味,也没个婢女在旁边服侍。
层层叠叠床幔的雕花床上,陈卿卿脸颊肿胀的老高,连牙齿似乎都松动了,这几日都只能喝些清淡的粥,嘴中常常都是血腥味。
她看见了萧元嘉便一直流泪,每一滴泪都流到了萧元嘉心中,往他心口割了一道又一道伤口。
“......六郎,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这幅样子,还真不是装出来的。
徐嬷嬷等人下手可不会留情。
陈卿卿后来又得知了圣上被救回,而立下大功的正是死而复生的杭清时,差点儿背过气去。恨不得就此死了过去。
她虚弱的抓着萧元嘉的手放到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你一走王妃就发作我,我说了我有了身孕,要打也等我生下孩子再打......她......呜呜呜......她怎肯饶过这孩子?可怜的孩子,险些随我一起去了。”
萧元嘉听了眼中酸涩不已。
借着微弱烛光,这才看清陈卿卿的面容,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不堪的陈卿卿。
心疼之余,心里有些微妙。
他这人爱俏,往常也是最喜欢陈卿卿的那张脸蛋,连哭起来都别具一格,如梨花带雨,一颦一笑都能让他心颤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