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有点儿名气的人家,除了五条家几乎没有任何幸免的。
说没鬼都没人信。
但他们的愤怒对“好心来救你们,你们活着就应该感恩戴德”的五条悟和“我在拯救世界了你们不要着急”的太宰治没有任何作用,两人还非常过分地要求他们对他俩进行赞美。
婉拒了五条悟“来都来了,不如在我们家住一晚”的提议,让晴明自己对着被折腾的京都秃头,太宰治带着人又回去了高专。
然后给坂口安吾打了电话。
“喂,安吾晚上好呀,在干什么呢?”
一日之内仿佛衰老了十岁的坂口安吾听见她这连续三个活泼洋溢的语气词,好险才压抑住了心梗的冲动,没好气地说:“托您的福,在加班,目测没有七十二个小时是无法下班了。”
“这样吗……”她虚伪地叹了口气,“那实在是太遗憾了,我本来还打算邀请你参加我的婚礼的。怎么说你也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
“什么?!!!”
再多的感叹号和问号也没办法抒发出坂口安吾内心的震惊和疑惑。
卑微的社畜先生只是听说了太宰治和五条悟的绯闻,和太宰治聊天也几乎都是正事,都没有去眼见为实过。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确定关系,又突然要结婚了?!
太宰治会正经和人谈恋爱就已经很恐怖的,和人组成家庭共同生活什么的,天方夜谭也不敢这么编。
太宰的话分外无辜:“我要结婚了啊,怎么,我像是找不到结婚对象的人吗?”
当然不是,太宰治其人,蛊人到明知道她从里到外都是剧毒的黑色,也心甘情愿地去飞蛾扑火。
就是那种出去找人殉情,每次都可以约到不同人的类型。
她要是想结婚的话,多得是人愿意。
但找得到和这么做是两码事。
坂口安吾放下自己写到一半把字写成太宰治的报告,认真地问她:“无论如何,我都觉得这件事非常的诡异。你是真的要结婚吗?和五条悟?”
“嗯哼,需要我把婚姻届的电子版发给你看看吗?”
“好吧,恭喜,婚礼什么时候办?”
“明天吧。”
坂口安吾:???
他冲到窗边打开窗子,抬头仰望天空,被灯火照亮的夜空呈现一种肮脏的蓝色,深深的裂缝里电闪雷鸣。
完全就是事态非常严重,加班七十二小时完全不够的时候!
这家伙居然说明天要办婚礼?!
他大声的话通过太宰治的手机引起了不远处的五条悟的注意:“你在开什么玩笑?你看这个天象适合办婚礼吗?”
五条悟迈开自己的大长腿就跑过来拿过她的手机,比对方说话的声音更大:“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也不能阻止我和她结婚!”
他的声音在坂口安吾的脑子里回荡,震得他神志不清。
太宰治拿回自己的手机,镇定自若地说:“见笑了,不过确实这么个道理。”
她不觉得还能什么事情能够耽误到她。
除非好几个陀思妥耶夫斯基组团来刷她,但这是不可能的。
世界意识就是自杀都不会这么干。
坂口安吾:“……你们开心就好。我真诚地希望你们两个在结婚之后能够老实过日子,而不是给身边的人造成加倍的麻烦。”
太宰治:“嘿嘿。”
“嘟嘟——”
电话被愤怒的眼镜君关掉了。
太宰治开始给其他的亲友打电话,而几通电话就通知完的五条悟开始欢快地准备起婚礼。
虽然时间非常紧凑,但他只需要忙碌自己喜欢的部分就可以了,其他的可以用钱和苦力解决。
因为灵魂剥离而十分虚弱的羽衣狐听说了太宰治今天登记明天婚礼的事情,气得差点儿从床上跳下去挠破五条悟的脸。
奈何打不过,她气得要死又不得不亲自操办起婚礼来。
狐狸嫁女儿都是要很早就精心准备的,婚礼核心的婚服和布置道具,她那里都备着最好的。
直接省去一大半的工夫。
被安排着跑腿的苦力(高专的学生们)纷纷感慨:虽然性格奇奇怪怪的,但这才是靠谱的家长啊!
给D伯爵、尾崎红叶和侦探社的几位发去邀请之后,太宰治给许久不见的织田作之助打了电话。
无论她和费奥多尔如何地想着致对方于死地,都默契地绕过了织田作之助,使得对方在这段日子里安然得像是普通的小说家一样。
“织田作,这周的稿子写完吗?”
“没有什么灵感,虽然很抱歉,但我打算停笔一段时间了。”织田作之助看着侦探社里热烈讨论着“太宰治居然明天就结婚了”的众人,放下空白的本子走到窗边,“我打算先去参加你的婚礼,然后去做一些会帮助别人的工作。”
疾风骤雨中的风平浪静,对他来说并不快乐。
但他还是默默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太宰:“好。”
“要出来喝酒吗?”
“嗯。”
太宰治走得潇洒,完全没有想起自己是新婚的人。
五条悟望着她的背影,骤然意识到自己最大的情敌,不是猫,不是太宰的“娘家人”,也不是学生们,而是她那个与世无争岁月静好的“挚友”。
此时一位有着奇特刘海的高大靓仔路过,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啧啧啧地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朋友比对象更重要。”
五条悟一拳头就照着夏油杰的脸上去了:“你看看你做的那些破事,像是会对朋友做的吗?”
搁他面前晃荡也就算了,居然还嘲笑他,当他不记仇的吗?
熟悉的酒吧,熟悉的音乐,熟悉的吧台和熟悉的人。
太宰治想起自己每次和织田作之助在这里相遇,似乎都是不同的心情。
她恍然想起一些一直难以释怀的旧事,然后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这些事情了。
养着猫过日子总是格外得快。
漂亮的三花猫站在角落的吧台椅上,安静地望着他们,当太宰治望向它的时候,它可爱地甩了甩尾巴,于是得到一个温柔的眼神。
织田作之助摸着自己的酒杯,用着惯常的语气:“突然决定结婚,是改变了一直以来的决定了吗?”
他说的是两人早年的约定——“如果太宰治成年的时候还渴望着死亡的话,织田作之助会杀死她。”
太宰治笑了:“去年夏天的时候,成年的年龄就已经下调到十八岁了。”
“是么?”
“当时觉得让你杀死我的话,对你来说是非常难受的事情,所以就打算跑掉了。”
没想到发生后面那么多的事情。
“好吧,那你现在是如何想的呢?”织田作之助没有否认她的话,而是关心着她的状况。
实话说太宰治的状态看起来非常不好,像是随时都会一睡不醒的人一样,但她偏偏要结婚了。
“我曾经向神明许愿,要当一个幸福的人,被宠爱着。”
尽管当时是怀着嘲讽的心情开着玩笑,但真的被实现了之后,它显得那样珍贵而美丽,让她无法拒绝。
第58章
文明走到尽头,此时的人类远离蓝天和白云足有千年。
人们期待着沃土和甘霖,想要离开暗无天日的地底世界,去到有森林有湖泊的美丽人间重新开始生活。
从地下世界去到外面一共有两个出口,一方出去之后是无边无际的荒芜之地,一方是邪神的领地。人们坚信打败了邪神就能够从那个出口去到美丽的人间,但一千年过去了,依然没有人能够打败祂。
直到“救世主”五条悟在所有人的期待中诞生。
预言家说救世主将感化邪神。
大家一开始以为救世主是个菩萨心肠的好人,后来发现所谓的“感化”可能是物理意义上的。
他们对此感到高兴,因为他那越来越强大的实力像是太阳一样照亮着他们暗无天日的世界,他们也对此感到恐惧,因为他那越来越强大的实力像是太阳一样照亮着他们暗无天日的世界。
被世人期待敬畏的救世主如今还是一个小小的少年。
他很大胆地走进了邪神的故居,钻进最漆黑的角落。不会有人胆敢走到这里,所以他可以清净好一会儿。
这天有点不大一样的是,他在焦黑的碎片里翻出了一大块,敲碎之后在里面发现了一本日记。
他带着日记回到自己堆满糖果的小房间,带着好奇翻开了第一页。
【他们说,我是一个神一样的好孩子。】
【他们想要我替他们找到出去的路,因为从未有过像我这样在全然的黑暗里却不哭泣的孩子。“能忍受黑暗也就一定能忍受危险吧”,他们是这么想的,尽管这句话逻辑不通,但它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精神安慰,能够心安理得地对我期待下去。】
五条悟感觉嘴里的糖没有那么甜了。
因为那群人夸他的句式是“悟就是我们的神,你将无所不能”。
和这两段话的味道没有什么不对。
邪神是一千年前出现的,他们在夸人这件事居然一千年都没有进步。
五条悟接着翻了下去。
【我和所有的孩子都不同,我得到了最好的待遇,所有的人都对我好到过分,无论我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他们都纵容和宽恕了我。啊,可怕的纵容和宽恕,连我也感到害怕起来。】
【我知道我无法再拒绝他们的请求了。】
好家伙,嘴里的糖完全没有味道了。
地下世界的糖,比贵重的金属还要昂贵,却堆满了五条悟的小房间。
在这之前,他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有一天会去杀掉那个所谓的把守着人间入口的邪神。
这本日记,肯定是邪神的阴谋,为了让他叛变。
五条悟丢掉糖,怀着愤怒继续翻下去。
接下来的是一些日常吐槽,记录了别人送给她的东西,以及地下世界里各种奇奇怪怪的角落。
【当我看见他们的表情时,我已经猜到他们内心的真实情绪,猜到了他们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绪,进而“看见”他们的人生。只要思考下去,我的痛苦就永远不会停止。】
【我找到了两个出口,一个通往荒原,一个通往怪物的巢穴。后者通过岩层和环境的信息传递,我判断巢穴之外是极度恶劣的□□天气。我建议他们去另外一边开始重建城市。】
【他们决定去杀了那个强大的怪物,因为他们觉得怪物守着的地方,是伊甸园。“你一定可以做到的,阿治。”他们这么说,被众人高举过头顶,虔诚信奉着的我,无法拒绝他们。】
最后的字迹依然非常秀气和平稳,仿佛只是在做一个很早就下定决心的决定。
【怪物对地底世界的人来说,强到和天空一样遥不可及,但我有办法杀死它,但随同我一起去的“勇士们”不相信这点。他们会逃跑,带着我的“死讯”回去,他们或许还会纪念我,向我的继任者夸赞我无私奉献的精神,然后烧掉我的一切。】
【就让我和它一起死去吧。高悬着的神,也会渴望坠落的快感。】
五条悟打发了找过来的人,抱着好大一堆糖偷偷去了邪神的巢穴。
邪神的巢穴里到处是漆黑的岩石和火红的岩浆,高高的穹顶上尖利的岩锥,像是怪物的牙齿,四处可见的白色布条也像是怪物结下的蛛丝一样。
地下世界的人通常只敢远远地看一眼。
他轻易地破开了布条的阻拦,一路深入,面前的道路倾斜往上,然后在一面高高的断崖前突然消失。
这断崖九十度的倾斜角,断面光滑,高度目测五百米以上,崖边垂着污秽破损的布条,那黑紫的色泽仿佛一旦触碰就会被毒死。
不借助器械,地底世界的人甚至都做不到爬上去。
五条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糖果,又抬头看向空荡荡的崖顶。
纠结了好一会儿,他揣了几颗糖果在口袋里,抓着布条吭哧吭哧往上爬。
他从未有过畏惧之类的情绪,所以在看见那个坐在巨兽枯骨上,身上有无数布条延伸到看不清的黑暗里的女孩的时候,他只觉得惊艳。
邪神曼丽又懒倦地坐在旧神的尸骸上,向下瞥过来的眼神带着默然和嫌弃。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年幼而弱小的,救世主。
“据说在那个人类还生活在地面上的年代,人们在拜访别人的时候,会带上礼物。我给你带了糖。”男孩从兜里把糖掏出来,嘴里说着“我还有很多糖落在下面了”,人却十分狡猾地在靠近对方。
太宰治还是第一见到在自己面前耍聪明的人。
她感到有些好笑。
“看在你有杀死我的潜质的份上,你现在自行离开的话,我可以原谅你的失礼。”
这漫长到可怖的生命她早就厌倦了。
但自她从旧神的尸骸上苏醒之后,她发现世界是如此的脆弱,脆弱到她寻死就是在用豆腐块自杀,做无用功。
她在这个孩子身上看见了可能。
少年的脸颊鼓起,似乎是在责怪她的不近人情,很少倔强地说:“我不——”
下一刻,像是锁链一样缠绕在邪神身上的白色布条骤然对着他发射,缠住他的腿把他扔了出去,一直扔到距离悬崖都很远的废弃布料堆上。
他扯了扯身下的像绷带一样的布条,没想到邪神的能力会是这种纤细的,仿佛一扯就断的东西。
而且会像是毛茸茸的动物换毛一样换掉脏了的布条诶。
邪神是漂亮的,可爱的的女孩子,除了有点凶巴巴的之外,可以说是非常棒了!
下次他还去!
太宰治看着被绷带勾回来的糖,像是猫猫看见自己不听话的尾巴一样生气,她拧着眉看了那颗糖很久,趁着四下无人伸手把它捡起来放到眼前端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