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糖果是比宝石珍贵的东西,所以这颗糖很奢侈地用了蓝色的碎晶点缀糖纸。
外面的冰川偶尔会撞击巢穴外的岩壁,把自己撞得支零破碎之后才意识到这里是不可侵犯之地,收敛起情绪落荒而逃。
只留下岩壁上细碎的冰晶昭示它曾经来过。
那冰晶的颜色要比这个宝石好看。
而那个小家伙的眼睛比这两样都要好看,就是人是个傻子。
我千年之后的继任者,会永远如此明亮夺目吗?
还是会像我身上纠缠的这些绷带一样,终究会被人心染成污秽的颜色呢?
在千年的自我放逐和沉寂之后,邪神开始思考起别的问题来。
五条悟回去之后,开始研究“什么是邪神,邪神为什么是邪神,邪神干了什么”的问题。
他很在意那句“继任者”。
地底世界里的孩子,从能听懂人言起,就被灌输了“只要打败邪神就能够重归人间”的认知,是以没有人思考过这个问题。
抱着日记本溜进存放机密文件的地方,五条悟在角落字找到了一本关于“太宰治”的传记。
【太宰治,建立起最初政府的“救世主”。
无可比拟的智者。】
这份已经要化为灰烬的古老书册,依旧可见笔者对传记主人的尊敬。
在外面的世界分崩离析之后,拥有能力人聚集起来,裹挟着物资狼狈地逃入曾经有人生活过的地底世界,入口坍塌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天日。
预言家和智者领导前行之路,勇士和生产者保证生命。
狼狈地活过一段日子,智者死去了,预言家语言出了新的智者,将拯救他们于困境之中的“救世主”。
【那时候的救世主,是一个虽然喜欢恶作剧但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却被取名为“治”。这大概是她身上的枷锁,也是悲剧的最初。她被举到了众人仰望不到的高度,却得不到理解和坚定的信任。】
对于地底世界的人来说,亲善待人和彻底交付信任都是很危险的事情。
当他们因日子越来越稳定和美好而膨胀起欲望的时候,“不信任”的自私深入了拥有特权的人的心中。
【救世主带着最强的勇士们去挑战守门的邪神,一日后,损失惨重的勇士们带着她的死讯回来。人们为她伤心了一阵子,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参与了“挑战邪神”活动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且临死前都说了整整一天的对不起,说到口吐鲜血,血尽而亡。】
【救世主的故居燃起了火焰,将一切都烧尽,任何光芒都照不亮那里。人们试图在她的故居前建立神像,但没有一次成功。救世主的玩伴,一位勇士的儿子去邪神的巢穴探访真相,见到了从邪神的心脏中,沐浴着鲜血走出的救世主。】
【新的邪神诞生了。但世人说那是吃掉了救世主之后变化为人的邪神,我感到不寒而栗起来。希望我不会再有继任者,救世主也不要再有了。】
【人心的黑暗是耀眼的日光都无法照亮的。】
这本传记用的是非常古老的文字,古老到只有“预言家”认识。五条悟的“六眼”翻译了上面的文字,但他也无法将其念出。
“能力”是随机在人的身体里觉醒的,所以预言家断掉的传承在这一代突然复苏,也预言出了新的救世主。
五条悟:“真是奇怪。”
救世主成为邪神就已经是很奇怪的事情了,而新的救世主注定要杀死旧的救世主吗?
他把传记和日记本一起藏进怀里,从预言家的窗户翻了进去。
因为预言了他的存在而双目失明的预言家正在认真地写忏悔录。
这是每个预言家的必修课,从继承这个职位起,就开始审视和忏悔自己的每一个行为每一句话。
但实际上这些家伙都幼稚得很。
“你来啦,你今天是不是去见了那位大人,还被对方扔出来了?”预言家的语气显然易见的幸灾乐祸。
五条悟抄起一颗糖砸在他的头上:“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应该也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预言家从橱柜里取出一卷用来遮住眼睛的黑色布条递给他,语气里满是狡猾的笑意:“我说救世主会感化邪神,可没有说过你们之中会死一个。”
也没有说过谁是救世主,谁是邪神。
“这是无法用眼见为实来解释的问题,你要用自己的心去感悟。”预言家又拿出自己骗人的惯用语句,随即凑到五条悟的耳边说,“只要你努力,那可以是你未来的老婆。”
五条悟头一次被这神棍的话迷惑了,过热的暖流在血液里流动,让他整个人都有种轻飘飘的晕乎感。
老婆。
他心里面只剩下这两个字和邪神漂亮的脸。
他兴奋地跑去邪神的巢穴,却对着对方设立的屏障束手无策。
他现在还是太弱了,这个样子怎么能娶到老婆嘛!
奋力升级好几年之后,他再过去的时候,入口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
悬崖底下甚至还堆着他当年留在这里的糖果,高科技的包装使它们历经几年还都是开始的味道。
但得不到喜欢的糖果不是好糖果,他没有给它们太多的眼神,而是像上次一样抓着布条开始往上爬。
爬到一半的时候布条突然断了,这让年轻的五条悟大惊失色。
太宰治站在崖边上笑,笑着笑着突然顿住,因为从悬崖半空往下坠落的人突然不见了。
五条悟站在她的身后突然伸手搂住她的腰,大笑:“没想到吧!我现在会瞬移了。”
不过是几年没见,当时还是小小只的男孩子,就已经长得比她还要高了,也充满了存在感和攻击性。
一千多年没有和人挨得这么近的太宰治反射性地用绷带把人五花大绑地捆着吊在空中。
五条悟:“……”
笑容逐渐消失jpg.
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她气定神闲地说:“你现在还是太弱了,回去练习两年再来杀我。”
“为什么要杀你,而且我就是再强也打不过你啊。”
被挂起来的五条悟尝试着动了动,然后被缠得更紧,于是有些难受地皱着眉,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即使成为最强,也还是打不过老婆的。这是常识,才不是他没用!
太宰治也皱着眉:“那你来干什么的?”
总不能是来她这里探险玩耍的,给他头打掉好吗。
“上次的糖果你好像不喜欢,所以我这次给你带了别的礼物。你先把我放下来嘛,我把东西给你。”
因为某人的眼睛过分好看,人也过分漂亮,太宰治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她放下来了。
五条悟把千年前那位预言家写下的传记送给了她:“我看过了,都是夸你的,比我说的话好听,所以你可以当做是我在夸你。”
“……”太宰治因为瞧见上面的字迹而有些恍惚的情绪被他这句话扫得一干二净,只剩无语,“我该说你有自知之明好呢,还是该批评你逻辑不通呢?”
五条悟:“夸奖倒不必,你应该说非常喜欢我……的礼物。”
毕竟是第二次见面,他还是矜持一点比较好。
她:“我没有要夸奖你的意思,礼物我收下了,你给我滚吧。”
下一秒熟悉的事情又发生了,某人被一下子扔出了巢穴,这次甚至没有废弃的绷带给他垫着。
在空中调整了位置平稳落地的五条悟再次鼓起了脸颊:“好歹说声再见嘛。”
让他滚又没有什么用,他下次还不是一样去。
太宰治坐在巨大的龙类骨骼上,低头翻起自己曾经的友人写下的,关于她的传记。
如那人所言,几乎都是在夸她的。
甚至还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尽管这真相对绝大部分人而言没有意义,但被自己曾经的友人所理解了,这件事让她感到一丝欣慰。
久违地,她拿起笔开始写起日记来。
【那个用糖就能骗走的小孩子居然会是我的继任者,预言家已经落魄至此了吗?】
第不知道多少遍看对方日记的五条悟看着最后一页多出来的字迹,先是一喜,然后看着内容生气。
【不过比那些只知道哀求别人的人要可爱多了,希望他能一直这样可爱下去。】
五条悟看见这句话又开始眉飞眼笑,觉得某人只是在别扭,心里还是喜欢他的。
就是这么自信。
邪神的巢穴开始频繁地被人打扰。
尽管太宰治每次都很嫌弃地赶人,但五条悟的实力随着他的成年,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增长,迅速达到了和她比肩的程度。
但某人依然只是每次带着不同的礼物来见她,自顾自地讲今天又捉弄了谁谁谁,还试图带着她一起去快活。
邀请邪神去人类的聚居地游戏,太宰治都夸他胆子大。
五条悟是和她完全不同的“救世主”,他靠的是强到到恐怖的实力,却心思单纯,肯定会被那群贪得无厌又总是轻易地原谅自己的人利用到死的。
所以她打算看紧一点。
千年之后,已经无人记得第一任救世主的面貌,更未曾有人见过邪神的样子。因此对于地底世界的人来说,跟随在救世主身边的少女,除了是救世主的恋人之外,只是普通的女孩子。
大家真心祝福着他们,并为他们举行了婚礼。
然后开始催促五条悟去杀了邪神。
“您应该为了自己妻子的幸福生活而努力一些。”
他们这么说的。
于是救世主去往邪神的巢穴,在那里又举办了一场婚礼。预言家为他们主持了婚礼并送上祝福。
旧神的尸骸在这一天化为尘埃,两位新人从巢穴中走出,去往了山河倾倒,变化无常的人间。
倘若地底世界的人再勇敢一些,他们就会发现邪神的巢穴里只剩下脏乱的布条和漆黑的岩石。可是流传在人们中间的,是“连最强的救世主也无法打败邪神,他们只能永远留在地底”的传言。
在很久很久以前,眠于灾厄身边,将其挡在外面的神明在某一次醒来的时候,见到了一位美丽的人类少女。
祂一见钟情,为此献出了心脏与生命,作为换取和对方共享一切代价。
新神在旧神的骨骸上等待了千年,未能等到想要的死亡,却等来了爱情。
“救世主被邪神感化了。”
这是故事的结局。
第59章
大抵是勤劳又可爱的人拥有奖励,太宰治许下了一定会被实现的愿望。
愿望使她走向了未曾预料的人生,遇见了未曾预料的人。
实话说还蛮不赖的。
“恭喜。”
确认了太宰治的想法之后,织田作之助脸上浮现了罕见的明显笑意。
“织田作你有什么办法让五条悟穿婚纱,我穿西服吗?或者他穿白无垢,我穿和服也行。”
头大的太宰治一口喝掉杯子里的酒,试图作最后的挣扎。
倒不是说她还认为自己是个男的,毕竟她先是作为女性生活了十八年,才恢复了记忆的,那些对她来说都算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只是惯性地讨厌那些充满了束缚感,让她行动不便的衣服。
诚实的织田作:“没有,不过你和他要求的话,他会同意的吧?”
五条悟对女装又不抗拒。
太宰治露出孩子气的苦恼表情来:“好吧,我可能只是在婚前焦虑。”
突然结婚这种事,不适应的岂止是她身边的人,她自己都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好吗!
任何一个寡惯了的人都无法自然地接受另外一个人充斥自己的所有私人空间。
织田作之助伸手摸摸她的脑袋,顺她的头发。
于是她勉强接受了事实。
第二天天明的时候,天空上的裂缝已经消失了,并且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阳光是恰到好处的温暖,云朵柔软地在天空上晃荡嬉戏,风比云软。
世界意识非常希望太宰治在结完婚之后能够老老实实地过日子不要作了,或者只迫害她身边的人也行。
现在的情况就是,只要太宰治和五条悟不想着毁灭世界,它就能好好地干完这一票然后休息。
婚礼是在海边举办的,五条悟私人的海域,临海的别墅。
妖怪们在一夜之间把这里张罗出盛世婚礼的感觉,热闹得让人恍惚以为昨天的混乱只是一场噩梦。
但一想到今天结婚的人是太宰治和五条悟,他们又觉得问题不大。
除非是这婚结不成,不然没有什么事情去担心。
更衣室里,太宰治对女孩们说:“我做一下心理准备,然后自己换衣服和化妆,你们就先去玩吧。”
她们狐疑地看着她。
禅院真希:“你该不是在想什么坏主意吧?”
“瞧你这话说的,我怎么会在自己的婚礼捣乱呢?”神情无辜地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在几个女孩子的心上扎了一刀,“你们的化妆技术也等于没有呀,还不如我自己来。”
真希想了一下确实如此,于是拖着恼羞成怒的钉崎野蔷薇出去了,走在最后一个的泉镜花半转过身对着太宰治做了一个“OK”的手势,表示短时间里不会有任何人踏足这里。
原本娴静地坐在椅子上的太宰治在门关上之后如同脱兔一样跳起,拉开了另外一侧的门打算喊自己的替身装成自己的样子去演,而她跑路。
结果门一打开当场愣在原地。
好家伙,三个太宰治怼在她的脸上。
她昨天想的是什么来着?
似乎是“除非好几个陀思妥耶夫斯基组团来刷她”,现在可能还要加上“除非好几个太宰治来刷她”。
三人中稍矮的那一个看见她也是吓了一跳:“什么?!这里还有女版的我吗?”
在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脑子里滑过了大量的信息,并且用自己天才的脑子迅速安排出了新的方案。
“你们好,现在来不及解释太多的东西,但我确实需要你们的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