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照看她。
虽然他知道,或许她如今谁也不需要。
他站在门外的廊檐下,再一次看向屋中的她,闹哄哄的人众之中,她一个静静的坐在桌子边,捻着手中的佛珠,低头垂眼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静的像幅画,像不属于这个世间一般。
他望着望着,生出一种奇特的感觉——她孑然一身,既不属于他,也不属于任何人。
他的心魔又在与他说——“你该带走温雪,你看不出他觊觎着自己的师母吗?还有那晓碧尘,你将他们留下,就不怕他们与你妻子有染?”
晓碧尘就守在她身侧。
而温雪,站在他的身旁,刚刚听过他的吩咐,此时此刻也在望着屋中的她。
他怎会看不出。
只是从前他不在意,她也曾是正派之中人人爱慕的剑修小师妹,觊觎她的人何止一二。
可他那时是真的不在意,因为他很清楚,乔纱的心里眼里只有他,她总是追随着他,死心塌地的做他的妻子,她与白封保持距离,她从不会与任何男人交往过密,让他有丝毫的不快。
渐渐的,他竟忘了,她也被许多人爱慕着。
房间里入定调息的明远,突然轻轻咳了一声。
她便抬起了眼,朝明远看过去,双眉轻轻蹙着问他:“怎么了?可是又痛了?我渡灵气给你。”
她没有犹豫的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发出声响,她朝明远走去。
谢明君心中泛起难言的酸楚,那滋味比入魔时还要苦涩,他看着她明珠的双眼里映着明远。
看着她细细的手腕对明远伸去……
她是他的妻子。
从前她望着的人、心中挂着的人、一声轻咳便能令她蹙紧双眉的人,是他。
从前每一次的离开门派,她总会随在他身后,送他一路下山,站在山门口看着他消失。
他几乎没有看过她的背影。
可如今,她不再送他,她留下一个背影给他。
她纤细的手指便要触碰上明远的后颈……
——“是啊,她如今可还是你的妻子,你就这样看着她与别的男人暧昧不清?谢明君,你好生窝囊!去抓住她,将她带回仙门关入禁闭洞之中,再不许她见任何男人……”
谢明君握着剑跨入了那扇门,在心魔的声音之中走到了她面前,伸手抓住了她要触碰到明远的手腕,又狠又恨。
她像是吃痛一般,颤了一下,扭过头来看向他。
那双眼睛中终于,又一次映照着他。
他在那双眼里看见自己的脸,黑发几乎爬满他的两鬓,他脸上满是冰冷的暴戾之气。
——“惩罚她!就该废去她的修为让她永远依附你,离不开你!”
她轻轻蹙眉说:“谢明君,痛。”
在那一瞬之间,他慌忙松开了她的手腕,他看见她细白的手腕被握出一圈红印,他的手指又麻又僵,耳鸣一般呆愣在她的眼前。
他刚刚险些伤了她……
他刚刚竟然想要废了她触碰明远的手腕。
心魔快要将他吞噬。
不,他不可以这么做。
他握紧佩剑,猛地转身快步离开,连一句道别的话也没有。
他怕自己再面对多她一秒,就会无法控制他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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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圣君,入魔了?
榻上的明远察觉出了异样,想叫住他,他却已经消失在茫茫细雨中。
方才那一瞬,明远非常清晰的感应到,谢明君体内的暴戾之气,他是不是没有勘破心魔?而是被心魔操控了?
刚才他突然涌出的暴戾之气,是因为他吗?
因为他与乔纱的接触吗……
乔纱的手掌忽然贴在了他后颈的魂钉之上,柔软的触感与灵气涌动进他的肌肤、身体,令他颤抖,下意识的抬手轻轻拨开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背撞在她腕上的佛珠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他撞上乔纱的眼睛,她眼睛中的神色太过楚楚——愣怔、失落、难过。
她慢慢了收回手腕,用那副神情与他说:“我只是想帮你,让你好受些。”
然后,她轻轻转过身,走出了那扇门。
他的心仿佛一下子空了似得,他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体验到了,愧疚。
他是不是不该如此对她?
他方才推开她的手腕,是不是伤害到了她?
她也只不过是想要帮他而已。
明远攥紧了手指,那颗心生出野草一样,她是那缕风,风吹草动。
他再无法心安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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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明远的好感度涨了。”101点开后台的界面,看着那一排好感度:“就在刚才,明远的好感度涨到了百分之六十。”
如今,谢明君百分之九十九步。
小聂的好感度也在这几天涨到了百分之七十五。
而明远已经百分之六十。
101看着这几个好感度,到现在还是无法确定这个世界的万人迷指的是谁,他就怕谢明君和明远刷满之后,发现竟然是完全体的魔尊,那可就难办了。
毕竟魔尊的命魂,到现在对宿主的好感度还是为0。
“您要不要趁着谢明君没在的时候,多接近明远先把他的好感度刷满?”101询问她道。
不要。
乔纱站在回廊下,看着绵绵细雨,明远可不是小聂,越接近越纵欲就能刷到好感度。
明远是圣僧,要让他心甘情愿放下他的佛,动心犯禁,就要让他内疚,让他想要拯救你、以身渡你。
乔纱轻轻揉着她发红的手腕,方才谢明君的暴戾她感觉到了,他八成是入魔了,他的黑发越多,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越来越无法控制他的心魔了?
他还能活着回来吗?
“宿主,您担心谢明君?”101问她。
担心,他如今好感度还差一点呢。
谢明君离开的当天夜里,众人就商议着要将乔纱住的禅房设下结界,即便阻拦不了她,但只要她离开房间的结界,他们便会知晓。
理由是,乔纱现在体内有天地二魂,他们要在谢明君与海上月回来之前,保证不出岔子。
合情合理。
温雪与白封他们想替她说话。
乔纱拦下他们,先答应了下来,“没有什么,若是诸位不放心,我开着禅房的门,诸位派人在夜里看管着我。”
她没有说之前她与明远住在同一间禅房,她指了指旁边的另一间禅房,“今夜我睡在这里。”
众人看过去,那间禅房早被红莲占满,满屋的湿气,连床褥上也是红莲和青苔。
“这怎么住人?”白封皱眉说。
“派人打扫一下便可住人了,如今已到这种地步,还要讲究住的舒服不舒服吗?”另一位师祖说。
明远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
乔纱忽然竖指一晃。
他耳中传来她,秘密的传音——“圣师不必替我说话,更不必留我在你禅房中,恐累圣师声名。”
恐累圣师声名。
明远一点点捻了个定心诀,可他望着她,耳中一遍遍重复着她的声音。
恐累他声名。
他从何时起成了困于声名、名誉、他人看法的“人”?
“我来看管她。”他在禅房之中开口,他的目光跃过众人看住回廊下的乔纱,“我将她带来红莲寺,便是为了看管她体内的天地二魂,她依旧留在我的禅房中。”
众人惊讶的看向他与乔纱,难道这些天,明远圣师与乔纱同宿在一间禅房中?虽说他们不疑明远圣师的佛心,也知道圣师只是为了看管她,绝不会对她做出什么逾矩之事,但……她到底是谢明君的妻子。
这样合适吗?
“那便听圣师的。”那位师祖点了头:“我们一同守在圣师门外,加固红莲池中的封印,避免夜里出什么差错。”
众人也便无话,这个节骨眼,想来谢圣君不会介意这些。
明远闭上了眼,凝住心声的不想再多看多想,他如今修为伤损,若再分心分神,只怕困不住那命魂了。
他弹指灭了房中的灯烛,强迫自己再次入定,不再去理会任何事。
渐渐,他心神静了下来,与这山中一草一木融在一起,只听得见雨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在雨声中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敲窗声。
有湿漉漉的手指扶在窗下老旧的青砖上,像扶在他的膝盖上一般。
——“晓碧尘,你还在外面吗?”
是乔纱的声音,她湿漉漉的手指扶在窗户上,身上的水珠落在地上,每一滴水都像打在他的肌肤上。
她刚刚沐浴吗?
她光洁的身子出现在漆黑的房间里。
明远的心神一下子无法凝聚。
——“在,师母。”
另一道声音也轻轻响起,在窗户外,是晓碧尘,他问她:“是水凉了吗?”
她与晓碧尘在一起?
明远不自觉的心神汇聚在她的所在地,她在距离他很远的一间偏僻禅房里。
禅房之中热气腾腾,是有人替她烧了热水,让她沐浴了吗?
是了,她来了红莲寺之后就不方便沐浴,这红莲寺中既没有厨房也没有热水。
明远感应到,站在窗外的晓碧尘,晓碧尘守在房门外,用火灵石替她烧了热水。
窗忽然推开了。
晓碧尘忙低下了头,不敢回头去看:“师母可是觉得水凉?”
“没有,我洗好了。”乔纱站在窗下,身上裹着白色的软袍,正在擦着她湿漉漉的发,软袍之下是她雪白的锁骨。
晓碧尘这才回过头去,耳朵和脸颊红的在夜色里都看得出来:“师母小心着凉,我进去替师母收拾。”
他推开门进去,房中是她刚刚沐浴过的浴桶、毛巾、旧衣服,他红着脸弯腰一件件捡起来。
“晓碧尘。”乔纱叫住了他,“我有件事想问你。”她坐在椅子上,手指点了点旁边的椅子,“过来坐。”
明远仿佛被点了手背一样,他清晰的感觉到她手指的触感。
晓碧尘过去坐在了她的身边,看着她湿漉漉的头发,禁不住说:“师母若是不介意,我替你擦干头发?”
她大大方方的将帕子搭在他手上,轻轻侧过身去,将湿长的发交给他。
晓碧尘耐心的擦着,他的手指每每触碰过她露出的脖颈,都令他燥热不安。
“晓碧尘,你们鲛人一族……男人产子吗?”她忽然不好意思的问。
晓碧尘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脸红的向块红布,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她。
“你们鲛人一族不是男女都会产卵吗?”乔纱好奇的问他,“男鲛人是不是也会产子?和女人一样的方式产子?”
晓碧尘低垂下头,握着她的湿发,喉结动啊动,轻轻的说:“我听说是这样……可我、我从未不曾见过,我不知到底是如何、产子。”
“你是不是,还没有产过卵?”她又问他。
他的手指动了动,低垂着的脸更红了,又低又轻的“恩”了一声。
她突然转过了身来,湿长的发从他掌中滑走。
她在那漆黑的房间中,歪下头去看他碧蓝的眼,“为何?鲛人不是在成年之后,便会产卵吗?”
晓碧尘轻轻掀起眼帘看她,连眼皮也是绯红的,“我……”他的声音湿湿哑哑,被她看的又低下眼去,蚊子一般说:“要在有过欢好之后,才会产卵……”
他还不曾有过。
她温热的手指捧起了他的脸,在他低垂的眼睑之上轻轻亲了一下,“你真可爱。”
晓碧尘握住了她的手掌,像个莽撞的少年,探身亲上了她的唇。
秘密的亲吻之身,盖在细雨之中。
明远心中荒草寂寂,紧蹙着眉头,不想要再看下去,刚想收回心神,却感觉到她的手指抓在椅子扶手上,她喘息着说:“不,晓碧尘,我答应了一个人,不再与其他人双修,我不想违背……”
明远便顿在了那里,她还记得答应过他的诺言?
在他心里,他当初提出的不再与魔尊双修,其实也包括其他人,他希望她在没被抽离出天地二魂之前,不再与任何人双修。
只是,他没想到,她竟然会愿意为他守约。
明远心中的灯火一点点亮起来,他说不出这是不是喜悦。
她这样哄骗魔尊、哄骗谢明君,哄骗天下所有人的人,愿意守住与他的条约。
何其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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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明远的好感度涨到了百分之七十。”101吃惊,果然如宿主所说,这座山中的一草一木都是明远的眼和耳,他可以感应到山中发生的一切,包括现在。
乔纱又亲了亲晓碧尘,在他耳边低低说:“等我随你去南海。”
晓碧尘愣在了那里,禁不住紧紧的拥住了她,“师母……”
卧房门被推开。
乔纱的气息和香味随着她一起进了禅房。
坐在禅房蒲团上的明远没有睁开眼,他早已没在入定,只是他下意识的闭着眼,听着她的声音。
她蹑手蹑脚,似乎走到了榻边。
他只听到窸窣的声音,她似乎上了床,之后便没有声音了。
她睡了吗?
他睁开眼,看见她侧躺在榻上,盖着他的被子,正在看着他,明珠一样的双眼,在撞上他的视线之后,对他灿然一笑。
他被笑的有一瞬的晃神,她从被子里托出了一枚碧蓝的珠子,托在她的掌心里,给他看。
鲛人丹吗?
“好看吗?”她问他。
他一时之间不知她在问那枚碧蓝的珠子,还是在问她自己,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