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徐徐吹过,夏洛克一贯面无表情的脸孔怔了怔。
要说珍妮身上的可疑之处夏洛克没有注意到是不可能的,因为那些疑点显而易见得他都懒得浪费时间戳穿,还有华生和哈德森太太那些拙劣的欲盖弥彰,简直是对他智商的侮辱。
除开华生、哈德森太太、雷斯垂德探长,甚至楼下的查特吉先生和隔壁特纳太太养的那只贵宾犬都明显早就认识珍妮。
除了他。
只有他对她一无所知。可某些时候又感到无比熟悉。
夏洛克对所有这一切当然有隐约的猜测,只是他对自己的大脑太自信了。他在自己庞大的记忆宫殿里搜索了无数遍,都没有一丝一毫关于珍妮的影子。
可是,前女友……
不止这个词远在夏洛克的猜测之外,甚至这种亲密关系都远在福尔摩斯先生整个生活之外。
夜风似乎大了一些,将他沉重的大衣外套吹起小小一角。他的惊诧和震动重新藏进平静无波的面容下,傲慢讽刺地笑容又回到脸上。
“我想我现在知道为什么苏格兰场的破案率这么低了,因为你们的精力都用在关注无用的八卦上了。伦敦的犯罪分子一定非常欢欣鼓舞。”
夏洛克说完不等多诺万的反应,转眸看向珍妮,说了一声:“走吧。”提步向案发现场走去。
但珍妮不愿意走,她想给这个讨厌的女警官一点教训。
察觉到她没有跟上来,夏洛克停住脚,站在不远处回头看着她,蹙了蹙眉:“珍妮。”
珍妮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终于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她这个小动作怎么可能逃过夏洛克的眼睛。他垂眸瞥了一眼她细白的手指,没说话。然后视线上移,又停在她精致漂亮的脸颊上。
珍妮长得好看。即便从不会过多关注美丑的夏洛克也不能不注意到这一点。
她很年轻,脸上还带着未完全脱去的稚气。
她没有家人,但是受到很好的保护和照顾,没有经受过任何挫折和磨难,所以在她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阴影。
她不谙世事,有时甚至比他还不懂最基本的人情世故。但她身上没有他那样的尖锐和傲慢,所以很容易被人接受和喜欢。
她毫无缘由地喜欢他,甚至没有任何原则和底线,会为他做任何事。他说的“任何事”,真的是任何事。并且像那只埃及猫一样黏人。
……
这是夏洛克知道的,关于她的所有事。
他安静地看着她走近,脑海中又出现多诺万咬着重音吐出的“前女友”那三个字。
前女友。
福尔摩斯先生的眉心因为“前”这个字眼而紧皱在一起。
所以,为什么就变成“前”女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就变成“前女友”了?
福尔摩斯先生,你自己想想,你自己好好想想。
亲爱的小可爱们,《猫》这篇文下章入V,明天上午9点左右会连更三章,不知道V后还能看到多少小可爱的身影,所以V前又更了一个小肥章(快夸我~
希望明天还能看到大家熟悉的身影~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沈酒辞 5瓶;dada 2瓶;奉孝无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这大概是雷斯垂德探长跟夏洛克合作以来, 甚至是他认识夏洛克以来,最沉闷的一次经历。
倒不是说夏洛克对他们这些凡人的讽刺少了,或者他高速运转的大脑变慢了。
这些都是不可能存在的, 该有的讽刺一点没少, 甚至还似乎更猛烈了些。那颗全英格兰最聪明的大脑依旧如同引擎一样高速运转着,甚至比以往运转得还更快了些, 那些离奇的线索和发现从他口中吐出来时, 语速也几乎比平时更快了一倍不止。
夏洛克整个人的节奏向来都比别人快, 此时更像是按了快进键, 强大的逻辑推理和死亡语速,简直让人眼花缭乱晕头转向地完全跟不上。
但是这样的快节奏下, 雷斯垂德探长还是觉得气氛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闷。当然,房间的大床上正躺着一个被子弹打穿头颅的可怜男人,气氛沉闷一点才正常。
可问题是, 这是夏洛克福尔摩斯。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案件只会让他的神经兴奋起来,绝对跟沉闷搭不上一点边。
但几分钟之后, 探长就发现了症结所在。
当是时, 珍妮站在案发现场的一个墙根边上, 垂着头, 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夏洛克的目光几次漫不经心地从她身上滑过,她都没有发现。
雷斯垂德探长饶有兴趣地看了看这两个毛孩子, 没来由的生出一种扬眉吐气的欣慰之感。
探长已经从华生那里得知,珍妮因为生了一场病,所以丢失了一些关于夏洛克的记忆。而夏洛克这个熊孩子,更是将珍妮望得一干二净。
但就是这么两个“伤残人士”,却又相遇了。
这是一种多么强韧而神奇的缘分啊!
更加神奇的是, 两个当事人遗忘了的记忆,他们这些旁观者却还不合时宜的记得一清二楚。
原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是这么一种感觉。
探长衷心地觉得这种感觉还不错,怪不得总能轻易看穿一切的夏洛克总是一副高傲冷漠的表情。风水轮流转,探长也终于能用这种表情俯视夏洛克一回了。
场花探长表示,站在云端俯视众生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尤其这个众生里边还包括一个叫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人时。
直到夏洛克带着情绪低落的珍妮从案发现场离开,雷斯垂德探长还保持着这种翻身做主人的舒心愉悦感。
珍妮难得的低落和沉默,一直持续到他们返回贝克街。
深夜,夏洛克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等了很长时间,猫咪珍妮还是没有出现。
他在床上换了个姿势,又换了个姿势,再……终于“呼!”一下坐起身,赤着脚跳下床,拉开了房门。
珍妮还在客厅里,正坐在夏洛克的那张沙发上。她也赤着脚,白嫩的脚丫子收进沙发里将自己团成个团,正翻来覆去地想一件事。
她翻来覆去想着的不是别的,而是觉得自己给那个叫萨莉多诺万的女警官的教训实在不够。只是略施法术让她连做一个月的噩梦,这个惩罚实在太仁慈了,珍妮很想返回去再找补一些。
或者悄悄将她杀了,再毁尸灭迹也不失一个好主意。
她当时在案发现场低着头一语不发,一直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可是夏洛克和许多苏格兰场的警察在那里,不大好动手。
现在偷偷地去,月黑风高杀人夜,大概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得手吧。
夏洛克出现的很及时,如果再晚个一两秒,伦敦城可能就会多出一桩离奇血案了。
珍妮总是能在夏洛克出现的第一时间发现他,这次也不例外。
客厅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她转过头,看到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那些她最喜欢的卷卷的头发被他折腾得乱糟糟的顶在头上,长长的睡袍垂下来,在客厅昏暗的光线下发出幽微的蓝光。
他这个样子可真好看。
珍妮不明白,这么好的他,为什么会有人叫他“怪胎”?
珍妮更加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不生气?
她希望他生气,他生气她就可以帮他去出气。
可是他不生气。这让她很难过。
有冷风吹进来,将窗户上的窗帘高高扬起。
珍妮猛然想起来,她刚才因为心里烦闷,便推开了窗户,已经带了初冬凉意的夜风正从洞开的窗口呼呼吹进来。
她不怕冷,但是看了眼夏洛克身上单薄的睡袍,连忙跳起来,将窗户关上了。
没有了风声,客厅内一时静极。
那些趁机溜进来的凉风很快被壁炉的热气覆盖了,房间里重新变得暖意融融的。
珍妮转身走回到沙发前面,重新将自己团进去。
夏洛克看了她一眼,也走过来,坐到她对面的扶手椅上。
珍妮喜欢夜晚,因为每个夜晚都是她离夏洛克最近的时候,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睡在他怀里,而他也不会推开她。
不过她现在是人,不是猫,所以她不能在他怀里,只能隔着一段距离,坐在他对面。
珍妮对两人的位置短暂地不满了片刻,然后问:“那个女警官,她为什么叫你‘怪胎’?”
她的声音有些委屈,仿佛被叫做“怪胎”的人是她自己。
夏洛克双腿交叠坐在扶手椅上,长长的睡袍一角垂下来,落在红色的地毯上。
听珍妮问出这个问题,夏洛克很意外。他知道珍妮一整晚的沉默是因为多诺万,但他确实没有想到她在意的竟是这么一件小事。
夏洛克觉得有点稀奇。
他周围不喜欢他的人太多了,喜欢他才不正常。而且所有人也都知道别人为什么讨厌他,就像所有人也都知道多诺万为什么叫他“怪胎”,并认为这很正常。夏洛克也是如此认为。
他早已习惯。
珍妮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她居然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不喜欢他。
而且还为此感到难过。
……
夏洛克有点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很可笑,可又有点……温暖。
珍妮还在看着她,似乎在认真地等着他的回答。
夏洛克向后靠在椅背上,右手手指在一边扶手上轻轻敲击了几下。
“没有为什么,”他说,“如果一定要回答,大概是因为我跟他们不一样。”
珍妮立刻“嗯”了一声,十分赞同地点头:“你比他们聪明。”
夏洛克的唇角轻轻向上牵动了一下。
他的脸藏在灯光暗处的阴影里,她看不真切。
其实沉静下来以后,珍妮很快自己就想明白了些,那个叫夏洛克“怪胎”的女警官讨厌夏洛克,甚至整个苏格兰场的人,除了雷斯垂德,都对夏洛克非常不友善。
她以前先入为主的认定了夏洛克那么好,没有人会不喜欢他,所以一叶障目,对旁人的态度从来没有在意和深思过。
她只是还没有转过这个弯,忘了不管是人还是妖,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而且她以往还一向觉得,要做到让所有人都喜欢很难,但要做到让所有人都讨厌很容易。并且还一度向这个方向真诚地努力过。
只是因为现在牵涉的人是夏洛克,她就特别不能接受。
珍妮看不到夏洛克脸上的表情,但是能听出,他再开口时,语气明显的和缓了。
他说:“不要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珍妮。他们对我毫无影响。”停了一下,他补充道,“即便有,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们不值得我在意,更不值得你在意。”
珍妮听完他的话,心里的难过突然又涌动上来。是那种在案发现场听到多诺万叫他“怪胎”,而他毫不在意时的难过。
珍妮只是一只猫,她从小在与世隔绝的森林里头长大,身边有小黑、虎大王,还有很多其他的小妖和小动物们,她不懂得人类那些复杂的情感,更不知道孤独是什么。
可是这时候,她再次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夏洛克是孤独的。
或许他一直是孤独的。从小时候起就是这样,所以他才会一个人跑到森林深处,还在那里陪她玩耍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她那么早那么早就遇到了他,可是隔了21年才再次找到他。那是珍妮所不知道的21年。
那21年里是不是经常有人叫他“怪胎”?
他独自承受着旁人的厌恶和排斥,承受了多久才变成现在这样冷漠的习惯?
珍妮想,要是她当时再努力一点就好了。再努力一点修炼,就能早点走出森林。
要是那21年她也陪着他就好了。
要是……
珍妮看着他,轻轻说:“要是我早点找到你就好了。”
夏洛克的瞳孔极快地闪动了一下,他坐在阴影里,目光灼灼地紧盯住她。
珍妮现在能看到他的表情了,因为她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像只猫一样蹲在他面前。
他幽深的瞳孔就像实验室里的显微镜,锐利得像是要看清楚她身体内里的每一个细胞。
珍妮毫不畏怯地直视着他。在客厅昏黄的光线下,她的眼睛仍然像碧绿的湖水一样剔透清澈。
夏洛克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眼睛里慢慢慢慢染上笑意。是那种明显的、发自真心地笑意。
他温暖的大掌落在她的头顶上,轻轻揉了一下,就像他平时揉猫咪珍妮时一样。
“现在刚刚好,珍妮。”他说,“现在刚刚好。”
珍妮其实没太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但是非常灵敏地感觉到,这时候的他难得的温和。
得寸进尺,够着跟竹竿就顺着往上爬这种事,珍妮做起来简直不能更顺手。
她立刻便很大胆地往前拱了拱,十分自然地一探身,扑到了夏洛克身上,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叹气一般地喃喃说:“如果刚刚好,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喜欢上我呢?”
她可是见面第一天就表白了啊。
夏洛克抿了抿唇,没说话,也没动,就让她在身上挂着。
珍妮趴在他肩膀上,打了个哈欠,突然想起什么,转头说道:“如果跟别人不一样就是‘怪胎’,那我肯定也是个‘怪胎’。”
她的脑袋就在夏洛克肩膀上,说话的时候也不离开,只是把脑袋瓜子微微歪了歪,轻软的鼻息便稳稳打在他裸露的脖颈上。
一阵轻痒,夏洛克的脊背只感到一阵酸麻,带着电流一样,从尾椎骨一路向上攀爬。
福尔摩斯先生立刻僵住不动了。
珍妮一无所觉。她从听到多诺万叫夏洛克“怪胎”起,就特别想说些什么话安慰安慰他,但一直不知道说什么,此时才终于突然想到了。
她想了想,继续对着他白嫩嫩的脖子说:“按照这个标准,我一定比你‘怪胎’得还严重。”
珍妮原本是想将叫夏洛克“怪胎”的人打一顿,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这么叫他。但是说完这句话,珍妮觉得这样也挺好。两个人一起做个“怪胎”,听起来还挺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