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
“蜀军营寨壕沟的宽度,也是三丈五尺。”
营帐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说下去。”
两日之后。
鉴于全琮身份的特殊性,东吴在这次交换俘虏中难得老实了一把。双方规规矩矩站了一箭之地,只有十几个步卒带领俘虏走向战场中央。
陆逊策马站在“陆”字大旗下,遥遥望着对面被一队骑兵拱卫在中央的将领。
他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儿,忽然脸色一变。
陆宏十分注意陆逊的脸色,此时也第一个发声,“大都督?”
陆逊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过了一会儿忽然又问了一句。
“斥候可曾报之异常?”
“不曾。”
“派人急报徐楷,要他提防蜀军!”
“大都督?”
“尔等尚未察觉吗?刘赐此人,虽天赋异禀,掌控这支蜀军却时日尚短,纵令他一战而能建起权威,想令众将心悦诚服,指挥蜀军如臂使指还远得很。”陆逊冷冷地说道,“因而那日刘赐躬冒矢石非他所愿,而是不得不为之!因为他根本无将可用!”
朱桓心念转得更快一些,“大都督是说,全驸马并未被送去成都?”
“此皆缓兵之计。”陆逊遥遥的再看一眼被骑兵拱卫的蒋琬,“传我将令,催动三军,午时攻营!”
第88章
跟陆逊打,除了开大之外的各种外挂都被你用过,然则这位江东第四代大都督就跟蒸不熟煮不烂的铜豌豆似的,好不容易逮住想啃一口,八成也得硌掉一颗牙。
在一段时间里,这让你对自己的操作水平和战斗天赋产生了怀疑。
但在你带着两千被BUFF过的精锐顺水而下,前往朐忍时,这种怀疑又被徐楷修正了。
与其父“江表虎臣”徐盛不同,这位将军的水准十分平庸,按说他并不能算江东世家出身,但这个江东世家作战习气极其明显——你躬冒矢石,带队板载冲锋,一波过去把他的前军打穿,徐楷没动用中军,更不用提使用预备队,这位主帅就开始带着部曲后撤!
……你做好了跟他论持久战的准备,你甚至还考虑过使用各种开挂技能,毕竟人家家学渊源是打仗,而你的家学渊源……是啥?跟益州世家打交道?
总而言之,你实在无法理解他到底为啥跑路跑得这么痛快!要知道前面还有他的大都督啊!他一撤,陆逊这个粮道全线都在蜀军眼皮下了,这已经不能算是猪队友了,这算卖队友了吧!
但徐楷就是这么痛快的带着至少2/3并未崩溃的吴军疯狂撤退了,为了拖延你的追击速度,还丢了一地的旗帜,军械,粮草,财物等等等,让你看得感慨万分。
不同于大军跋涉,两千士兵只需十艘船,正好在你的操纵水位(ControlWater)施法范围内,水位上涨,暗礁渐没。来时你顺风顺水,花了大约半天的时间到达朐忍,用不到两天的时间把徐楷打跑,收获LOOT无数。
天光未亮,黎明时分,军士们终于将战利品搬回船上,你在舱内聚精会神,读起了第二个操纵水位,准备在一天时间里返回平炉坡战场,继续跟陆逊对峙。
多说一句,之前你总想不通,为什么陆逊这个手艺还拿不下合肥,你虽然菜,但仍有一身外挂,陆逊都能打得你怀疑人生,他怎么就打不下合肥呢?
现在你大概是明白了,益州世家虽然很神奇,但是江东世家……也很神奇。
这些将领各自都是带着自己的私兵部曲出战的,作战有利可图,便齐心向前,一遇危难险阻,便各自逃命。
这也是为什么东吴打防守反击就很卖力,主动出击就很颓的原因了——保卫自家一亩三分地,人人用命;为江东孙氏抢地盘,除非你背刺且背刺得好,否则但凡对面硬气点,这些将领是决不肯用自己的部曲去替别人打工的。
你出门的时候是早就知道益州士族什么德行了。
但现在你不太清楚陆逊知不知道他麾下的这些江东世家将领们是什么德行……
这支小小的船队一路向西,逆水而上返回战场。你站在船头,脚下是被你短暂操控住的波浪,推着船队向前,头顶是逐渐升起的启明星,明亮而遥远。此时在江上,又是凌晨,空气稀薄湿润,凉爽得让人感觉有些战栗。你抬起头,忽然感到一阵难以控制的疲倦。
与体力无关,次级复原术和医疗术都可以修复你的疲倦,你记得很早以前在翻越秦岭的时候,你甚至几十天都未曾入睡过。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你已经老了,你的身体只有二十几岁,况且还有无数种法术令它维持最完美的状态。
思来想去,你觉得这大概是因为,你在企图用陆逊熟悉,但你并不熟悉的规则来下这一盘棋。
还有十数里,目的地便要到了,你转过身,准备进船舱里休息一下,无意中瞥见这支船队的身后,渐渐升起了一抹暗红,而在暗红色的天际线之间,一道黑影正在靠近你。
你惊起了一身冷汗,直至那两只鬼眼冲到你面前,收住脚步,你才认出来那是青行灯。
“我现在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在跟随你飘进船舱后,它没头没脑的这么说了一句。
“什么说的是真的?”
“你与那位陆将军啊……”它叹了口气,“我原以为你们俩是旧识,彼此间必定极有情意。”
江上行船,毕竟有些颠簸,你确定了一下那张凭几足够结实之后,才准备舒舒服服的坐下来,稍微休息一会儿。青行灯看到你这副心不在焉的神情,声音也变得十分不满。
“你怎么不听我说话。”
“听着呢,听着呢。”你说,“你觉得我跟陆逊除了一袋小米之外还有别的什么情意。”
“现在我觉得他是个无情的人。”
“嗯嗯嗯。”
这位青面獠牙的女鬼在船舱里无声的飘来飘去,沉浸在它那妄想世界之中,“但也说不定他仍对你是有情的……”
不管对你有没有情,你觉得徐楷对他是肯定没什么情意的。你想,在你抢占了羊渠,现下又击退了朐忍的吴军之后,陆逊的粮道很明显是要出问题了,如果永安仍未被攻破,以你这军事补习班新生的眼光来看,陆逊也该退兵了。
……除非孙权再派一支军队入川,也许你应该占卜一下。
“所以他才会在此时……唉……若你能脚步慢一些,便见不到他那副模样了……”
“……什么?”你艰难的从战局中回过神,“什么模样?”
它一只手拄在下巴上,声音飘飘渺渺,闲适得很,“打仗的模样啊。”
“什么打仗的模样?”你问,“我都没见过他打仗时什么模样,你从哪里见到的?”
青行灯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西北平炉坡的方向。
“他昨日开始围攻你的大营,现下已经吃掉你的左翼了呢。”
你头皮炸了。
“传我的命令!”你跳了起来,手指一勾,挂在旁边的铠甲自动飘了过来,正好在小兵冲进来之前贴在了你的身上,“吴军趁我不在,寻隙攻营,令士卒现下便用朝食,卯时下船备战!”
电视剧里两军交战,挂起“免战牌”便可以避而不战一直令你十分诧异,凭什么一方挂免战牌另一方便不能攻营?
后来你知道了为什么不能攻营——因为修缮完成的营寨本身是个巨大的防御工事,有拒马,有箭塔,有数层护栏,有壕沟,壕沟里还有尖刺木桩,总而言之强攻是个消耗巨大的选项,不是头铁或者有绝对把握,主帅不会轻易下令攻营。
但当你带着挂好一串儿BUFF的士兵靠岸下船,跟着初升旭日一同爬上平炉坡时,你亲眼见到了什么叫“攻城拔寨”。
陆逊毅然决然的发动了总攻,不计代价,不惜士卒。
你的十余座营寨按照他的意愿被分割开,之前未受太大损耗的右翼尚能支撑,左翼却已经被他屠戮殆尽。
数日之前你曾骑马巡视过的营寨,曾督促训练的那些士兵,现下已经成了尸山血海。
整座营寨都变成了人间地狱。
太阳升了起来,但你眼前的世界仍然一片暗红。
“蒋琬还活着吗?”你轻声问了身侧的青行灯一句,它隐藏在黑暗之中,点了点头。
“还活着,不过你这大营中军布防薄弱,早就被陆逊看出来了,下一个吃掉的便是中军。”
“他吃不掉了。”
那轻飘飘的,带了一丝恶意的声音在你耳畔响起。“为什么?”
“他是名将,我想向他求学。”你拔出长剑,深吸了一口气,对面已经有战将骑马向你冲锋而来。
战马的速度极快,一瞬便到了你面前,带起一阵风。
骑在马上的战将被你劈为两段时,应当也感受不到痛苦。
“我因此愿意坐在桌边,按照他的规则下这盘棋。”
它噗嗤一笑,“你可算不得守规则的棋手。”
“是。”你痛快的承认了,“我是个作弊的棋手。”
接二连三的骑兵为你所斩杀,那些吴兵似乎为你气势所迫,包围圈之间短暂出现了空档。
但你的视线范围内只有蜀兵的尸体,以及无休无止,无穷无尽的吴兵。
那些被你恐吓住,背地里传唱歌谣嘀咕你的士卒呢?
那些认为你熏香熏得过于讲究,根本不像大丈夫的武将呢?
还有满心信任,被你留在这里,独自面对吴军的蒋琬呢?
号角声鸣起,陆逊已经发现你进入战场,从中军分出了一队盾手想要将你拦住。而你身侧的传令官挥动令旗,你的士兵们开始冲锋。
“但你知道吗?”在无数士兵之中,你的脚步反而没有那么快,“这局棋还有另一种玩法。”
你注视着远处丘陵上的“陆”字大旗,专心致志的施放了一个感知位置。
他就在那里。
你的脚步暂时停了下来,你不需要卫士保护,青行灯能够隐藏你的气息,如果真有倒霉鬼莽撞地闯进了你身侧范围内,那么他也会像那天晚上想来暗杀你的武将一样,见到这种异界虚体生物的真正面目。
而你开始全神贯注的念起了法术。
复仇风暴(StormofVengeance)是一个无豁免的九环神术,在巨大的黑色暴风云团之下,酸雨、冰雹、雷暴,以及令人无法视物的暴雨将云团内外隔绝开。
……也将生死隔绝开。
“是掀棋盘的玩法吗?”在一片黑暗的雾气中,你听到青行灯如此发问。
它的声音轻薄得没有实质,而你回答得也几近轻佻。
“没错。”你最后抬眼看了一眼那面“陆”字大旗的头顶,在苍穹之上,因你而聚起的黑云正在慢慢成形。
“都督——!”
你一愣。
远处的号角声响起,吴军有许多号手,因而这一串号角声接二连三,却丝毫不显杂乱,随着号角声与传令官的旗语,吴军开始有序撤退。
“李恢都督率两万兵马前来救援我等了!都督!”
……………………
你这副样貌很狼狈,其实不太适合跟这位益州士族出身的将领见面。
但他还是挺不放心的来看看你。
顺带一提,你发现蒋琬跟他关系特别好,俩人是有说有笑的进帐的,不知道为什么你更气了。
“德昂兄能施以援手,解我军倾覆之危,在下没齿难忘。”你板着脸说道。
这位五十余岁的老将仔细打量了你的神色一番,然后大笑起来。
“宗硕不必如此在意。”他说道,“我辈武人,除了运筹帷幄、冲锋陷阵的本事之外,本来就需要一点运气。”
第89章
天气变得炎热起来。
你的左翼损失殆尽,中军和右翼共计还剩了一万二三兵马,与李恢的两万人合于一处,继续与陆逊对峙。因而……你们重新修整了营寨,在之前的位置上略微挪动了两里。
你心中烦闷,想要出门走走,不知不觉间走到那里时才发现,原本的左翼大营现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坟场。
许多枯瘦的吴军俘虏正在蜀军的喝令与棍棒下挖坑,而后将尸体埋进去。
若埋进去的是蜀兵,则多半会裹一层出征时家人为其带上的被褥草席;若埋下去的是吴兵,便潦草了许多,原本有将领图省事,命令士卒将吴兵尸体用小推车装上,一车车倾倒进长江,但后来被阻止了……毕竟下游亦有无数村庄。
蒋琬十分心细,在辎重中带了些石灰,此时派上了用场,那些已经分不出面目的尸体上洒过石灰后,能起到消毒的作用,对防范时疫很有好处。
阳光在头顶晒下来,随着午后的温度越来越升高,周围的尸臭也越来越浓,蚊蝇已经聚集了过来,在这座巨大的血肉之山上贪婪饕餮的画面刺激着你的神经。
一名正搬运尸体的吴兵似是身体有些虚弱,将尸体丢进坑中后,忽然双腿一软,跪了下去。正监工的什长走了过来,伸脚一踹,将他踹进了坑里。
“看什么?”什长环视了一圈周围住了手的吴兵,对坑下那名吴兵的呼和求救充耳不闻,“想下去陪他吗?!不想就赶紧干活!”
那些吴兵又开始惶惶然的继续搬运尸体,无人伸出援手,救他上来。
一层尸体扔完,两名扛着石灰袋子的兵卒走了上前,坑底的求救声喊得更加凄厉,听得你也无法无动于衷了。
“何必如此残暴呢?”你忽然开腔。
什长转过身看向了你,随手一挥,让那两名兵卒停下往坑内洒石灰的行动。
他长得还确实挺残暴的,壮硕黝黑,身上还打了绷带,见你没穿铠甲,大概打量你是个文官,便向你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