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胜!”“必胜!”
你拔出了章武剑,剑上铭文折了一缕晨光,照进你的眼睛里。
“出发吧。”你没有什么别的想说的,因而你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这场战争真的已经太久了。”
而你,你要彻底的,结束它。
渭北大营的两万余西凉骑兵被司马懿包围,逐渐切割战场,开始蚕食,而马超仍在敌我悬殊的情况下苦战时,太阳终于爬升到了潼关上方,你带着兵马,也终于冲到了禁沟暗道的入口处。
潼关终于向你露出了真面目。
禁沟暗道曲折狭窄,两岸高逾百丈,因阳光鲜少能照入这条小径,才名为“暗道”,站在入口处,便能感受到自秦岭而下的森冷山风,跟着浑浊湍急的禁沟河水一并咆哮而来。
你拔出章武剑,手指在剑身轻轻拂过,剑身跟着你的指尖痕迹流过一层暗红光芒。
它与你体内的热血一起,鲜活明快地开始苏醒沸腾!
你在心里想着苦练许久的“出手法”,而后冲向了结阵的魏兵,剑锋穿过铁质长牌,穿过手臂,穿过胸腔,待你重新将章武剑拔出时,两侧蜀兵已挥出短戟,拉开缺口!
后阵魏兵发了一声战吼,抢上要堵住缺口时,你已经稳稳踏上前一步。
也只有一步,若再想向前一步,还需如此,一步杀一人,直至杀穿十里暗沟!
禁沟河水很快被染得猩红一片,不断有士兵落水,有些爬上来,有些在其中翻滚,哪怕水流再如何湍急,这一路的尸体仍能塞得河水为之不流!
你一人一剑,带着这两千士卒在禁沟暗道中不断搏杀向前。自潼关而出的守军源源不断,纵使血战惨烈至此,魏军见你如见杀神降世,眼中虽有畏惧,却仍死战不退。
“大魏!”
“必胜!”
你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味儿的空气,对面高呼战吼的武将长什么模样你有些看不清,尽管鲜血飞溅进你的眼睛里数次,但你觉得这不是理由。
两侧蜀军发现你有些疲惫,也换上长牌手护你后退一步,令你得以缓一口气,抬起头看一眼暗道上方狭隘的天空。
天色已经黯淡,这条暗道却好似永远也走不到头。
“离潼关西坡还有多远?”
“将军,不远就到了!”
“……我总觉得好像之前问你就是这一句。”
你身侧的偏将轮廓也不是太清晰,但他还是有点尴尬的用鲜血淋漓的手摸了摸脑袋,“这次是真的。”
话音未落,一支长箭穿过了他的头颅!
箭雨袭来,你只来得及为自己补上一个无相之风,甚至连向后方呼喝示警都做不到!
“长牌手两侧!”
“长牌手两侧!”
“戟手上前!”
“戟手上前!”
西坡并不算极远,这段路你只要顶着箭雨走上五百步即可。
剩下那一千步,自有其他东西替你走完。
出了暗道,天空一瞬间在你头顶扩大了。
与你清晨出发时极其相似,只是金乌自潼关方向,慢慢攀升至中天上,又落进了渭南大营的方向,此时只剩一片黯淡霞光,满天星斗已经升起,悄然布满天空。
你的士兵们尽管被你用魔法强化过,但如果是瞄准头颅的箭矢,照旧无法抵挡。
因而在你一步步向前时,身侧仍有士卒不断倒下。
一人倒下,另一人立刻接起长牌,护在你左右。
天下第一的不落之城,离你越来越近。
直至明月当空,那古老而傲慢,如江河般不朽的雄关出现在你眼前。
你又一次亲眼见到了它。
你亦清晰看见,女墙后如蚂蚁般密密麻麻的身影,以及城头猎猎作响的大魏旌旗。
你已经走了很远,此时潼关正在等待给你这狂妄无比的攻城者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正如它数千年来所做到的那样。
箭矢在你身边掠过,你毫不在意,聚精会神的翻开了头脑内的法术书。
而后在星辰子域的法术位里,选中了一个十分应时应景的法术——流星爆。
你将左手伸进夜空,喃喃念起了咒语。
那股神秘而浩荡的力量在拉扯星辰,你要再加一把劲儿。
将星空撕裂!
【时有长星数颗,色赤,自禁沟西北流于东南,坠于潼关,吏士惊惧,死伤者众。】
你看着照亮整片夜空的火球坠入潼关城中,随之而来的爆炸如雷霆般连绵不绝,响彻整片山谷。
魏军慌乱,四散奔逃,军官的呼喊与呵斥再也无法止住他们的脚步,直至连军官也开始奔逃。
你甩了一下章武剑上的黏腻血腥,长剑指向潼关。
不须下令,一路血战至此的士兵们齐发了战吼。
“天命!”
“天命!”
“天命归汉!”
“天命归汉!”
……不,你觉得这也不能算天命。
你舒展了一下战斗过度,十分疲惫的身体,跟随着士兵们的脚步,继续前行。
非要下一个准确点儿的定义的话——
你,即是天命。
第112章
潼关西坡虽经过数番修整,到底也还只是条堪堪能令辎重车通过的土坡。蜀军士气大振,冲上去时,不免让你吃了一头一脸的灰。你索性停了下来,缓一口气,只要弘农守军被这一场流星爆震慑住,不敢上来支援,潼关城中所余守军在你看来,如摧枯拉朽般,不值一提。
因而当士兵跑来告知你,城内仍有守将带领数百魏兵死战不退时,大大出乎了你的意料。
看看这被高温与烈火摧毁的城墙,昔时你曾经趴在墙边向下望去,计算躲避箭矢的角度。
而现在你用手轻轻一推,烧得发黑的女墙一瞬化为齑粉,纷纷散落至百丈下的坡底。
整座潼关城皆如这堵女墙一般,散发着焦糊与死亡的气息,让你想不出还有什么样的人能在这里坚守至现在。
——尤其考虑到,潼关毕竟是关卡,而非孤城,他不须困守于此,只要从潼关城东离开,便能平安撤至弘农大营。
夜空中的月光与潼关城中余烬未熄的火光交织在一起,炙烤着你的脚底。
你一步步走上前,很快见到了城下死战的守将。
……你差一点就认不出他了。
记忆里的曹肇生得十分年轻俊美,举手投足都带了贵公子的风度,他喜爱蜀锦珠玉,无论衣袍铠甲,不染半分尘埃。
因而废墟前那个铠甲焦黑,满脸鲜血的武将,你是仔细多看了几眼,才认出他来。
但他的确与之前不同了。
那时你觉得他虽然风雅俊逸,内里却似乎飘忽不定,焦灼难安。
或为仕途,或为名利。
夜风袭过废墟,卷起地面上的焦土,他似是迷了眼睛,伸手去揉了一揉,而后忽然意识到你的存在。
那柄自曹休传下来的名剑被他握在掌中,尽管手臂受了炙烤,握剑的姿态却分毫不差。
一如他现在给你的感觉那般坚不可摧。
赵统的后军正在缓慢攀上潼关,要不了许久,待太阳再次升起时,这座潼关便会扬起火一般明烈的炎汉旌旗。
这一次,你是真心实意想找些台阶给曹肇,尽量让他能顺从点儿当你的俘虏的。
“曹将军,同为汉臣,何必如此?”
曹肇目光灼灼的盯着你,嘴角抿起一丝微笑,摇了摇头。
诸夏侯曹耻为汉臣,皆受魏官号。
“将军欲死战不退?”
“除非足下再挟一次汉帝,才能迫得我让步。”
“住口!”
“悖逆之徒!”
……………………你决定换一种劝降方式。
“纵使将军不怕死,这些士兵何辜?”
“既上战场,当马革裹尸而还,何惜死哉!”
“将军是宗室子弟,肯为魏王效死,他们也是如此么?”你向前一步,围在曹肇身侧的魏兵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又强自忍住,“司马仲达征发洛阳以西的全部精壮,起倾国之兵与汉室抗衡,曹将军可问过这些士兵愿不愿意为你效死?”
你看着他垂下眼帘的模样,决定再加一把劲儿,“炎汉三兴,此乃天意!将军不食汉禄,便以为士卒们也不愿做大汉子民了么?”
长久的寂静之后,曹肇抬起眼,你此时才注意到,他的身体靠在身后半堵坍塌的墙上,显然是十分虚弱了,他声音很轻,但却极稳。
“拔你的剑。”
自初夏时离开成都,奔赴巴东战场,你见过许多使短兵的武将士卒,也见过许许多多种剑法。
你曾嘲笑曹肇的剑法是表演剑法,华美难言,却十分不实用。
但当他的剑光破开长夜,劈到你面前时,你忽然惊觉,这一剑抛却了所有华而不实的虚招,也抛弃了所有防御的可能,曹肇这一剑,是真正的心存死志!而你在这一瞬只能拼尽全力,以章武剑去挡下这一击!
你的剑锋上附了强横至极的魔化之力,世上任何神兵利刃不能与之抗衡,因此金铁相交,发出一声清鸣后,曹肇那柄长剑便被你劈成两截!
而他借了你的力,动作十分顺遂流畅的,将那半柄残剑戳进了胸口。
那的确是一柄名剑,破开明光铠亦如破开丝帛般轻松。
“将军——!”
周遭魏兵大骇之下,甚至有咬牙泣血,挥剑向你而来者。
但不须你多做吩咐,身侧士卒训练有素,自然将你围在里面,有上前者,逐一砍杀。
只剩下奄奄一息的屯骑校尉,秩比二千石,去岁刚袭了长平侯之爵的潼关守将,倒在尘埃与焦土之中,面容却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他为何要如此呢?你为何依然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曹肇看了你一眼,扭过头去,望向东方。
红日尚未升起,地平线上却隐现一丝黯淡天光。
你忽然意识到那是洛阳的方向。
“纵使天命在汉,魏王依旧是位英主——”
你听到风中传来曹肇最后的声音。
“我当死节,以全君臣之义。”
潼关陷落的消息在数日后传至司马懿的中军帐中,据说那时郭淮张郃所领大军尚未全部渡河完毕,蜀军的两万余西凉骑兵几乎已经损失殆尽。
主将马超以下,几乎人人带伤,董种董暠兄弟殉国,甚至邓艾部也被司马懿重重围住,而令魏延一时难以下手。
但战争不得不结束了。
潼关一失,洛阳再无险可守。
你在潼关上待了大概六七天,在这几日里,弘农守军后撤至渑池,距离洛阳不过百里,你还记得将曹肇的尸体与那柄断剑一并交还给魏军,而后便专心致志的开始了潼关城的重建工作。
……这个流星爆,它真的是很特别的那种,整座城,包括但不限于什么城墙军械库演武场,全部都给砸了个稀巴烂。
只剩下三层高台的守军大本营,最上层的瞭望台也被砸烂了,但下层倒还完好,你在里面翻一翻,竟然还翻到了送给司马懿的小裙子!
……这个被你贪污了。
又一个清晨,牛车继续吱呀吱呀在潼关西坡上挣扎运送木料石料,偶尔传来马蹄声,大多是往来巡查的军士,在潼关城里四处遛弯的你并没怎么注意西侧都上来了什么人,反正只要是友军,你都不太在乎。
你就这么扒着一处难得并未被流星爆砸到的城墙,探出头向东遥望时,身后忽然有人说话,声音还极熟悉。
“在看洛阳么?”
……………………
晨光中的丞相站在你身后,身上披着斗篷,似笑非笑的看着你。
“……先生怎么来了?”你感觉没太调整好情绪,而且……潼关也没调整好啊!
“所降魏军之事,我皆已安排,况且渭南大营至此不过一日路程,我为何不能来?”
的确,渭南到潼关不过一日的路程,但现在是早上。
“那你不是要连夜赶路?”你下意识的伸出手,他反手握住了你的手。
还好,虽然有点凉,但还不算冰。
“与阿迟一日夜攻下潼关相比,夜路怎能称得辛苦?”
你眨眨眼。
朝阳洒在他的身上,将那件半旧的灰蓝丝绸斗篷上也勾勒出一片浅金色彩,你抬起头看看他,他挑了挑眉,忽然一笑。
“当年留侯功成身退,曾向高祖言,‘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亮以为不过托词,而今方知世上竟真有神仙事。”
……首先,你并不是神仙;
……其次,赤松子是谁?
他忽然握紧了你的手,带着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你带进他的怀抱中。
“先生?”
他在盯着你看,盯得你有些不自然,虽然你确实很不自然,而且好像也没有特别好的理由解释这些超自然的事,毕竟你原本不想搞出这么大阵仗,你就只是……
你只是想要快一点结束战争而已。
不过你以为的丞相心里想的事情似乎和他真的在想的事情有点出入。
他先问你的问题是——“自长星坠城后,阿迟可有什么不妥?”
……有什么不妥?
你茫然的摇摇头。
然后你看到一贯英明睿智的大汉丞相脸上露出了十分复杂的,还带了一点困惑的神情。
他换了一种句式问你,你眨眨眼,他又换了一种。
……你终于懂了,他在企图问你:你施法消耗的是道行、寿命、还是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