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梓皓皱了皱眉,心里紧急开始复盘,盘了半天也没什么结果,心想这几天他们都没见面,他能怎么得罪她?
他唯恐放假之前好不容易取得那点进展再次被她清零,于是不得不向她请教:“……你在生气吗?”
这个问题他已经不知道问过她多少次了,之前每一次周乐琪都会说“没有”、“我没生气”,可是这一次她居然扭过头看路边、装作没听到他的话。
完了。
她真的生气了。
侯梓皓心态略崩,又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想了一圈,还是不知道他怎么踩雷了,过了一会儿又十分谨慎地问:“……你能大致给我一个范围吗?”
周乐琪看他一眼。
他摸了摸鼻子,说:“就给一次,下次我就能自己想出来了。”
周乐琪撇了撇嘴,又叉起了一块炸鸡柳。
她其实也不是在生气……只是有点微妙的情绪。
昨天他没有联系她,这原本也没有什么,哪有人会天天联系另一个人?又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可是她偏偏为此感到了一点失落,并且突然有一种对一切失去预计的无措感。
她知道这种想法是荒谬的,甚至有点病态,可她却不知道这一切来源于什么。
其实来源于不安全感。
自从周磊和余清离婚,她的内心就一直处在动荡不安的状态,她其实渴望有一个锚点、一个对于她来说能够恒定不变的存在。
她在意识里并没有把侯梓皓当成这种寄托,只是她隐约希望他可以一直在那里,不要突然在、突然又不在。
这些要求都是很过分的,她自己也知道,可是也许是因为他对她太好也太迁就了,这让她隐隐觉得她可以小心地对他开口。
她用竹签轻轻拨弄着手中小袋子里金黄的炸鸡柳,眼睛并不看他,用冷清遮掩局促,说:“……你昨天很忙吗?”
昨天?
侯梓皓挑了挑眉。
昨天……他跟家人一起出去聚餐了,用餐结束后袁叔叔和张阿姨很热情,又邀请他们一起去打高尔夫,那个场地离市区很远,他们很晚才到家,当时已经接近十一点,他本来想发个短信跟她说晚安,可是又担心吵醒她让她不开心。
可是她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怪他昨天没有联系她吗?
侯梓皓更不确定了,而且突然觉得自己悟性不太行,想了半天,又更加谨慎地说:“昨天?我跟我爸妈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十一点多……忙不忙的,害。”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神情,希望能看出她的喜怒,然而这是很困难的,因为他们认识的时间毕竟还不够久,而周乐琪又不是一个情绪惯于外露的人。
她只是“哦”了一声,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女孩儿是什么?也许永远是一个谜题。就好像苏芮妮之于侯峰,即便他们已经是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夫妻,可依然需要侯峰不停地去观察、去揣测。
这是相处之道的一种必须,同时更是一种浪漫的情趣,意味着一个人愿意给予另一个人充分且绵长的珍爱和耐心
某个时刻侯梓皓忽然明白了这一点,他静了一会儿,开始了这种温柔的揣测。
他问她:“以后我可以每天都联系你吗?”
问出这句话以后,他看到她拿着竹签的手指微微紧了紧,被碎发微微遮住的嘴角似乎有一瞬间勾起,而她的眼睛依然垂着,看上去仿佛对什么都并不很在意,而她下意识拢在身前的手臂似乎在无声地透露着她内心的不安全感。
他听到她说:“我可不一定每次都回。”
矜持的,傲娇的,可爱的。
讨人喜欢的。
侯梓皓笑了,说:“行,你有空就回,没空别搭理我就完了。”
她没说话,可是好像有在偷偷地开心。
侯梓皓收回目光,心想:
他好像又比原来,更懂得她了一点点。
第33章 “7m/s”
[“你没有你没有,我一厢情愿可以吧?”]
高三的模拟考试一般都比真正的高考变态,而且高中越牛逼、出的模拟卷子越变态。
这一点在语文上的体现可能还不是那么明显,可是数学和理综那就不一样了,门门变态到让人原地爆炸,有那心理脆弱的同学,直接在考场上就考哭了。
葛澳不一样,他乐观且自信,遇到有思路的题就认为自己做的一定对,遇到没思路的题就认为其他人肯定也都没思路,考完以后不仅神清气爽,甚至还有几分期待发成绩。
可是模拟考发成绩起码还要好几天,他可等不了那么久,于是等第二天考完以后就窜进了第一考场——这里才是最快能知道自己考几分的地方。
第一考场是众神聚集之地,考试一结束、他们头几名一对答案,什么结果都出来了。葛澳钻进第一考场的门的时候果然正见到严林和侯梓皓讨论物理压轴题讨论得激烈,他们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都在等他们讨论出一个结果,这样大家也就能知道自己是生是死了。
葛澳拨开人群冲进去,见严林正一边皱着眉一边翻草稿纸,拉着侯梓皓说:“动摩擦因数是0.2,g直接取10了,你得先算p点和传送带末端一点的距离吧?”
“对啊,”侯梓皓也在看他自己的草稿纸,“你算的弹性势能是多少?”
严林:“1.0J。”
“那我们到这儿都一样,”侯梓皓拿起笔在草稿纸上某一处打了个勾,“后面不就是碰撞方程了吗?再就接能量守恒和运动学公式。”
听到这儿严林眉头皱了一皱,卡了一下,拿过侯梓皓的草稿纸比对。
这个活儿有点费时间,因为他们俩设的未知数不一样,还得一个个统一,侯梓皓看他统了半天觉得怪麻烦的,于是干脆就扭过头问坐在一排一的周乐琪:“压轴题第三问你算的是多少?”
围观等结果的学生们都随着侯神的这一问看向了周乐琪,心想这就是决定命运的时刻了,随即一秒后就等到了结果。
年级第一的周乐琪回答:“7.1m/s。”
跟侯梓皓算的一样。
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时眼中都有微妙的情绪闪过——怎么说呢,就,那种只有对方跟自己算得一样、只有对方才和自己一样强的感觉非常独特,他们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欣赏,以及彼此印证后更加内敛的自信。
那是难以用语言拆解的一种感觉。
而葛澳才不管他们眉来眼去感觉不感觉的呢,他只觉得他要凉了——他不仅跟侯梓皓和周乐琪算得不一样,而且甚至跟严林的答案都不一样!
我日。
这意思不就是不管他们谁对、他都错定了吗!
葛澳心态将崩,但他还是沉稳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又坚强地对了几道化学大题和数学大题,继而发现自己二模发挥很稳定,不管哪一科的答案都很特立独行。
跟哪尊神都不一样。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这根本就不是坚强能解决的问题好吗!
葛澳终于还是没出息地心碎了。
然而更令他心碎的还在后面,因为三天后二模成绩发了,他年级排名掉了二十多。
他这种起落已经不小了,而原本在一班排位中后的很多人甚至更夸张,有的一飞冲天进了前十,有的则一落千丈比三班四班的人考得还差,成绩下发以后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只有第一梯队的排位最稳定。
第一依然是周乐琪,723;第二依然是侯梓皓,701;第三依然是严林,692。
侯梓皓这次虽然把分差缩小了60分之多,但显然还是没能实现分差20以内的目标,为此感到非常心累;严林就更累了,心想他努力成这样居然还没有超过侯梓皓——猴子最近不是天天谈恋爱吗?谈恋爱还能考上七百?
这不是逗吗。
然而他俩心累归心累,后面还是有好消息在等着他们的:对于侯梓皓来说,好消息当然是要换座位了,他又可以想办法去靠着周乐琪坐了;而对于严林来说,好消息是米兰这次考试退步了,不仅没有考进前25,而且还从46退成了87。
相比较而言,严林的快乐就没有侯梓皓那么强烈,他虽然看到文科排名出来以后的确松了一口气,然而内心其实也没有感到多么爽,尤其当下课的时候米兰一脸难过地跑到一班门口找他的时候,他的快乐就更没剩多少了。
当时她耷拉着脑袋、垮着脸,心情差得连小辫子都没扎,委委屈屈地在教室门口跟他抱怨,说:“我也不知道数学为什么就考得那么差……我真的就数学考砸了,要是考好了肯定不会退步的……”
说着越来越委屈,还生气了,气她自己:“我怎么就这么笨!个破数学我真的天天学来着!还报班了!到底是那个破班儿没用还是我没用啊!”
一边说一边跺脚,看起来像是快要气死了。
严林两手插着兜儿,低着头看了她一会儿,说:“班儿没用,你基础还行,其实自己做练习比较有效率。”
米兰撇了撇嘴,还是很丧,过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严林,把他看毛了,问:“你干嘛?”
米兰抽了抽鼻子,问:“没什么,我就是在想,照你之前的规律,下回是不是就得让我考进前20了。”
说完眼睛都红了,一副要哭的样子。
严林哪见过米兰这样?真吓了一跳,心想她有这么委屈吗?也是……她本来是文科两百多名的,最近拼死学习确实很不容易,说实话能进到前一百都很难得。现在她还顶着两个黑眼圈,估计也很长时间没有睡个好觉了。
他忽然就有点心软。
“那倒不用,”米兰听见严林说,“下回还是三十。”
她一听这话立刻抬起头看他,可表情还有点不相信,又警惕地问:“你说真的?”
严林别开眼睛不看她了,马马虎虎地点了个头。
这下儿米兰可来精神了,一蹦三尺高,哪儿还会哭?她一边蹦蹦跳跳的一边对严林露出笑容,阳光明媚又透着一点狡黠。
严林眉头一皱,突然发现自己上当了——她刚才那个要哭的样子根本是装的。
他有点生气,伸手要拎她,米兰哪能乖乖被他拎?跟个泥鳅一样滑不溜手,一扭身儿就跑远了,一边跑还一边大声说:“是你说的!下回还是三十!我可录音了啊!”
说着,右手高高地举起来,一边笑一边向他挥着手里的手机,没一会儿就在教学楼的拐角处消失了。
严林气得眉头打结,可转身回教室的时候……却在微笑。
也就是在发成绩当天,侯梓皓在陪周乐琪坐车回家的路上进行了一番请示。
他问:“这次调座位我能坐回原来的位置吗?”
结果当然是遭到了周乐琪的拒绝。
侯梓皓叹了口气,开始试图给她洗脑,说什么这次他们都考得不错,老潘应该就明白他俩没有早恋,或者至少明白他俩就算早恋也不会影响学习了。
把周乐琪说得哭笑不得。
“谁跟你早恋了?”她斜了他一眼。
“你没有你没有,我一厢情愿可以吧?”侯梓皓好脾气地附和着,“那我就是一厢情愿跟你做同桌,老潘这都能管?”
论述合理,逻辑自洽。
……可惜最后还是被否了。
侯梓皓真的只有叹气。
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周乐琪虽然不同意侯梓皓再跟她做同桌,可是却防不住他把座位选在她正后方。
选座位的时候周乐琪还是第一个选,依然选择了第三排靠窗的那个位置,轮到侯梓皓的时候他径直就朝她走过来了,老潘就在讲台上眼睁睁看着,吓得周乐琪手心都出了汗,她赶紧给侯梓皓打眼色让他别闹,结果……他却堂而皇之地在她身后坐下了。
周乐琪:“……”
老潘估计也没想到侯梓皓能想出这么不入流的招儿,然而一时之间又确实挑不出他这个行为有什么问题,于是只能默默生气了一会儿,又叫第三的严林挑座位了。
严林看了一圈儿,最后还是决定放弃自己第二排正中的原始选择,转而去和侯梓皓坐同桌。他这不是为了跟侯梓皓哥俩好,而是想看看侯梓皓这个早恋的人到底是怎么学习的,为什么他怎么努力都考不过他!
于是靠窗三四排这个位置的学霸浓度就有点过高了,三尊大神往那儿一坐莫名就有种压迫感,其他人怎么还敢往那儿走?当然就远远绕开了。
也有个性比较虎的,比如一开始那个跟周乐琪坐过几分钟同桌的王传智,然而他刚走到周乐琪身边、还没伸手把椅子拉开,就已经收到了侯神核善的注视,于是不禁后背发凉脑门儿挂汗,遂默默撤退。
因此最终,周乐琪的同桌还是葛澳。
葛澳原本以为这次怎么着他都可以从这个位置逃离了,继续去教室的角落摸鱼放空,顺便好好养一养他酸了一个月的背肌,没想到这兜了一大圈儿还是回到了故事的起点,这实在很难不让他认为一切都是命运的枷锁。
葛澳妥协了,开始尝试从痛苦中挖掘快乐。
没错,快乐。虽然坐在严肃的周乐琪旁边让他感到很不自在,可是这回他身后就是侯梓皓和严林,有三个学霸坐在身边,那他未来还愁抄不到优质作业吗?甚至平时的小考,他不也可以找他们三位抄一抄了吗?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真特么有道理。
葛澳悟了,彻底悟了。
于是现在没悟的就剩周乐琪一个了。
排完新座位以后老潘就走了,周乐琪气不过,忍不住回身瞪了侯梓皓一眼,还想找他理论问责来着。
然而她一回身就对上了他的目光——他一直在看她,哪怕之前她没有回头,他也还是在看她。
宛若一只满心满眼只有主人的大德牧。
……让她真的没有办法对他生气。
周乐琪顿在那里了,一时之间真是进退两难,偏偏那少年还在对她笑,有点酷又有点赖皮,还问她:“你这是有事儿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