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热络持续了差不多一年,后来大家就渐渐聊得少了,消息之间的间隔越来越长,直到现在基本是个死群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毕竟,大家都有新的生活了。
周乐琪匆匆看了十五分钟,大致把群里未读的消息浏览了一下,这时手机忽然震动,是有人在给她发消息。
她把群聊页面退出来,发现敲她的是裴启明。
09级班的班长,现在人在清华。
他的Q丨Q昵称是个生僻的英文单词,Arbitrary,头像是个背影,后面就是清华门,也许是他大一的时候拍的吧,现在他应该是大二了。
Arbitrary:乐琪?是你吗?
周乐琪忽然意识到自己上线的时候没有设置隐身,于是被发现在线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么,但总之裴启明的消息刚发过来她就立刻点击了离线,并以最快的速度退出了软件。
她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大逃亡,甚至出了一点汗,关掉手机眼神放空,愣了好久好久。
她觉得心里很闷、很压抑,可是却又不知道这种感觉的根源在哪里,只知道刚才看班级群聊的时候它就产生了,而裴启明的出现则让它爆炸了。
她忽然很想躲起来,不管哪里都行,只要别被任何人过去认识的人看到,为此她愿意拿任何东西去交换。
周乐琪在小沙发上蜷缩起来,两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腿,脸埋进了膝盖。
再次陷入致命的孤独。
叮。
这时她的手机又亮了。
收到了一条短信。
不是Q丨Q信息,而是最原始的、现在几乎没人再用的手机短信。
发信的是一串陌生号码。
就发了两个字:
“在吗?”
-完-
第30章 “晚安”
[你要做个好梦。]
“在吗?”
在侯梓皓花两秒钟打下这两个字之前,他已经用了两个小时整理情绪,并用了整整一天来犹豫要不要给她发信息。
他考虑了很多,比如他找她她会不会觉得烦,比如什么时间她回信息才最方便,比如他应该跟她聊什么。这些思考都太容易反复了,因此他一整天都耗在自己房间里,丁姨叫他去楼下吃饭他都没去。
到了晚上九点多,他终于把这两个字发出去了,然后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等待是很磨人的,但同时也给人以微妙的甜蜜,他被这样复杂的感觉折磨了一会儿,实在有点顶不住了,于是就开始借写物理作业转移注意力。
叮。
她回复了。
他立刻放下笔拿起了手机,看到她回复的是:
“嗯。”
系统显示她回复的时间是21:53,而他的发信时间则是21:51。
……原来那么漫长的感觉,竟然只有两分钟而已。
侯梓皓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点好笑,想了想,又打下几个字:你在干嘛?
“你在干嘛?”
这是一句很微妙的话,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它表达的似乎仅仅只是,某个人正在想念你。
周乐琪其实并不能清楚地理解这一点,但是也能隐约感觉到这种微妙的气氛,并为此感到些许的心跳。
她不知道自己内心是不是在等待他的联络——也许是吧,否则那天她不会把号码告诉他,今天白天也不会从余清那里要手机。
她知道自己正在做着一些原本规划以外的事情。
她吸了一口气,回复:在休息。
他没有让她等,回得很快:哦,那你休息的时候干嘛?
他们虽然并没有见面,可是周乐琪却仿佛能想象侯梓皓说这句话的神情,有一点酷、有一点漫不经心、有一点缠人,还有一点……帅。
她抿了抿嘴,回:就刷手机。
他依然秒回:你一般几点睡?
这好像是在询问她,他还可以跟她聊多久。
周乐琪犹豫了一下,回:看心情。
这种有点小傲娇的回答让手机那一端的侯梓皓忍不住笑了,他想了想,回:那您今天心情怎么样?
这个“您”字也把周乐琪逗乐了,她眼前莫名浮现出一只大德牧,正在围着她来回打转、并讨好地冲她摇尾巴。
她憋着笑回:还行。
快乐的气氛同时在两个人身边飘荡,即便此时他们并不在一起,可是却仿佛在共享同一种心情。
他回:你假期出去玩儿吗?
她:应该不。
他:应该?
她没回,他于是又接着:七天假呢,你都不出门?
她:当然出门,最起码会去超市。
他:哦。
他:那你哪天去?去哪个超市?
周乐琪在手机这边无声地笑开了。
她其实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笑,但是她真的笑了,小虎牙都露了出来,漂亮的大眼睛也弯成了小月牙。
她:我都是跟我妈一起去的。
她打完这行字,对面沉默了十几秒,她以为他放弃了,没想到十几秒之后又看到他回:那我就装偶遇?
过了两秒又补一条:或者干脆跟阿姨问个好?
周乐琪不自觉笑出了声。
在房间里准备休息的余清听见了她的笑声,从卧室里探出头来问她:“琪琪?”
周乐琪吓了一跳,赶紧把笑容收了起来,下意识把短信页面给关了,又装作无事发生,对余清说:“没、没事儿,就是刚才刷到了一个笑话。”
余清看女儿心情不错,情绪也挺好,她答应了一声,说:“妈妈要睡了,你也早点儿休息,别太晚了。”
周乐琪点头答应。
余清走进房间了,周乐琪又等了一会儿才敢又打开手机,这时候离上一条信息发送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侯梓皓已经又发了好几条过来。
他:你生气了?
他:?真生气了?
他:我不去找你了,别生气了好吗?
周乐琪:“……”
这个人真是……他怎么老是觉得她在生气啊。
她回:没生气,只是刚才不方便回。
屏幕那头的侯梓皓本来是很忐忑地在等她回复,现在一发现她没生气他就来劲了,又开始贫:那我还能去找你是吗?
周乐琪在屏幕这头无声地笑,回:当然不能。
他:为什么?
她:没有为什么。
他:你能不能讲点儿道理?
他:要是见到阿姨我肯定好好表现,表现差了我是狗好吧。
她:你本来就是狗。
他:?
看着他发过来的那个“?”,周乐琪笑得更开心了。
她的心情在持续地变好。
她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自己会这么开心,明明刚才看过高中班群之后她是有些落寞的,而裴启明的联络也让她心里有些压抑,可是侯梓皓的消息一来,她就觉得一切没有那么沉重了。
他甚至都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她就已经感到了开心。
两人其实也没有那么多要聊的,可还是你一条我一条互相发了将近一个小时消息,都是一些很没营养的话,周乐琪都没有察觉时间过得那么快,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了。
她觉得自己很离谱,心里有点慌,于是当先跟他告别。
她:时间晚了,我要睡觉了。晚安。
这句告别其实有点潦草,而且不免有些突兀,然而末尾的“晚安”二字却显得特别温柔,映入侯梓皓眼中时让他的心也跟着软了起来。
倘若他们成为恋人……是不是每天都会跟彼此说晚安?
他们会相互说多少次晚安呢?假设他们明天就在一起,再假设他们能活到一百岁,那么他们少说还有82年的时间,一年365天,那么他们就有29930次机会。
今天说了一次,还剩29929次。
由对方简单的一句“晚安”就联想到这么多,简直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最离谱的过度解读,比高考语文阅读题还要离谱。侯梓皓笑了自己一下,可是眉目却是很认真的,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以他最浓烈的柔情回复着她。
他:好,晚安。
你要做个好梦。
事实证明,狗都是热情又粘人的,就算酷如德牧,那也是粘人精。
周乐琪现在天天都会收到侯梓皓的短信。
十一假期的前几天他还比较克制,只有晚上会发;后来他就膨胀了,白天也发。有时候是问她在干什么,有时候是装作有题不会做,还有时候是装作不记得作业是什么了让她告诉他。
……就离谱。
更离谱的是周乐琪自己,居然都不觉得他烦,甚至有时候她明知道他是故意没话找话,可最终还是会回复,更甚至六号那天他没给她发信息,她心中还有些落寞。
那天她白天没收到信息,已经觉得有点奇怪了,后来晚上到□□点他也没联系她,她心里于是就更别扭,也不是生气或者难过,只是……挺难说的。
就好像,小孩子本来以为会吃到甜甜的糖果,可是后来却没有吃到,虽然没吃到也不会怎么样,但就是……会有点不开心。
而侯梓皓也不是故意不给她发信息的,实在是六号那天他们家里有点事儿,他一直没找到机会跟她聊天。
苏芮妮是个地地道道的女强人,这个纤细美丽的南方女人自己顶着偌大一个房地产公司,外界评估她的身家有几十亿,在全国各地都有不少项目同时在推,每天工作压力大得没边儿。她是个事必躬亲的要强个性,这就难免让她在工作上更为辛苦,好在前些年房地产生意好做,她积累下了底子,这才算能挺过最近地产政策连续不断的收紧。
可是商场嘛,总是风云变幻,交朋友是很重要的,她也有要好的朋友,在她起家的时候曾经伸手帮过她的忙,她是个念旧又知道感恩的人,十几年过去她仍然和对方很要好,如今朋友也成家立业有孩子了,两家人自然相互有交情,时不时就要聚一聚的。
这个月六号,苏芮妮总算把公司的事料理得差不多了,正好碰上侯峰休息,一家人于是安排好了要一起去和朋友聚餐。
聚餐的地点是一个私人会所,它的拥有者正是苏芮妮的这位朋友,他们一家人到的时候主人早已经在了,灯火通明的大包间雅致而气派,巨大的圆桌上已经坐了三个人:一个四十五岁左右的中等身材男人,袁建新;一个四十岁左右微微发福的女人,张敏;还有一个熟面孔,袁嘉惠。
他们一家人一见到苏芮妮一家来了就纷纷高兴地站了起来,彼此握手、拥抱、问好,确然是很熟悉融洽的氛围;两边的孩子也都礼貌地问候了对方长辈,然而他们相互之间却不对眼神,那是一种隐蔽的疏远。
这种疏远也是合情合理的,毕竟不到一个月前袁嘉惠才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跟侯梓皓表白,遭到了他的拒绝;后来她又因妒生恨向潘老师举报了他和周乐琪的事儿,这下就算彻底得罪了侯梓皓,他虽然面上没有对她发火,可是袁嘉惠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两人的关系于是完全僵了,在学校都很久不说话了。
但这次是家庭之间的聚会,他们两人之间也不好把关系的僵硬搞得太明显,因此表面上还是该打招呼打招呼,只不过氛围肯定做不到多自然也就是了——尤其袁嘉惠,难受得都不敢抬起头来看侯梓皓的眼睛。
然而,小孩儿的遮掩就算再高明也很容易被大人看破,比如张敏就很轻易地看出了自家女儿的不对劲,不过此时此刻她也不好多问,只是一边笑着夸赞苏芮妮的好身材好气色,一边热热络络地说:“快别站着了,都坐、都坐呀。”
第31章 “吃力不讨好”
[“这不是还有几个钉子户在那儿坐地起价嘛,怎么都不搬,我都快气死了。”]
说起来,两家人的关系还真有点复杂。
苏芮妮和张敏是大学同学,当年住隔壁寝室,关系本来就亲。后来张敏和袁建新结婚了,婚后第二年袁建新不慎在工地视察时从高处跌落,右腿骨折,当时给他做手术的正好就是侯峰,两家的四个人这就算是都搭上关系了。
袁建新的父亲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算是中国最早一批倒腾房地产事业的人,只可惜走得早,不到五十岁就因为心脏病去世了,把公司交到了独子袁建新的手上。
袁建新接手时公司正值鼎盛,那时候苏芮妮的皓庭刚刚起步,他还帮过她的忙、给公司投过钱;但是十几年过去形势却颠倒了过来,苏芮妮的事业蒸蒸日上越做越大,而袁家的润元却渐渐被边缘化了,有日薄西山的架势。
苏芮妮是讲义气的人,因为袁建新帮过她,所以后来也有意识地还这份恩情,她还允许润元持有皓庭百分之七的股份,明显是要带对方一起发财。
袁建新也明白苏芮妮的好意,大家心照不宣,关系更是融洽。
饭桌上一团和气,两位女士一碰面就难免要聊些穿的用的,男士们一时插不上话,只好转而聊些高尔夫、垂钓之类的闲事。
侯峰比袁建新要忙,因为他还要分神去管苏芮妮的饮食——最近正是南方的大闸蟹上市的时候,苏芮妮本来就是那边的人,又爱吃蟹,因此特别贪嘴,一边跟张敏热聊一边朝着桌上的大闸蟹猛下手,吧唧吧唧吃个不停。
侯峰真是没办法,一边拉一边劝,不停地说:“你少吃点蟹,这个东西性寒。”
苏芮妮也不听,挥挥手让老公别管,又说:“知道了知道了,唠唠叨叨跟个唐僧一样。”
张敏忍俊不禁,说:“你们差不多就行了,都老夫老妻的了,还秀恩爱?”
苏芮妮“害”了一声,抱怨:“什么秀恩爱?你是不知道他有多烦人,天天管我这管我那的。”
这就有点凡了,苏芮妮说这话的时候眼中还带着幸福的笑意呢。
张敏受不了他们夫妻俩,挤兑了他们几句,又看了看饭桌上沉默寡言的两个孩子,笑着问:“你们俩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高三太累了、都没休息好?”
侯梓皓当时正在低头看手机,本打算给周乐琪发个短信问问她有没有吃午饭,结果忽然被长辈cue到,坐在他身边的侯峰还拍了他一下,让他把手机收起来,不要没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