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未免也太难追了——桃籽儿
时间:2021-09-02 10:23:15

  米兰装作生气,跺脚说:“可是除了在学校,平时我们也根本不会见到啊!你又不去上补习班,平时也不出来玩儿,我根本没有别的机会跟你在一起!”
  说到这里她又开始低头表演假哭了,而且演得很逼真,居然真的叫她挤出了几滴眼泪。
  严林:……?
  他确实没想到这个事情会演变得这么严重,在他印象里米兰明明不是说哭就哭的女生,现在怎么……难道女生在交往中都会性格大变吗?
  他一时之间难以判断,只能先想办法稳住局面,一边四下注意着往来同学的目光,一边压低声音问她:“那你说你想怎么样?你、你先别哭了我们冷静谈一谈好不好?”
  米兰觉得胜利已经在向她招手了。
  她捂着脸偷笑,可是在严林看来就像在哭,他还听到她一边吸鼻子一边说:“那、那这个周末你到我家来玩儿吧。”
  严林一听就摇头了:“不行。”
  米兰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干脆,愣了,问:“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严林太了解米兰了,那就是个得寸进尺的小祖宗,这周他如果答应她去她家玩儿了,那下周她就会要求礼尚往来跑到他家里去。
  而他的那个家……
  ……他不愿被任何人看见。
  这些考量都是没办法对米兰直说的,他更没法对她坦言自己内心对家庭的自卑感,因此此时只能转而对她做出其他让步以搪塞这个他难以解释的窘境。
  他说:“这周日……要是我学习搞得差不多了,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吃个饭。”
  这是他的极限了,甚至只为了吃这顿饭,他也要想办法自己出去赚点钱。
  米兰完全不知道严林此刻所做出的让步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她还有点小小的不满意,不过与此同时她其实也对在学校以外的地方和严林见面而感到期待和激动,因此最终她也小小地妥协了一步,在上课铃响起前的最后一秒擦掉眼泪对他说:
  “那……那好吧。”
  当晚回到家严林看似一切如常,然而在开始做作业之前他还是有些不平静,后来终于是没忍住,掏出手机开始上网查:如何快速赚到一笔钱。
  得到的答案……都不太靠谱。
  他其实也不需要太多,五百块左右就好,这样他就可以在周日跟米兰吃饭的时候买单,然后再把这学期她的巧克力冰都给买了。
  他该去哪里弄这五百块钱呢?或许……应该把他的游戏号卖了?
  他觉得实在不行的话这也是一个还不错的主意。
  然而实际上严林还是太多虑了,他的父母发现了他的焦虑,并很容易就解决了这个问题,严海大手一挥,直接在一家人一起吃晚饭的饭桌上给了他一千。
  这让严林直接皱起了眉头。
  他对自己父母的经济收入水平太了解了,严海赚得少而且又喜欢打麻将,平时手上根本不可能剩这么多钱,正常过日子都是紧卡紧的。
  “爸,”严林忍不住要多问一句,“这钱是哪儿来的?”
  严海正在就着花生米喝二锅头,平时都是省着一小口一小口喝的,今天就是一杯一杯的喝,还情绪很饱满地说:“爸有钱了,你拿着就行,问那么多干嘛?”
  说着又让张春燕给他倒酒。
  严林沉默了一会儿,问:“是拆迁的事情谈妥了吗?我们要准备搬出去了?”
  他其实是希望能尽快从这个危房搬出去的,这样不仅一家人的生活质量能够得到基本的保障,而且如果之后米兰再说要来他家他也就不至于无话可说了。
  “搬?为什么要搬?”严海一拍桌子,眼睛都瞪大了,黑黢黢的脸因为酒意上头而涨红,“我们不搬!拖得久才能让那个叫什么皓庭的开发商多给我们钱!那些人都是资本家,凭什么便宜了他们!”
  他醉醺醺的,说到这里又大笑起来,对严林露出了一个略显诡异的笑容,搓了搓自己的手指,说:“而且有人就希望咱们不搬呢,只要咱们不搬……就能赚两头的钱……”
  他又大笑起来了,张春燕知道他喝大了,又开始忙忙叨叨地从旁劝。
  严林无心再听这些琐碎,干脆起身离开了饭桌。
  他爸刚才没有把话说清楚,含含糊糊让人不太明白,但凭严林的聪明和敏锐,他依然还是能从这几句模棱两可的破碎话语中得到一些信息。
  有人在给他们这批钉子户塞钱,而目的就是为了阻止他们和买下这块地的开发商皓庭达成拆迁协议。
  这是为什么呢?会是什么人不想让他们这些钉子户搬走?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跟皓庭进行商业竞争?是为了拖延皓庭的开发进程、拖垮他们的资金链?
  严林不知道。
  这类晦涩且灰暗的问题对于一个还在面对高考压力的高中生来说有些太过困难了,他没有足够的社会资源供他探索这类问题的答案,而且实际上他也对有钱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并不感兴趣。
  什么皓庭,什么商业竞争,什么拆迁协议……他其实都不在乎。
  只要他的家庭能慢慢变好,就已经足够了。
 
 
第52章 “得了吧”
  [有几个瞬间你也会意识到它其实本不必驯服于一个比它弱小的你。]
  时间慢慢过去,A市彻底走进了冬季,天黑得越来越早、亮得越来越晚,12月的黑夜正在渐渐侵吞白日。
  周乐琪是很怕冷的,每到冬天她都会手脚冰冷,而2013年的时候一中的教室里又还没装空调,这就让冬天显得尤其难捱了。
  她没办法,只能把水杯从保温杯换成了玻璃杯,一下课就到楼道里的热水机去打热水,不是为了喝,就只为了捂手,可还是冷得要命。
  侯梓皓当然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因此后来就自动接过了每个课间帮她换热水的活儿,偶尔还会在化学老师来上课的时候偷偷跟葛澳换座位——化学老师冯大森今年60多了,眼花的啥也看不清,讲课都是对着黑板,从来不看别的地方,当然更发现不了班里个别学生换了座位了。
  周乐琪心里其实很喜欢侯梓皓坐她旁边,虽然这样并不会让她变暖和,可是他坐她身边会让她心情变好,有时候他会默不作声地看她,有时候他们的胳膊会在无意中撞在一起,这时就会相互心照不宣地笑一下,然后各自把目光收回去。这些小细节有时会有让她忘记冷还是不冷的奇妙功效。
  但理智上她还是不同意他坐过来的,理由也很正当,怕同学们看见了说闲话,万一捅到潘老师那里怎么办?侯梓皓则对此论调完全不买账,还说:“得了吧,谁还不知道我喜欢你?老潘估计都该默认了。”
  说得周乐琪哑口无言。
  如果说在学校里侯梓皓还能勉强收敛收敛,那么在陪她坐车回家的路上他就真的是无所顾忌了。
  周乐琪给他立了规矩,一上车就必须要做卷子,不做完一张不许开口说话。他一开始对此很抵触,可是后来就学会适应规则了,现在练得半小时出头就能做完一张理化生单科卷,又快又准,厉害得要命,省下来的时间就用来跟她说话。
  他最关心的当然是她的健康状况,然而他也担心一直把这些话挂在嘴上反而会起反效果,因此自从他们一起去过医院之后他就很少再主动问起她生病的情况了,大多数时候都靠观察和旁敲侧击来了解一切,必要时还要加上一些聪明的转圜和打岔。
  比如眼下他就会很聪明地先问她:“还冷吗?”
  她坐在靠窗的座位,冬天的车窗很容易凝结上白汽,由于冬天天黑得早,不到六点窗外已经是漆黑一片了,只有闪烁的霓虹和汽车的尾灯是明亮的,模糊的光线让她看起来更加美丽。
  她小小的脸缩在又大又厚的围巾里,连鼻子都看不见了,只有一双大大的眼睛露在外面,囊声囊气地回答他:“还好……”
  他们坐得很近,她能感觉到他的体温,这让她感到没那么冷了。
  他笑了一下,伸手把她的围巾往下扯了扯,让她起码露出鼻子,说:“行,小心别感冒了。”
  她没说话,只点了点头,又拿着他的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功能,开始映着手机的光看书了。
  他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手机帮她拿着照明,又在她把书翻过一页时状似漫不经心地说:“说起来我还不知道,感冒药和舍曲林能一起吃吗?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舍曲林,治疗重度抑郁的处方药。
  其实侯梓皓说这话的目的根本不在于跟她探讨两种药能不能一起吃,他只是想确认她最近是否有按时吃药,根据他的预估上次医生给她开的处方药应该已经差不多快吃完了,如果她私自停药会对身体有很大的伤害。
  周乐琪是很聪明的,她听出了他真正的意思,而她对这件事也有自己的看法。
  她不想继续吃药了。
  这首先是因为她觉得最近自己的状态好了很多,虽然即将到来的四模的确让她感到了焦虑,可她觉得她能够靠自己战胜这种情绪,而且她的睡眠也好了不少,起码每天晚上都能睡着了,这让她的精神也越来越能够集中。
  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钱。
  她至今都没有把自己看医生和吃药的事告诉余清,之前去医院用的钱都是自己的零用钱,现在已经不剩多少了。她不想让余清知道她生病了,因为她不认为现在的余清可以承担更多的精神压力,何况她也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并不好,现在既然她的状况已经好转了,那她每月吃这种药的花费就完全可以省下来了。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跟侯梓皓实话实说,说她打算停药了。
  他一听这话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把手机的照明灯光都给关了,侧过脸很严肃地看着她说:“不行,你不能停药。”
  侯梓皓在周乐琪面前是很少露出这种严肃的神情的,他一般都很顺着她,因此她眼中的他一向温和又宽容的。可现在他看起来特别严肃,深邃的眉目因此而显得有些冷峻,一眼看过去……还会有些严厉。
  就像一只大德牧……你当然知道它不会伤害你,可是有几个瞬间你也会意识到它其实本不必驯服于一个比它弱小的你。
  她心中一跳,一时之间也有点说不清那时自己是什么感觉,于是匆匆别开目光躲进了沉默里。
  公交车摇摇摆摆,晚高峰的马路上充斥着不耐烦的喇叭声,可是他对她不会这样的——他深吸了一口气调整情绪,再开口时就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对她说:“不好意思……我刚才态度不好。”
  他低头了,像德牧小心藏起了锋利的爪子。
  周乐琪再次把脸缩到了围巾里,只露出眼睛看他,说:“……没关系。”
  他摸了摸鼻子,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神情有点犹豫和为难,过了一阵才又看向她,说:“我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但是如果是钱的问题,我可以先替你解决。”
  就像她看透他一样,他其实也能看透她,他知道她的辛苦,她的自尊,她的隐忍……她的一切。
  他完全可以猜到她没把自己生病的事告诉家里,从而金钱就会很容易地成为一个可笑的障壁;他也完全能够料想到他说要借她钱她会觉得不舒服,可是和她的安全和健康相比,他宁愿去冒这个惹她生气甚至是被她讨厌的风险。
  “当然这个钱不是直接送给你的,”他努力地找补,“是借,借你知道吧?以后你是必须要还给我的,而且要算利息……”
  他努力地说,争取把自己描述成一个斤斤计较的刻薄债主,从而试图遮掩借钱这个行为背后隐藏的不平等关系。
  这种努力不能说是徒劳,但肯定也没有什么大用,周乐琪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而她真的已经不想继续麻烦他了,更不想欠他的。
  她闭了闭眼,想再跟他争辩,然而这时他忽然找到了自己陈述的思路,一句话就说服了她:“何况如果你现在停药,四模崩了怎么办?现在离六月也只剩半年了,万一高考也跟着受影响了呢?”
  每个字都击中她的软肋。
  她于是犹豫了。
  侯梓皓现在基本已经摸清周乐琪的脾气了,也知道她在摇摆状态中是相对容易被影响的,此时比较有效的方法是插科打诨,如果谈话氛围一直很严肃那么她就会更难接受。
  他想了想,忽然挑眉一笑,有点痞也有点坏的样子,说:“当然不还也行,你答应当我女朋友就不用还了。”
  周乐琪:“………………”
  事实证明,侯梓皓还真的是很了解她。
  周乐琪原本的确在接受和不接受他的钱之间摇摆,理智上更倾向于接受,而感性上又倾向于拒绝;可此时他的这一句调侃忽然就把她心中的那点微妙的别扭给弄没了,轻松的语气让她下意识地觉得即便接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更谈不上失去自尊。
  她抿了抿嘴,看了他一眼,说:“那……那我们都要记账,这个钱我一定会还的——高考完之后就还。”
  等高考结束了她就有时间去打工了,比如去便利店或者快餐店打零工,其实也能赚一些钱。
  侯梓皓其实一点都不在乎她还还是不还,但此时也答应得很热络,为了逼真还说:“对,得记清楚一点,防止有些人企图蒙混过关。”
  又把她逗笑了。
  她把脸别向窗外,车窗的反光倒映出她的脸,她看到倒影中的自己眼睛弯起来了,那似乎是感到快乐时才会露出的样子。
  而这时她又听见他在旁边抱怨了,说:“你怎么光说记账的事儿?就不考虑当我女朋友了吗?这个方案真的不错,对我们俩都好。”
  周乐琪被他气笑了,又扭回头去看他,说:“好什么好?不考虑。”
  他皱了皱眉,看起来好像有点郁闷,好一会儿没说话,过了两分钟才又说:“行吧,还真是逆境使人坚强,现在被你拒绝我都没什么感觉了。”
  周乐琪不理他,又从他手里把他手机拿过来,熟练地解锁,然后打开手电筒照明,继续低头看书了。
  他叹了口气,静静看了一会儿她漂亮的侧脸,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只是又把手机拿过来帮她举着,只为了能让她看书看得更舒服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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