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清冽的日光柔和洒下,她侧坐在马背上,双手紧抓着少年的衣襟,脸颊贴在他胸口的位置,沉稳有力的心跳在耳畔响起。
并不是她故意和他这么接近,而是田间小路颠簸,卫衡摇骑马的速度如风一般,如果不抓紧他,她真怕自己会掉下去。
卫衡摇垂下纤密的长睫,凝视着她的侧脸:“师姐再抓紧一点。”
乔枕烟:“诶??”
这时她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前方有一条银线般的小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们骑着的那只马四蹄离地,从小溪的上方腾空跃起!
乔枕烟整个人几乎都缩到了卫衡摇的怀里,偏偏他还有空腾出一只手,覆上了她的腰肢。
稳稳落地以后,她慌忙坐直,略带嗔怪地瞥了卫衡摇一眼。
“师姐现在不怕啦?”
卫衡摇从善如流地收回手,抬眸看向远处地平线的尽头,那里耸立着一座铁黑色的城池。
“只是还没有适应。”乔枕烟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嗯,前面那座城是……”
“玄玠城。”卫衡摇淡淡回答,“是南岚国势力范围的边界。”
乔枕烟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书里天纵奇才的少年暴君,同时也是和她有感情纠葛的男配,如今便是南岚国的皇帝。不过,皇帝应该不会到这种边境城市来吧?
二人慢悠悠地纵马来到城门前,发现今日城门口的卫兵出乎意料的多,就连行李也一件件地严密盘查。
乔枕烟有些好奇,想要打听一下,但人人都肃穆着一张脸,不敢妄言,她便只好作罢。
好在城里卖吃食的街道还算热闹,卫衡摇将他说的那些酒酿圆子、糖葫芦、桂花酥都给乔枕烟买了一份,她吃不完的他便替她拿在手里。
手里拿着冰糖葫芦的乔枕烟,也忘记了要拿斗笠遮面的事,她一袭白衣,容貌娇俏昳丽,在人群中分外惹眼。
卫衡摇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若是有人多看了她几眼,他便冷冰冰地瞪回去,活像一只占有欲极强的野兽。
乔枕烟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身后卫衡摇的眼神。看到有好玩的东西,她便转过头来问他,“师弟你看这个怎么样”、“我穿这件好看吗”,而此时卫衡摇又变成平时那副乖巧漂亮的模样,将她夸得心花怒放。
二人就这么慢悠悠地逛着,仿佛时间都被拉长了一般,但终究来到了小巷的尽头。乔枕烟刚想走出小巷,却看到前边伸过来一对交叉的长矛,将她给挡在了原地。
乔枕烟:??
侍卫威严冷漠的声音在前方响起:“陛下出巡,何人在此扰乱秩序!”
乔枕烟:“…………”
不会这么巧吧?
正这么想着,她对上了冕旒之下的一双眼眸。这双眼睛色若点漆,深不见底,在看到她以后微不可见地眯起。
乔枕烟移开眼神,看见身披金袍的少年坐在数人抬着的高台上,英俊的面容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高台后面跟着一溜的巡游队伍,其中一辆马车里,红衣少女掀开窗帘,用灵动的眼神四下张望,似乎对宫外的一切都感到新奇。
乔枕烟转过身去,拉着卫衡摇的手就往回跑!
“别跑啊!”侍卫压低了声音怒喝道,“冲撞圣驾,跟我到衙门说理去!”
立时便有几个侍卫跟在他们身后,追了过来。
“师姐跑什么?”卫衡摇饶有兴味地问,“这些侍卫不是你的对手。”
乔枕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高台上坐的那位少年皇帝,便是男配嬴千阑。车队里的那位少女,则是长公主嬴浅月。
嬴家身为南岚国的皇室,也是底蕴深厚的修仙世家。嬴浅月是金丹中期,嬴千阑更是已经金丹大圆满,离元婴期只有一步之遥!
据说他早就可以晋阶了,硬生生为了达到极致压抑修为,接下来他还会……前往冷照山的上古秘境。
乔枕烟顿时明白嬴千阑为什么要来这里了,从南境前往北方,玄玠城可以说是必经之路。
乔枕烟回过神来:“那小皇帝实力不错,不可轻视。”
“不足为虑。”
卫衡摇懒洋洋地答道。但似乎是觉得被师姐牵着手逃跑很有趣,他配合着她的动作,还主动拉着她拐入更生僻的小道。
好不容易摆脱了侍卫,乔枕烟松开卫衡摇的手,正打算提议回去——反正吃也吃够了,玩了玩够了,还是早点回去吧。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一旁的飞檐上飘下,轻盈利落地降在二人面前。
“帝京一别,姐姐莫不是已忘了孤?”
嬴千阑笑吟吟地看着她,直接忽略了卫衡摇的存在。
“谁是你姐姐。”乔枕烟下意识反驳了一句,“陛下,你不是在出巡么,为何有时间出现在这里?”
“在我眼里,姐姐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嬴千阑上前一步,下意识就想拉住乔枕烟的手倾诉衷肠。
然后乔枕烟就看到,似乎遭了雷劈一般,嬴千阑骨节分明的手指痉挛了一下,吃痛般缩了回去。
她抬头看向天上,天色晴朗,万里无云,不像是会天打雷劈的样子。
——真是奇怪,师弟就在她身旁,有她盯着,也没有机会出手啊。
乔枕烟自然不知道这是【男德系统】对嬴千阑的惩罚,还在纳闷的时候,嬴千阑便已经很好的调整了心情,向她解释道:
“我此番来玄玠城,是为了隐藏身份,同贵宗派的弟子一起进入上古秘境。”
乔枕烟一怔:“这、我们做不了主……”
“姐姐不必担忧,”嬴千阑弯起漂亮的墨眸,“我这里有云山道祖当年所赐的信物。”
乔枕烟想了想,觉得大概是嬴家有不少人盯着,若是托关系隐姓埋名加入云舒宗的队伍,到底是安全些,彼此也有个照应,所以嬴千阑才多此一举。
“浅月也会一起去。”嬴千阑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日就同你们一起回宗怎么样?”
乔枕烟想要开口拒绝,又觉得过几天还要见面,现在拒绝有些尴尬,便一时略有踌躇。
“师姐不必顾及他的面子。”沉默许久的卫衡摇勾起唇角,在乔枕烟的耳边说悄悄话,“反正他又不能把你怎么样。”
“你是何人?”嬴千阑眯起眼睛,“离姐姐如此之近,实在冒犯!孤今日便要惩处你——”
他抬起一只手,掌心符文翻飞,一道道金色的法咒凭空成形,朝卫衡摇袭来。
乔枕烟哪能坐视二人在她面前打起来,拉着卫衡摇就跑。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只是打起来城里的平民便要遭殃了。
嬴千阑也想到了这一层,冷哼一声,强自收敛了掌心的灵光。只是他依旧近乎偏执地注视着乔枕烟远去的背影:“你只能是孤的。”
“啊啊啊啊——”
说完了那句耍帅的话,系统加剧的惩罚便让他痛呼出声。好在乔枕烟已经跑远,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第13章 心境
返回宗门时天色已暗,二人照旧从后山的小路偷偷溜回去,不料却被谢苍筵逮了个正着。
乔枕烟微微睁大眼睛:“师尊,您怎么会在这里?”
“散步。”谢苍筵淡淡道,“一起回去吧。”
乔枕烟有些心虚地跟在谢苍筵的身后,卫衡摇则跟在她的身后,三人排成一列慢吞吞地散着步,林间晚风泠泠,气氛一时间极为诡异。
终究还是谢苍筵先打破了沉默:“我为你准备了晚餐。”
乔枕烟:“?”
“你今天下山,定然是馋了吧。”白衣剑尊声音清冷,“以后想吃什么,为师来给你做。”
乔枕烟:“??”
她盯着谢苍筵仙风道骨的背影,一时间产生了些许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还是那个高冷绝情的虐文师尊吗?
回到映剑峰以后,三人落在了谢苍筵的仙府前。不同于她和卫衡摇位于山腰处的洞府,这座仙府位于映剑峰顶,通体以冷玉雕成,据说是一件法器所化。
“你明日要参加大比。”谢苍筵瞥了卫衡摇一眼,“还不快去修炼。”却是下逐客令的意思了。
乔枕烟同情地看了一眼卫衡摇。有美食的诱/惑在,她果断抛弃了师弟。
卫衡摇倒不以为意,唇角含笑,眼底映着一抹星光,“师姐,我也会做饭哦。”
乔枕烟:“……”
这次是谢苍筵说他已经做好饭了,不好拂了师尊的面子,她已经辟谷了,哪里需要天天吃东西。
她朝师弟点了点头,目送着他御剑离开。
这时,一件外袍从身后披在了她的肩上。
“晚上风大。”谢苍筵淡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乔枕烟忽然觉得或许不该留下来。谢苍筵的举动无疑是过于体贴了。
她跟着谢苍筵走进仙府,入目所见是层叠楼阁,流光飞檐。月凉如水,洒下清辉,玉池中倒映出繁花月影,波光摇曳,恍若天上宫阙。
谢苍筵引她走过幽悄回廊,来到凉亭下的碧玉案前。案上已摆好精致的餐点,色香俱全,在白瓷碟中显得分外诱人。
“坐。”谢苍筵道。
乔枕烟坐在谢苍筵的对面,凉亭的玉柱琼檐恰好裁出一幅清绝的画卷。白衣飘飘的仙尊披散墨发,青丝衣袂在风中微微拂动,身后是被风绞碎的一池月影,芝兰玉树,姿容绝世。
察觉到她的注视,谢苍筵薄唇微抿,为她斟了一盅茶。他长睫低垂,神色说不出的认真,披落的发丝半遮住清隽侧脸。
剑尊为乔枕烟倒了杯茶,自己却拿起了酒盏。
“不必拘束。”谢苍筵嗓音低柔,“多吃点。”
“师尊不吃吗?”
乔枕烟用清透的紫眸注视着他。
谢苍筵摇了摇头,只道:“我饮酒。”
月光落在他冷峭的肩上,疏离又孤冷,仿若坠落人世的谪仙。
乔枕烟沉默下来。
不过很快,有些沉寂的气氛,便被少女大力的称赞声驱散了。
美食带来好心情,谢苍筵的厨艺出乎意料地不错,乔枕烟自然是不吝夸赞。谢苍筵也微微勾唇,这不仅仅是出于徒弟的称赞,更是因为系统为他增加的积分值。
气氛还算融洽的一餐以后,乔枕烟向谢苍筵辞别。
“那件衣服你便披回去吧。”谢苍筵站在月下,清清冷冷地道。
乔枕烟连忙摇了摇头:“师尊,我的洞府就在山下,而且我最近修为又有进境,不怕冷的!”
谢苍筵微微颔首,没再坚持。
乔枕烟回洞府时,看见卫衡摇双手抱臂,斜倚在她的门口。他领口微敞,露出洁白的中衣和玉石般分明的锁骨,墨发半散,有一缕正垂落在胸前。
乔枕烟微微失色:“师弟,你这是……”
“在等你回来。”卫衡摇歪了下头,“师姐之前答应过我,会陪我练剑。”
这还是当初卫衡摇陪她练剑时,乔枕烟许下的诺言,此刻便欣然应允。
“就在这里练习吧。”乔枕烟看向洞府前的空地。
“月下舞剑,岂不更合适?”卫衡摇掀起长睫,幽暗的瞳眸一点点亮起,“我怕破坏了你这里的竹林。”
乔枕烟一想也是,“那便去峰顶吧。”
映剑峰的峰顶除了谢苍筵的仙府外,还有一片较大的广场,其上有阵法加固,以供演武之用。但谢苍筵只有两个徒弟,平日便荒废在这里。
“来吧!”乔枕烟拔剑出鞘,“师弟,不要手下留情。”
卫衡摇含笑看了她一眼,“师姐,看这一招。”
他行云流水地一剑挥来,月光凝成剑气,光芒足有数丈!
乔枕烟也将灵气外放,剑身上释放出紫色的剑气,同刚才的那道剑气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这一战卫衡摇虽有留手,但不像之前那样只是纯粹地陪她练习,乔枕烟可以说是打得酣畅淋漓。之前的宗门大比上,她的对手三招便败了,她犹自觉得没有打够。
“我们以后都这么打!”少女将长剑竖在眸前,遮住了半张脸。她的眸中闪烁着电光,长发在肩后猎猎飞扬,竟有种逆天而行的轻狂之姿。
——修仙之道,本是如此。
卫衡摇勾起唇角:“好。”
二人挥动长剑,又酣战起来。
独有谢苍筵倚在琼玉窗前,幽幽地注视着月下两道身影。他一方面为徒弟的心境有所突破感到开心,另一方面则有种莫名的酸意,从心底冒了出来。
*
翌日卫衡摇参加宗门大比时,乔枕烟虽做不到像他那样拉横幅助威,却还是藏在人群里喊了几句“卫师弟加油”,之后便迅速地换了地方。
抱剑立在台上的白衣少年,却准确地从人群中捕捉到了她的身影。他长发高高束起,发梢随风拂动,眼眸中倒映着清晨的流光。
乔枕烟蓦地同他对上了眼神。
那双眼眸明亮清澈,灿若晨星,少年白衣飘飘,不染片尘,穿过人群凝视着她,仿佛除她之外的一切都无关紧要。
很快,另一位修士也走上了高台,与卫衡摇对峙着。她看到卫衡摇只出了一剑,这一剑朴实无华,气势收敛,却稳稳地架在了对面修士的脖颈上。
评委席上,云道君看向了谢苍筵:“这小子倒是将你的剑意学了八/九分去。”
“大道无锋。”谢苍筵淡淡道,眸中却有赞赏之色。
战胜了对手以后,卫衡摇从高台上飘下,径自朝乔枕烟走去。
看着少年拨开人潮向她走来,乔枕烟眼眸微弯:“师弟,刚才那一剑可真漂亮!”
“还有呢?”卫衡摇懒洋洋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