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渊侧躺在床上，女孩子甜甜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静谧的房间里流转。
快十点的时候，顾茂扭头看了一眼已经开始打瞌睡的王雪琴，他进房间给她拿了条毯子盖在身上，然后轻轻敲了敲顾黎房间的门。
顾黎还没睡，“进来。”
顾茂拧开门柄进去，他心里憋着疑问呢：“跟爸聊会儿？”
顾黎正在看程渊写的小说《杜冷丁》，她放下手机：“聊什么？”
顾茂把门关上，坐到了她书桌前的椅子上，顾黎像是一眼就看穿了他：“聊程渊？”
顾茂在心里哼哼：还挺聪明。
他问正题：“大过年的，他不回家过年，他父母都不管的吗？”他有点想不通，他已经想不通好几天了，从程渊答应了这事开始。
顾黎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了几下，然后坐起身，她在想，要是把程渊爸爸的事情跟他说了，会不会对她和程渊的未来有什么影响，她没正面回答，旁敲侧击：“爸，你觉得监狱里哪种犯人最可怕？”
这跟他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顾茂皱着眉头问：“我问你他家的事呢，你跟我扯——”
顾黎打断他：“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顾茂想了想：“强.奸.犯，那种对未成年施暴的最不是人了！”
顾黎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那杀人犯呢？”
杀人犯？
顾茂不懂了，这都哪跟哪啊？
顾茂探了身子问道：“怎么，你以后想学法律啊？”
顾黎直摇头，她最怕背书了。
顾茂又问：“那是你们班谁家里人坐牢了？”不然她为什么这么问？
顾茂也摇头：“你赶紧先回答我刚刚那个问题吧！”
哦，顾茂先回答：“杀人要看是为什么杀人啊，那种无缘无故拿把刀跑大街上就杀人的心理扭曲的，你说怕不怕人？”
顾黎：“……”
顾茂着急：“能回答我的了吗？”
顾黎看着他那急不可耐的表情，话到嘴边又改了：“爸，我可先说好，我不管你怎么看他，我以后可是一定要跟他在一起的！”
顾茂微微弓着的背被挺直了，闺女这话，是藏着话呢！
顾茂不管：“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好奇心要害死猫了！
顾黎稍微斟酌了一下措辞:“他爸妈都不在了。”
顾茂两眼一睁，一脸震惊：“都、都不在了？”那臭小子年纪还这么小！
顾茂问：“都、都是什么原因不在的？”生病？车祸？还是什么……
顾黎抿了抿唇：“我只知道他爸爸……”她观察着顾茂的表情，小心翼翼的：“他爸爸、他——”
“你这孩子，能不能别这么吞吞吐——”
“杀了人！”
顾黎趁着他爸说话的空档滋溜一下给说了出来，然后，就把顾茂给说愣住了。
顾茂眨了眨眼：“杀、杀人……”他反应过来，难怪刚刚一直问他那些个问题呢，顾茂嘴角一抽：“强、强.奸？”他心脏在颤动！
顾黎无语：“不是！！”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顾茂抚着心口：“你要把我吓死！”真要是强.奸，他觉得自己过不了心里那关。
顾茂安抚好自己的小心脏，继续问：“那是因为什么杀人？”
顾黎想起程渊给她看的那则新闻，新闻里没说什么原因，只说了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杀了被化名的四个男人，以及他父亲最后畏罪自杀，其他的就没说了。
顾黎在事后也没有去查当年的新闻，她点开手机，搜了程渊父亲的名字，大概是因为当年这起犯罪案件轰动一时，凶犯的犯罪经过被记录的很详细。
看着看着，顾黎就捂住了嘴——
“妻子尸体被分解，凶犯连环杀人报复社会。”
“亦为人父，为何手段如此残忍。”
“一纸遗书一具尸体，如何将残忍罪行抵免？”
“犯罪基因到底会不会遗传？”
“为人子的少年，会不会用同样的方法继续报复社会？”
顾茂不明所以地看着闺女那通红的眼眶，从她手里把手机夺了过去。
房间里有长达十几分钟的沉默。
许久，顾茂才抬起头，看向泪流满面的顾黎：“这、这是……”那小子的爸爸？
杀了四个人？
最后畏罪自杀？
“爸——”顾黎一张口，泣不成声了：“那不是他的错。”
顾茂没说话，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顾黎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顾茂也跟着站起来：“你去哪？”
顾黎站在床边，眼眶通红：“我想去找他。”
“找……”顾茂看了眼时间，压低声音：“都这么晚了，你妈要是知道了我怎么说？”
顾黎一把拽住了顾茂的手腕：“那你跟我一块去！”
这是要把他拉下水呢！
顾茂犹豫了几秒，心不知道怎么的，有点慌，有点心疼，反正五味杂瓶说不清的滋味。
“你先跟我说，你去找他干嘛?”该不是大半夜的要去安慰那小子？顾茂乱想了。
顾黎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去找他要说什么，可就是想去，迫不及待的想见见他。
《杜冷丁》的第十一章 ——
他抬头看天，对那个给他提供上瘾药物的弟弟说：“这个世界上，也许有没来由的善，但却没有无来由的恶。”
是啊，他爸爸的确杀了人，也的确犯了滔天的罪，可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人……
顾茂终究没抵挡得了闺女那通红的眼眶和撇着嘴的委屈，父女俩偷偷摸摸出了门。
到了程渊住的小区大门口，顾茂扭头：“给你二十分钟的时间啊，你自己把握住分寸。”
看着顾黎下车奔跑的背影，顾茂挠了挠头，他这样堪称‘最佳父亲’了吧！！
二月底的天，寒风嗖嗖地往人口鼻里灌。
程渊接到顾黎的电话，掀开被子跳下床，裹上外套就出来了。
“顾黎。”
风太大，她头上戴了外套上的帽子，露出一双通红的眼，风吹得她眼睛酸酸涨涨的，她看着程渊从楼道里跑过来。
她眉眼弯着，用笑盖住情绪。
“你怎么来了？”话落，程渊看见她湿湿的睫毛和通红的眼底。
她哭了。
程渊还以为她在家受了委屈，忙问道：“是叔叔阿姨——”
风把她的鼻头吹红，眼泪让她的嗓音沙哑，她忍着眼泪，伸开双臂，软绵绵地央求：“我能抱抱你吗？”她好想抱他。
程渊没说话，他把身上的外套敞开，把她搂进怀里，抱紧。
这是他们第一次拥抱，清清浅浅的果香洗发水的味道钻进他的鼻腔，唇抵在她耳畔，他声音很轻：“怎么了？”她这样，让他心里很慌。
“就是想你了。”她把今晚她知道的，藏在了心里，她试着用略微俏皮的语调掩饰掉喉咙的哽咽：“上次吃火锅的时候，你不是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吗？”当时她就好想钻他怀里。
程渊不记得那天穿了什么：“所以呢？”
顾黎把脸埋在他怀里，声音低的不像话，“好喜欢你穿高领的毛衣。”看着好儒雅啊！
可她声音太轻了，程渊听不清，他问了句：“什么？”
顾黎刚想锤他胸口说他故意，突然想到他的耳朵，她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后踮起脚，附他左耳，声音，依旧很轻，但她知道他一定听得见了——
“程渊，我喜欢你，超级喜欢的。”
说完，她双脚回落至地上，头也跟着垂下了。
程渊看着她的发顶，心尖颤动后，他小心翼翼地问她：“顾黎，我能吻你吗？”
吻……
顾黎一抬头，还没看清他的脸，那好看的唇就落下了。
温热的唇停留在她的额头有数十秒的时间，里头有克制和尊重。
心上人的吻最能红了姑娘的脸，顾黎的脸颊，先是红，然后就一点点开始发烫，一直烫到了她的心尖，她一个转身，踩着碎步就逃了。
没逃多远，她又突然定住脚，接着又踩着小碎步回来，她没敢抬头看他，但是眼睫乱颤，她话都连不成句：“你、你、你生日……”她悄咪咪地偷瞄他一眼：“几号？”
程渊看着她那可可爱爱、扭扭捏捏的样子，不由得失笑：“初三。”
初三？
我的天，那就是大后天。
顾黎眼珠子乱转了几下后慌慌张张地“哦”了一声，又转身逃跑了。
快到拐弯的时候，程渊见她又停住了脚，怎么这么可爱呢？
程渊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
可顾黎只看了他一眼，又跑了……
这……
程渊站在原地，失笑出声，今天只是亲了下她的额头啊……
以后，等他们在一起了，他要是亲了她别的地方……
冷风在呼啸，可他耳尖在发热。
回去的路上，顾黎突然想起来，去年的差不多这个时候，她还在‘不及’连载的《地狱阶梯》下面祝他生日快乐呢，当时她也是看见网站系统给作者发的生日祝福才知道的，刚刚一时大意竟然忘了这茬，于是，顾黎就跟顾茂提了一个‘小要求’。
顾茂正在开车，他眼一掀：“你别太得寸进尺了啊！”
顾黎不觉得自己得寸进尺，嘟着小嘴在叫嚣：“就半天嘛！小气！”
他小气？
顾茂被气笑了：“你见过有我这么大度的家长吗？”都带着她来跟男孩子见面了，这要说出去，谁信，这要是被家里那个知道，还不生吞活剥了他！
顾黎梗着脖子耍赖：“我不管！”
顾茂：“……”这闺女真要被他惯到天上去了。
硬的不行，顾茂就来软的：“就算我同意了，你妈要是知道了，这以后，咱爷俩还有好日子过吗？”
顾黎嘟嘴：“我就陪他过个生日而已，又不干别的。”
顾茂继续软话哄：“生日而已，年年都能过，等你考上大学，咱一家三口陪他过！”
顾黎愣了一下，滋溜一下蹿到了中控台的空档里：“你不介意他爸爸那事啊？”
她不说，顾茂差点都忘了这茬，这人老了，记性也差了。
顾黎见他不吭声了，拧着眉：“你说话啊！”急死人了。
顾茂咳咳两声，声音放低：“你不是都说，那不是他的错吗？”
YOHO！！
要不是顾茂在开车，顾黎都想抱住她老爸了：“我就知道，我爸是全世界最通情达理的人！”
顾茂哼哼：“我不介意是我不介意，你妈那关，我可保证不了。”
呀！
快乐瞬间死掉了。
顾黎挠头：“万一我妈介意，岂不是要棒打鸳鸯？”
顾茂失笑，还棒打鸳鸯呢，这对家里那个恐怕是当头棒喝！
顾茂给她支了个招：“你就跟你妈说，那天是程老师的生日，他邀请你过生日不就行了！”
诶！
这个主意不错！
两人到了楼下，顾茂厉声提醒她：“就只是过个生日啊，你被给我整出其他幺蛾子出来！”
顾黎拍拍他的肩：“放心吧，答应你的事，我和你未来的女婿会说到做到的！”
顾茂嘴角抽了抽：“……”
还未来女婿呢！
真是不知羞！
两人回到家，王雪琴还歪着头躺在沙发上睡，顾黎指了指房间，压低声音：“我先去睡了啊！”
顾茂朝她挥了挥手。
顾黎回到房间，听见外面传来——
“老婆，我抱你进屋睡啊……”
初二上午八点，程渊来给顾黎补课。
程渊没见到顾茂，就问王雪琴：“阿姨，叔叔呢？”
王雪琴在擦玄关上的小摆件：“今天店里开门，他去店里了。”
程渊愣了愣：“初二就开门做生意了吗？”
王雪琴跟故意似的，声音放大朝卫生间的方向：“做生意不就是这样吗，一年到头也就过年那天歇歇，一点自由的时间都没有。”
顾黎今天起晚了，正在刷牙，她一嘴的牙膏泡沫从卫生间的门口探出一个头：“那是你们不愿意给自己自由。”
王雪琴哼哼：“歇一天就赔一天的钱，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知道你昨天吃的那盘虾要多少钱吗？”80块钱一斤的活虾啊，一斤都称不了几个。
顾黎漱掉嘴里的泡沫，突然，她脑子里一闪，她记得程渊上一个文的霸王票有多少来着？
她赶紧钻屋里找手机，这一看不要紧，一万多的霸王票啊，还有一个文居然有三万多的霸王票！
难怪他这么有钱！
她自己都贡献了不少呢！
就去年，她把他所有的压岁钱都贡献给了他的那个《地狱阶梯》，顾黎翻看了一下，对，1700块！因为那1700块，她稳坐第四‘霸王’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