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胜利近在眉睫, 还是昭妃已经不想忍耐。听到赵琤说到舅舅这两个字, 冷笑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什么舅舅?他也配!”
赵琤没听明白,再问时,昭妃又岔开了话题,问他太子和三皇子怎么安排。
赵琤望向御书房的方向,眼角的神情与昭妃如出一辙,“御书房里,都是我的人,您只需要操心养居殿不出问题,至于其他的人,母妃着实不用担心。”
昭妃听到赵琤的话,心里的大石头就放下了不少。她一直都是知道的,这个儿子远比太子要狠得下心,在她看来,为君者不光是要有仁善,还要有杀伐决断的能力才行。
这一点上,太子真的差远了。
想到这里,昭妃的心里就无比地快活,她终究是要赢的人!
也不等昭妃再说什么,赵琤便道,“速度要快,不然等到应王夏季回京探亲,就没有什么好时候了。”
赵琤这话一出,昭妃顿时一凛,她差点忘了应王得梁元帝特许,夏季可回京探亲半月。
她想了想,即刻道,“明日傍晚动手,皇后这几日也有些吃不消了,至于兰贵妃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赵琤深深地看了昭妃一眼,看她眼底藏不住的喜悦,看她眉眼中即将要扬眉吐气的志在必得,他笑了,起身对着昭妃拱手:“还请母妃保重,明日便是最后时刻。”
昭妃沉浸在喜悦中,全然没有察觉到赵琤这话里的深意。
走出明桂宫,赵琤抬头望了望天,仿佛看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翎儿,很快,很快这一切就结束了。
——
翌日,傍晚。
昭妃一如往常般前来养居殿侍疾,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批羽卫见了昭妃纷纷低头行礼,并未遣人进去通报。
她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梁元帝的床榻之前,梁元帝似乎看起来气色极为不好,甚至都有些病的起不来床了。只是此事严重,为避免朝堂动乱,消息一点儿都没传出去。
她轻声唤着陛下,唤了好几声才将梁元帝唤醒。梁元帝很是乏力,见到昭妃妆扮得极为隆重,便心有不悦,想要呵斥她。
可他病了许久,想要说话却忍不住咳嗽。
昭妃站在龙床的七八步远,悲悯地看着梁元帝想要起身的动作。旁边的瑞卓想要上前帮忙,却不知被从哪冒出来的侍卫摁下跪在地上。
梁元帝惊讶地看着昭妃,怒不可遏:“昭妃,你这是要做什么!”
“陛下别着急,先看一看,就知道臣妾要做什么了。”
昭妃轻笑,依旧如从前那样面若芙蓉,只是在她说话间,养居殿的人就她带来的侍卫给摁住了。一些胆敢反抗的,直接就被抹了脖子。
梁元帝见昭妃竟敢命人在养居殿行凶,当下指着她大骂,“你究竟意欲何为!这是养居殿,岂是你能放肆的地方!来人!来人!”
梁元帝挣扎着想要起身,昭妃快步走了上去,想要扶他起来。却被梁元帝狠狠一推,若不是她身边的大宫女扶了她一把,怕是要被梁元帝推到地上去。
昭妃扶着大宫女的手站稳了之后,自嘲地笑了笑:“我原以为陛下会理解我,可不曾想陛下竟这般厌恶我。”
看着昭妃惺惺作态的样子,梁元帝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是他不懂,昭妃这么做,就不怕太子和前朝找她麻烦吗!
昭妃不愧是在梁元帝身边呆了多年的人,看到他神色的变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走到旁边坐下,与梁元帝对视,接过小宫女奉来的茶,施施然道,“陛下不必担心,臣妾敢这么做,必定是有万全的把握。看看时辰,若是顺利的话,太子殿下应该与三皇子都在御书房才对。若是不顺利……”
昭妃眉目一冷,语气也变得森然:“那陛下或许要跟太子殿下在黄泉团聚了。”
“段轻珑!你敢造反!” 梁元帝神色古怪地看着她。
昭妃并未注意到梁元帝的神色,只是听佩刀走进来的羽卫说‘一切顺利,殿下正在过来的路上’时,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昭妃看着梁元帝虚弱的样子,忍不住对他说道,“陛下,臣妾不是造反,只是拿回自己应有的东西。”
梁元帝反问她,“什么是你应有的东西?”
“太子之位啊,未来的皇位也是。” 昭妃看着梁元帝,说出自己心中不满,“我的琤儿自幼便文武双全,太傅都说他学识比太子更甚。你的太子,温和有余,魄力不足,若是坐在帝王之位上,怕是江山动摇。可你却仿若视而不见,眼里只有太子。”
梁元帝打断她的话,冷然道,“太子是储君,如今国泰民安……”
“可是你却想把我的琤儿锻炼成一柄帝王之剑,这是你最大的错!” 昭妃怒视梁元帝:“臣妾从前并不是想跟皇后争太子之位,臣妾知道太子性情温和,即便登基,琤儿也能安度余生,不会如陛下兄弟那边自相残杀。可是你!你非要把我的琤儿养成什么都不争不抢的性子,还要利用他给太子铺路!凭什么!”
昭妃说到这里,神色都有些癫狂,指着梁元帝大骂薄情寡性:“若你真的一视同仁,又怎么会把我的儿子给苏氏的儿子当垫脚石!你可知,我看着琤儿那么用功,却只是为了给太子铺路,我就开始恨你!明明给了他希望,却又死死的摁住他,不叫他前进一步!”
“什么帝王制衡之术,不过是你偏心的借口!” 昭妃尤为愤恨:“已经是帝王了,却在乎什么吃不着用不着的名声,前朝后宫又如何,整日觉得这个算计,那个谋划,个个都入不了你的眼!可你是皇帝,即便光明正大偏心又如何,你却偏偏像个小偷一样,偷偷摸摸做着这些事!因为你知道,若是你敢说,你的两个皇子都是太子的磨刀石垫脚石,旁人就会觉得你心狠薄情!但你本就是这样的人!”
梁元帝听着昭妃有些颠倒模糊的话,心里仿佛被冲击了一般,面上僵硬,就像是被昭妃说中了一样。
昭妃看着梁元帝的样子十分解气,她知道梁元帝身体不行了,也没有给他下软骨散。万一若是梁元帝熬不住,人没了,那就耽误她的大事了。
也就是在昭妃对着梁元帝发泄了一通之后,赵琤穿着一身黑色盔甲带着一把长剑就走了进来。
昭妃和梁元帝同时看向赵琤,两人看到赵琤身上有血,纷纷变了脸色。
昭妃是以为赵琤受伤了,而梁元帝却是担心是不是太子被赵琤杀了。
赵琤在昭妃开口之前就解释了一句,“不过是个逆臣的血,母妃别担心。”
昭妃松了口气,梁元帝也松了口气,逆臣,那就不是太子。
“逆子!你怎么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举!” 梁元帝有些费劲地喝骂赵琤。
赵琤看着梁元帝,仔细地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父皇,你老了。”
还不到知天命的年纪,却已经鬓染晨霜。
赵琤说的是关心,可在此刻的梁元帝眼里却犹如讽刺一般,他指着赵琤气得说不出话来。
赵琤拿捏不准梁元帝到底如何,但他当下却不得不继续,直接命人在养居殿里东翻西找。昭妃看向赵琤,不解他要找什么。赵琤对着昭妃做了个盖章的动作,昭妃就明白了他在找玉玺。
梁元帝几乎是被赵琤的动作给气死,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赵琤立刻命梁院正上前查探梁元帝的情况,且说出口的话格外的冷酷无情,“治好他,别让他死了,留着还有用。”
梁院正屁都不敢放一个,几乎是爬着过去给梁元帝号脉的,他颤颤巍巍地给梁元帝把脉,又连忙在医箱里翻找着什么,就想往梁元帝的嘴里塞。
赵琤一把捏住了梁院正的手,眼神锐利地看着他,“这是什么药?”
梁院正有点害怕此刻的二殿下,被他这么一捏,他整个人都有些发抖了,说话都带着颤意,“这,这是补气血的丸子,陛下,陛下刚刚吐了血,臣,臣……”
“好了,喂吧,别弄死了,不然你跟着一起死。” 赵琤不耐地甩开了梁院正的手。
昭妃见赵琤如此暴躁,还想上前劝他几句,可赵琤看她的眼神,也十分冷漠,昭妃一下就愣住了。
“殿下,找到了!” 盛一举着一个盒子,连忙跑到了赵琤面前。
赵琤打开盒子,拿出玉玺细细的查看,发现果然是真的玉玺。当下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卷圣旨来,直接把玉玺盖在了上面。
梁元帝此刻正幽幽转醒,看到赵琤的动作又顿时气得大骂:“逆子你在做什么!”
赵琤回头,与梁元帝对视,眼里涌动着莫名的情绪:“在儿臣成为太子继任皇位之前,还要借父皇的手替儿臣洗清一桩冤屈才是,”
梁元帝不明所以,昭妃却是脸色煞白地看着赵琤。
在赵琤要把这道圣旨让人送往太和殿等待重臣议事宣布时,昭妃却突然扑了上来,想要阻止赵琤的动作。赵琤一个转身就直接避开了昭妃,昭妃整个人都撞到了圆桌上,显得好不狼狈。
赵琤却并无安慰之举,只是淡淡地对着昭妃说道:“母妃,你失仪了。”
昭妃犹如遭受了背叛一样,疯狂地想要扑向赵琤夺回那道圣旨,却被盛一等人死死拦住。
昭妃痛骂赵琤无心无情,骂他背叛自己,赵琤很是平静地看着昭妃说,“母妃骂的对,赵琤本就是无心无情的人,原本可以做个孝顺儿子,待太子登基之后,接你出府颐养天年,可你亲手把我变成了这样的人。怎么了,我顺你的意来夺嫡,不过是为我的妻子正名都没有权利么?那我夺这个皇位又有什么意思,做你的傀儡吗?”
赵琤这话一出,梁元帝像是猛然间明白了什么,他再看向赵琤的神色就变得极其复杂了。
可昭妃远没有梁元帝这么平静,她痛斥赵琤,“不过是一个女人!等你做了皇帝要多少没有!你居然这样为情所惑,简直愚不可及!”
“等不到了。” 赵琤微微一笑,对昭妃说道:“方才在御书房,太子殿下反抗尤为激烈,险些就伤到儿臣,舅舅为了保护儿臣,惨死于太子剑下,又叫太子给逃了。”
“什么!” 昭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要是此刻还不明白赵琤是要拖着她一起死,那她就白在后宫混了那么多年了!
梁元帝看着赵琤与昭妃对峙的样子,忍不住也有些想反思自己,他不明白若赵琤所求只是替他的侧妃翻案正名,又何至于要到这一步去?
梁元帝想不明白的,昭妃却早已经想清楚了,她越是想明白了,就越是对赵琤恨铁不成钢。
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就要拖着自己的亲娘去死!她到底是养出了一个什么样的蠢儿子!若早知有今日,她又何必生下这个蠢东西!
“琤儿,来得及,还来得及!他还在我们手里,区区一个太子,手中无人也根本无足轻重!”昭妃指着梁元帝,始终不肯认输,哪怕赵琤已经摆明了要跟她对着干,她却还是想让赵琤听她的,挟天子以令诸侯。
只要赵琤肯听他的,他们母子的事以后有的是时间解决!
赵琤却看向梁元帝,走到了梁元帝面前,认真地看着他,问道:“父皇,谈条件吗?”
梁元帝一愣,第一次觉得,他看不透这个儿子。
▍作者有话说:
昭妃:养你不如养叉烧!
第113章 【113】
“你是不是疯了!” 昭妃扑过去, 却被赵琤的拦住。
赵琤看着梁元帝,面不改色:“父皇,你的时间不多了。天亮之前, 这件事就会结束, 您选择一个好的收场, 我会替您解决一些不太能用的人,或者, 再替父皇做一次磨刀石,磨一磨太子自己这柄剑。”
梁元帝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儿子, 他以为他算无遗策,却没有想到赵琤根本不想造反。甚至于他造反都是在利用所有人为他达成一件事的目的。
昭妃所言, 说是为了一个女人做出这么荒唐事情,梁元帝却觉得这是赵琤本性,是他的本真。对此,梁元帝反而觉得赵琤所作所为就是真性情。
而赵琤现在说的谈条件,也让梁元帝觉得很新鲜。
他如今被赵琤拿捏在手里,赵琤还要跟他谈条件, 说出来的条件也的确让他心动。
诚如昭妃所言, 太子或许不比赵琤更能谋算,但太子仁者之心, 兼顾天下,这才是他想要培养的储君模样。至于赵琤和赵珒,梁元帝自问也不曾亏待了这两个儿子。分明是昭妃心有野望,看什么都觉得是他的谋算, 却要来指责他的不是。
梁元帝当时也被昭妃这一通喝骂给惊着了, 可他毕竟是帝王, 习惯了找别人的问题, 又怎么肯承认昭妃说的话呢。
赵琤提的条件很诱人,第一个几乎没有什么代价,不过是死了一个段清安,顺带清理一些心怀不轨的大臣,第二就是要太子亲身上阵,兄弟阋墙,但这份斩杀手足的痛要留在太子心中久年难消不说,还要消耗本朝的兵力。
这两个选项,选哪个似乎很好择决。
但真的这么简单吗?
梁元帝看着赵琤,“那你所求呢?”
赵琤笑了,“父皇还是很清醒的。”
他其实没有把握,如果梁元帝真的昏庸了,他或许会选择另一条路。
梁元帝并不介意他这点冒犯,“说说看。”
赵琤示意盛一把圣旨交给他,圣旨上写的就段家如何谋害应王却误杀袁将军的事。
梁元帝看完脸色不太好,但赵琤丝毫不在意,他道:“这道圣旨,父皇是下也得下,不下也得下。我留给太子的时间不多,但也能在圣旨颁布之后。”
赵琤的意思很明显,圣旨只要下了,段家的罪名就板上钉钉,至于他和昭妃的下场,他全然不会顾及。而圣旨一下,也无可更改。哪怕是赵琤的确被抓起来,梁元帝也不可能再下一道圣旨说前头这道是假的。
这是个赵琤非要不可的条件,梁元帝仔细想想,觉得这个儿子的确是厉害的,把他会做出来的反应都算得很准,丝毫没有给他留下一点退路。
真是可惜了。
“不替你母妃求求情?” 梁元帝做好决定之后,气势也变得不同,不再隐藏自己刚刚做戏的样子。
昭妃震惊地看向梁元帝,像是不明白一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