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瑞卓打发了徒弟回宫,自己准备带着人和东西去小鹿山汤泉。
好巧不巧地陆黎也带着东西来了应王府,两拨人碰到了一起,瑞卓还想说跟小王爷一同去也好,哪里晓得他一听说和宁郡主发病,直接翻身上马就撒了出去,那速度快得就像一阵风。瑞卓觉得自己刚刚像是被风刮到了一样,差点都没站稳。
汀白上前扶了一把,对着瑞卓笑嘻嘻地赔罪,毕恭毕敬的请瑞卓先行,瑞卓这才打起精神往小鹿山汤泉庄子赶。
再说陆黎,他原本被季青临伤得也不轻,却想着要来同她表明自己心意,也顾不上休息几日,却不想听到她发病被连夜送到小鹿山汤泉,陆黎就根本顾不上什么礼数,直接夺了马就往小鹿山汤泉奔。
舟南速度快,便也是跟他骑马来了,但即便如此,也落下了陆黎好长一段距离。
舟南心急,唯恐等下小王爷跑迷了地方,还扯着嗓子喊了一痛,但前头陆黎浑然不觉,他也只好咬牙挥鞭跟上。
其实舟南不知,陆黎原先送了屠大夫过来,自然是知道小鹿山汤泉庄子的具体位置的。
陆黎一路疾驰,中途还落了点雨,也顾不上躲闪,挥鞭的速度只快不慢。山路难行,泥点子都溅到了陆黎的衣衫上,又因他跑马速度极快,甚至连他脸上都有些泥点子,但他全然都顾不上了,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去见她!
到了庄子时,陆黎下马太过仓促,还被马镫绊住了一下,整个人都差点摔在地上,若不是他反应快,抓住了缰绳,怕是要被马儿踢上一脚。
门口的护卫看清了来人是谁连忙上前想要帮忙,陆黎却很快就将自己解救出来,也顾不得自己一身污脏,问道:“郡主在哪!”
护卫也不知要不要带陆黎去见和宁郡主还在迟疑,陆黎立刻道:“带我去见长公主。”
护卫无法,也只能先带人去长公主处。
长公主听说陆黎来了时神情还并未有什么变化,可她看到陆黎一身淋湿了又浑身泥点的狼狈样儿时,不由得有些惊讶了。
陆黎顾不上客套,直接抱拳对着长公主行礼问道:“长公主,可否让我见一见郡主?”
顾嬷嬷看到陆黎这一身淋湿了的衣服都贴在身上,不由得有些心疼,转身去捧了一杯茶,可还没等她把茶捧到小王爷面前,小王爷得了长公主的准话扭头就走了。顾嬷嬷看着匆匆离去的青年,把茶放下,幽幽地说道:“当年王爷见长公主,也是这样心急,茶都来不及喝一口。”
长公主闻言,看了看顾嬷嬷,又看了看那杯茶,说道:“他许是去王府探望阿棠,得知阿棠发病急忙赶来的。”
若不是这样,那一身精致的云锦怎么会又是雨水又是泥水的狼狈不堪呢?
陆黎被人带到郁棠住的小院,燕云见到他这一身狼狈时十分惊讶,却压低了声音同他请安:“奴婢见过小王爷,请小王爷安。”
听到燕云刻意压低声音说话,陆黎的心就猛然一刺,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他看向燕云,略微有些苦涩的问道:“她,可还好?”
燕云往屋里看了一眼,又低头,轻声道:“小王爷自行进去吧。”
陆黎也顾不得许多,大步迈了进去。燕云看到他留下的鞋印带着泥水,心里多少都有些安慰:小王爷这是对郡主上心了。
陆黎脚步放轻了许多,唯恐郁棠正在休息,可他刚走过屏风,就看到郁棠倚在奉月身上正在喝药的样子,眼眶立刻就红了:她脸色好苍白,不过半月不见,她竟又瘦了一大圈……
郁棠是在擦嘴的时候看到的陆黎,那青年穿着一身精致的云锦衣袍却满身泥污,甚至脸上都沾着泥点子,站在那里,眼睛红红的看着她。
明明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郁棠却笑了,只是她还有气无力的,说话的声音轻到陆黎差一点就听不见了:“你来啦……”
陆黎小心地走到她面前,半跪在她床前看着她苍白虚弱的样子,勉强扯出了个笑容,点点头:“嗯!”
郁棠也不知为何,看到陆黎这么狼狈的样子,又小心翼翼地生怕惊着她,心里就有些滚烫的,连带着她仿佛也有些泪意。
“你脸上都有些脏了……” 郁棠看着他,轻声道。
“嗯,我擦擦!” 陆黎直接抬起袖子就往脸上胡乱地抹,也偷偷擦掉自己流出来的眼泪。
只是郁棠看着他这样,却是把脸越擦越脏了,原来那衣服袖子上也脏得很。
“奉月,去打盆水来给小王爷擦擦脸。” 郁棠微微支起身子,奉月便立刻拿了两个靠枕给她垫上,又才起身出去了。
奉月一走,就只剩下陆黎和郁棠两个人。
陆黎低着头,不太敢看她,怕她看到自己哭红的眼眶,会嘲笑自己。
郁棠拿了旁边的手帕,笑了笑,道:“你过来些,我先帮你擦一擦好不好。”
陆黎猛然抬头,只看到她微微一笑的样子,孱弱又温柔。他撑着床沿边,微微把脸抬了起来,郁棠便俯身,拿着手帕一点一点地温柔地给陆黎擦拭脸上的泥点。动作很是轻缓,生怕擦疼了陆黎。
这是他第二次距离她这么近,可她身上却萦绕着浓烈的药味,陆黎都不敢想,她的病到底有多折磨人?能把一个人折磨得在半月之内硬生生的瘦了一圈来……
这种心疼让陆黎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就这么流了出来,这一次他无处可躲。
郁棠动作轻柔地给他擦着脸,却看到他流了眼泪,眼底满是疼惜,她慢慢地擦掉陆黎的眼泪,温声道:“我没事,你别怕。”
郁棠不说还好,一说陆黎几乎整个心都颤了起来,‘砰’的一下都摔成了碎片。他到底没忍住,抬手握住了郁棠冰凉的手,低头埋首在她手里,一个七尺男儿,在郁棠面前泣不成声。
郁棠看着他哭得悲伤的样子,忍不住咬唇抑制自己的情绪。
他哭了,为她。
▍作者有话说:
小王爷哭了,我媳妇儿受苦了 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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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35】
郁棠低头看着他狼狈的样子, 心里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为她哭了,她能切切实实感受到他的痛心……
“别怕呀……” 郁棠看着陆黎, “你一路来又是风又是雨的, 快去换件衣服, 免得受寒了,这可不是夏日……”
“不去, 我不去。” 陆黎闷声在她掌中,“我要守着你。”
郁棠叹了口气, 道:“我又不会跑了。”
陆黎闷在她掌中不肯抬头,直到她的手沾染上了他的温度, 变得有些温热,他才抬头看向郁棠,轻声道:“很惊险是不是?”
“没有很惊险。” 郁棠撒谎了,面上还是淡淡的笑意。
“我哪儿都不去了,在这里陪你休养好不好?” 陆黎祈求地看向郁棠。
郁棠看了他良久,到底也没直说拒绝, 只是问他滇王府难道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做了吗。
“我娘在府中就够了, 她若得知你不适,一定也会想让我替她守着你。” 陆黎急切地解释, 眼神一直落在郁棠身上,半分都不肯挪开。
郁棠抬手擦了擦他的脸,微微颌首,也还是同意了陆黎的请求:“好啊, 那你就在这里陪我。”
“嗯!” 陆黎见郁棠答应, 高兴得连连点头。
奉月这会儿端着水进来了, 看到里面小王爷和郡主亲密的样子惊讶了一下, 才低声提醒了一下。
“去洗一洗,看你的脸上擦都擦不干净。” 郁棠看着陆黎轻声道。
陆黎点点头,把旁边的手炉拿过来仔细地放进郁棠的手中,道:“你的手太凉了,抱着这个。”
“好。”郁棠果断应下了,陆黎这才起身准备去洗一洗脸。
热水的温度适宜,陆黎双手放进去时,感受到热水一下就冲破了寒凉,他低头,快速地洗了洗脸。洗完之后,奉月便将方巾递了过去,他对着镜子擦了擦,确定自己脸上没有什么泥污之后,才放下了方巾,又洗了手擦了手。
做完这些又快速地走到郁棠床前,半蹲着在她身边,仰着脸给她看,像个小孩儿一样:“洗干净了。”
郁棠微微侧过头看他,又抬手落在了陆黎的脸上,微微笑道:“很干净。”
陆黎顺手握住她的手,侧头亲了亲:“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怕是什么滋味儿……”
郁棠看着陆黎,听到他这样说时,心里莫名有些心酸。她眼睛一眨,眼泪就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陆黎见她落泪,顿时有些慌忙,好不容易才拿着她刚刚给自己擦泪的帕子,却不敢轻易擦掉她的眼泪,只因她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满眼只有自己。
奉月原本还在侧伺候,看到两人对视时,便悄然退了出去,在屏风外守着。
“别哭,我以后都陪着你。” 陆黎握住郁棠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会好好照顾你。”
郁棠愣了一下,笑中带泪地点点头:“好。”
郁旸来的时候,陆黎把郁棠哄睡了,正蹑手蹑脚地退出来,看到郁旸来了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做了个夸张的嘴型:“出~去~说~!”
郁旸了然,往屏风处看了一眼,隐约能见到里头的人的确是已经睡下了,便也蹑手蹑脚地跟陆黎出来了。
“瑞卓公公来了,说你先奔这儿来了。” 郁旸刚刚同长公主接待了瑞卓公公,这会儿已经把人送走了。
陆黎看了郁旸一眼,问道:“她病得重吗?”
郁旸沉默了一下,默默地点头。
“风见草,管用吗?” 陆黎又问。
郁旸这会儿就更沉默了,也不点头也不摇头,陆黎看得着急,又追问道:“你说话啊。”
“不知道……”郁旸甩开陆黎的手,“原定的医治时间要再延长,或许阿棠会在此处待到年关。”
“我留下陪她。” 陆黎道。
郁旸猛地转头看向他:“不行!孤男寡女成何体统!”
“我是她的未婚夫婿,有何不可?” 陆黎执拗地看向郁旸:“你不准也没用,阿棠同意了。”
郁旸听到陆黎的话一下失了言语,神色都变得有些颓丧,他坐在回廊边上,愁思满满。陆黎见他这样心中也不太好受,走到他旁边坐下,两人静默地做了一会儿。
“她会好的。”
“嗯,会好的。”
“一定会好的。”
“对!一定会好的!”
两个男人坐在回廊边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这话,仿佛能打发这深夜的愁思一样。两人心中所想皆为一样,都是希望那个娇弱的少女能够早些痊愈起来。
……
长公主原本都被郁棠劝动了不跟着来小鹿山汤泉,可因郁棠发病,她实在放心不下,便也留在小鹿山汤泉了。加之瑞卓公公来时说太后的病有了起色,福真公主和皇后等都在侍疾,请长公主放心之类的,长公主便安心留在小鹿山汤泉了。
而郁旸是也不肯走,陆黎就更不肯走了。于是今年的小鹿山汤泉便显得格外热闹些,来来往往的人都多一些。
郁棠分别熬过了几日药浴和针灸,便要药浴针灸再一同进行了。
其实在药浴的同时针灸这件事,屠大夫原本是放弃的,还想用另外的法子代替。虽说行医不分男女之别,可到底是皇家郡主,屠大夫也明白当中为难。而如今却多了个在学一方面天赋异禀的方瓷,实在是天助之!
倒也不是要方瓷多么精通药理,而是方瓷身为女子,与和宁郡主在药浴时针灸这件事就不必那么麻烦了。故而屠大夫在这几日便专挑了为郁棠行针的重中之重来教导方瓷,好在方瓷的确有天赋,屠大夫也放心了许多。
转眼间就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郁棠的气色也好了许多,随着每日针灸药浴的治疗下,她倒也的确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郁棠躺在床上,屠大夫正在把脉,他总是习惯性地皱着眉头,叫一旁的陆黎看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
“屠大夫,怎么样了?” 陆黎很是着急,他虽然看着小仙子一日较之一日气色要好,可他更希望她能早日痊愈。
屠大夫充耳不闻,还在搭脉。陆黎还想说什么,被郁旸扯了一下,又被他给捂住嘴,一下就老实了许多。
过了好一会儿,屠大夫才收回手,又看了看郁棠的舌苔和眼睑,这才慢悠悠地说道:“瞧着恢复不错,但要到下一阶段,郡主就要受点苦了。”
治疗郁棠的寒症那也不是寻常治病那么简单,先是她娘胎里带来的弱症,加上长公主有孕时中的毒也多半都在出生后的郁棠身上,这么多年用药下来,多多多少少的,有些药的药性便不那么管用了。再加上来治疗之前,郁棠又发病了一次,更是发病过程也是惊险不已,所以如今哪怕有风见草在手,但屠大夫心里也还是有些担忧的。
本来最后治疗的这一阶段就是要拔毒,可拔毒的过程必定不会轻松,也需要郁棠有比较好的体力才能熬过来。但偏偏事与愿违,在来之前她还发了一次病,叫屠大夫就更担心了。按理来说,发病的频率也不该这么频繁的,但事实摆在眼前,屠大夫也只能根据情况来更改治疗的法子。
郁棠闻言神色不改,说道:“十多年都过了,何惧于此。”
屠大夫摸着胡子点点头:“那就请郡主休息三日,三日之后咱们开始拔毒,若郡主抵得住这次拔毒之苦,寒症可去大半。”
“好。” 郁棠一口应下。
见郁棠果决,屠大夫又道:“但即便如此,郡主的身体也不可能与常人无异,只是说不再受寒症之苦,却还是身子骨要弱些的。”
“不是说风见草有用吗!”陆黎掰开郁旸的手,急忙追问。
屠大夫摇摇头:“风见草本就是对祛除寒症才有效,郡主的身子要靠将养才行。”
“那就养着,王府什么没有,怎么会不行?” 陆黎脸色很是焦急。
屠大夫看了郁棠一眼,郁棠对着奉月招招手,奉月便上前把她扶起来,待她坐稳之后,才问道:“能养到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