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活寡使我快乐——三日成晶
时间:2021-09-03 10:44:56

  元雪松双眉挑得老高,手里扇子都紧了紧,他跟在南荣元奚身边这么多年了,南荣元奚此人向来都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其实不仅早就料到了如今这个局面,甚至在期待着这个局面,只有打破这种摇摇欲坠的平衡,他想要做的事情,想要查出的真相,才会浮出水面。
  这么多年的谋划和布局,居然也会因为谁临时改变策略?
  这是要帮着温蓉蓉也找虚罗军?
  这可太不像南荣元奚了。
  不过元雪松正因为跟在南荣元奚这么多年,因此知道他什么时候是认真的,什么时候是做给别人看而已。
  他此刻便是认真,于是元雪松转身便去送信。
  而温蓉蓉听到南荣元奚这么说,也放心一些,快速道,“我十宫楼的阏逢长老,也已经带人去寻找德明军和虚罗军,我当初交代过,一旦海潮国防线破了,附近四国的妖奴都会赶去海潮国的……”
  温蓉蓉知道她现在急也没有用,可是这一次的兽潮来得太快太急,这完全和剧情中描述的不同,而且她早已经记不住剧情中的细节。
  她现在已经彻彻底底,没有了先知的优势,原本四年后温泽阳才会死去,她怕。
  温蓉蓉双手绞在一起,她怕是因为她这个蝴蝶翅膀的煽动,才让剧情提前,她怕即便专门炼制了血灵器,甚至给了她大哥两个最善战的妖奴,也还是保不住他的性命。
  温蓉蓉脑子一时间乱的厉害,看着南荣元奚和他身边陌生的人,又看向马车,低声问,“大哥,你这是要去哪里?”
  南荣元奚看着她泛白的脸,本不想说,但这件事又瞒不住,便道,“秦礼合驾崩,今夜宫中注定不消停,你二哥应该也已经去了。”
  温蓉蓉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心,彻底掉底儿了,南荣元奚发现她唇都白了,眉心微蹙。
  抬手用指尖勾开自己脖子下系着的披风带子,然后拉下披风,用手臂撑着一甩,围在温蓉蓉身上。
  南荣元奚保持着不至于亲密却又不疏远的距离,迅速给她系上了自己的披风,然后声音带上了一些安抚的幻术,说,“不用担心,你也早就预见到了这情况,妖奴们都会赶过去,你大哥和我弟弟岂是等闲之辈,都会安然无恙的。”
  温蓉蓉知道南荣元奚在对她用幻术,或许是因为她身上有了驭灵契,所以她对妖术很敏锐。
  但这次居然没有抗拒,她六神无主得厉害,看着南荣元奚说,“我知道的,我只是有点……”
  她说着,在自己的袖子里面摸了摸,拿出了掌心弩,好几个金钟罩,还有些其他的护身小玩意,都不算显眼,但也都是经过多次改良的实用东西。
  一股脑都塞在南荣元奚的怀中。
  “一半给你防身,一半……若是见着我二哥了,劳烦给他。”温蓉蓉说,“刀剑无眼,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虽然温蓉蓉知道南荣元奚身上宝物定然不少,自家二哥的身上也老早就被她塞了一堆,再加上这些其实锦上添花,有没有都成,但宫变凶险,她光是想象,便知道改朝换代绝不会那么容易。
  她现在只求保险,越保险越好,人都活着,都安然无恙,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南荣元奚捧着一堆凌乱的东西,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心中何种滋味。
  这么多年,他与自己的弟弟南荣慎彼此虽然视对方为命,却从不曾出口。
  这一生,从未有人在他面临危险之时,如此这般地慌张牵挂,如此这般地叮嘱又送防身灵器。
  虽然南荣元奚知道,温蓉蓉这样,多半的原因是想要让自己护着她二哥,但是这多半之中,有那么一两分是对他的,也已经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这世间的恶意他见识过千万种,好意却也只有这一两分。
  南荣元奚将东西都无声收起来,并不郑重的对温蓉蓉说,“放心吧,你二哥不会有事的。”
  他说完,便立刻转身离去,先一步上了马车。
  而他身边跟着的一个送信回来的元雪松,一个斗篷加身的黑袍人,都跟着他身后上去。
  温蓉蓉向后让了一些,发现黑袍的男子掀开马车的车帘在看他,他只露着一双眼睛,那双眼狭长上邪,还是单眼皮,是个十分标准的凤眼。
  此刻那眼中满是兴味,温蓉蓉皱了下眉,他却已经快速放下了车帘,钻回去了。
  马车上了正街之后开始急奔,车内黑袍男子突然侧头看向南荣元奚,说,“那个便是十宫楼楼主?雇用我这一趟的雇主?真有趣。”
  南荣元奚没有说话,黑袍男子又说,“待事情了了,我定要单独见她一面,也不枉我来坛渭国走这一趟。”
  南荣元奚还是没有说话,坐在黑袍男子身侧的元雪松倒是开口了,“你最好别打乱七八糟的主意,收好你那些脏兮兮的蛊虫,别沾着她。”
  “她不光是你那青绝族长老友的主人,还是我们宗主的弟妹,更是虚罗门的大小姐,即将登位的皇帝亦是她大哥自小长大的故友,答应了要照看她的。”
  元雪松唰地展开折扇,戳着扇面上流动的梵罗兽,慢条斯理道,“你若动了她,你生死斋便瞬间树敌三宗,外带一国。”
  黑袍男子嘶地吸了口气,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马车带着德明宗的标志,是无人阻拦的,一路直入皇宫。
  温蓉蓉直到看不见了,才上了自己的马车,回了虚罗门山庄。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宫中皇权倾覆,秦礼合尸骨尚未冷透,他的皇子们已经为了皇位大打出手,刀剑相向。
  那些素日无论是多么稳重,多么持守,多么装得人模人样的皇子们,这一日在圣旨还未宣读之前,便失了智一样面目扭曲地口出恶言,当着大臣的面相互攻击。
  后殿的妃嫔们也是撕扯到了一处,这一场闹剧一直演变到最后有皇子被刺成了重伤,温正玉宣读了圣旨为终结。
  坛渭国一夕之间易主,最不被看好的,早早封王却不曾给封地,拘在图东都城之中却被远远排除权势中心的安栾王,因着先皇的遗旨,名正言顺地登上大位。
  而伴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出现,宫门大开,这皇城之中几乎所有人的命运,都已经成定局。
  温蓉蓉一夜没睡,她不敢睡,大哥失踪,二哥彻夜未归,虽然她派出去监视的千栾兽将用于防止意外的网拉满了皇宫,却也还是安不下心。
  她连灵脉都没有心情泡,挑灯看了一夜的烛龙谷地图。
  用笔画出了很多不显眼的,却如果被高境的妖魔兽追逐,能够藏人的险处。
  整张地图上被她画上了密密麻麻的红圈,待到外面天光大亮,她的双眼快要和这些圈一样血红。
  好在熬着的就只有她自己,温正玉和温蓉蓉都选择把温泽阳失踪的这件事暂时不告诉柯灵雁,母亲毕竟年纪大了,受不得这双重刺激。
  温正玉是第二天夜里回来的,那时候皇帝驾崩的事情全城百姓都已经知道了,自然柯灵雁也知道了。
  温正玉形容有些憔悴,回家也是安抚一下母亲和妹妹,又很快走了。
  安栾王于三日后在先帝灵前即位,但是正式的登基仪式还要等三十日之后先帝尸骨移入敛宫。
  八月十五的满城的灯彩一夕之间尽数换为白绸,国丧期间,连花楼音馆,都不许声传至街,举办歌舞宴饮是重罪。
  温蓉蓉这几日那也没有去,每日都在等着烛龙谷那边传来消息,但是日复一日,一直等到了新帝登基,安栾王称了帝,未改国号,倒是给自己定了个御荫帝的封号。
  秦安竟也失算了一次,遗旨之上,不曾篡改过,从最开始就是他的名字,这天下,秦礼合本就是准备给他的。
  这个贬斥他母亲,将他多年当成笑话一样拘在皇城做个摆设王爷的父皇,居然是属意他,爱着他的。临到死前都在装疯卖傻的和大臣们周旋,为的也是保他不被众人联合攻击。
  可秦安却直到他死之前,都没有去宫中侍疾过几次,他不能理解帝王之爱的残忍,但却仍旧被这份遗旨给砸的头昏脑涨。
  不过这也不能影响任何事,秦安去敛宫枯站一夜,第二天便雷厉风行秋风扫落叶般处置了那日陡然在先皇遗体前,疯了一样狗咬狗的哥哥弟弟们。
  而终于在九月末,即将入冬之时,温蓉蓉才总算收到了阏逢派人送来的留影石。
  留影石中是受伤昏迷的温泽阳,躺在白马山庄之中,据说人是在天堑之下的一处岩壁里面找到的。
  温蓉蓉看着他手臂和胸膛上的烧伤,简直像是真真切切疼在自己的身上。
  但是她很高兴阏逢没有隐瞒温泽阳的伤势,他果真了解温蓉蓉。
  温蓉蓉虽然承受能力不强,但是她宁愿知道真相也不想像个傻子一样被骗。
  留影石的最后,是阏逢那张令人能瞬间从惨烈的伤势之中回神的脸。
  他语调平和,带着安抚意味地对温蓉蓉交代了现如今海潮国的形势。
  陆续赶来的各国军队和妖奴们,都在全力地驱赶猎杀着在海潮国境内乱窜的魔兽。
  唯一庆幸的是海潮国内部防线被冲破,外部却还坚守着,因此暂时没有魔兽越国到其他的国家作乱。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恢复着,这一次的高境兽潮过后,剩下的几波魔兽来袭,都是不足为惧的低境魔兽,重新整队回到烛龙谷驻军地的战士们便能够应付。
  与此同时,各国也再度准备在年关重新集结士兵,朝着烛龙谷调动。
  这一次各家宗门都损失不小,各国再度从宗门之中派出了精锐补充军将和士兵,准备迎接入冬之后新一轮的兽潮。
  而海潮国的鸿达至尊,这一段时间也亲自出面,派手下到处救助寻人,并且针对于损伤较重的宗门,给予了各种程度上的帮助和宽松。
  其中坛渭国两宗的宗门,在这次兽潮来袭因为是最先发现也是冲在最前面的,因此死伤最多,虚罗门好歹寻回了军将温泽阳。
  德明军死伤的弟子数量也不少,但至少生还的也有百余人,只不过其中军将副将全部折损,副将直接被高境魔兽吃得只剩头颅,杀神南荣慎到现在还没有寻到踪迹。
  阏逢说,“德明军的弟子说,当时他们被兽潮冲到了一处山崖边,遭遇了几只七境魔兽。”
  “南荣慎令弟子们顺着瀑布跳下山崖,自己以一人之力,引开了几只魔兽,副将是违反军令不肯跳崖逃生,才会被撕扯蚕食……”
  温蓉蓉看着留影石熄灭,按着心口几度觉得无法呼吸。
  过于惨烈的现实摊开在眼前,温蓉蓉就算早知道一切,也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她就算现如今已经基本上适应了这个世界的残酷,也还是无法真的对人命无动于衷。
  南荣慎……还能找回来吗?
  “没有尸体……”温蓉蓉双手抱住自己的头,趴在桌子上,自言自语一样说,“没有尸体,是不是就代表至少他还活着呢。”
  她无法想象,那么鲜活滚烫的一个人,就这么死了,消失了吗?
  那他唯一的家人南荣元奚怎么办?
  温蓉蓉连看着温泽阳受伤都心如刀割,南荣元奚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会不会疯了?
  温蓉蓉当天晚上,又对着她之前画的那一张满是红圈的地图许久,仔仔细细地重新拓画了一份,连夜命人送去给阏逢,标注了先后顺序,让他们按照上面的点去一个一个找。
  然后第二天早上,她带着那张图,和阏逢给她送回来的留影石去了德明宗。
  在南荣元奚的霓光院见到他,他正坐在桌边饮茶,温蓉蓉其实很少从他的身上看到什么外露的情绪,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南荣元奚都是那副目空一切的样子。
  唯独那天戳穿了他的身份,他有了片刻的失态,但是恢复的速度更是快得惊人。
  而此时此刻,温蓉蓉看着南荣元奚的侧面,他指尖捏着杯子,杯子里面的水在这即将入冬的院落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热气蒸腾,可见已经冷了许久。
  他维持着将茶杯送到嘴边的姿势,久久未动,面上看不出焦急也看不出崩溃,可是温蓉蓉看了一眼,心就揪起来。
  她原本自认和德明宗交情也就那样,但是南荣元奚之所以发现她是十宫楼之主,却是因为暗地里派人护着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只身前往海潮国那等混乱之地的大小姐。
  是因为她和南荣慎那荒唐得连订婚仪式都没有的口头婚约,便将她当成了自家人吗?不是的,温蓉蓉和南荣元奚都知道,那连同盟真的都算不上。
  可人的感情是非常神奇的东西,它会在岁月的清洗之下,变为一种萦绕不去的牵挂。
  我们会对不相识的人遭遇不测而唏嘘,却会尽所能地帮助身边相熟的人,人族的七情善变非常不可信,妖族狡诈自私难以相交。
  可是活在这个乱世之上,其实活的就是这份不确定的感情和牵挂。
  就像温蓉蓉当初无法看着南荣慎不管,现在也能看出南荣元奚的哀伤和不动声色的慌乱。
  无关于任何带着定义的感情,只不过相识已久,早已对彼此产生了挂念罢了。
  “大哥,”温蓉蓉在门口叫南荣元奚。
  南荣元奚这才侧头,眼中笼着那迷离的大雾,让人看不真切他的情绪。
  他慢慢将杯子放下,侧头问,“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温蓉蓉看了一眼天色,此时尚未到中午。
  “你……”一夜未睡吗。
  还是几夜未睡?或者自从发现寻不到南荣慎之后,就没有睡过?
  温蓉蓉没有问出声,而是径直走到南荣元奚的身边,抬起手臂,将他抱住。
  “我哥哥找到了,谨言一定也能找到。”
  温蓉蓉只是短暂地抱了他一下,在让南荣元奚感到抗拒和不适之前,便放开了他。
  她态度自然的在南荣元奚身边坐下,将冰冷的和南荣元奚的体温一样的茶盏放到一边,然后摊开了地图。
  “大哥你看,这些都是我以地形推测过的,能够躲避的地方,我哥哥便是在其中一处寻到的,我已经派人送去给了阏逢长老,他会带大妖一个一个去找,”温蓉蓉将地图翻转,展示给南荣元奚看。
  “你看,谨言是从这里引开大妖,我们便从这里,以米字型,分为八队,向四外的红圈标注点开始找。”
  温蓉蓉说着抬起头,正巧看到南荣元奚转瞬开裂的表情,自己的眼圈也瞬间就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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