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记者听愣了,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才颤声说道:“乌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
她张了张嘴,艰难地说道:“如果世界上所有的父亲都像您这样温柔,就不会有那么多不被爱的孩子深陷于痛苦之中了。有一句话我之前说过,但是这一次我还想再说一遍,做您的女儿真是世界上最幸运,也最幸福的一件事。”
女记者站起来,深深鞠躬:“对不起,我为我的所作所为感到非常抱歉。”
乌榕城指了指站在露台上的女儿,语气严厉:“你破坏的是她的订婚仪式,你应该向她道歉。”
女记者连忙转向乌芽芽,连着鞠了三个躬。
乌芽芽把一个纸团扔下来,正正砸在女记者头顶,发出咚的一声。
女记者捡起纸团,慢慢展开。她以为乌芽芽肯定在纸上写满了咒骂的话,是故意扔下来让自己看,以达到羞辱的目的。
但纸上除了一道道折痕,什么都没有。臆想中的谩骂一句都不存。
所以,这个纸团是乌芽芽扔下来砸她用的,除了泄愤完全没有别的目的。这么轻轻的一击,她们之间的恩怨就算了结了。她破坏了她的婚礼,她却只是砸了她一下而已……
这种泄愤方式像小学生一样幼稚,却又幼稚得叫人打从心底里感到轻松。
她怎么会不是乌先生的女儿?她这么可爱。
重新把纸团成球的女记者低声笑开了。她抬头看向乌榕城,由衷说道:“乌先生,我明白您为何不愿放弃乌芽芽了。她真的很好。请您一定要好好守护她的这份简单,让她继续做世界上最幸运的孩子。”
“那当然。”乌榕城笃定点头。
“您自己的孩子,您需要我们帮您找一找吗?”女记者关切地询问。
“她所有物品都在芽芽身上,如果芽芽不是,我已经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了。不过我不会放弃的。”乌榕城无奈叹息,然后带着满身疲惫慢慢离开。
女记者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瞳里泛出留恋的泪光。
如果乌榕城是她的爸爸该多好?正是缘于这份敬慕,得知他的亲生女儿还流落在外,她才会冒着被全网封杀的危险站出来。
事实证明乌榕城远比她想象得还要温柔正直。他没有封杀她,也没有丢弃乌芽芽。他付出的爱永远不会收回。他是最强大,也最稳固的一座山。
父爱如山,父爱如山……可笑的是,女记者竟然是在别人的爸爸身上,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真滴。
她擦掉眼角的泪,静悄悄地走了。
在她走后,朱欢欢从藏身的角落里站出来,脸上早已沾满痛苦不堪的泪水。一再认识到乌榕城的好,她就一再地深陷于名为悔恨的炼狱。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没与乌芽芽交换,那爸爸全心爱着的人就会是她。她是他唯一的女儿,也是他全部的精神寄托。
而现在,哪怕她拿着DNA鉴定书找上门,她也只能分到一半父爱。他已经无法把乌芽芽割舍出去。
是她把这份最珍贵也最温暖的礼物丢弃了。
朱欢欢,你都干了什么呀?你费尽心机,最后得到了什么呀?你失去的东西一辈子都找不回来了!一辈子都找不回来了!
意识到哪怕乌芽芽不是乌榕城的女儿也会被他永远爱着,朱欢欢绝望了。她失魂落魄地走进卫生间,躲在无人的角落里,像个迷途的孩子一般痛哭失声。
她的人生中再没有哪一个时刻,会比如今更痛苦,更悔恨。
与此同时,乌榕城找到易H,严肃地说道:“你知道芽芽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知道。她是长在您身上的一株嫩芽。”易H低头回话。
“对,她是长在我身上的一株嫩芽,把她从我身上挖去,就像挖我的根茎,会带来恒久的痛苦。”乌榕城定定看着易H。
易H把头垂得更低了一些。
“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乌榕城又问。
易H微微摇头。
“我原本没有姓氏,单名一个榕。后来,我成为了芽芽的爸爸,所以我姓‘乌’,我同时也是她的城堡,为了保护她而存在,所以我名城,合起来就是乌榕城。”
易H抬起头,错愕地看着乌榕城。通过这个名字,他深刻地意识到,眼前这个无比强大的男人,对芽芽的爱有多深。
父爱如山啊……
在心底里,易H发出了同样的感叹。
“现在你知道,芽芽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了吧?如果你敢伤害她,我会送你下地狱。”乌榕城一字一句说道。
他口中的下地狱,绝不是一种浮夸的修辞手法。
易H连忙点头,然后慎重地给出承诺:“爸,您放心吧,我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芽芽。”
乌芽芽却在这时从角落里跑出来,抱住乌榕城的腰,呜呜咽咽地说道:“爸爸,我不嫁人了!我舍不得你。我要跟你回家。”
经历了今天的一切,她才知道爸爸对她的爱远比她想象得还要深。她怎么舍得离开爸爸?她永远都要做一株长在爸爸身上的小芽芽。
易H:“……”
第64章 (社会性死亡的朱欢欢)
易H原以为今天的订婚宴无论谁来都不会遭到破坏, 因为他和芽芽对彼此的心意是最坚定的。
但是他万万没料到,最终还是芽芽自己亲手推翻了这次订婚。之前还口口声声说要跟他永远牵手的那个人,转眼就改变了心意。
看见乌榕城搂着芽芽露出无奈的笑容, 易H垂头扶额, 只觉身心俱疲。
到底还是心理年龄太小了啊……
易H缓缓走过去,温柔地说道:“芽芽, 我们谈谈。”
这场谈话, 其实在订婚之前就应该展开,是他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忽略了过去。
哭得满脸都是涕泪的乌芽芽一边擤鼻涕一边闷闷地说道:“好哦。”
两人走到无人的房间,相对而坐。
易H握住乌芽芽的小手,顺势帮她擦掉眼泪和鼻涕。
乌芽芽断断续续地说道:“易H,我,我爸爸,其实, 其实是一棵大榕树。”
这句匪夷所思的话并未让易H停下擦泪的动作。他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语气格外温柔:“然后呢?”
“我的亲生父母把鸟窝筑在了爸爸的树冠上。后来它们飞走了,却再也没飞回来,而我以一颗蛋的形态,被遗弃在鸟窝里。
“还在沉睡中的爸爸, 感应到了我微弱的生命力,于是下意识地用叶片把我拢住了。我是在他温暖的神力中孵化的。破壳之后,我爬出鸟巢, 呆呆地站在树梢上,我冷, 我渴,我饿, 我无法睁眼,只能在黑暗中探索。
“当我不小心从树梢坠落,发出恐惧的鸣叫时,在那一瞬间,爸爸从长眠里苏醒。他稳稳地把我接住了,然后举起手,将我捧回高高的枝头。他用食指点了点我湿漉漉的脑袋,于是我不再饥渴,不再寒冷,也不再恐惧。”
乌芽芽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傻乎乎地笑了:“我永远都无法忘记被他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幸福和温暖将我包围。”
她流出更多眼泪,哽咽摇头:“我舍不得离开他。如果嫁人代表着离开爸爸,我做不到。”
易H把沾湿的纸巾扔掉,用自己温热的手掌抹去小妖怪满脸泪珠,深深叹息:“芽芽,你不用离开任何人。哪怕与我结了婚,想飞走的时候,你就可以飞走,想回来的时候,你也随时可以回来。我永远都会在这里等你,我哪儿也不去。”
以前的易H绝对无法说出如此大度的话。他在乎一个人就会想方设法地去掌控对方。
但现在他可以,因为他学会了爱。爱是理解,爱是包容,爱是恒久忍耐。
所以,他什么都可以忍耐。
“这样对你不公平。我离开的时候,你不会难过吗?”乌芽芽不安地摇头。
“不,这样很公平。你离开,我当然会难过,可是每一世都要辗转寻找我的你,又会有多难过?我的难过,比不上你的万分之一。
“我想着你还会回来,于是在等待的时候就会露出幸福的笑容。你想着下一世我们还会重逢,所以追寻的时候也可以很快乐。我们的心情永远都是一样的。我们可以为彼此坚守,你相信吗?”
易H握住乌芽芽的双手,轻轻晃了晃。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乌芽芽破涕而笑。
她伸出手臂把易H紧紧抱住,赖在他怀里轻轻点头:“我相信。我相信。我们做得到。”
“所以还是会结婚的吧?”易H继续问。
“嗯嗯,结婚。”
“我不会阻止你回家看爸爸,你也能把我一起带走。当然,如果爸爸愿意,他完全可以和我们一起住。”
“好,我们两边住,我们不要让爸爸孤单。”
“现在没有问题了吧?”
“没有了。”
“没有了就让我亲一下好不好?”
“好。”
乌芽芽快乐地笑着,然后主动吻住了易H的薄唇。
易H也在低笑,回吻的时候那么热烈又那么温柔。
站在门外的乌榕城摇了摇头,便也止不住地笑了。女儿会幸福的,他如此坚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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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记者终究还是没把订婚宴上的闹剧写成新闻,发布到网络上。她不想毁了乌芽芽的幸福,只因对方是乌榕城认定的女儿。
圈内所有人也都有志一同地选择了三缄其口。
这天,林秀竹把乌芽芽约出来,慎重其事地递上一份合作意向书。
“你想和我合伙做生意?”乌芽芽惊讶极了。她从来没透露过自己想做生意的口风,况且她也完全不是这块料。
林秀竹用指尖轻轻抚着咖啡杯,语重心长地说道:“我来设计,你来营销,你外形条件好,是标准的衣服架子,由你来推广,我们的衣服一定卖得好。放心吧,我保你不会亏。”
“不是,我根本没想做生意。”乌芽芽现在这个身份总是要消失的,与自己合作,林秀竹才会吃亏。
“你不想做也要做!”林秀竹极为强势地拍桌。
来往的客人被她吓了一跳。
乌芽芽抚了抚胸口,一副“你怎么忽然发飙”的疑惑表情。她知道现在的林秀竹是多么外柔内刚的一个人,如果她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那真是咬死了都不会放口。
“G,不是,你为什么硬要逼我做生意呀?”乌芽芽歪了歪脑袋。
林秀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语气严厉:“你不是乌榕城的亲生女儿,这就是我为什么硬要逼你的原因。你不能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乌榕城和易H身上,靠谁都不如靠自己,这个道理你一定要明白!
“万一乌榕城的亲生女儿找回来了,你怎么办?我总是要为你考虑的,我得帮你积攒一份家业,再帮你找一条退路。我要护着你的。我这一辈子总是要护着你的。看见你好好的,我才能放心。”
林秀竹神经质地敲着桌面,嘴里反反复复喋喋不休地念叨。她比乌芽芽本人还要担心她的未来。
乌芽芽听愣了,反应过来之后才意识到,因为那一次的交集,林秀竹竟然把她放在了心尖最柔软的地方。
她已经忘了她。可是,她却又记得她。
冥冥之中,她总想为她做些什么,哪怕倾其所有。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乌芽芽又想起了这句话。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林秀竹,忽然就快乐地大笑起来。
在这一刻,她无比感谢爸爸的逼迫和严厉。若不是走上这条路,此刻的她不会明白,当善意兜兜转转从自己手中又回到自己手中时,那陡然增加的分量是多么珍贵。
“谢谢你,林秀竹。”乌芽芽忽然站起身,隔着一张小小的咖啡桌,把林秀竹抱住了。
“G?”林秀竹呆了呆。
下一秒,乌芽芽低笑着说道:“林秀竹,我发现我也好喜欢你,哈哈哈。”她偏过头,用力在林秀竹脸上印了一个响吻。
一温婉秀丽,一艳光四射的两个大美人紧紧拥抱在一起,这美好的画面惹得店内的顾客发出惊叹。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觉得这一幕好暖好暖。
林秀竹被亲的脸颊通红,脑袋发晕,乌芽芽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回神之后,她捂住自己滚烫的脸颊,开心地笑了。
乌芽芽兴匆匆地回到乌宅,刚把车停稳,就看见廖璨从对面的马路跑过来。
“你怎么来了?”乌芽芽跨下车。
“我要开一家画廊,你恰好有这方面的人脉,所以你想不想与我合作?你这家伙别整天想着谈恋爱,也要好好搞搞事业。”廖璨捶了乌芽芽一拳头。
得,这又是一个为她的未来操碎了心的人。
乌芽芽用力抱住廖璨,又亲了亲对方脸颊,嗓音里充满快乐:“谢谢你璨璨,我今天得到好多好多礼物,我好开心!”
“什么礼物?谁送的?易H还是你爸爸?如果很值钱的话,咱们赶紧放进银行的保险箱里存起来,以后说不定有急用。”
廖璨挽住乌芽芽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走进乌宅。
躲在不远处的一辆车里,正默默看着这一幕的朱欢欢不由握紧了双拳。她还是不愿相信乌榕城就那样完全接纳了乌芽芽,所以她天天来这边蹲守,只想看一看乌芽芽什么时候会被扫地出门。
被扫地出门之后,她会不会变得像以前一样怯懦?她会不会恐惧到惶惶不可终日?她会不会无家可归,穷困潦倒?
朱欢欢想看见一个失魂落魄,狼狈不堪的乌芽芽,然而乌芽芽所表现出来的精神面貌和生活状态,却让朱欢欢感到极度失望。
她怎么能笑得那么开心?她就不会痛苦迷茫吗?她如果还有志气,就应该主动离开乌家!
然而谁会舍得主动离开呢?拥有了乌榕城那样的父亲,谁舍得离开?
只有自己这个蠢货才会白白把那么好的爸爸送出去!蠢货蠢货蠢货!
朱欢欢握紧方向盘,怨毒地诅咒:“你怎么不去死?啊?你怎么不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