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清朝周围看去,这时候才发觉,房内的每一件家具都是苏廷亲自布置,亲自吩咐,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沾上他的气息……
她默默站了许久,而眼里晦暗难辨,如同静水流深。
半晌,余清清才发话。
“既然如此,你便好好打理吧。到底是他送来的东西,别弄坏了。”余清清坐到一边的桌案,像是全心投入在医书和手札里面,没有管丫鬟了。
“是……”丫鬟望着余清清,有些疑惑。
姑娘瞧起来,怎么跟之前的模样……
有些奇怪了呢?
……
当夜很是平静。
夜到三更的时候,苏廷还在书房里看卷宗。忽然门口有人急急赶来。那人睁大了眼睛,单膝跪在地上,一身伤痕极为狼狈。
那人朝苏廷低身行了一礼。
“回禀殿下,属下在离城三百里的山寨之中发现了北戎人的踪迹,那领头之人似乎是北戎人的精锐,听了北戎王庭的命令来到这里,应是北戎密使……”
那人长跪不起。
而苏廷放下了手中的卷宗,站起身来。他低头看着跪地的亲信,红色烛光落进他的眼里,明明灭灭。
让人看不分明。
第42章 带入监牢,听候发落。
自那日在陈家的生辰宴上之后, 姜蓉就闭门不出。闺秀夫人们都知道她做下来的事情。衡王殿下亲口斥责她之后……
谁敢跟她有交集,要她进门做儿媳呢?
张氏这么多年一直被姜蓉哄骗,以为她是良善柔弱的人。如今见到她做出这样的事情, 一时间没办法接受。
张氏连着几日没见姜蓉,姜蓉狠了狠心, 等到张氏的院落之中,当即就跪下来。
“蓉儿自小就没了爹爹娘亲,她们都说蓉儿寄人篱下……不过是想要她们看得起自己。”
姜蓉抬起眼,眨了眨眼睛,眼里水光迷蒙:“蓉儿不该贪慕虚荣,做出这等事情被衡王殿下责骂,早知道姨母会难过, 蓉儿就不该做这种事情, 姨母就跟蓉儿的娘亲一样……”
嬷嬷进来禀报的时候, 张氏转了一转佛珠手串, 眼皮微微颤抖。她瞧着跪在门槛边的姜蓉,还是出来。
她把姜蓉扶起来, 用用手帕擦了姜蓉的眼泪:“如今你被衡王殿下训斥,又是在宴会上闹出了这种事情, 你要为自己的后路着想,姨母没办法护你一辈子……”
张氏语重心长,姜蓉跟着点头:“姨母说的对,以往的事都是以往, 今后蓉儿一定好好改过……”
张氏对姜蓉全心全意, 等到跟姜蓉说了几句话,千叮咛万嘱咐之后,又担心姜蓉受了凉, 派人送了许多补药,衣物首饰给姜蓉……
等到回去闺房之后。
姜蓉却是变了脸色。
她挑挑拣拣,让人把张氏送的东西随意扔到一边:“送来的是什么东西,瞧人家衡王殿下,出手多阔绰……”
“她就这么急着跟亲女儿攀关系?有了亲生女儿就忘了我,这些年来,她的女儿在哪里,还不是我一直伺候……”
丫鬟迟疑了一瞬,道:“可是奴婢打听过,夫人是要把自己的田产庄子,娘家的陪嫁都给小姐,做小姐以后的嫁妆,这连大小姐都没有……”
“她的女儿要嫁给衡王,而我呢?我却要看他们一家人的脸色,同样是人,差距怎么这样大……”
姜蓉在房里坐了半晌,面色阴沉不定。
“你们都下去。”
姜蓉瞧了丫鬟们一眼,又瞧向最信任的贴身丫鬟,道:“她到底是从宫里出来的,她不是想嫁给衡王殿下吗,只要叫人把这件事情传出去……她把我害成这样,居然还想要全身而退?未免太小瞧我!你去替我散布消息。”
贴身丫鬟猜到了什么,诧异道:“那到底是您的表姐,再说了,您要是这样做……岂不是,岂不是把余家人都害了?”
“余家是余家,难道我是余家人?还不许我为自己考虑?”
姜蓉先是派丫鬟去了外面打听,她做事情一向谨慎,等打听几日,找到可靠的人之后,她才戴了帷帽,亲自去到城南的巷里。
这一片的街巷简陋,住的都是贩夫走卒,姜蓉一路捂着鼻,这些年里余家对她是千娇百宠,她是锦衣玉食里养出来的,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姜蓉让丫鬟找了两个碎嘴婆子,都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长舌妇人。
她走进一间屋,把门关住,把银两摆在桌边。
两个妇人一看白花花的银两,眼睛都发直了。而姜蓉瞧了她们一眼,眼里划过满意之色:“你们既然收了钱,就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如今衡王殿下身边的人碍了我的眼,你们要做的,就是跟其他人说,说她其实是余家的大小姐,跟衡王殿下有些关系……”
“这些还不够,你们再说她帷帽下面的脸,更是丑陋不堪……”
这些话都是风言风语,一时查不到源头,可实际上呢,却能害了余清清的名声。
姜蓉是最懂这些的,余清清曾经的名声,就是她一步步在别人的面前提起,又让别人散布谣言,才让余清清在别人的心里,成了一个粗鲁不堪的人……
姜蓉跟这些长舌妇人说了许多,嘱咐她们很多细节,说衡王跟前的贵人跟那余家的女儿长得一模一样,这才放心出去。
而等她离去这里之后,立刻有军士赶了过来。
李骁是顾明璧麾下,被派来护卫苏廷,一直负责燕州的治安,如今一听到消息,立马过来。他凶神恶煞,这些巷子里的百姓见了他,都畏惧的退让。
那两名妇人刚刚收了钱,正要东家常西家短的办事,才出了门,就遇到他们。
“是什么事情惊动了官爷大驾?我,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妇人有些心虚。
另一位妇人也跟着道:“是啊,官爷们见谅,官爷们打听打听,我们都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本分人……”
把她们带入监牢之中,听候发落!”
李骁冷冷看了她们一眼,半点情面都不留,底下的军士都如他一般,这两名妇人睁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军士们带走。
“李大哥,这一件事虽然是编造的谣言,但到底应该禀告给衡王殿下,也许是有心人……”
同僚话没说完。
李骁打断道:“如今殿下劳心费力,此等小事有我们解决即可,何必辛苦殿下?”
众人迟疑了下,李骁让他们信服之后,只身去了监牢。
他把这两人审讯过一遍。
“我们真的不敢再做这种事了,我们不敢再威胁衡王殿下,不敢再听那人的话了……”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是无辜的……”
两名妇人哀求,而李骁没有理会他们,沉吟了片刻,朝门外招了招手,立刻有两人过来,把两人带下去。
“抹消这两人的踪迹,再把今日之事传信给世子殿下。世子殿下有令,今后再有人对清清姑娘不利,都一并杀之。”
“你们尽心保护三殿下的安全,清清姑娘的安危,不可有丝毫失误!”
李骁朝着进来之人发号施令。
顾明璧派了很多暗卫,私下里保护苏廷和余清清,不止是明面的李骁等人。进来之人做狱卒打扮,是守护苏廷与余清清的暗卫,对李骁言听计从。
李骁走出门去,监牢重归平静,像是多了什么。
看起来和从前一样。
如今燕州兵多将广,都由苏廷差遣,只等待把北戎之人都一网打尽。苏廷这几日忙于调遣兵将之事,通宵达旦,未曾休息。
余清清进门的时候。
苏廷坐在书房之中,眼角积了点点深黑,他的身子看着比以往清瘦了些,瞧着有些憔悴。
先前的膳食就放在桌案,丝毫未动。
苏廷察觉到声音,朝余清清看来,而余清清大马金刀的过来,把食盒抵在苏廷面前,毫不留情的吐出一个字。
“吃。”
苏廷愣住,朝她看去。
“你这般亏待自己的身子,是欲速则不达,等饿出了病来,不止是亏待了自己,还是耽搁了事情。”余清清瞧了他一眼。
她说着,又用刀背一挑,直接把那食盒掀开来,是清淡的淮帮菜,苏廷因为肠胃虚弱,难以克化,余清清一直知道他的口味。
苏廷皱了皱眉。
他朝其他人看去。
“怎么让她进来了?”
“回殿下的话,是姑娘自己要进来的,我们谁都拦不住……”
赵公公站在一边,瞧见苏廷皱眉的神色,却是难得有了一分笑意。殿下向来是谁的话都不听,这世上只有姑娘一个人的话,才能打动殿下。
幸好姑娘来了……
余清清坐在苏廷的身前,用刀鞘指着苏廷,瞧见苏廷少吃了那一份粥,少吃了那一份肉,就用刀鞘敲苏廷的手背。
苏廷对她没办法,又因为她在外人面前如此威逼自己,眼里泛起点点恼意,想说什么,却见余清清看过来:“你几日不曾好好进食,如今骤然用了太多东西,怕是不好消化,反而影响了身体。这是我给你熬的白粥。”
苏廷看着眼前的白粥,有些发愣,慢慢喝完了。
等他喝完粥之后。
余清清又用刀鞘,敲了敲桌面,道:“连续三日不眠不食,宿在书房里,现在你好好的去睡上一觉,这些事都等着明天再做。”
苏廷道:“我现在是有急事要做,军营之中传来急报,军械出了问题,要安排人前去修补,但燕州的工匠紧缺,这些事难以与你说……”
余清清突然道:“给我看看。”
余清清听了他的话,快步上去,一把抢过苏廷的卷宗,自顾自看了起来。
“余清清!”
苏廷身材颀长,手长脚长,余清清却比他更是灵活。两人争夺起来,苏廷长臂捞向卷宗,几次被余清清躲过去,他眼神越来越急,含了怒意,而余清清趁他扑过来的时候,及时钳住了他的胳膊,轻轻一挑手筋。
那恰是人体薄弱的地方。
苏廷的身子,一下就麻了。
苏廷浑身无力,余清清又趁机揽过了苏廷的腰。虽是少年少女,可苏廷的发育比她快许多,她只能抵住苏廷的肩膀,而苏廷的身子更瘫软了一些,向下面滑去。
她及时揽住了苏廷的腰。
抬头看向苏廷。
“如今殿下慌慌张张,连我教过的招式都难以施展,不过是一个照面,就被我制服。殿下说过要好好习武,这些日子怎么懈怠了?”
“殿下知道自己的武学是我教的,却用我教的东西来对付我,就这么逞强?”余清清俯下脸看向苏廷,这样的动作有些暧昧,而她的眼神通透,如同能看穿一切。
对上这样的目光,苏廷偏过了头,很是不情不愿。
而余清清调整了姿势,更深的俯下脸,苏廷只得别过了脸,看向另一边:“这些事情险恶,又有许多人虎视眈眈。燕州看起来太平,可实际上混合了许多人和势力……我不想让你再为我冒险。”
苏廷朝余清清瞧了一眼,意识自己在余清清怀里,忽然脸色发红。
他一边说着,就要做一些小动作,想要就反制余清清,谁知余清清料敌于先,早早就猜中了他要这么做,反而从指间抽出三根银针,插在他的腰间穴位。
她故技重施。
苏廷被她刺中了穴位,身子更软了下去,瘫在余清清怀里,他咬牙切齿:“余清清……”
“从来没有人,敢敢这般挟持我……”
“那我很荣幸。”
“余清清,你!”
苏廷声嘶力竭,炸毛一般的瞪着余清清。
余清清叹了口气,道:“现在殿下必须去休息。”
“我给殿下两个选择,第一,是挣扎叫骂,那我就辛苦一点,带着殿下回到殿下的房间睡,到时候所有人都能欣赏殿下的狼狈模样……”
苏廷的眼皮狠狠一跳,他狠狠瞪着眼睛,谁知余清清自顾自的说着,丝毫不为所动。
“第二嘛……就是殿下乖乖听我的话。就在书房里睡下。现在是傍晚,殿下明早醒过来,等休息好了再去处理这些事情,如何?”
“这些事情是急报,我必须赶紧处置……”
“我也可以替殿下处置。”余清清朝身后的丫鬟看了一眼,丫鬟走过去,在屏风之后的罗汉床铺起了床榻。
丫鬟早早带了绣缠枝莲的被褥。
竟是早有预谋。
苏廷被余清清扔到床榻边,陷在被窝里。他一直望着余清清的脸,等余清清要去到桌案边,处理他的事情时候,忽然又喊了一声。
“余清清,你今日给我的屈辱,我来日……必将百倍千倍的偿还!”
余清清一边处理卷宗,一边敷衍的点头:“嗯,对,殿下英明神武,来日必可让我付出代价。”
苏廷还想说什么。
而余清清的笔已经落到这些公文之上。
一时间安静起来。
苏廷平日不仅要管燕州的大小事务,还要面对京城之中的重重压力,一直辛劳。如今他畅快发泄之后,一直以来的疲惫显露出来。
他的上眼皮跟下眼皮打架。
很想入睡。
余清清的声音就像催眠一样。
“祝殿下有一个好梦,梦里……好好休息吧。”她的声音则是穿透夜色,落到他的耳边。
苏廷的眼皮更加沉重起来。
他昏昏沉沉,很快睡了过去,而再度醒来的时候,竟是第二天午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