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有四个月了,伊丽莎白小姐。”武曌的身侧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自从内瑟菲尔德一别,你们就在也没有见过。”
伊丽莎白一愣,这才看见笔挺地站在一侧的达西,她脸上一红,想起自己刚刚的失态,竟有些不好意思,她讪讪地屈膝,说道:“抱歉才看到您,达西先生。我太久没见到吉娜了,一时有些喜出望外。”
达西温柔地注视着她,弯腰回以一礼,“没关系——但我要提醒你,伊丽莎白小姐,我们也有四个月没见了。”
伊丽莎白呆了呆,她不明白达西这是什么意思,态度未免太过于亲昵了吧?直到跟着武曌到会客室坐下,就连柯林斯一个劲儿地恭维德布尔夫人都没能让她回过神来。
“伊丽莎白、伊丽莎白?”夏洛特焦急地用胳膊肘捅了捅她的腰,伊丽莎白这才打了一个激灵,环视四周,竟然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她吓了一跳,茫然地发问,“怎么了?”
德布尔夫人气得紧紧皱起了眉,武曌笑了笑,善意地提醒道:“伊莱扎,刚刚哥哥称赞你聪明灵透,一点就通……”
她顿了顿,见伊丽莎白脸上飞速闪过一丝红晕,忍不住笑道:“然后姨妈问你能不能在一天之内就学会一支钢琴曲。”
其实武曌还隐去了几句,德布尔夫人听见达西夸赞伊丽莎白聪慧,先是贬损了一番,接着大肆夸耀了安娜的琴艺有了极大的提高,还得意洋洋地提起她的老师夸赞安娜天分极高,任何艰难晦涩的琴曲都能在一天之内摸透,这才引出了后来的一问。
伊丽莎白却没听见前面的曲折,不由奇怪地看了一眼德布尔夫人,明明第一次来罗辛斯庄园的时候她就说过了,自己姐妹并没有学过任何乐器,除了玛丽会一点之外,其他人对乐器都是一窍不通!
“谢谢您的夸奖。”伊丽莎白先是向达西点了点头,才又说道,“老实说,我并不能学会——夫人,我没有学过钢琴。”
“什么?你竟然没学过钢琴!”德布尔夫人兴
奋地翕张着鼻孔,像是得到了什么强有力的佐证,眉飞色舞地叫道,“哈!现在竟然还会有一位小姐没有学过钢琴?真不可思议,这难道不是一位淑女必备的技能吗?”
德布尔夫人抓到了把柄,立刻洋洋洒洒地发表了一篇长篇大论,主要论点就是一位小姐如果没有学过钢琴那她就不能说是一位合格的淑女,辅助辩手就是随声附和的卢卡斯爵士和柯林斯。
安娜越听头越低,德布尔夫人说到尾声,她已经恨不得要把头塞到武曌的椅子后面去了。这个性格腼腆的姑娘实在不太能在这样的氛围下泰然自若。
武曌实在不耐烦德布尔夫人如此,她才准备说些什么扯开,就有人先一步忍不住了——不是伊丽莎白,是达西。
达西原本很敬重自己的姨妈,也很感念当年老达西先生去世的时候德布尔夫人亲身上阵,替他们兄妹稳住了局势,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在自己的心上人被姨妈这样讽刺的时候无动于衷。
“乐器并不能跟一个人的智慧挂钩,最多只能算是闲暇之余的消遣。”达西静静地开口,“作为娱乐,每天能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放在上面就足够了。当有别的事情的时候,或者本身对音乐并不感兴趣,我想这个完全可以放弃。”
“最起码我就是一个不懂音乐的俗人,再好的琴曲也没办法引起我的共鸣。”达西特意看了一眼伊丽莎白,“反倒是在事业上的奔波让我更有满足感。”
德布尔夫人被他怼得一滞,不情不愿地松了口,“好吧,如果你执意这么认为的话。但我还是要强调一点,懂得音乐对一位小姐来说不是坏事!”
“不懂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达西淡淡地补充道,“有太多比音乐更勾人心弦的事情值得小姐们去关注了。”
德布尔夫人有些生气,但她不愿驳了自己外甥的面子,只得讪讪住了口。
幸而还有柯林斯在,尽管他的话总是让人鄙夷发笑,但这个时候的确不失为一个转移话题的好方法。
德布尔夫人脸上的表情重新在柯林斯和卢卡斯爵士的恭维下明亮了起来。
达西静了一会儿,忽然向伊丽莎白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伊丽莎白小姐,我想也许您不介意去小树林走走?今天的天气难得的不错,很适合去户外舒畅舒畅。”
伊丽莎白有些愕然,不明白达西为什么偏偏要邀请自己出去。看着尽管在跟柯林斯高谈阔论但眼角的余光一直在注意着这边的德布尔夫人脸色阴沉,她的调皮劲儿突然冒了出来,冲着达西嫣然一笑,欣然答应道:“不敢拂阁下好意。”
德布尔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她静默了一会儿,忽然提议道:“詹金森太太,安娜今天还没有出去活动吧?”
她不容詹金森太太再
说什么,立刻看向达西,“菲茨,不如你带她出去走一走?我看花园里的那片树林就很不错。”
屋子里忽然静了下来,柯林斯和卢卡斯都察觉到几人中间微妙的气氛,默默地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就在武曌以为轮到自己出场了的时候,椅子背后冒出了一道细细小小但很坚定的声音,“妈妈,我今天冷得要命,不想出去——表哥,请您跟贝内特小姐去外面散散心吧,我在屋子里就好了。”
话音未落,德布尔夫人已经难堪地出声道:“安娜!即便是天冷,你也应该多出去走一走!”
安娜瑟缩了一下,努力甩掉詹金森太太不断戳着自己后背的手,凑到了武曌的身边像是要汲取什么力量,她悄悄捏住了武曌的腰带,小声说道:“那就是我今天腿很疼,不想出去。”
“如果您一定要我出去的话,明天,明天请表姐带我出去走走,好不好?”她胆怯又期待地望着武曌的眼睛,又立刻躲开了,讷讷地说道,“我看表姐每天早上也会去散步的……”
她越说声音越小,这还是安娜第一次鼓足勇气反驳德布尔夫人的提议,武曌迟迟没有反应,让她有点忐忑。
“当然可以!”武曌笑着攥住了安娜的手掌,“明天早上,我让萨拉去叫你?”
“七点怎么样?安娜小姐起得来吗?如果太早了的话,还可以晚一点……”萨拉连忙笑着接上几句话,“罗辛斯的花园可漂亮了,早上还有几种我从没见过的花开放,小姐问起来那是什么花,我都无从下手——安娜小姐,明天我指给您看,您告诉我们那是什么花好不好?”
安娜眼睛变得亮闪闪的,她还是有些害羞,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很少去花园,可能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花……”
“没关系,总之是去看一看花园的景色。”武曌笑着补充道。她给达西使了一个眼色,达西会意,领着伊丽莎白不声不响地出去了。
武曌满意地笑了,在心里暗暗点头,伊莱扎肯跟哥哥这个时候单独出去,事情就十拿九稳了,看来达西家很快就会有新的喜事了……
德布尔夫人虽然看见了这一幕,但安娜自己都拒绝了,她还能说什么?只得当做没看见,扭头重新听起了柯林斯的巴结,但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赫特福德郡偏南一些,晚上六点多钟天气虽然有些冷意,但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西边的云彩仍然是明亮的橙黄色。
达西走在前面,径直迈向庄园角落的树林,伊丽莎白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时不时抬头看向达西宽厚的背影,看起来心情有些不安。
“达西先生,您叫我出来到底是有什么事情?”伊丽莎白终于忍不住了,她顾不上冒失,出声问道,“总不会真的就
是出来看看花园的景色吧?”
“罗辛斯的花园不美吗?”达西停住了脚步,但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背对着伊丽莎白说道,“我以为你会喜欢这些自然的景色。”
“是挺漂亮的。可容我提醒您,我已经来了有快两个星期了。”伊丽莎白敷衍道,“这里的景色就算是再美,我也已经看了许多遍了,何况这里并不是天然的景区,即便漂亮,景色也有限。”
“彭伯利的面积比罗辛斯大四五倍。”达西忽然转身,专注地盯着伊丽莎白的眼睛,“还有一个比这更大的花园,里面全是工匠用心搭建的景致——伊丽莎白小姐,你愿意跟我去彭伯利庄园看一看吗?”
“什、什么?”伊丽莎白脸上蹭地爆红,她慌慌张张地躲避着达西的目光,局促地说道,“我、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达西先生。”
“我是说,”达西不肯放过她,他向前走了两步,离得更近了些,“彭伯利所在的德比郡是英国著名的湖区,景色尤其秀美壮丽,彭伯利庄园甚至在附近有一个湖、一座不大不小但颇堪赏玩的山峰……比之罗辛斯,要耐看得多。”
伊丽莎白心里不明来由地有些失落,达西先生只是在介绍自己的庄园吗?她半垂着头,心不在焉地随口道:“哦、哦,是吗——吉娜跟我说起过,还有那次做客的时候,我还记得萨拉做的甜点,,展示了彭伯利庄园的一角……”
“那也只是一角罢了,”达西打断了她的话,“没有亲自去过,是不能见识到彭伯利的美景的。”
伊丽莎白让他看得心头乱跳,她胡乱地点了点头,随口敷衍了几句,觉得两人这个样子实在是糟糕极了,她根本不想离得这么近,忍不住就试图偏身从小路边缘往前走。
达西仍旧挡住了伊丽莎白的去路,他执着地盯着伊丽莎白的眼睛,坚持道:“我是说,伊丽莎白小姐,你愿意去彭伯利做客吗——以彭伯利主人未来妻子的身份?”
“哦哦,好的。如果您邀请我的话,我会去的……”伊丽莎白随便地点了点头,答应下来想赶紧摆脱现在这个尴尬的境地,就猛地发现了不对之处。
她惊声尖叫起来,“什、什么?您说什么,达西先生?什么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啦!达西定情伊丽莎白!
快要完结了哎……
.
第86章 罗辛斯
这个时节算得上是除了复活节前后的十月份之外,赫特福德郡最适宜生活的季节了。
春风微醺,裹挟着微微绽放的花草的香气吹进了宽大的玻璃窗内,偶尔调皮地拂过窗边人的面颊,还会有尚未来得及消散的暖融融的阳光味道。
但这样的天气也丝毫不能让德布尔夫人糟糕的心情有一星半点的好转。
她一会儿抱怨壁炉不够暖,要让女佣拿来毯子盖在腿上,一会儿又指使柯林斯把窗户大敞开,要吹吹春风,可看着那副侧耳倾听的样子就知道,这位夫人只不过是试图听一听外面花园里那对小男女的动静。
可惜就算罗辛斯庄园再怎么小,这也是个庄园,假如一个有心人执意要找寻什么僻静的地方来跟自己的心上人告白的话,在会客室里是听不见任何声响的——哪怕被告白的小姐已经吃惊地大叫了起来。
女佣默不作声地撤下了众人的茶水,换上牌桌,德布尔夫人留心听了半晌,却只听见花园里欢悦的归巢鸟鸣,不由忿忿地砸了咂嘴,倨傲地抬了抬下吧,故意说道:“今晚打四十张怎么样?这可是个用脑子的玩法。”
柯林斯和卢卡斯爵士争相赞同,生怕慢了一步会让德布尔夫人觉得自己不够恭敬,柯林斯还特意叫上了夏洛特,四个人凑了一张牌桌。
武曌兴致上来,拉着整个下午都挨在自己身边的安娜,叫上青娘和萨拉,索性也凑了一张牌桌,打安娜最擅长的卡西诺。
这是年轻的小姐们之间流行的玩法,不必耗费什么心神,纯粹是碰运气和一点小小的计算。武曌今晚的运气不错,连着吃了下家好几张牌——她的下家是安娜。
安娜有点紧张,咬着嘴唇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纸牌,像是在犯愁下一步该出什么才能保住自己手中为数不多的牌。
詹金森太太有些担心,时不时探头装作不经意地看看青娘的牌面,试图指点指点安娜。
武曌一眼看穿了她的小把戏,似笑非笑地用手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只是个游戏,安娜不用这么认真。赢了固然好,但输了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安娜轻轻呼了一口气,展颜羞涩一笑,低声说道:“嗯,表姐说的很对——詹金森太太,你去看看女佣有没有准备好今天晚上要用的东西。”
詹金森太太有点错愕,简直不敢相信武曌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安娜小姐把自己打发走了。她不甘心地看了眼牌桌上的人,又特意回头看了看德布尔夫人,奈何青娘等人根本不想给她面子,而德布尔夫人手气极佳,大赢了几把,正被柯林斯奉承得高兴,全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官司。
“好的,小姐,我很快就回来。”詹金森太太不甘不愿地站起身来,脚
步挪得比蜗牛还要慢几分,好像是在等着安娜能出声再把她留下。
但武曌一个眼神扫过来,吓得她激灵灵抖擞了身子,再也不敢多说什么,匆匆屈膝,脚步凌乱退出了会客室。
詹金森太太一出了门,安娜脸上的表情明显轻松了不少,她忽然歪了歪头,小声抱怨道:“表姐,你的家庭教师也像詹金森太太这样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盯着你,不许你做一点她认为不妥的事情吗?”
“不会,”武曌饶有兴味地摸了一把安娜耳边的碎发,浑不在意地回道,“我的家庭教师你应该认识?是希瑞尔斯。原先她也是像詹金森太太这样,试图用规矩束缚住我,让我的一举一动都受她摆布。”
安娜仍旧歪着头,她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我不记得希瑞尔斯到底是什么样的了,那时候我还很小,总是在病床上,并不记得很多事情。但妈妈总是说起她,说她是个极其负责的家庭教师,比詹金森太太还要符合她的要求。”
“所以我想,大概希瑞尔斯会是个比詹金森太太更苛刻严厉的人。”安娜崇拜地仰视着武曌总是呈上扬状的唇线,急切地问道,“可是,表姐——既然希瑞尔斯是个这么严苛的人,你是怎么才能不被她束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