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曌随口回了一句，她注意到门外青娘端着茶点过来，脸上带了几分不快——这可少见，青娘可不是萨拉，最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一个人，她忍不住问道：“青娘，这是怎么了？”
青娘手脚麻利地放下盘子，难得像个小姑娘似的抱怨了起来，“小姐，那个莱恩·多姆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说是赔礼道歉，就是讨好巴结也罢，也用不上每次来了都把自己打扮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去参加舞会似的，花枝招展！”
“捧着花洒着香水，一来就坐上大半天。”青娘向着窗外撇了撇嘴，“那个傻丫头都快要被勾走了魂儿了，还抢白说给您挡桃花呢！”
武曌也是好笑，“你这是吃的哪门子的醋！”
青娘皱着眉噘着嘴也不说话。
武曌只得招手叫了一个女佣，让她叫萨拉过来，“跟小多姆说，今天事忙不便待客。”
女佣答应了出去，不多时三人就见窗外听见了传话的萨拉提着裙子脚步匆匆地跑了进来，“小姐，您叫我呀？”
武曌看着她，又看看青娘扭脸的样子，也是无奈，只得把刚才青娘的话又说了一遍，问道：“你看上莱恩了？”
伊丽莎白吓了一跳——问的这么直白的吗？她不由自主地把眼神飘向萨拉，小姑娘会不好意思的吧？
没想到萨拉大大咧咧的一挥手，“您听青娘瞎说，我能看上他呢。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原本是……怎么能看上一个男人！”
她省了“内侍”没说，也够伊丽莎白吃惊的了，刚刚萨拉说的是“这样一个男人”没错吧？一定是我听漏了一个词！
武曌没留神她的
吃惊，又笑道：“那你这是做什么呢？”
萨拉理所当然地回道：“替您挡桃花啊——那个莱恩多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假惺惺的样子，这样的伪君子我见得多了！都知道您即将要跟伯爵订婚，他还来献殷勤，是想做什么？给您当情人啊？”
武曌让她说得一阵扶额，连连挥手，“行了行了，青娘，你也别醋了。这丫头且没开窍呢！”
青娘脸上云开月明，抿唇笑了起来，拉着还满头雾水的萨拉跑了出去。
伊丽莎白看得眼花缭乱，直呼自己还太嫩，让武曌好一通笑，也揉着额头跑走了。
“小姐，莱恩·多姆先生不肯走，恳求您务必见他一面。”刚刚出去传话的女佣脚步匆匆地回来了，满脸的为难之色，“不然他不肯走，宁愿等您等到天黑。”
“让他过来吧。”武曌估摸了一下日子，觉得晾他晾得也够了，遂点头让他进来。
莱恩·多姆在女佣的带领下，终于从户外的草坪进到了海森公馆的会客室，他心里也是长出一口气，蓦然抬头便看见窗边一位少女，金发长裙，整个人虽然是懒懒地半躺着，但就是让人有一种不敢小觑的气势，仿佛是一头正在酣眠的狮子，随时都会冲着来犯者张开血盆大口。
“达西小姐。”莱恩·多姆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向着武曌微微躬身。
武曌示意女佣给他在自己的斜对面摆了一把椅子，并没理会他的寒暄，只是淡淡地说道：“艾伦·多姆的事情到此为止，我不会再追究多姆家其他的责任——算是你提供的帮助的报酬。”
莱恩·多姆很明显地一愣，他试探性地问道：“我似乎并没有提供什么帮助？”
武曌嗤笑一声，“我并不是你的父亲，没什么值得你图谋的，你也不用跟我费尽心机的隐藏什么。”
“你的继母跟你的兄长关系匪浅吧？这就是你用那本萨克雷的《名利场》想要暗示给我的东西？——一个靠着男人上位的贫寒女人，她阴险、狡诈，并且不放心身边的所有人，一旦有了机会，没什么能是比钱更让她放心的东西了。”
“那个在这件事里起了重要作用的行商，似乎跟你的继母有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武曌轻轻敲着书的封面，“而最巧的是，现在的多姆夫人，闺名原本就是利蓓。”
“这才是你想暗示我的东西，是吗？”
莱恩多姆万万没有想到武曌是真的从这点蛛丝马迹中顺藤摸瓜找到了小多姆脏事的关键人物——他本来是想以此为筹码向武曌展示自己的能力来邀功的，却被武曌这一招先发制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您真的聪慧过人。”莱恩沉默了许久，终于不得不无奈地承认了，“所以我想您这样的人，应该也是不屑
于跟别人隐瞒我这点可怜的功劳，好让我的老父能安下心来？”
武曌并不吃示弱这一套，“我已经说过了，小多姆的事情到此为止，你的目的达到了——门在那里，好走不送。”
莱恩还是第一次这样吃瘪，往常他即便不能凭借自己的家世得到小姐们的青睐，但他彬彬有礼的举止和颇为出色的容貌，总能让他在适当的展示自己的悲惨之后轻而易举地得到小姐们的芳心——但这位达西小姐，似乎并不能这样对付。
“多谢您的好心。”莱恩并没有多纠缠，他很快站起了身，礼貌地鞠躬道别之后，慢慢退出了屋子。
“哦，还有一件事。”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武曌忽然出声，莱恩转过身来脱下帽子，“愿闻其详。”
武曌反而垂下了眼皮，慢条斯理地说道：“别打我身边人的主意，你的心思我心知肚明。”
莱恩挑了挑眉，难得展现出一点强硬了，他摇头道：“很抱歉，我不能答应您的这一个要求——我对萨拉小姐是真心的。即便您是她的雇主，也不能阻挡一位正当年华的女士追求自己的爱情。”
武曌猛地抬头，眼中迸出慑人的寒光来，她冷笑着一字一顿地说道：“别侮辱真心，去告诉老多姆那个东西，别以为事情过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他当年在印度的丑闻——他以为世上只有他一个聪明人吗！”
“老老实实缩着还好，我饶他一命。如若不然……”武曌眯起了眼睛，“小多姆的今天就是你们全家的明天！”
莱恩多姆已经陷入了巨大的慌乱之中，额上的冷汗不住地一颗颗往下滑落，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辩解什么，但喉咙里却一阵阵发紧——竟是被武曌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似乎试图说了句什么，却只是嗬嗬的闷响，半晌颓然地垂下了举着帽子的右手，吃力地鞠了一个躬，仿佛背后有什么鬼怪似的，落荒而逃。
武曌看着他的背影，嗤笑了一声，“我还以为有多大的胆子，没劲！——去，吩咐下去，下回不许莱恩·多姆踏进公馆一步。”
当然，莱恩多姆可能也根本就不想再来了。
不久，外面就传来了老多姆爵士中风的消息，多姆家本来就摇摇欲坠，这下子更是雪上加霜。莱恩多姆也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斯文，不做则已，一做就是个绝的。默不作声地变卖了大部分家产，拿着换来的现金逃之夭夭了，很是让伦敦城里喧嚷了一阵子。
当然，这之后有一个醉鬼失足落尽泰晤士河的消息就没有那么多人关注了。
多姆夫人显然也不是个善茬，在看着多姆家没了奔头之后，果断抽身，扔下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嘴歪眼斜的老多姆，连自己的女儿都没管，跟着一个南方的富商跑去了海外。
多姆家至此，就只剩下跑得一个人也不剩的宅子和终日以泪洗面但不得不照顾老多姆，每日还被他羞辱痛骂的布伦达。
大概过不了多久，这个宅子也会易主，到时候，就只能在贫民窟里看见那个曾经自诩为伦敦上流社会的一颗明珠的布伦达小姐了。
武曌随手把送来他们家消息的纸条拿到火上点燃了，“以后不用再盯着了。”——但愿原来那个叫萨拉的小姑娘看见这一家的下场，能够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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