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姝感觉到有人看过来,她和祝嘉筠解释刚刚的事,顺着那道目光往前看,便见一个穿着浅紫色的女子正看着她。
“许如溶,她看着你做什么?”
“许是和别人一样好奇吧。” 太子亲自送她回来,有不少人好奇地看过来,多她一个并不奇怪。
“那倒不一定。”祝嘉筠神秘地摇摇头。 她靠近黎姝,小声道:“盛京城无人不知,许家姑娘最爱穿紫衣,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那是因为……”
“陛下!陛下!”两声惊呼响彻大殿。 一个穿着绯色衣裙的小姑娘快步走入殿下,跪下行礼:“陛下,不好了,有人意图冒犯四公主。”
黎姝一眼认出跪在殿中的人,是林落。 昨日酒楼,林落出言相帮,她还记着
刚刚她说什么? 有人冒犯傅婉儿?
众人看向傅婉儿的位置,发现那里早已无人。
“刚刚傅婉儿的贴身宫女弄湿了她的衣裙,我远远瞧着,她差一点就要当众发火,硬生生忍了下去。”祝嘉筠在黎姝耳边小声解释。
黎姝一怔,弄湿衣裙?
文宣帝满脸笑意瞬间消失,“你说什么?”
“回陛下,臣女刚刚出去透气,路遇一宫殿,听到女子惊呼声,当即冲了进去,不想看见,看见……” “看见什么?”皇帝怒意明显。
林落一鼓作气道:“看见一男子从背后抱着四公主,甚至,甚至还亲吻四公主的脖颈。”
“你胡说!谁人敢这么对婉儿?”荣贵妃怒极,厉声斥问。 林落的话要是成真,傅婉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荣贵妃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林落,你当众污蔑公主,该当何罪?”荣贵妃恨不得现在就给林落定罪。
“贵妃娘娘息怒,小落向来不会说谎,想来这中间有什么误会。”男子温柔的声音响起。 众人忍不住看向璃衡,他推着轮椅行到场中,护在林落身前。 “小落这么说定有缘由,陛下不如听她把话说完。”
璃衡开口,众人都听见刚刚那番话,这事怎么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解决。 “你说,你有什么证据?”文宣帝压下怒气。
“回陛下,小女已将那男子绑来,正在殿外。”
侍卫们将一五花大绑的男子扔到殿前。 众人细细一看,惊道:“这不是杨家公子吗?”
杨家公子杨思不学无术,整日流连烟花之所,祖父母宠溺,根本无人能管住他。 但是他再荒唐,再糊涂,怎敢对公主下手?还是受尽宠爱的四公主?
众人心中尚存疑问,杨思早已吓得魂不附体。 他拼命磕头求饶:“求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我真的不知道那是四公主,若早知那是四公主,便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冒犯四公主。”
杨思一边哭一边求饶,鼻涕横流,万分狼狈。 他若不说话还好,这么哭着求饶,反倒坐实了林落的话。
杨阁老惊吓过度,险些一口气怄过去。他清醒过来,赶忙跪在一旁替儿子求情。
“混账!”文宣帝气极,拿起身边的茶盏就扔了过去。 茶盏猛砸在地上,碎片划过杨思的手背,他不敢痛呼。
璃衡微微挡住林落,衣袖拂开一块瓷片。
“婉儿呢,婉儿在何处?”荣贵妃不再质询。 “回娘娘,公主惊吓过度,昏迷过去,正在休息。”
林落话音刚落,惊吓昏迷的傅婉儿冲进殿中,看见杨思,愤怒冲昏她的头脑,她上前一步,狠狠踢翻杨思。
“谁敢你的胆子敢欺辱本公主,本公主今日便要你的命。”傅婉儿目露杀意,她抽出身旁侍卫的剑,扬剑就要砍杨思。
杨阁老拼命挡在杨思面前,手臂被划伤,顿时鲜血淋漓。
众人大惊,侍卫赶忙去拦傅婉儿。 文宣帝气得站起来,“胡闹!把剑放下!”
“父皇,他欺负我,你怎么可以不替我做主!”傅婉儿哭着不肯放下剑。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林落的话也不需要更多证据。 现在人人都能确定,杨家公子欺辱了四公主。
这若是在平常女子身上,便是再屈辱,清白已毁,说不得还要嫁给那人。 可这是公主,皇帝舍得吗?
文宣帝实在不明白好好的一场庆功宴怎么会闹成这样。 他当然心疼傅婉儿,但看着傅婉儿像个疯子一样要杀人,他又气又怒。
“好了!将四公主带下去,让太医来给杨阁老医治。” 杨阁老捂着手臂,疼得直发抖。
殿中一片混乱,皇帝和荣贵妃离开。 太监高声宣布宫宴结束,各家纷纷往外走。
黎姝离开时,忍不住回头看。 林落刚起身,站在璃衡身边,似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一笑。
一瞬间,黎姝明白过来。
送她出去的女官突然失踪,她怕有诈,故意从后门走,原本安排在暗处要埋伏她的人不能得手。
杨思说他不知道那是四公主,那他原先想欺辱的是谁? 是她吗?
有人将这场闹剧的对象换成了傅婉儿。
腰间香囊微微晃动,黎姝摸着那香囊上的花纹,忍不住想到假山里的事。
傅谌为何突然出现,今日之事和他有关吗?
如若和他有关,他为何要这么帮自己?
不对,也许他不是在帮她。
杨阁老在朝中事事听从戚文博,戚文博不能说的话,他来说。戚文博同意的事,他定会赞同。 谁都知道,杨阁老和戚家有关系。
如今这事一出,杨阁老还能继续待在内阁吗?
夜幕笼罩,星辉暗淡。 皇宫中,傅婉儿又哭又闹,一会儿说不要嫁给杨思,一会儿又闹着要杀了杨思。 皇帝看着她闹,最终受不了拂袖而去。
傅婉儿抱着荣贵妃哭得厉害:“母妃,父皇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他是不是打算把女儿嫁给那个杨思?杨思他怎么配得上我,他该死!”
杨思是该死,但这话偏偏不能由傅婉儿自己说出来。
“婉儿别哭,你父皇不会那么狠心。但你也不能一直如此胡闹。你要学会服软,不能一直这般胡来……” “胡来,我怎么胡来了?杨思难道不该死吗?”
荣贵妃最了解女儿的性子,她给自己养的娇纵十分,遇到这种事怎么可能冷静下来?
荣贵妃纵使明白女儿委屈,但也不能任由她继续这般胡闹。 “你若再这般闹下去,你父皇就当真不会再心疼你了。到时候便是母妃也帮不了你。”荣贵妃厉声道。 但 傅婉儿一怔,她想到杨思,又想到许如朗,疯了一般摇头。 “母妃,你帮帮女儿,女儿不能嫁给杨思。”
荣贵妃和缓面色:“你冷静下来,细细听母妃说,照母妃的话做。”
与此同时,重华殿内,文宣帝怒气难消。 他看着跪在低下的暗探,强忍怒火问道:“你说什么?”
“回陛下,杨公子所中迷药本是要下给许家公子。”
第26章 Chapter 26
重华殿内鸦雀无声, 暗探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文宣帝扬起身边的砚台重重扔出去,“疯了,真是疯了, 她如今都敢对世家子弟下手!”
荣贵妃为撮合傅婉儿和许如朗,暗自对许如朗下迷药。不曾想宫女送错两壶酒,令杨家公子误喝。 傅婉儿如约去宫殿内等候,等来了喝下迷药的杨思,惊叫之下才引来林落相救。
文宣帝喘着粗气, 想到今日傅婉儿疯了一般要打要杀,更觉得满心怒火无处可放。 偏此时, 殿外响起一阵哭声。
傅婉儿一身素衣, 钗环卸尽。 她跪在阶下,泪湿眼睫,哽咽道:“今日儿臣在大殿上鲁莽做事, 令皇家蒙羞。儿臣自觉罪孽深重, 自请去京郊静庵静思己过,请父皇准允。”
文宣帝站在阶上, 看着她满眼懊悔的样子, 怒火稍减。但 他到底心疼这个女儿,从小不忍苛待,要什么给什么。
傅婉儿这副性子多半也是他惯出来的。 无法无天惯了, 便觉得发生天大的事, 皇帝也会护住她。
“婉儿,你这是做什么?”又是一声哭腔。 荣贵妃满脸苍白地跑过来, 她拉着傅婉儿, 哭道:“你何苦如此?”
“母妃莫劝,儿臣心意已决, 请父皇成全。”傅婉儿重重磕头,额头磕得红肿。 文宣帝到底不忍,他看着傅婉儿,沉声问道:“你当真愿意去静庵思过?”
“儿臣愿意!”傅婉儿大声答道。但
“那好,明日父皇派人送你去静庵,等到一个月后,父皇再接你回来。”
林落把杨思冒犯公主一事捅得人尽皆知,傅婉儿去静庵待上一阵子,等到人们淡忘这件事再回来也不迟。 如此他也更好处理杨思的事。
公主都被送去静庵思过,杨思又怎么逃得过惩处?
文宣帝自认为这样的安排很妥帖。 他刚刚知道荣贵妃的作为,自然也想给她们母女一个教训。
可傅婉儿不懂。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圆眼睛抬头看向文宣帝:“父皇说什么?”
“明日夏安会亲自送你去静庵,你放心,静尼师太不会为难你。”文宣帝放软语气。
傅婉儿一愣,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父皇要送我去静庵?”
文宣帝觉得有些不对,以为她接受不了,安抚道:“静庵虽不如宫中,但一应物什朕会让夏安亲自安排,你……” 皇帝话未说完,傅婉儿猛地站起来,荣贵妃拉都没拉住,踉跄一步。
傅婉儿看着皇帝,怒气冲冲:“父皇怎么可以送我去静庵?父皇怎么能答应?今日之错不在儿臣,是那个混账杨思!父皇应该处死他,应该告诉全天下人,谁敢欺辱公主,便是这个下场!儿臣没错,为何要去那个破烂的庵堂?父皇糊涂了吗!”
傅婉儿露出本性,刚刚的柔顺一瞬间消失,她怒气难压,口不择言。 荣贵妃使劲拉她的袖子,“陛下,婉儿今日情绪过激,陛下切莫放在心上,臣妾这就带她离开。”
荣贵妃扯着傅婉儿袖子就要带她走,傅婉儿用力甩开她的手。 荣贵妃踉跄后退好几步,尚未站稳,又听见傅婉儿哭着质问她:“母妃,你不是说女儿这么做父皇就会心疼吗?父皇他根本不疼女儿,他就是想把女儿嫁给杨思,好管住天下人的嘴!父皇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傅婉儿情绪彻底失控。 她长这么大,从没被人这么欺负,连一向偏袒她的父皇都不再护着她,她冷静不下来。
玉阶之下,荣贵妃拼命安抚傅婉儿。 可傅婉儿该说的不该说的,早已说了个清楚。
文宣帝总算听明白,他看着宛如疯子的傅婉儿,怒火直冲大脑。 “夏安,立马派人送公主去静庵!”
“我不去!” “陛下不可啊。”
荣贵妃苦求着皇帝,希望他能动容。 文宣帝的耐心耗尽,他看也未看荣贵妃,一甩袖子转身进殿。
夏安看着下面哭闹不休的公主,一抬手,更多侍卫上前,压着傅婉儿离开。
外面的哭闹许久才停下来,荣贵妃跪在殿外,祈求皇帝能够回转心意。 半夜忽起细雨,荣贵妃抬头看向飘落而下的雨丝,忽见殿门打开。
荣贵妃眼里浮起光亮。 内官执伞上前:“陛下说,若娘娘再跪下去,公主就要在静庵多待些日子。”
荣贵妃一怔,瘫倒在地。 她呆了许久,苦笑出声。
她看向重华殿,希望看到那个身影,可最终什么也看不到。 当年口口声声说着爱他的少年郎早就消失了。
荣贵妃起身垂下眉眼,一言不发地离开。
文宣帝透着雨夜,看着那个身影走远。 夏安进屋低声汇报:“陛下,四公主已送进静庵,只是……”
“只是什么?” “公主一进庵堂,就将主殿砸乱。静尼师太不知如何是好,请陛下定夺。”
这是在问,要如何对待傅婉儿。
做错事不肯承认,反倒在他面前做戏,假装认错。 身为公主如此任性妄为,若再不惊醒,将来还不知要做什么。
文宣帝沉思半晌,沉声道:“不必顾忌公主身份。” 夏安一怔,这是要狠狠磨砺四公主的性子了。
文宣帝回到案前,他刚翻一页折子,忽问夏安:“你觉得荣贵妃对朕如何?” “荣贵妃自是满心惦着陛下的。”
“是吗?”文宣帝摇摇头,讽刺一笑。
-
东宫中,高砚低声重述重华殿前发生的事。 “依着陛下意思,四公主此番在静庵怕是不好过。六公主身边的女官被发现死在井中,杨思只剩下一口气,已送回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