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地欣赏了一下对方脸颊发红夹紧马肚的窘迫。
“人跟猪带走!”
他咬牙切齿。
“回去鞭尸!”
般弱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不就是装孙子吗?
她适应良好, 楚楚可怜, “英雄, 妾只是一深闺妇人, 经不起吓呀。万一这刀剑不长眼, 妾身抹了脖子,你们的主人, 哎哟哟,那就遭罪了。”
黑衣人投鼠忌器,犹豫不决, 倒真不敢伤了她。
般弱在他们的包围下走到那匹照夜玉狮子前,朝前递上一只手,握着拳, “喏, 解药。”
对方不耐烦伸出手。
般弱抓着他的手腕, 一踩脚蹬, 翻身上马,火速靠近。
先贴脸,后贴肩,最后贴背。
小暴躁秒变小安静,他的背绷得直直的。
般弱又抱住他的腰,又细又瘦,夸张点,那叫盈盈不足一握。她猜是小皇叔爱生病,嗑药多了,没办法提升武力值,练不到腰,薄薄一层,缺乏力量感跟爆发力。孱弱、单薄、纤细,又有着男孩子该有的冷硬棱角。
黑衣人大惊失色。
毒妇,放开我家主人!
“……滚!”
小皇叔手背青筋突起,暴躁如雷。
“好的,妾身这就滚离您的视线。”
般弱顺杆子跑,二话不说就下马,反被一只手抓住了腰带,此时的马儿嘚嘚嘚跑了起来,她被颠得头晕眼花。
“这个姿势不太行啊,能不能换一个?”
迅疾的风声中,她冲着他扯着嗓子喊。
“闭嘴!”
一炷香后,般弱被小皇叔拽下了马,踉跄着进了一个偏僻的院子。
“嘭!”
暴躁小漂亮一脚踹开了房门。
般弱眨了眨眼。
里头是一群白发苍苍的老头子,用撕碎的花被单绑得跟大螃蟹似的,嘴里还塞着一个馍馍。
漂亮小皇叔抓起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子。
“我中毒了!”
“唔唔唔!”
“你唔什么!解药!”
“唔唔唔!”
“蠢货!你再唔个试试?我宰了你!”
小皇叔掏出匕首,熟练架在人脖子上。
老大夫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般弱:“……”
太惨了。
跟神经病没法讲道理。
般弱提醒神经病,问话之前先把馍馍拿下。
这一轮问话就顺利多了。
“小公……公公公公子……可可可能……”老大夫额头冷汗直流。
“利索点!舌头不想要了是不是!”
神经病一言不合又拔刀了。
“小公子英俊潇洒聪明绝顶武功盖世定是中了那奸人的迫害吃了一些不该吃的东西导致气血上涌经脉错乱——”
“说重点!”
老大夫轻咳一声,两只胖乎乎的手掌凑到一起,竖起大拇指,很不好意思点了点。
“什么玩意儿?你敢耍我?你这身老骨头是想散架了是不?”
老人家被欺负得快哭了。
“不是啊,小公子,老夫实话实说啊。”
“你说个屁!小动作那么多!我砍了你手指头!”
老大夫欲哭无泪,“小公子,老夫的意思是,欲解此情毒,适当纵情即可。”
燕恨水的脸当场裂开。
般弱觉得自己是时候出场了,否则再不行动,她要被暴躁小漂亮大卸八块,“既然是妾身惹下的祸事,妾愿意一力承担。只是事情解决后,希望小英雄放妾身一条生路。”
对方阴测测刮了她一眼,“准。”
般弱立马就跑,又被人勾住了腰带,他烦躁瞪眼,“你想跑?”
“妾身要给爷办事呀。”
他抿着唇,不放人。
般弱只好招了招手,让那俩黑脸门神过来,给了他们一锭银子。
小皇叔眼神直勾勾的,如芒在背,抠门的般弱咬了咬牙,又凑了好几锭,“劳烦二位……”
在黑衣人回来之前,般弱又半哄半骗,把人搬到厢房。
地窖里还存了不少的冰块,般弱请了大力士们敲得碎碎的,等漂亮小皇叔不情不愿进了浴桶,她举高盆子,哗啦啦全倒下。
“咚咚咚——”
燕恨水的脑袋被冰块砸了一下又一下。
他抓住她的手腕,从牙齿缝里阴森森挤字,“你故意的?”
哪里不砸非要砸他脑门上!
般弱当然是故意的,她跑路跑得好好的,结果遇见这个暴躁狂魔,不得不搁浅了浪迹天涯的计划,试问谁不气?
她内心腹诽,嘴上很甜,“哪有这回事!妾身只是手滑!”她连忙转移话题,“英雄你感觉怎么样了?”
燕恨水的双臂挂在桶壁,惨白的脸庞染上厉害的殷红,艳鬼般诱人,细长的睫毛挂着水珠,清凌凌的黑眸正生气瞪着她,没有半分降温的迹象。
他反而想要暴跳起来将般弱的脑袋一口咬掉。
“咚——”
房门被敲响了。
般弱松了口气,救兵来了。
她赶紧起身,撩开帘子去开门,浓烈的脂粉味儿差点淹没了她。
一看,嚯,好家伙,八个。
般弱谢绝了黑衣人的探视,领着女人们排着队进去,隔着一道珠帘让小暴躁选人。
他一口咬在她手臂上。
完了,狂化模式开了。
“嘶——”
般弱倒一口凉气,使劲去掰他的下巴,怎么也甩不脱。
“都滚!”
小皇叔气势使然,女人们脚底抹油地溜了。
般弱也想溜,可是溜不成了,对方粗暴咬住她的腕子,冰冷的脸颊贴着皮肉,赤红的眼珠子眨也不眨钩着她。般弱前一刻发誓,她绝不会是那样为了美色而投降的家伙,下一刻就被漂亮弟弟神仙般的桃花眼妆给动摇了军心。
妈的这么撩干什么!
她单手捧了他的脸,双目对视,问了个深入灵魂的问题。
“水儿弟弟,你会养猪吗?”
燕恨水根本没在听她的话,舌尖在她的指头打转。
般弱啪的一下粗暴拍了他脑门。
“会吗?回答我?”
进食过程被打断,野兽愤怒得龇牙咧嘴,又重重啃了她。
般弱就跟拍皮球似的,啪啪啪拍着他脑袋。
不回答是吧?
强制疯狂点头!
拍拍拍你拍蚊子呢拍!
暴躁小漂亮终于怒了,猛地起身,碎冰哗啦啦溅了一地,水珠顺下锋利的下颚滑落,坠成一线。
而般弱跳起来盘住了他。
燕恨水晃了晃,双臂本能托住了这个讨人厌的玩意儿。
他们接了个吻。
一个很长很长很长快要断气的吻。
般弱放开了人。
那股粉意从脸颊钻进了脖子,对方泪光闪闪喘气连连,差一点就要因为喘不过气窒息而死。
半个时辰后,房门再度打开。
黑衣人一窝蜂涌了进去,紧张不已,“主人,您没事吧?要不要属下,呃——”
他们的主人坐在椅子上,目光平静,无悲无喜,无欲无求,加上那眉心一点红痣,仿佛超凡脱俗的得道高僧,看破世间魑魅魍魉红尘罪孽。
学名,圣人模式。
黑衣人全傻了。
主人下一刻不会真的要出家吧?
“你们聊,我先走!”
般弱装作不经意说了声拜拜,刚迈出一步又被人提住了腰带。
漂亮小皇叔眼皮都没抬,说话语气像极了正常人。
“你男人在这,别乱跑。”
般弱不仅没逃跑成功,还被人挟裹着回了宫,跟她的前婆婆和姐妹们见了面。
她们跟朝臣混成了一个待遇,全被困在了金銮殿里,乌泱泱一片,莺莺燕燕,七八百号人,很是壮观。
关键是几日没有梳洗过,般弱被她们厚重的头油气味熏得背过身去。
大家绑的绑,跪的跪,只有般弱是跟在燕恨水后头进来的,还换了身尊贵的红服,跟他一样,红得浓烈,骚镇全场。
就俩穿红的,般弱想混进人群里都做不到。
说实话她也想不到这疯子要干什么?难道是逼宫一定要穿得嚣张,这样有排场?
太后被老太监扶着,破口大骂,“狗男女!不得好死!老天爷怎么不下一道雷劈死你!我儿真是瞎了眼!娶了你个毒妇!”
燕恨水没耐性扬了扬手,“吵,割舌头。”
太后噤声。
才短短半个月,趁着皇帝北行,小皇叔发动兵谏,围剿后宫,一攻而破。
般弱琢磨了一下,这种逼宫的情节怎么说也得是后半段剧情啊,咋就嗖嗖嗖来了?雇主的记忆里是有这么一段事儿,但当时她都下台了,并没有参与其中,不清楚细节。京城流传了好几个宫变的版本,反正就是歌颂帝后情深,联手抗敌,小皇叔坏事做尽,人人得而诛之。
据说是新后把小皇叔骂得大彻大悟,他羞愧于元巧儿的心胸广博,最后引颈就戮,以谢天下。
般弱怀疑看了看神仙侧颜的某人。
她认为很大可能是这个疯子觉得活得太累了,没意思,自己嗝屁去了。毒药都要口服试试的家伙是没什么骚不了的。
燕恨水提着滴血的金剑,走上了阶梯。
众臣鸦雀无声。
他金刀大马坐在龙椅上,一手钉着剑,双腿微分,空出了个位置。
惜字如金吐了个字,“坐。”
坐?
让谁坐?
大家疯狂猜测,般弱垂着眼皮,死不认账。
燕恨水又开始狂躁了。
“快点儿,搞都搞了,你磨蹭什么,又不是没坐过!非得我拉你上来么?”
既然大反派都开口了,般弱作为小可怜,只能委委屈屈坐了一下龙椅,估计从今以后,她就要成为一代妖后了。
想想还有点小刺激。
“嘭——”
一声巨响惊动皇宫众人,远处冒起浓烟。
“报!敌袭——”
“陛下,是陛下回来了!”
混乱的声响中有人欢喜低泣。
般弱忽然觉得屁股下的龙椅有点硬。
这船,沉得真他妈的快。
第45章 全后宫白月光(15)
由燕弱衣亲自率领的神机营在城下扎营。
天子亲征, 非同凡响,一共出动了边军四部和京军三营,九大卫所留守京畿,东厂与西厂的锦衣卫潜伏其中,就等着小皇叔原地谋反,一网打尽。
燕弱衣收到风声,小皇叔早已回京, 煽动同伙在边疆作乱。
他将计就计,虚晃一招, 杀了个回马枪。
只是没料到小皇叔会突然杀进后宫, 比计划要提前得多。
第一天对峙, 燕弱衣让神机营安装炮弹,炮轰反贼。
至于会不会伤到后宫嫔妃,燕弱衣并不关心。
这些女人, 说着实在的, 他厌恶透顶。
这些妃子全是那些妄想着一步登天的大臣们硬塞进来的, 有的是世家, 有的是豪绅,还有的是他兄弟煞费苦心找来的绝色瘦马,想要用女色魅惑他,令君王神魂颠倒, 从此不上早朝, 最好能像他那早死的父皇一样, 被女人掏空了身体, 四十多岁就升天了。
燕弱衣犹记得他十七岁回京的那一夜,京城危机四伏,他被主人们和客人们很好地招待了一回。
七个炙热绝伦的皇子和京城二十九个大小世家,为了共同的利益,定下了一个天衣无缝的绝杀计划。后来燕弱衣掌势之后,锦衣卫层层盘剥,让这个计划重见天日,权力的侩子手称其计划为“射日”。
射下太子,重新洗牌,瓜分权力范围。
燕弱衣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从踏入城门的那一刻,无数双狼眼饥肠辘辘等着剖他的身,扒他的皮。
荒唐的是,被底层百姓们无比憧憬的京城,这个象征着王法与安全的地方,军队与杀手堂而皇之地游走在街道上,将他的伴读,他的朋友,他的侍卫,一一射杀在八月十五那日,在那个原本团圆和美满的晚上。
他有一个多年的伴读,叫青哥儿,从小玩到大,与他在权力的皇庭中并肩作战,忠心耿耿,至死不渝。前一天晚上,青哥儿骑着马去了郊外,接他回京,俩人多年不见,书信却是频繁,因此见面如故,不见半分生疏。
他们在郊外捉鸟烧烤,像小时候那样。
他说,臣等这一天很久了。
他等着跟他大杀四方,等着跟他定国镇邦,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然后,功勋加身,娶他梦寐以求的姑娘回家。
他说,大喜那日,他希望君已定,国已平。
青哥儿还打趣着他,要他趁早定下他那位南塘姑娘,帝后一起给他们主个婚,多荣耀的事,能写进祠堂供子孙们景仰的。
他能吹水吹一辈子。
燕弱衣还记得当时自己在火堆前红了脸,一脚把人踹倒。但心里同样是这么想的,对他好的,跟了他的,他绝不负半分。
可是命运总是爱捉弄人。
当燕弱衣穿过了那座城门,血腥屠杀猝不及防开始了,龙潭虎穴,险象环生,青哥儿护着他逃出包围圈。燕弱衣才发现自己是太年轻了,也太天真了,低估了这群豺狼虎豹的野心,才将兄弟们置于危险之中。
他后悔了。
他背着青哥儿,翻进了一家又一家的权贵府邸,等着他的永远是明枪暗箭。他记不清自己敲了多少次门,挨了多少次伤,青哥儿原本能救活的,他只需要一个经验娴熟的大夫,但那日,医馆关门,药店关门,没有人对他们伸出援手,一个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