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诤脊骨微硬,耳根子红得厉害。
他没开窍前,天不怕地不怕,老子就是世界第一,谁不爽就干谁。
开窍后,处处是软肋,处处是陷阱,他走得心惊胆战,越想越憋屈,越想越不服。
可他妈的他又能怎么着?
他凶,她更冷漠。
他冷漠,她直接无所谓。
他一头栽进了无底洞,死又死不了,爬又爬不上去,还能怎么办啊?
丧失主动权之后,“妥协”这两个词,第一次出现大少爷的人生字典里。
“那你、你想怎样?”
龙诤抿着唇,他不想输得太难看,又不想让她太得意,仗着自己的喜欢得寸进尺,践踏他的自尊。
猛兽主动收敛爪牙还不够,难道还要自己把自己关进笼子吗?
“我不想怎样。”
般弱手里还攥着一支圆珠笔,她手指纤细秀气,左侧手腕蹭上了一块油墨。
单是这个细节,就让龙诤心跳加速。
他想弄脏这一片干净的雪。
他想捧她入怀。
他想占有她的一切。
“龙诤同学,私底下跟你说,你不听,非要闹得沸沸扬扬,当众要答案是吧?”
般弱语气不紧不慢,擦干净了手腕的一抹墨迹,“行,那我就让你死得明白点。我是大众化的性取向,既然转成了Alpha,那我的第一择偶对象就是Omega,除此之外,别无考虑。”
她两指夹着龙诤的手背皮肉,将他夹开了。
“而且我已经说清楚了,不管你是Alpha还是Omega,你都不会是我的心动对象。跟你做兄弟,可以,你武力高,讲义气,我乐意,我欢迎,我可以陪你闯祸,帮你收拾烂摊子。”
她话锋陡然一转,“但是要做伴侣,我想还是免了。你性格冲动易怒,做事完全不考虑后果,很容易连累人。况且你长到十八岁了,基本都定型了,我也不想因为这段摇摇欲坠的危险恋情,把我们俩个都赔上,不值得。”
咄咄逼人,刀刀见血。
“我有我的家族,我的理想,我的未来,我不想这些被人搞砸,懂吗?”
不懂。
他不懂。
明明她只要一个点头,他就能改,他就能义无反顾为她抗下全世界的压力。
说到底,她只是不喜欢他。
不喜欢冲动暴躁的他,不喜欢满口脏话的他,不喜欢不求上进的他,不然衡骁那种处处拈花惹草的Alpha,凭什么能跟她成为好朋友?他们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勾搭到一起,交换了手机号码,又约着一起上首府。
她宽容了所有人,却没宽容他。
他的满腔孤勇是个笑话。
第一次动心也是个笑话。
而他更蠢,明知道自己是个笑话,还要让她踩一脚。
“嘭——”
校霸一拳下去,砸穿了般弱的课桌,她堆叠起来的课本夹在裂缝处,粉红色的小猪瓷杯啪的一声,滚落地面,又一次步上它前辈的后尘。
般弱瞳孔放大,心又一次碎了。
她有一句妈卖批,一定要当着男主的面讲,生气就生气,掀桌就掀桌,摔她的宝贝干什么!
有什么气冲着她来,干嘛对她宝贝撒火!
“龙诤,冲你这暴脾气,就算你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喜欢你的!”般弱被刺激到了,气到口不择言。
“好啊,如你所愿,好学生——”
龙诤忽然笑了笑。
般弱觉得莫名渗人。
男生的胳膊硬生生擦过她脸,泛起痛意,没等般弱反应过来,对方猛地拉开窗户,强风呼啸涌入,他单腿跨过,一跃而下。
“不!!!”
全班同学发出惊呼,跑到窗户旁边。
而在一楼的同学发现上边掉了个什么东西下来,探着脑袋一瞧,草坪砸出一个人坑,纷纷嚷了起来。
“不好了!有人跳楼了!”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人影直直坠落。
他们傻了。
殉情吗这是?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让一楼的同学再度迷惑了。
难道这是寻仇现场?
般弱满头草屑,校园女神形象全无,她用力抓住龙诤的校服领子,又狠狠呼他一巴掌,声色俱厉,“你个逼崽子,你神经病啊你跳楼,觉得自己是Alpha,能耐了是吧,能飞天遁地是了吧,跳楼对你来说是小意思是吧,像你这种不把生命放在眼里的嚣张家伙,真的烂透了!”
“这具身体是你爸妈给的,你有什么资格让它受伤害?你觉得这样做我就会很感动,很愧疚,就会跟你在一起吗?我告诉你,放屁,做梦,你这样的幼稚、过分、不成熟、死缠烂打,只会让我更加讨厌你!”
般弱也没想把男主逼上绝路,就是雇主这口气吧,受了半辈子,你不出,憋着,难受。
她是没多少两良心,主观情绪容易跟着自己的好恶走,但拿钱办事是她的原则。
都走到退婚这一步了,般弱算是圆满完成了雇主交代的任务,体体面面地结束这段不平等的关系,接下来只要好好读书,好好工作,再娶一个小奶O,快快活活地过日子,又不用她传宗接代的,多棒的剧情呀。
在她看来,婚约解除,两人的戏份也差不多玩完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你不打扰我,我也不cue你。只要那个装A的女主不拿她当什么跳板,搁在她面前恶心蹦跶,般弱是完全可以当她是空气的。
或许男主依旧会像原来那样,爱上他的“兄弟”,般弱也懒得管了,她成功争取到自己的利益跟地位,还乐得看好戏呢。
谁想到男主给她来跳楼这一出。
整出一个心理阴影什么的,她岂不是要跟他终生捆绑?
般弱只得奉上最严厉的语气跟巴掌,打消男主的气头,没用的,不管你做什么都是没用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也不会因为你可怜就爱上你。
“打完了吗?过瘾了吗?”
男生的脸颊高高肿起,嘴角被擦破了皮。他就直挺挺站在般弱面前,一米九的身高带来无形的压力。
“好学生,还要不要再来一巴掌?”
龙诤擦去唇边的血迹。
般弱心想,这可是你说的。
她举起手,刚要招呼,被男生大掌捏住。
“你放心,你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让老子为你要生要死的。”他语气平静,“老子只是嫌弃上边太闷,想来下边凉快凉快,这也不行吗?你管的是不是太宽了?这二楼的高度,老子都测量过了,连骨折都折不了,怕什么?”
“倒是你,好学生,不在上边好好上课,跟着老子跳下来干什么?你这样疑似殉情的举动,会让老子很为难。”他顿了顿,笑声里有恶劣的意味,“不知道是要将你打一顿,还是拖进草丛干一顿。”
般弱挣脱了人,又甩他一巴掌,把人打得偏过头去。
“赏你的,嘴太贱。”
男生垂下眼皮,猩红舌尖抵了抵发麻的口腔内壁。
打得可真毫不留情。
他捏住校服拉链,唰的一下,全拉到底,当着她的面脱了下来,又一把扔到她头上。
“好学生,这也是老子赏你的。”他冷嗤,“祝你摆脱老子的,毕业礼物,好好收着吧。”
说着,男生毫不留恋离开了校园。
龙诤转学了。
据说转到了一个全封闭式的精英特训学校,Alpha满地跑的魔鬼训练营。
这事只有龙家跟他一众兄弟知道,而后者又将般弱视为洪水猛兽,生怕她打击他们的老大的自信心,瞒得死死的,机场送行半点风声都不露。最郁闷的是姚妙妙,她本想跟过去的,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但龙诤坚决拒绝了她的跟随。
就姚淼这体格,扔到魔鬼训练营,没一天就得趴下了,他还得照顾他。
龙诤要的是变强,不需要拖后腿的麻烦。
面对这“兄弟”的深情凝视,龙诤强忍着恶心,跟她一五一十说清楚,这间学校只招收A级序列以上的Alpha,她一个C级序列的,根本达不到招生标准。姚妙妙很为难,又咬唇提出了一个奇葩的想法,要当龙诤的保姆,照顾他衣食住行。
让没毕业的小弟给他当保姆?
龙诤是个人都干不出来这种操蛋的事。
而且姚淼看他的目光很不对劲,尽管对方多次强调“兄弟情”,但龙诤被他在大冬天里表白过了一回,当即拉响警报,后来更是直接说,如果姚淼继续喜欢他,就不当兄弟了,俩人一拍两散。
姚妙妙憋屈极了,除了学习不好了点,她这个Alpha比钟般弱哪里差了?起码她对龙诤是一心一意的,也没有跟衡骁那种坏学生勾勾搭搭啊。
她越想越气,周末就跑了出去,搭了飞机,去了龙诤所在的那所城市,投奔他。
她就不信龙诤还能看着她死在他的地盘上!
然后女主华丽丽地迷路了。
龙诤的手机被学校没收,打不通,她只得委委屈屈打电话给兄弟们,让他们过来找她。
这一通折腾鸡飞狗跳,兄弟们怨言颇多,姚妙妙也不敢随便挥霍他们的感情,彻底歇了菜,在襄关一中安分待到了毕业。
从一月到六月,半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姚妙妙只觉得没有龙哥的日子里日常难熬,上课没精打采的,成了龙诤之后最不受老师欢迎的学生。反而是般弱,一直高坐人气第一的宝座,她亲和力强,人缘好到爆炸,高考倒计时一百天,天天有人找上门来,让她签名,写留言本,希望高考沾了一沾学霸的好运气。
般弱每次月考都发挥得很稳,稳到老师都心平气和,让她慢点爬榜,咱们有时间,不着急。
韩彰排在她的下面,万年老二,雷打不动。
他是很想为龙哥出一口气,把人的年级第一夺过来,但般弱就是绝了,每次比他高一两分,死死压着他不能出头,跟逗猫似的。后来六月份,最热的两天,他跟般弱抽到了同一间考场,在十二中。
这个鸟不拉屎名不经传的十二中因为考出了全国前五名,文曲星摸脑壳,一夜爆红成祈福圣地。
全国前五,钟般弱,韩涛,衡骁,他,以及,龙哥。
龙哥是第二名,仅一分之差。
韩彰一方面为龙哥感到高兴,一方面又忍不住在想,Alpha的S类跟B类的智商差距真的这么大吗?这满打满算,龙哥被扔到训练营也就半年多,效果确实是立竿见影,脱胎换骨。韩彰最没想到的是龙哥就在他们的隔壁考场。
他听人说隔壁有个交卷最早的,比钟般弱就差五分钟。
她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撤。
这种巧合让韩彰免不了多想,龙哥该不会还对人余情未了吧?
而王帅已经准备抱着房伟哲哭了。
他们宿舍出了一个全国第二,一个全国第五,就他们俩,拼死拼活在三本线划拉着。
丢人丢到姥姥家啊。
房伟哲倒是看得很开,兴致勃勃跟王帅同学分析,“咱们这成绩不差呀,首府附近有好几所特招的体校适合咱们的呢!”
王帅同学大哭特哭,“体校的女生比男生还可怕啊,我会被打死的!”
房伟哲插了一刀,“谁让你嘴贱呢?都是欠的!”
而姚妙妙对成绩单比较心虚,当初她顶替双胞胎哥哥姚淼的身份上学,拍着胸脯说要给他考个二本回来,结果一门心思想着龙诤,考砸了,这要怎么跟家里人交代啊?
哥哥姚淼最不耐烦就是读书了,看一本就撕一本,让姚家父母很是为难,而姚妙妙女主光环一开,说自愿替哥哥争口气,俩长辈稀里糊涂下也就同意了。
这下一查考生成绩,全家人都傻眼了,这分数还不如姚淼自己随便考的呢!
姚妙妙生怕被骂,又强装镇定说,她跟龙诤暗地里发展出了一段感情,就算考不好,等她毕业了,稳坐龙家少奶奶的位置,依然可以提携姚家。
到时候面子有了,里子也有了。
姚家的底蕴比钟家还差,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穷讲究的暴发户,圈子里一向排斥他们。
好不容易女儿争气,搭上了龙家这条大龙船,姚家父母也很高兴,就不追究姚妙妙上课不认真的事儿,而是帮着她出谋划策,挑一所离首府最近的学校,想方设法联系学校的工作人员,看能不能把她塞进去。
姚妙妙不是很乐意,“龙哥也不一定选首府啊。”
首府有钟般弱,什么光芒都被她遮了。
“你这孩子,全国第二不去首府去哪里?”
姚家基础差,还没能融入圈子里,姚妙妙不说,他们压根不知道龙家跟钟家半年前闹得轰轰烈烈那件事。
姚妙妙被家人忽视,心里不舒服,她跑去外边打了个电话。
她听到一道冷沉的嗓音,呼吸都放轻了,“龙哥,你睡了吗?”
“有事?”
对方单刀直入,简洁得没有一句废话。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姚妙妙嘟嘴,又想起自己的目的,连忙追问,“你、你要去哪里上大学呀?”
“首府。”
半年不见,姚妙妙快记不清男生长什么模样了,他的音色低了一些,也沉了一些,像少年洗去青涩,愈发锋锐凌厉了。
“啊?”姚妙妙刚被对方的音色虏获,冷不防听见这一句话,失望溢于言表,“就不能选其他学校吗?全国大学那么多,又不是只有首府这一间!”
她不自觉带出撒娇的嗓音,“龙哥,咱们去国大好不好,那边那风景好,美食也多,而且大学城又近,我也能更好的照顾你啊。”
“不必。”
“要嘛要嘛,我是你小弟,帮老大跑腿是应该的。”
姚妙妙活泼耍宝。
“不用。”
对方依然是冷冷淡淡的态度,反而激起了姚妙妙的好胜心。
“龙哥你跟我客气什么呀,去嘛去嘛,不去国大哭给你看哦。”
“……”
对方沉默了片刻,就在姚妙妙燃起希望,以为他终于要松口答应的时候,他来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