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仍然闭着眼,胸口平稳地起伏着。
难道七海先生已经疲倦到要在这么冷的时候站在睡觉了吗?
我看自己已经如此接近他,他仍然没有醒,不由得担心起来。
手臂上挂着的布袋有些碍事,我不得不踮脚接近他的耳朵,用不会惊吓到熟睡的人的音量呼唤他:“七海先生,七海先生醒醒,不要在这里休息了。”
湿掉的刘海落下水珠,再次模糊住我的眼睛,我看不清他是否睁开眼,再次拉长声音说:“先生,累的话先来我店里休息吧,不要在这里站着,会感冒的。”
在我踮脚时,一阵猛烈的风忽而吹过,布袋晃动,撑伞的手一扭,痛地我直接松开伞。
我刚想扭头去接住它,面前温暖的热源突然向我靠近,七海先生伸出两条手臂从我身体两侧穿过,我没有听到伞落地的声音,反而是被七海先生在肩膀上向前一带,直接扑在他身上。
我用手撑着七海先生的胸膛,手指一动不敢动,生怕不小心挠到他,七海先生的右手仍然按在我的肩膀后侧,左手手肘弯曲,卡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握着非常重的伞。
——以及,奇怪的是,我手底下抓住了先生的西装和衬衫,好像并没有特别潮湿的感觉。
“七海先生?”
我的脸距离手大概还有一拳距离,七海先生的气息包裹着我,不仅是身体两侧,连头顶就是。
简直像他正在低头凝视我。
简直像是他正在拥抱我。
“是你啊。”七海先生声音带着一点哑。
他握伞的手臂再次向里紧了紧,头顶传来的呼吸也变得近在咫尺,如果说前面是在拥抱,那现在就可以类比成拥抱得更紧了。
这个姿势并没有保持多久,很快,七海先生松开手,扶着我的肩膀帮我站稳,满含歉意地解释:
“我不是有意冒犯,只是刚才见伞快要掉下,怕水溅到泷岛小姐身上,才临时拉了泷岛小姐一把的。”
其实我并没有想问这个问题,然而没等我说,七海先生继续补充:“这把伞比我想象中沉一点,没有抓稳,所以左手臂才再次向里用力,没有弄疼你吧。”
“完全没关系,谢谢七海先生了。”我点头表示理解,转而疑惑起其他的,“不过,先生原来刚才没睡着啊,我还以为你没有看到我。”
“不,我睡着了。”七海先生飞快否认,“因为睁开眼太突然,没办法才对泷岛小姐作出这么失礼的事。”
对泷岛小姐作出失礼的事……这种形容反而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我绕着头发低下头:“没,也没什么失礼的了,毕竟七海先生是为了我着想。”
“……嗯。”
我们两个沉默地站在原地,几秒后,我提议道:“不如我们去甜品店休息一下,我听七海先生的声音都哑了,肯定是站在这里太久受凉了。”
“泷岛小姐才是,刚才我感觉到你的衣服都湿……”他说到一半似乎觉得哪里不妥,就收声再次道歉,“不好意思。”
我把脚尖对在一起,蜷起脚趾,轻声回答:“真的没什么,七海先生不用在意。”
“嗯。”
再次沉默了一会儿,七海先生单手抬起我的新伞,把我们两个罩在范围内,另一只胳膊夹着公文包来接我的布袋:“我来帮你提吧。”
我躲过他的手:“我自己就好。”
七海先生却用手捉住我的布袋挂绳,用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强势语气对我说:“请给我,泷岛小姐提不动这么多东西吧。”
我愣在原地,愣愣地把布袋递给了他。
七海先生,有这么凶吗?
有点凶的七海先生轻而易举地挂好布袋,迎着猛烈的风和雨,单手举起伞,先我一步走出巴士站,反客为主地催促我:“泷岛小姐,快一点回店里吧,别感冒了。”
他的身后是街灯昏暗的长街和一点暖光,他像是在等待我。
【“接泷岛小姐的人也快到了。”】
啊啊,不是好像。
我意外遇到的七海先生,在雨中等待着接我回家。
……我姑且,假装七海先生是特意来到巴士站,等待着接我回家。
我忍不住将手指蜷起,摩擦掌心,想向他伸手,又觉得这样做毫无道理。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七海先生真的担忧我没有回家,所以特意等在这个地方呢?
“泷岛小姐?”
七海先生疑惑的声音传到我的耳边。
“就来!”我立刻迈步挤到他的身旁,紧挨着他的手臂站立,抿着嘴唇无声地笑。
刚才我说什么来着。
如果有人可以单手撑住这把伞,我可以宣布他变成了超人。
更别提这个超人还在帮我撑伞,不仅如此,他竟然还送我回家。
“七海先生。”我叫了他一声。
“嗯?”
“七海先生。”我偷笑着再次叫他。
“怎么了?”七海先生奇怪地问我。
“七海先生真是太厉害了。”不仅在做很厉害的金融工作,而且力气大得能拿动那个大伞,像身兼数职的超级英雄一样,也许未来的他还会打小怪兽?
“突然之间在说什么啊。”他好笑地回答。
我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幼稚,但是仍然没忍住心底突如其来的欣喜,趁着夜色掩盖了所有,我假装不经意抬起头,想去看七海先生的表情。
一阵风从我们之间细小的距离穿过。
我与七海先生那双灰褐色的温柔眼眸对上了视线。
第10章 玄关的他
七海先生在低头看着我,不知从何时起。
我再次与先生对视几秒,有点僵硬地把头扭过去。
一定是他发现我在偷看他,所以才用目光无声地责备我啊!
而且我怎么能从人眼睛里读出来情绪呢,一定是我自己按照七海先生过往的形象擅自添加了形容词。
比如温柔,比如温柔,还有温柔。
七海先生现在在想什么,会觉得被冒犯到吗?
我想得心里难受,再次抬头看了一眼七海先生。
……然后看到他还在无声地谴责我。
我扯出一个笑立刻把头扭走,听到身旁七海先生说:“泷岛小姐有什么事吗?”
我应激性反问:“七海先生才是,有什么事吗?”
“……”
不不不其实我不想说这个的,我这个笨蛋。
幸好七海先生没有回答,而是轻轻呼了一口气,问道:“没什么,总之我们快去店里吧。”
“好。”
七海先生的温度如此贴近,他的步子很小,耐心地等待着我,我跟随他慢慢走在雨里,甜品店就在不远处,我却突然希望它立刻搬到下一条街,或者再远一点的地方。
雨点滴滴答答,听着真好听,脚步声听着极有规律,像是某种舒适的鼓点。
七海先生走得也很慢,他是在等我吗?还是只是想听听好听的雨声呢?
哈出来的气体变成朦胧的白雾,但是我却感受不到与之相匹配的冷意,甚至想把放在衣兜里的手抽出来。
没想到手下落途中遇到障碍物,手背好像划着另一个人的手背向下,最后挨到他的指尖。
另一个人……七海先生。
我一个激灵,急速把手缩回来,看着店门不远,直接从伞下冲出来,在雨中奔跑两步自顾自冲到甜品店的屋檐下,用笑掩盖尴尬:“我马上来开门。”
说着我迅速摸出钥匙,对着锁孔戳了好几下没戳进去,感觉更尴尬了:“别急七海先生,我马上就能打开这个门……你看,打开了!”
咔哒一声,我松了口气,向七海先生展示。
“不要着急的应该是泷岛小姐吧。”七海先生无奈地说。
他慢慢走到我身边,收起伞抖了抖水,在进门时非常绅士地帮我推开门,还在我鞋底打滑时及时搀住我的胳膊。
我在墙上摸索着灯的开关,借着他的手站直,感叹道:“七海先生力气真大。”
“我姑且也算锻炼过。”七海先生说。
“诶?”我总算扒拉到开关,闻言趴在墙上好奇地回头,“剑道之类的?”
“为什么会觉得是剑道?”
“感觉先生有一种学剑道的气质。”我又把头扭回去,刷拉一下拉开灯,“而且很有气势。”
“很遗憾,猜错了。”
我转过身,看到先生对我摊开手,带着一丝怀念说:“应该更偏向肉搏?不过也会用广泛意义上的刀。”
“噗,广泛意义上的刀,难道是菜刀吗?”我好心情地陪着七海先生开玩笑,“这个的话我也会哦。”
偶尔有一些长相很奇怪气味非常不像好人的精灵来到我旁边,我确实会用菜刀帮它们净化一下。
七海先生笑了一声,我注意到他的胸前一片水迹,一拍脑袋想起重要的事情:“光顾和您讲话了,七海先生跟我一起上楼吧,我帮您找条毛巾,您把外套晾一下再走。”
“泷岛小姐是住在楼上吗?”七海先生听话地跟在我身后。
“对,楼梯比较窄,而且边上挂着画,请您……”
我的脚步僵住了。
楼梯里挂着画。
挂着七海先生的画。
“STO——P!”
我原地急刹车直接拉住七海先生的手臂,一路高呼“七海先生你站在原地不要动”冲进楼梯间,手忙脚乱想去摘画,又担心手上的水弄花画面,在身上一通乱抹,终于捏着两角把它面向墙壁转过去。
“泷岛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七海先生在外面问。
“哈哈,没事,一点也没有。”我挂出面对客人的笑容扯开门帘,“七海先生请来吧。”
在七海先生经过他本人的画像时,夹绳仍然在空中晃动,我站在中层拐角处,紧张地盯着先生,所幸他的目光一直放在那副海边的画上,走到我旁边时,称赞我:“泷岛小姐的画有种很闲适的风格。”
——当然,是我私心把它当成称赞。
“可能因为画的时候很轻松吧。”我看着墙壁上一串风景画,向七海先生解释,“我想着总有一天都要去这些地方看看,就难以产生幸福以外的想法了。”
也许七海先生去到这些地方,也会变得舒心很多,毕竟他是会因为看到风景画就开心的人。
这种想法不由自主地跳到我的脑海里。
七海先生很自觉地止步于二楼的玄关,我担心他裹着湿衣服会不舒服,执意要先接过他的外套,七海先生又拿出方才雨中那种强势又严厉的态度,像训斥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对我说:“怎么看都是泷岛小姐更需要赶快更换衣服。”
我只好退一步:“那我脱掉外套,先生也脱掉,这样子我可以一起挂起来晾。”
“等——”
不等他说完,我行动力很快地把牛仔外套摘掉,搭在手臂上看着七海先生。
七海先生把头扭走,像是从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我的眼前白茫茫颜色一闪,他已经迅速将外套的一面翻向我快步向我走来。
他在我的面前站定,一手绕过我的身体,把外套披在我的肩膀上,双手扯着领子向前一拽。
我被宽大很多的西装外套包裹起来,才后知后觉感受到衬衣湿哒哒地贴住我的身体,冷意一层一层地翻上来,又很快被带着温度的外套尽数压下。
“快去拿毛巾擦一擦吧,泷岛小姐。”
七海先生叹息着屈膝微微压低身体,调整好西装的位置,为我系上第二颗扣子。
我低头看着他的发顶,还有隐约能看到的一双大手,随着他抬头的动作,我的视野中飞速掠过他的额头,眉毛,然后停留在眼睛。
七海先生保持着与我平视的姿势放开手,认真地看着我:“我的西装并没有怎么淋湿,泷岛小姐还是披着它去找毛巾比较好。”
“否则真的会感冒的。”他的气息扑在我的脸上。
西装除去袖口和胸口,其他真的没有特别湿的地方——这么一看,仿佛先生站在雨里半天也没有被淋到,只是因为我曾经扑到过先生身上,才印上去的水渍。
而且。
……太近了。
我攥住袖口,向后退了一步,然后第二步。
“请、请稍等我一下……”我放低声音转身向卫生间奔去。
——披着七海先生的西装,向卫生间奔去。
总总总之不能用自己的毛巾,泷岛月,十秒钟之内找出一条新毛巾给七海先生吧!!
第11章 变成兔子的他
家里没有合适的毛巾,好不容易从卧室扯出一条巨型毛茸茸披肩后,我双手捧着它送到七海先生面前:“先生您请穿!”
先生看着黑白色带兔尾巴的卡通风大披肩眉头都拧在一起,最终还是在我督促的目光中把它披好,模样不管怎么看都十分好笑。
我憋笑着请先生在沙发上坐好,又憋着笑去端来咖啡,最后在他无奈的目光中抿紧唇角,在嘴前比了拉拉链的动作:“不打扰先生,我立刻去换衣服!”
然而走到他身后,我没能忍住想恶作剧的心情,双手捏着披肩的兔耳朵帽子轻轻搭在先生的头上。
长长的兔耳朵柔软地从七海先生头上垂下来,从我的角度来看,就像是一只变成人的巨型兔子一样在闷头气馁。
好、好可爱。
穿着兔子披风的七海先生竟然这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