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苦笑,却不知道,这小小的阿芙蓉膏,才是真正的军国大事,在将来的时代,会留给国家多么深重的创伤。
夕阳金红的光芒照进回廊,仿佛前面的路上洒了点点碎金。
魏瑢遥望着远方的落日。
就算来到这个落后的时代,也要力所能及的,干一些对后代有利的事情。
也不枉自己穿越这一场了!
第100章
在刑部和太医院的通力协作之下, 很快阿芙蓉膏的毒性被验证出来。再加上通过西方来的传教士,证明在法兰西等国,这些东西都是严禁贩售的, 只有少数医师才有资格购买使用。
胤禛便颁下了禁令,将此物严格禁止。
这件事在朝中并没有引起什么大讨论, 毕竟这个时代,阿芙蓉膏只是不起眼的小东西。
相比较而言,另一件事情更加引人关注。
随着春暖花开, 有几名大臣开始上奏折,建议皇帝选秀。
大清的规矩,正式选秀三年一次, 不仅是为了充实后宫, 也是为各宗室皇亲指婚。除此之外, 还可以随时小选,补充宫女和妃嫔的数量。
“不知娘娘是个什么意思?”问出这句话的是郭络罗氏的太夫人。如今白发苍苍的她带着大夫人和二夫人, 坐在永寿宫的大殿里。
身为皇后娘娘的母家, 每隔两个月都有入宫探视的机会。
魏瑢知道,太夫人这句话明着是问自己的意思, 真正问的是皇帝的意思。
“祖母多虑了,皇上既然说了要为先帝爷守孝,就一定言出必行。况且如今国政操劳, 他也无暇分心啊。”
当政半年多, 某人工作狂的属性已经展露无疑。每天凌晨起床, 半夜才睡。被他这么带动着,整个朝廷都掀起了加班狂潮。有事没事的,都得在衙门里多待会儿。毕竟没有皇帝通宵加班,而臣子蒙头大睡的道理。
据说有几位老臣已经吃不消, 筹划着要提前告老还乡了。
魏瑢听说,还小小地同情了一把。甚至怀疑,这些突然提起选秀的大臣,是不是在从侧面提醒,皇帝您别光逮着工作了,人生还有很多美好,等着您去享受呢。
听了魏瑢的话,太夫人眉眼带笑,“确实,也只是三五好事之徒上表,毕竟皇上要彰显孝道,更是爱重娘娘。”
皇帝推迟选秀,对他们郭络罗氏来说最好不过,如果皇后能提前生下嫡子,最好多生几个,后头进来的妃嫔,再怎么也越不过她去了。
又说了几句,二夫人插嘴叹了口气,“其实也难怪朝廷着急,毕竟皇帝已经二十岁了。”
魏瑢嘴角微抽,在后世,二十岁属于读书上进的大好年龄,根本承担不起人生重任。在这个时代,却很多孩子满地跑了。比如胤禛那几个兄弟。
她知道二夫人话中的意思。自从成婚之后,仿佛所有人都盯上了她的肚子。每隔十天都会有太医来请平安脉。每次请脉之后,连素冬她们跟自己说话的语气都小心翼翼了三分。生怕刺激到她。
唉,苍天可见,她真的不着急,也不介意。因为嫌烦,她索性将这请脉的规矩给去了,这一个多月都没召太医来。
见魏瑢没搭话,太夫人轻咳了一声,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你二婶说的也有些道理,族中近日听闻江州府有一位名医,在这方面颇有造诣……”
魏瑢笑了笑,“太医院的高手还少吗?何必去外头找。说起来,过年的时候,庆国公夫人就关心过此事,那时候本宫就觉得可笑,成婚才不过几月,真诊出孕信,万一被怀疑不是龙脉怎么办?”
太夫人和大夫人二夫人都脸色憋得通红。
侍立在后头的几个女官险些绷不住表情。皇后性情温良和善,待宫人都和颜悦色,只是常常发出惊人之语,令人瞠目结舌。
太夫人几个人不敢再提此事,尴尬地说了几句,都匆匆告退了。
***
到了晚上,胤禛回来,说道:“不喜欢见她们,以后找个借口少见面算了。”
又不是真的亲人,管得这么多,他想想也替魏瑢觉得烦。
魏瑢摇摇头,“不必,传出去又不知道会变成什么闲话。”再者,她也不可能幽居深宫一辈子不见人。身为皇后,常有勋贵夫人入内觐见。郭络罗氏至少是以她的利益为重的。
胤禛想了想,又温声道,“那些事情,你不必着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他语调平静。
魏瑢愣了愣才想起他说的是身孕。
嗯,嫁给一个佛系老公,就是这点儿好。
魏瑢故意抬头笑问,“如果真的生不出怎么办?”
“虽有遗憾,也是天意,”胤禛耸耸肩,“再说,不是还有十四弟吗。”
“呃,这岂不是称了太后的心意?”魏瑢至今还记得,某人提起太后对他的打压迫害,那种心凉悲恸的模样,连带着对十四都心冷了,好一阵子不愿再提起。
“十四弟的资质还不差。”胤禛犹豫着,毕竟是自己一手教养的人,就算生了芥蒂,感情还在,“若是将来他不成器,三哥他们也都有留下的子嗣,到时候择优收养也可以。”
胤禛顿了顿,又道,“况且没有子嗣,也未必是女子之故,因为男子的也不少。”
魏瑢惊讶,这可不是当下的主流思想。
胤禛嗤笑,“男人都是心知肚明,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民间很多夫妻,多年无子,纳了侍妾都无用。反倒是那些被骂作不下蛋母鸡的妻妾,被休弃发卖之后,另嫁他人,连接有孕。究竟问题出在谁身上,不言而喻。
只是男子掌握着话语权,这种事情往往是不肯承认的。
魏瑢眨了眨眼睛,他能有这个觉悟,实在惊喜。不过据她所知,胤禛应该是没啥问题,毕竟上辈子膝下有孩子的。
她不是非要孩子不可,不过这位真有皇位要继承,还是得有个才好。
她拉住胤禛的衣襟,封住他的唇。好半天才放开,笑着,“咱们还是得好好努力才行。”
胤禛眸色幽深,环住她的腰,轻声笑着,“恭敬不如从命……”
***
第二天去拜见太后。竟然又提起了这件事。
魏瑢只能慨叹,这宫中,真是没有任何秘密。
太后笑道,“你知道吗,上次选秀,好些人家才貌出众的女儿都报了病。”这场选秀是她主持,只为宗室勋贵赐了婚。
魏瑢明白,这是都还没死心呢。等着下一场选秀,反正再等三年,年龄也不会超过。
太后看她表情淡然自若,突然问道:“难不成你还觉得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不敢奢望,却心有向往。”
“罢了。你终归还年轻,喜欢做梦也是常理。”太后慨叹了一声。
魏瑢望着太后,突然笑起来,“倘若皇上与我鹣鲽情深,身不二色,对母后来说,才是最有利的吧。”
太后脸上闪过一丝狼狈,板着脸道:“无事的话,你退下吧。”
魏瑢好笑,起身告退。
她能感觉得出,自从妙香真人的那件事之后,太后对胤禛的态度有所缓和。
对太后所期盼的事情,其实十四阿哥自己未必有这个想法。尤其从开蒙之后,十四阿哥在学堂里是出了名的捣蛋生事,最恨读书。
***
从慈宁宫回来,经过御花园,四周桃红柳绿,遍地欣欣向荣。
魏瑢兴致上来,没有回永寿宫,直接往西边走去。穿过长春宫,再越过一片梨花林,就能看到高高的宫墙。
想起前几年,自己在宫中朝不保夕的时候,还曾经想过,靠着金手指从这里翻、墙跑出去。当然那是破釜沉舟的最后一招,毕竟,一个无依无靠的孤身女子,在宫外的生活可不容易。
她抚摸着胸口,自从登上后位,她就将那颗玉珠取了下来,锁进首饰匣子里。
毕竟皇后娘娘基本用不上这金手指了,而且私心之中,还真有些怀疑,自己受了这玉珠辐射这么久,会不会真的改变了体质什么的吧。
***
又过了两个月,天气渐热,
“准备准备,过几天咱们搬去畅春园住,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胤禛握住她的手,目光晶亮。
说到做到,这天下了早朝,胤禛就命人备了车马仪仗,与魏瑢一起往畅春园而去。
马车行走一个多时辰就到了。畅春园内早已收拾整齐,准备迎驾。
魏瑢在凝春堂简单洗漱一番,换了身浅碧色的泰西纱长裙,乌黑的长发没有梳旗头,松散挽起圆髻,斜插着两根白玉莲花簪子。
出了宫中,没那么多人盯着,也不必再拘泥于规矩了。
魏瑢收拾完毕,去前殿找胤禛,却不见了人影。
“皇上去哪儿了?”
小盛子站在门外,一甩佛尘,故作神秘地笑道:“皇上说他去了恩佑寺东边,请娘娘过去找他就是。”
魏瑢眨了眨眼睛,“他又弄出什么花招来了?”
小盛子笑嘻嘻道:“娘娘勿怪,奴才可不敢泄了天机。”
魏瑢知道胤禛多半又准备了什么惊喜,她也不再追问,带着素冬出了大殿,往恩佑寺走去。
一路上,山明水秀,小道两侧遍植垂柳,初夏的风吹过湖面,送来习习凉意。
魏瑢分花拂柳,心情越发舒朗。
眼看着恩佑寺的红墙瓦就在眼前,越走近了,耳边仿佛传来热闹的喧嚣声。
魏瑢停下脚步,是自己听岔了?宫中严禁奴才喧嚣吵扰的。
转头看去,小盛子满面笑容:“娘娘快请吧。”
她加快脚步,沿着小道走了出去。
绕过一片假山,眼前豁然开朗,长长的街道两侧鳞次栉比,满是热闹的店铺,有客似云来的酒楼,有琳琅满目的杂货铺,还有大声叫卖的糕饼店。各种模样的行人走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行色匆匆的商旅与扛着货物的脚夫聊天,几个小童子围着贩卖糖葫芦的小贩欢喜地问个不停。
魏瑢好像突然穿越到了宫外,市井民间。
旁边素冬比她更震惊,无法相信眼前所见的,使劲儿揉着眼睛。
小盛子倒是习以为常,看到魏瑢目光投来,赶紧躬身笑道:“皇上就在街上等着娘娘您呢,请娘娘过去吧。”
魏瑢笑起来,“大隐隐于市,他这是要跟本宫玩捉迷藏吗?”
小盛子认真地道:“皇上为了能让娘娘开心,可是费尽心思。”
确实足够费心思了。要建起这么一条街,可不容易!尤其这般浑然天成,而且有些眼熟,仿佛是照着京城某条大街,直接原样照搬来的。
其实仔细多看两眼,就能发现,店铺中吆喝的伙计,街上行走的旅人,都是宫女太监假扮,哦,那头摆摊子练武功卖艺的四五个小哥儿应该是侍卫,满身精壮的腱子肉。
魏瑢缓步走入这条虚拟的街道。
街市上的人应该都得了叮嘱,众人各自忙碌各自的,几乎没有人对着魏瑢他们三人投来特别的关注。
当然,只是几乎,总有那么几个管不住自己的,悄咪咪看过来,然后匆匆转过头去。
魏瑢兴致勃勃看着,终于发现为什么这么眼熟了,她在这条街上还有一家铺子呢,之前上门查过账。
“娘娘,皇上还等着您呢。”见她越走越慢,素冬低声提醒着。
“素冬姐姐,到了这里,可不能叫皇上娘娘了。”小盛子笑着道。
素冬这才反应过来,小声劝说着,“夫人,快些找人吧。”
“不必急。”魏瑢微笑着。他替自己准备了这些,自然希望慢慢欣赏。
其实眼前的风景虽然是仿制品,却比真正出宫要实在多了,毕竟那时候只能在马车上隔着小窗户看看,都不能随意下车的。
走了小半条街,魏瑢才开始认真思考找人的问题。
目光扫过首饰店、糕点斋、文玩铺子……魏瑢最终在一间书肆前停下脚步。
上头黑底描金的招牌上写着“三省吾身”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格外眼熟。不就是大婚之前,自己和胤禛在外头见面的那家书店吗?也不知道里头的书架子上,是不是也有同样内涵丰富的画本子。
魏瑢笑起来,想要迈步往里走,却突然停下。
后头小盛子见状,好奇问道:“夫人,怎么了?”
魏瑢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肯定也不清楚胤禛藏身在何处。
她转身又去了街上。
小盛子挠挠头,转头看了书肆一眼。虽然不知道皇上在哪里,但以他私心揣摩,多半是这里头了。以往在宫外的时候,两人可是在这里相会过好几次的。
偏偏娘娘不往里头进,难道还有更可能的地方?
魏瑢脚步越走越快,绕过书肆,再经过一家笔墨铺子,前头便是一间饭馆。上头挂着关家卤味的招牌。
魏瑢掀起垂帘,就看到宽敞明亮的大堂内七八张桌子都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自己猜错了?
鲜香气息传入鼻子,目光落在柜台前背对着这边打算盘的账房先生身上。
她笑道:“掌柜的,客人上门了,还不赶紧招呼?”
高瘦的掌柜转过身来,微笑着:“自家娘子上门,何必这么见外。”
魏瑢噗嗤笑出声来,胤禛穿着一身纯黑银纹的长衫,通身素淡,还带着瓜皮帽。
“怎么样,像吗?”
“不太像,倒像是个进京赶考的读书人。”魏瑢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世家出来的。”
否则养不出这等清贵的气质。
胤禛拉着她的手,两人到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后头小厨房里立刻端出了各色膳食。
“怎么想到我在这里的?”
魏瑢一本正经道,“都快到用膳的时间了,还能在别处吗?”又笑道,“倘若在别处,我就先吃完了再找。”
胤禛只能无奈地摇头。
其实魏瑢猜中这一处地方也不是瞎猫乱撞,刚才走近三省书肆的时候,就觉得肚子有些饿,想起上次自己和胤禛在书肆见面,两人谈论着书本,一阵风吹过,将隔壁店铺的卤味鲜香送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