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还在不设防地用着他听不懂的语言通着电话。
其中有几个字母和阿耶于语相似,但又有天差地别的他言。
傅听言的第一反应,是极可能的卡鲁比亚语。
男人还在不停地说着大段话,走到最后像是上了火,用中文大骂:“你这自私自利的黑心商!我他妈是在帮你做事,你就给我这么点钱!”
听这声音来源,像是还在楼上。
傅听言扶住扶梯,仰颈朝上看,螺旋性周旋的楼梯间,隐隐约约的,他在最高楼层捕捉到了一个身影。
当即,傅听言直接转身朝楼上快步上去。
而那边通话还在继续。
男人似乎丝毫都没注意到逼近的警戒。
狗逼急了都要跳,更别说他们是买卖两清的合作对象,接下来断断续续地抠字眼,傅听言摄取到了重要信息——
中国现在只有我在做,就那么几个人,我还能给你找错吗?你最好给钱到位,不然小心。
带着怒气的对峙,“啪”的一声,电话挂断。
可就在病号服男人欲要转身时,傅听言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墙边,居高临下的睥睨,带了几分审视的笑:“聊什么呢?”
眼前的男人,就是丁抻。
丁抻只当他是多管闲事的人,爱答不理地转身就要走,却被傅听言直接拦下,“丁抻。”
“你知道我名字?”丁抻皱眉,有防备的眼神上下回看。
因为那天出现在沿岸,丁抻已经昏迷,所以他没见过傅听言,更不知道他就是那天最早发现自己出事的人。
现在自然是丁点感激都没有。
丁抻在外多年,早就在粗糙环境里暴脾气练就:“你谁?管什么闲事?”
“你的船停在我们的训练区域,你说我管闲事?”傅听言倒是轻微哂笑,“懂规矩么?没听说训练地不能进船?”
一听到这些话,丁抻的脸色鲜明变化了。
他提防地死死盯着他,“你是军人?”
傅听言直截了当地亮了厚外套里的军装,“觉得我框你?”
丁抻眉头不松反皱,甚至比刚才更重了。
他少有地紧张说辞:“那天是个意外,我船上的电子导航设备不知道怎么回事,几个失灵,还有失踪的,我怀疑是有小偷上了我的船。”
到这,他又重复一遍:“所以,那天真是个意外。”
从上到下每一点都好似没问题,但凑在一起却都是问题。
如果是按照医生说的才醒,怎么可能这么有力气,还能骂电话那头的人?
傅听言淡淡笑了:“说说,中国只有你在做的,是什么稀奇事?”
丁抻神色显然划过慌张。
他很没底气地笑了笑:“长官,这是我私人的事,你这样问,怕是不好吧。”
傅听言看出了这人现在在跟他兜圈,有猫腻。
光是这么问肯定问不出太多,只随便找了个话题:“听说你梦游?”
丁抻没否认,也习惯性地懊恼说:“我这次情况不也看到了,要不是我恍恍惚惚吃多了药,怎么会到医院来?本来还能多赚个几百块钱的,真是亏了。”
傅听言不想听他这么多废话。
只说:“注意身体,别有下次。”
“好的好的,下次一定注意。”丁抻赔着笑。
傅听言问完就走出了楼梯通道,反倒把丁抻一个人留在楼梯间。
他不知道的是,等确定他离开了,丁抻又一通电话打出去。
那边很快接通。
压至最低声,他说:“注意点,被盯上了。”
而现在远在卡鲁比亚的工厂,挂断越洋电话的男人怒火暴燃地将手机一下砸在眼前贴满照片的钢化玻璃上。
玻璃丝毫未碎,反倒是手机机身被重力砸出了裂纹。
一旁的黑衣小弟城递来新准备好的烈酒,任由男人把烧烫屁股的烟丢进酒中,是久违的阿耶于语:“知道我卧底在科特那老玩意身边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
小弟是新来的,不知道。
那个化名叫沙里的男人笑着撕下脸上覆着的那层假皮,随意丢在旁边的桶里,呈现出和沙里模样背道而驰的欧美长相。
深邃高挺的鼻梁,戴了瞳眸修饰的暗色,原先的蓝色瞳仁都被遮掩。
也可以说是,男人从不是沙里,而是多年的假扮沙里习惯为之。
刚才为了见客户才戴的假皮,现在自然恢复原样。
男人笑笑,打火机蹙燃,一把野火烧进桶中,沾了那些毒瘾头子身上气味的假皮彻底消失。
他眯眼盯着墙上那张傅听言的照片。
“就差一步,就能玩死当年害死我义父的人。”
“就差一步。”他说。
小弟在旁听从命令,“那需要现在动手么?”
男人靠在椅背上,想到刚才丁抻在电话里就要抓狂的模样,优雅淡笑:“五十万准备好了,就还不到我们动手的时候。”
*
宋念安和傅听言从医院离开前,孟沛霖已经转向出发去往最近的火电工厂,只是告知的结果不在预设,他们地段被新划分后,不再归属这家工厂。
而在同样前往距离上,显然是傅听言这边更近。
一通电话,傅听言确定改他这边走火电工厂,孟沛霖则去继续调查之前那些渔船问题。
“新嘉”工厂是地处偏远的最新一家火电工厂。
傅听言这边和厂区新负责人联系上后,就带着宋念安一起过去。
确定原因后,没等多久,负责人姗姗来迟,顶着抱歉之意,特意解释:“我们厂因为是新建的,很多路线方面的确存在些漏洞,但接到最新消息后,我们已经最快速度进行了整改,所以不用担心接下来还有类似问题,我们会避免。”
傅听言环视了圈周边环境,的确如负责人所说的,不够完善。
思及他们小队可能接下来会继续前往阿耶于,而留在这边都是还未知的新兵,所以这个问题必须解决到位,“希望这两个月能解决,麻烦了。”
“不会。”负责人点头,“我们这边会注意好。”
中途,宋念安说要去上个洗手间。
傅听言等她等了好一会,人都没回来。
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一通电话过去,盲音。
不放心地,傅听言又原路返回,绕路去到单片厂房里面的女洗手间。
因为厂区设置问题,基层男比女多,所以除了女浴室和男浴室相邻,女洗手间需要进了厂房,再绕点路。
而一条光线不算充足的长道,傅听言已经到洗手间外边了,里面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时不时有的冲水声打破了周围的沉寂。
傅听言再解锁手机时,意外发现这里没信号?
“宋念安。”他直接出声。
没人应他。
奇怪了。
傅听言确定这就是宋念安来上洗手间的地方,又等了会,出声仍未有反应。
殊不知,这时候的摄像头正在运作。
红点扫描区域全权呈现出两人分隔的地点。
刚刚的负责人摘了假发,烦躁地喘了口粗气,对当下匆忙赶来的丁抻说:“到底是什么事,你还要我留住这两个人?”
详细不能解释,丁抻只潦草说:“我需要这两人的照片。”
负责人是昔日和丁抻一起出国的同事,回国后经表彰升了职,现在做大了,正好是划分到这边名下才过来。
眼见着丁抻可能要干点不入流的事,负责人一手拦在他面前,“你要人照片干什么?军人,受保护的你不知道?”
“我发的地方和他军人身份不受冲突。”丁抻一路过来,瞒着好多人,本就气喘,还要再规定午休之前赶回去,他还在这边拖延时间。
丁抻火了,直接咬牙忍痛说:“你赶紧的,别费时间,我分你五万。”
一听有钱,负责人的手明显松了,脸上带了点迂腐的笑:“丁哥,拍个照还能拿这么多钱呢?你确定不做坏事吧。”
“坏事个屁,就是要报点外快,不觉得这两人很配,我抽点介绍外快给证明而已。”丁抻张口就说胡话。
末了,还不放心强调:“出去别瞎说,这钱我才给你。”
“原来是这样啊。”负责人懂了,点头暗示,“你现在还干撮合人的事啊,能赚这么多呢,什么时候带带我呗,我俩一起赚。”
丁抻摆摆手,敷衍:“行,等有机会。”
“好嘞。”来钱快,负责人爽了。
只是另一边,傅听言根本不清楚这点事,找宋念安找不到,他转身就往有信号的地方走,而在经过中间长道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傅听言”,带着反问的语气。
傅听言停下脚步,仔细听,才意外发现是从长道隔壁传来的声音。
“怎么跑那去了?”
宋念安无奈低声:“这边很绕,况且突然没了光,我在找出去的路,你等我会。”
旁边墙上就是紧急逃生的地图,傅听言快速判断方向后,说:“你在原地等我。”
“嗯。”宋念安应下。
说实话,这边构造的确奇怪,宋念安就是和傅听言一个方向进来的,中间拐道选得不一样,就直接通往交错两个方向。
她之前有去过火电工厂,可只有可一间,这么怪。
很快,傅听言找到宋念安。
而就在他们要转身离开时,整个场蓦然频闪过一道刺眼白光,宋念安不及反应,就被傅听言抬手护住了眼睛。
他们全脸的电子照片,下一刻,就被系统发往了卡鲁比亚。
第27章 电影 去看伤痛爱情。
而傅听言只是侧过半身, 还是没能防住摄像头截取到了他的模样。
很诡异的,在这道频闪之后,整个场内的顶灯像是恢复控制般地, 在几次忽闪忽闪的尝试后, 再度炽色亮起。
最快速度带宋念安出去后, 傅听言迎面就看到了朝他们几步走来的工厂负责人, 男人一脸抱歉的紧张样,“实在对不起, 刚才一直在检修,中途还搞错线路。”
傅听言在确保宋念安没关系之后, 直截了当:“摄像头旁边是装了什么?”
一般来说, 光是监控的摄像头不可能发生刚才那种状况。
负责人详细解释, 表现很事无巨细:“因为我们工厂在建时就连连出现材料被盗现象,所以那边主场地, 有专门在摄像头旁边安隐形的拍照头。”
说到这, 负责人保证说:“刚才拍到的照片已经保证原带删掉了。”
经过检查,也是如此。
负责人说的是真的,那张照片就算没拍得特别清楚, 但只要是给丁抻交差之后, 他就赶紧删了,事情做完, 能拿到钱就好。
宋念安全程都一直跟在傅听言身后,看他条理清晰地处理着刚才的事,手被他握着,平添安定。
等到他们回到车上,宋念安感觉眼睛有点干涩。
刚才闪白光时,虽然傅听言有最快速度护住她眼睛, 她还是不经意看向了光源,现在好像后续感觉涌上来了。
宋念安反复揉眼睛的动作引起了傅听言注意。
“怎么了?”他替她系好安全带后,抬手滞住她动作,把她手揉进掌心后,有关注她揉的左眼。
宋念安据实说:“就有点不舒服,可能是刚才看了光,一会回去滴点眼药水就好。”
“嗯,”傅听言摸了摸她脑袋,“别揉。”
宋念安点头。
可能是今天发生的事情逻辑有点蹊跷,宋念安没注意到的细节,傅听言全都注意到了。回去路上,他给孟沛霖那边打了电话。
正好第一批的调查结果出来。
说是因为电子导航设备的突然被干扰,船上有人,都很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这种情况。
连连几条船,都出现类似现象。
显然不是件正常事。
但再多的,孟沛霖暂时还无头绪。
傅听言言简:“先回去,晚上细讲。”
“好。”孟沛霖那边传来鸣笛声,车启动。
另一边,芮薏结束工作后,在训练地等了好久,才看到相继两辆车回来。好在食堂还没关门,有给他们留吃的。
芮薏见孟沛霖回来,放心地本想转身回住宿区,但被越野车近光灯忽闪的两道光止住了步伐。
芮薏停下,疑惑转身,就见孟沛霖在的那辆越野车熄火,近光灯灭,驾驶位车门被打开,孟沛霖拿着军大衣从车上走下。
芮薏以为这人是有事要和她说,一脸面无表情的严肃样,难免紧张心悸,滚到唇边那句“怎么了你,干嘛这么冷,怪吓人的”还没说完,就被孟沛霖略显粗鲁的动作压制住好奇。
那件军大衣跟过了水一样覆重压在她身上,带着空气的冰凉。
芮薏冷不丁瑟缩了下,重得皱眉想脱,“你干嘛,我又不冷——”
“我觉得你冷。”孟沛霖神色冷淡地睥睨着芮薏今天这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的打扮,雾霾蓝底色的单薄大衣,里面一件黑色雪纺衬衫,底下的牛仔裤膝盖那边还追逐潮流地破了个洞。
一看就冷的要死,他哼笑了声:“芮薏,你穷成这样了?”
芮薏:“?”
“我怎么就......”那个“穷”字她都没说,就从孟沛霖落俗的审美中挣扎出来,一脸不想理他的表情,气得板脸,“你懂不懂时尚啊?”
正好,这话说完,傅听言那辆车停在孟沛霖的车旁边,熄火后,宋念安灵活地从车上蹦跳下来,一见芮薏就笑眯眯地要跑近。
但刚两步,宋念安好像在这迷蒙的空气中嗅到了点焦灼的味道。
她慢了步调,甚至还等到傅听言走到身边,才悠悠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