滞顿短短几秒,傅听言眸色深黯,还是收回了落在门把上的手,转身回了房间。
只是今夜的冷风,刺骨寒凉。
别墅屏蔽仪和全面夜视监控开启后,诡谲的动荡,夜风迫人,都像是在宣示着什么不安分的危险。
同一时间的禁区,进进出出的持枪男人,防守更加严密,日夜不休的监视,从新药研制出的那一刻起,奇利亚博士再度被禁足。
而那个一直跟在傅听言身边的小女孩Daisy,竟换了束腰紧身的短裙和妖娆打扮,跟在沙里后面,趾高气昂地走进禁区。
不出意外,她那条短裙上绣的黑豹,眼珠成了蓝色。
......
隔天早上,最新消息,奇利亚博士那边新药成品已出。
科特一般不会亲自去看试验,但今天有违寻常的,不仅会去一年只去一次的禁区,还要亲眼看着新药用在那两个中国人身上。
点名道姓的,科特要傅听言亲自拿药去审,用他教他的那一套蛮刑。
科特为人狠戾残忍,只要是他想要得到的答案,就算对方痛不欲生到求死,他都不会动一丝心软。
所以科特想要的结果,到傅听言这里,很简单。
只要傅听言表现得比他更残酷暴戾,一次性逼出答案,他就满意了。
另外,科特还要求傅听言把宋念安带上。
他要让她当场看看跑的下场,彻底灭了那点心思。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
昨晚还云层绵密笼罩,星空澄澈,今天就阴风阵阵,凄骨的雨丝冰寒拂面,乌云压阵,像极风雨欲来,反正哪处都不像好的预兆。
而傅听言和宋念安要去的禁区在整块区域最为东北朝向的边缘,临近阿耶于和马加革那道边界线,等同于模糊边界,随时能做撤离。
越往东北,越是放哨区域严密。
从原先的每隔十几米到当下的每隔几米,都稳站面相可怖骇人的高大持枪者,个个眸色阴森精明,一动不动。
宋念安终于第一次感受到了真实的后怕。
她动作略显僵硬,紧紧跟在男人身后,咫尺之近的距离,亦步亦趋,连呼吸都似有若无地在打颤。
眼见就要走到单独通往禁区的长道,突然一声小男孩的嬉笑声勾去了宋念安的注意。
她皱眉偏头一看。
发现男孩从就近的仓库出来后,一路贴着旁边野区在跑着玩。
男孩笑眯眯地用着宋念安听不懂的他国话在说:“今天怎么没有秃鹰可以玩啊,都跑去哪了?”
没人阻止男孩的肆无忌惮。
而这句话刚说完,宋念安一抬头,就捕捉到枝头高处暗蛰的一只秃鹰,漆黑羽毛傍身,嘴巴尖利地轻动着,不知是在咀嚼什么,漆黯的眼神慑人,直勾勾地盯着男孩的站位,阴冷而鬼魄。
但就是很奇怪,明明是两只眼睛,宋念安却在秃鹰左眼的位置,极为巧合地捕捉到了一抹红光。
像极了监控摄像的散频亮光。
宋念安不明所以,傅听言则是冷淡收回目光后,面露淡色。他似乎并不意外小男孩的出现。
明明是严密看守地段,居然会出现孩子。
那些守卫的人还放任孩子胡乱瞎跑,宋念安难免疑惑,但生怕和傅听言多一句对话就会露馅,一直撑到拿到奇利亚博士那边的新药注射剂,进到禁闭屏蔽区,无人看守,才松一口气,低声问:“刚刚那个孩子......”
到这了,傅听言冷沉的眸色有所缓和。
嗓音刻意压低,他慢条斯理和她耳语:“奇利亚博士的儿子。”
宋念安微微皱眉,“没人管他么?”
这个问题静了几秒,傅听言倒是浅薄勾唇,“这孩子不被困在禁区,只是被安置在就近禁区外,生来就和秃鹰野兽作伴,血缘上虽还算是奇利亚博士的儿子,却早就和他脱离了关系。”
宋念安听得不发一词。
傅听言偏头看她,冷冽低沉的音量,低到像一枚沉石,缓缓压住她心里湍急的水流。
“你觉得在这,谁会更想要那孩子的野性?”
宋念安没懂,“什么意思?”
“一个高智商高能力的孩子,在思想成型之前,放任天性,以后可能会表现更惊人。”傅听言眸色深沉,“所以没人拦他,放肆成长,这才是科特的目的。”
闻言,宋念安思考的想法滞住。
这话虽没说得直白,却也意思到了八/九分——
纵然傅听言有能力,科特也不可能毫无防备地把重大基业放心交到这个只进入黑豹组织三年的年轻人手里。
现在有这个孩子,科特就是在留退路。
他甚至在赌一把,赌这个天赋异禀的孩子会不会有超越傅听言的能力。
如此境况,宋念安转头看向傅听言侧脸的那一瞬,心头突然泛起一阵冰凉,莫名地,还倍添难以言喻的酸涩。
但现在根本没那么多时间给她去思考这些。
药剂来了,屏蔽室很快就押来两个手脚都绑着铁链,重伤到背已佝偻的中国男人,看上去都不过中年。
都像是已经被下了药,神志不清地跪在地上。
小女孩Daisy紧跟在他们后面进来。
铁门关紧的那一秒,“咔嗒”一声,监控均开启。
同一时间,铁门所在的那面墙帘突然被拉起,双层玻璃的隔绝,内黑外白,科特就站在外面,清清楚楚地看着里面一举一动。
中途,宋念安和她对视了眼。
Daisy背对监控而站,少有的,并没有前几天针对的眼神,只不过瞥了她一眼,就挪去目光,站到傅听言旁边。
安排的审讯室门口的都是傅听言这边的人。
沙里就干站在科特旁边,盯着傅听言时双拳握紧,脸色沉郁,尤为难看。
然而,傅听言的视线从两个中国男人身上转移到玻璃墙时,眸色是淡的,往深里看,却冷到发寒。
像他一贯的作风,又表现更甚。
科特设置的审讯室很变态,两个中国人站不稳跪下,还没稳住,就被手下双手斜绑在拷问架上。
冷水泼身的刺激,傅听言在一旁看着,手上捏着注好新药针管的力道越来越重,指尖的泛白,像是在疯狂隐忍着某种隐秘的情绪。
科特:“我要他们说出之前逃走人的下落,还有中国落地的那批货,都要给我找回来。”
命令式的语气,他眯眼,不怀好意地笑了:“她是医生,这两针给她。”
针管交到宋念安手上。
傅听言的神色照常,反倒宋念安手开始抖了。
她是医生,是有医德的。
可现在问题是,她根本不知道这个针管里是什么药,甚至于大概是会害人的药。
傅听言八风不动的,搞得宋念安更加慌张了。
她清楚,这药,她绝不能朝同胞身上注射。
但就是束手无策。
就在她大脑风暴想要找一个两全之策时,外面突然冲进来一个男人。沙孔惊骇地用阿耶于语大声喊:“将军!出事了!”
这么关键的时候!
科特听得火气瞬间来了,脸色铁青瞪他,“什么事?”
“格西......格西出事了!”沙孔整个人急过了头,人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的,要被追究肯定完了。
但他一时想不到这么多,怯懦和惊惧已经逼得他语无伦次起来,“秃鹰差点格西咬死!”
听到这话,全场一帮人顿时骚乱。
格西虽然还是奇利亚博士的儿子,却早已在科特的安排下成了预选接班人。这么重要的人,怎么能出事?!
大概猜到什么情况,科特的脸色直接拉下,深抑浑黑的眸色透着威慑的精光,里头冒着愠火。
格西对他来说显然重要。
科特没管里面,拿起眼前长台上的枪就要往外走,“人在哪?”
“在A库。”最靠近这里的一个放货库区。
科特没说话,沙孔后怕至极,战战兢兢解释道:“不知道怎么回事,野区今天开了锁,里面的狼狗还没喂食,格西跑着跑着就进去了......应该是被当成猎物了——”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科特突然止步,暴戾地一枪顶头,“不是你看的人?”
机板扣动,只要稍微用力,沙孔就要被一枪爆头了。
他吓到眼神慌乱,就要虚跪的动作,说话嗓音在抖:“将军,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就在这时,枪身被闯入视线的一只手握住。
科特含怒偏头,是傅听言。
“将军,”男人身型高大,堪堪遮去了身后那片审讯室,居高临下却不睥睨,直击重点说,“先看格西情况。”
大家的重心全部转移,除了那个就想要从两个中国人口中扒问出货品下落的沙里,盯着沙孔,火到荡在裤边的手都压出青紫。
原定审讯的计划又变了。
现在必然不可能继续审问,所以人员转移前,傅听言手下的人重新把中国人关回禁区。
一行人,包括宋念安都跟着去了A库,但进到现场,一股强势弥漫的血腥味,格西的情况显然比想要的要恶劣太多。
被嗜咬再加上奔跑的连连栽倒,还有为躲避狼狗冲劲而直接从高处跃下的受伤,格西上下颌骨骨折,嘴角出现撕裂到颊边的严重情况,面部已经被热血布满,止都止不住,衣衫也是破败难堪,全是惊人的血渍。
孩子横躺着痛哭,却动都不敢动,连嘴都不敢张,生怕随便动一下都会撕裂感更重。
所有人看到这一景象时候,都倒吸凉气。
沙孔直接给科特跪下了。
但没用,科特不吃这套,滚烫的愠火就要烧遍整间库房,“那头鹰呢?”
沙孔的人抓着就送上来。
“砰——!”的一声,秃鹰刚冒出一声尖利的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毫无挣扎余地地摔落在地上,血液肆乱浸地。
场面一度狼藉凌乱。
现在亟需医生,而科特上周刚开枪打死一个医生,现在仅剩宋念安。
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力,宋念安直接被后面的小弟推了上去,踉跄站在傅听言身边。
傅听言微不可察地皱了眉。
科特冷眼看向宋念安,直接下命令:“治疗。”
宋念安是有经验,但关键是,她上去几次想看详细情况,都被格西抗拒,作势要踢开。
现在这种情况很棘手,撕裂伤过重,孩子现在咬着布料衣服在止血,后期必须需要纱布等减少失血,情况严重,需要麻醉手术。
但孩子年龄太小,又哭又闹的,麻醉后治疗都是困难,难以进行。
就在宋念安为难要出声时,科特那把打过秃鹰的枪已经顶到了她头上,不由分说。
“治不好,就拿你的命换。”
第7章 游泳 KO.宋念安赢。
这种境况下,宋念安硬着头皮也得上。
其实格西的情况她在国内有跟着导师碰到过相关案例,但特殊的是,孩子年龄过小,还难配合,如果就她一个人,要走麻醉后的气管切开,碰上孩子气管过细的话,手术必定存在风险。
宋念安不是没有经验。
只是......现在的条件实在恶劣。
再换一种情况,如果尝试经鼻气管插管的方法,同样可以,但一个要求医生精准操作,动作干脆在止血纱布去除过后将管子经过鼻子插入气管的步骤,用时必须少。
一旦晚分毫,就极易出现血流进气管致窒息的危险情况。
现在枪顶在头上,宋念安心惶如麻地根本难专心。
她动半分,浑黑的枪眼就压近半分,坚硬逼迫的紧张感,致使她站稳时,双脚都在平地上轻轻打颤。
全程,傅听言的目光都落定在宋念安身上。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为难,很中立的态度,他淡声问:“医生,需要什么?”
宋念安知道这时候最不能自乱阵脚。
她吸了口气,压下所有仓惶,视线看了眼傅听言后,了然,直勾勾地盯向科特,稳中带了几分抖的低嗓,她尽力镇定,用阿耶于语冷声道:“如果这把枪能长眼拿开,我可以保证孩子的安全治疗。”
兴许是宋念安的语气太过坚定冷淡,科特顿了几秒,眯眼,带着质疑地问:“你拿什么和我保证?”
宋念安知道科特是在怀疑她的身份,那她不介意告知,“我的确是中国人,但现在的前提,是我只是一名无国界医生,有中立、独立、不偏不倚的原则,我救的是伤者,无论身份,不是么?”
“当然,孩子在我手里,也完全可以不安全。”宋念安也把前提一并说了。
但科特现在处于一点即炸的暴怒边缘,闻言之后,“咔嗒”一声,子弹冰冷上膛,枪眼顶得宋念安一个没站稳,直接连步后退。
“你说什么?!”他怒目瞪她。
宋念安双手死死攥紧,紧张到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
但她还是理智悬上,用傅听言昨晚教过她的激将法,一字一句说:“我需要能够治疗的环境,你们现在这么多人都站在这,肯定会影响我治疗,想要我保证,难道你们不该给我能有的基础?”
一番反问,类比科特的质问,气势有过之无不及。
像是拿捏稳准科特的心态,一旁的傅听言盯着眼前这个瘦弱却目光坚稳的女人,眉间的紧皱一点点地,慢慢舒开。
言简意赅地,宋念安把她需要的器械最简洁地总结说出。
另外,她提及:“我保证,我救的只是一个孩子。”
......
为了治好,科特甚至把关在地下室的两个外籍医护人员都带来,因为自有基地,所以好在宋念安需要的设施,这里都能提供。
这是最庆幸的事。
前后一个多小时的时长,宋念安主导的步骤,确保安全地帮助格西把骨折部位固定,撕裂处也处理完好,手术成功完成。
神经始终的绷紧,像是快要断裂的弦丝。
明明是不算难的一个手术,宋念安却在走出去告知成功的那瞬,后续脚软站不稳地跌在旁边库房边,脸色唇色尽是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