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听言有点听不下去了。
就在他想要告知个答案时,女人那头笑着笑着就突然传来了哭腔,原先上扬的语调也有了抑态:“傅队长,对不起,好像就我一个人在说,抢了你的话......”
傅听言那句“没事”刚说完,女人就在停停顿顿中情绪崩塌了:“这通电话,是不是来告诉我小琰没了啊。”
女人呼吸声重,里头尽是抽噎,“所以我等了这么多年,这混小子真的说一不二地再也不回家了是吗?”
电话一度在哭腔声中陷入悲抑。
傅听言看着眼前一贯准备好词句的纸张,耳边循环着女人不断自我安慰又不得不接受事实的痛苦,闭眼几秒,最终还是合上了纸张。
“景琰救了太多人的命,是光荣牺牲的,值得所有人为他骄傲。”傅听言忍着嗓音的哽咽,“无论多久,他都会是我们维和部队的一员。”
“我们一定会争取尽快送他回家的,您要注意身体,保重好自己......”
“景琰说过,他一直都很爱您,下辈子还做您儿子。”
“好,好好,还做我儿子。”
......
这世上,从不可能会有类似的感同身受。
没有人能真的体会他在黑暗那条路上踽踽独行的痛苦,就连傅听言也不能。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但黑白照片上的笑容,将值得所有人缅怀,大家永远不会忘记,段景琰,这个用血肉筑起安定的烈士英雄。
历尽一世风帆,归来仍是少年。
爱国的赤城无畏,终将让一切都滚烫淋漓。
*
时间过得很快。
两个月后,阿耶于政府在多次交涉中,交战结束,最终宣布了彻底结束战争的消息,一切焦灼都在步入正轨中消散殆尽。
心理团队的工作周期比无国界医生团队的短。
所以提前一个半月,芮薏就打包行李带队回了中国,仅剩宋念安天天完成工作,就追在傅听言身后成了小尾巴。
孟沛霖工作压力骤减后,成天看他们秀恩爱,怪闹心的。
三兄弟不敢打扰人谈恋爱,就成天和孟沛霖在一起探究爱情的真谛。
但是吧......母胎单身和结婚预备役选手是注定扯不到一起的。
看他们慷慨激昂讨论如何在恋爱中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把对象哄好的理论,孟沛霖不过嗤声,还哄好?哄不好了,自己别见光死了就行。
宋念安每次瞧着孟沛霖苦恼那样,都嬉皮笑脸地揪着傅听言来看,还当着他们的面,故意张开双手,大放厥词地牛逼道:“哥哥!来吧,我宠你啊!”
傅听言每回都勾唇笑,很有兴致地回她一句:“怎么来,听你的?”
三兄弟&孟沛霖:“......”
黑线。
从那之后,日子像是按了快进键,转眼又是来年初春。
今天是维和部队和无国界医生团队同时结束任务归国的日子,一大早,乒乒乓乓的,男宿舍区的大门就被火热拍响了。
“傅听言!傅听言!”宋念安就没那么兴奋过,一路过门哨关斩三兄弟将到了傅听言门口,“今天回国啦!你还不起床啊!”
谁知门一打开,傅听言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宋念安拍拍自己背上鼓鼓的包,“很有默契哦!”
只是傅听言一低头,就看到宋念安那不合季节的薄衫吊带配热裤,微不可察地皱了点眉,“你没衣服了?”
宋念安早知道傅听言要说这种话,早就机敏准备好了对策,上前就勾住他脖颈,垫脚大大方方亲了下,笑眯眯道:“那要留纪念照嘛,这是我最漂亮的一身,你怕我冷,就赶紧和我下去拍照。”
说完,宋念安还伸手,在傅听言颈间很不客气地捂了下。
傅听言拿她没办法,一路被她拉着小跑下去。
彼时,汪珈成已经准备好了拍照的支架。
各小队一张集体照后,维和部队和无国界医生团队还要站在一起拍照。
照片里,宋念安紧紧挨着傅听言,站在他右边。
十指交扣,她的右手还挽在他右手臂上,笑意高甜地歪脑袋靠他。
汪珈成设置好定时后,赶紧跑回到队伍里。
“好了啊,数到三喊茄子!一!二!三!”
“茄子!”
照片要拍的前一瞬,傅听言和宋念安明明还是看着镜头,却在定格那一秒,风吹过羽绒状的蒲公英,散漫飞行到他们眼前,他们心有灵犀地看向彼此,相视笑了。
即便是未来的每个时刻,宋念安也记得她和傅听言这段熟悉的对话——
“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最喜欢阿耶于的这张照片嘛?”
“为什么?”
“因为呀——”
“蒲公英绵延了我的喜欢,我整个世界都是你了。”
这个世界真的很可爱。
居然连风都知道我最爱的是你了。
*
傅听言和孟沛霖觉得宋念安和芮薏最近不太对劲。
就连回到老院,季老和傅老也好多次抱怨,为什么宋念安这小孩儿要盯着他们放华尔兹的舞蹈磁带,还带循环的那种!
他们跳的广场舞不是华尔兹!不是华尔兹!
季老甚至还给傅听言放话,如果宋念安再找他一起学拍子,他就要投诉啦!
傅听言也是在听完季老和傅老哭诉的上千字大作文之后,才后知后觉,原来宋念安跟着芮薏去练瑜伽的计划,悄咪咪改成了练华尔兹。
只是......华尔兹不是男女双人的么?
她们要练,谁和她们一起对跳?
亏得傅听言和孟沛霖这段时间忙着军区搬东西,没注意这点细节,现在知道了,两个人心里的警示音就心烦意乱地响个不停。
然而,这会的舞蹈房里,宋念安和芮薏还没觉察出有哪不对,两个人见着眼前的男女老师,都笑得格外热情。
明明男老师戴着口罩,却还是能从微皱的眉宇间看出不耐,但可能是长得太好看了,口罩都藏不住,浑然天成的倨傲沉压,荷尔蒙在一张精致五官的脸中又不失极致的少年气。
他还是因为女老师揪着他而站在她们面前。
而且,宋念安和芮薏很有默契的直觉——
他们是情侣。
所以后来的学习,无论是宋念安走女步,还是芮薏走女步,她们的心思都不在上面,而是专心致志地磕着这对年轻老师的CP。
尽管能看出男老师的脾性含戾,却还是处处迎合着女老师。
就一个字,甜!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没过多久就暴雨倾城,最近像是要进黄梅天了,雷阵雨席卷疾速,又蓄势汹涌。
宋念安和芮薏出来时候急匆匆的,只带了一把伞。
两个人叫的车又来得及时,遂不等换下舞裙,宋念安就赶紧上车了。
路上,傅听言发来消息:[出门没带伞?]
宋念安知道他今天有事要晚回,也没多想:[嗯,芮薏姐送我。]
大概是宋念安对两个老头的“伤害”太重了。
连人带行李的,季老和傅老一个拿行李,一个给开门,把东西放进去后,顺带着把备用钥匙也留在那边,再也不带走。
美名其曰清净耳朵,实则就是两人暗搓搓使着坏心思,创造微妙时间点的机会。
所以宋念安这段时间都住在傅听言那边。
这会回完消息,傅听言那没什么动静,宋念安便干脆收了手机,连后面的“对方正在输入”也没看见。
她低头拍着自己黑色舞裙上染到的水渍,怪黏人的不适,“还好哥哥不在家,不然给他看到了,计划就没了。”
一旁芮薏喝了口水,八卦道:“你真要送他一支舞的惊喜啊,这傅队还没点觉悟,你这礼物都开始准备了?”
宋念安朝她飞了个暗示的眼神,“有觉悟的啦。”
“什么觉悟?”芮薏见她一个眨眼就激动了。
宋念安虽然猜不透傅听言这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最近真的感觉他在准备什么,还不让她知道的那种......偷偷摸摸。
她摇摇头,食指竖在唇前,一本正经道:“暂时保密。”
芮薏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很懂事的表情看她,“你俩这是玩什么情趣哈。”
“什么情趣——”话刚到一半,宋念安就秒懂专业户,双手比完叉,开口即澄清:“我和哥哥的爱情可纯洁了,而且我觉得我们的纯洁很能保持到结婚。”
芮薏:“......”
行吧,是她今天没控制好,有颜色了。
“但真不是我说,充满爱意也算是渴望吧。”芮薏认真分析,“怎么能没有渴望呢。”
乍一听,好像有点道理。
但宋念安一转念,又洗脑道:“可能是他很讲究仪式感?”
“......仪式感?”芮薏倒也不是很确定,默了几秒,还突发奇想地反问,“所以走到结婚再顺理成章很有仪式感?”
面对老司机傍身的芮薏,宋念安其实心里虚得不行,但寻思着怎么都不能没了气势,还是在短暂的犹豫中,扯淡地点了点头。
一看宋念安这态度,芮薏很不爽地握了下拳,“那孟沛霖可真是混蛋,一点都不讲究仪式感!”
宋念安:“?”
这......
芮薏一根筋又歪了,想了半天得出一条结论:“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宋念安:“......”
她倒是忽然深思芮薏出门前说腰酸背痛的话。
嗯......腰酸背痛,那以后就表示着,今日不宜出行。
车很快开到楼下。
瓢泼雨势依旧没有停的预兆,近在眼前的冷凉浇在身上,宋念安和芮薏说了再见后,快步向楼里跑去。
一路上楼,身上的舞裙因为沾了湿缠得难受。
所以快速开门后,宋念安脱下高跟鞋,随手一丢手上的衣服袋子,便两手背后拉着后背的裙身拉链,边往里走。
是她今天出门没关灯么?
怎么走廊开了壁灯?
“呲啦”一下,宋念安彻底拉完拉链,经过走廊正要往里直通房间,余光不经意往旁边一扫,就捕捉到中岛台边站着喝水的男人,黑衬黑裤的简单,领口微敞,露出净澈走线的锁骨,喝下的水带动喉结微滚,暖调的灯光下衬得他凌厉的轮廓都无端温柔。
四目对视的那一瞬,宋念安要松开拉链的手一顿。
像是失去指令,满脑子糊涂地看着傅听言放下水杯,目光直勾勾地从她上了妆的漂亮脸蛋一路转移到她白皙彻露的后背,几秒的定格,微挑了下眉。
再清楚不过的,是他眼神微晃了下。
宋念安:“???”
几秒后,意识到不对劲的宋念安一个打转后退,眼瞧着傅听言眼神里那点意味不明,背脊直接紧挨着冰凉动人的大理石柱,无比窒息地哆嗦道:“哥......哥哥,你怎么在这?”
傅听言不咸不淡地勾唇,“这不是我家?”
极带玩味的语调,他说:“我回我自己家,怎么了?”
宋念安眼见着傅听言越走越近,手一急,连拉链都找不到方向了,嘴上紧张得说话更是结巴:“你,你别过来。”
傅听言还真的听话,站在原地没动。
只剩空调风下,他的衬衫领口在漫不经意地轻飘。
一瞬的僵持,宋念安知道自己丢人了,生硬道:“你怎么不闭眼?”
傅听言非但没闭眼,笑意更深了,答非所问:“不需要我帮你?”
“不需要。”宋念安想都没想就说,“你闭眼就行了。”
偏偏傅听言没照做。
宋念安没几秒就气急败坏:“傅听言,我让你闭眼!”
傅听言笑了,闭眼还能确保自己目标在哪。
他随意后靠在桌边,伸手朝她勾了勾,“过来,我帮你。”
宋念安还拧巴着,没动脑子就说:“我自己可以。”
傅听言拿她没办法,又拿出平时哄她的语调,心平气和道:“念念,乖。”
宋念安顿了几秒,发现好像他的确没什么坏心思,心想着可能真是听芮薏讲多了,有点防备。
最终,她说服完自己,还是朝着傅听言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说好啊,”这会了,她还在和他谈条件,“你就帮我拉。”
“嗯。”傅听言轻笑了声,依旧闭着眼附和她话,“就帮你拉。”
宋念安满意了,防备彻消,弯着笑眼就靠近到他身边,悄悄嗅了下他身上熟稔的气息,引导着他的手到裙身,“我手够不到,大概就是这个位置。”
傅听言一下就找到了拉链的地方。
只是,他没动,掌心的滚烫轻而易举就落在她后背上。
宋念安一怔,抬眼,就撞上傅听言沉沉含笑的眸色,他指腹的微凉感触及滚烫,引得她不经意打了个颤,无意识彻底进他怀里。
宋念安想后退,却因傅听言的束缚而没了退路。
她思绪仿佛被抽空,发懵看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需要拉拉链啊,她要的是脱下这件舞裙换成别的衣服。
可傅听言垂下的目光已经在描摹她带妆下的娇媚勾人。
他俯身凑近她,压到视线微高的角度,灼热的呼吸在她肌肤上流连徘徊,带着倏然危险的感觉。
“今天和芮薏聊了什么?”
宋念安脱口欲出的话刚到嘴边,就卡了。
这种情况,怎么还能说那个话题?
静了几秒,她没底气地低眸,小声道:“就聊......普通的话题。”
傅听言笑:“那还有不普通的话题?”
宋念安不吱声,没几秒,嘟哝:“哥哥,你这会怎么会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