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琰站位枪口也不畏,“看来Master并不意外?”
男人哼笑一声,盯着他的眼色渐渐凶狠,“以为养的是羊,没想到是匹狼。”但他脸上没有震惊,越是平静的前奏,就越是暴风雨汹涌的预示。
然而,距离四点十五分越来越近。
还剩最后十分钟。
傅听言不敢赌孟沛霖完成了额外的那个任务,还能不能提前赶来。
但很确定,列车一来就会定生死,要想同时救下宋念安和段景琰,靠他一人不可能。
以防男人在电梯上动手脚,傅听言说:“把她从电梯里放出来。”
男人眯眼看他。
傅听言没和他浪费时间,冷淡的目光扫了眼段景琰,就将计就计道:“你早知道我答案了,所以把她放出来。”
“如果我说不呢。”
这话刚说完,一声示意的响亮鸣笛就划破长空,列车未到,遥于远处的炽色前灯却已经照透尘霾,朝他们这个方向全力加速过来,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怎么回事!”男人就要坐这班列车离开,现在列车不仅按照测速没有减速,鸣笛声还越来越响地劈裂空气,疾速撕扯的混乱,朝他们冲来。
原有计划瞬间被打破。
呼啸的风沾染了烫度,擦过所有人耳际。
负责控线的小弟不禁慌张,半天拿不出个理由。
他们当然拿不出理由,因为这趟列车的不停,是孟沛霖那边联系了当地,临时改变了经停路线。
在男人慌乱的那秒,段景琰再没忍耐下风位的卑劣,反手钳制住男人手,他手上的枪很快失手打在欲要上来帮忙的新人身上,滚烫的血溅一脸。
在突袭上来的那一刻,傅听言眼疾手快地替段景琰挡住了。
反手折骨,手下痛到失声。
然而,男人还留有一手。
他被段景琰拿捏住了腿伤的命脉,他新来的那个小弟却没有。
小弟趁着傅听言和段景琰同时不注意的时候,一个快速转身,就冲到电梯门口,拔去了原有设定承重的曳引钢丝绳端口。
“轰隆”一声,电梯开始微晃。
宋念安被困在里面,尽管顶层有放泄的空气,她也因为过度恐惧而感觉呼吸不畅,现在更因为快要袭来的失重感而心跳惶然。
宋念安知道他们极有可能会利用她拖傅听言,所以她手上挣脱的动作丝毫不少,可就算使劲到呼吸都急促了,捆绑她的束绳袋就是解不开。
怎么就是解不开?
宋念安快急哭了,明明全身疲软到没有力气,可还是在一个劲地想要挣脱。
“啪”的一声,悬吊电梯的四根钢绳断了一根,电梯欲坠未坠。
宋念安被吓得叫了声,全身绷紧蜷缩。
这个场景,男人终于在傅听言脸上找到一丝焦色。
他欣喜若狂地在准备伏击却晚一步赶来的那帮手下的反击中乘得上风,段景琰被压得跪在地上,傅听言也被他再到手的枪控住了去路。
“还剩最后两分钟了,Yan。”男人笑得猖狂,他手扣在扳机上,就差一点,就会用力,“选吧,要谁活?”
傅听言看似真的悬了。
他和宋念安的视线有一瞬的交汇,超出控制的深邃安抚,却又在下一秒的回神后,荡然无存。
他转眼盯向男人,睥睨的目光冷戾无光,“如果我一个都不选呢?”
男人皱眉看他。
因为就在刚才对话,傅听言的耳麦终于响起孟沛霖的声音:“目标已瞄准,等待命令。”
傅听言深黑的瞳眸威慑感重,“放她出来,我给你活的机会。”
男人觉得可笑,“你跟我谈条件?”
傅听言沉声:“我是在给你最后机会。”
男人显然不想听他说,转身就要扣动扳机的前一瞬,“砰”的一瞬,不知从何来的子弹,生生打在他手上的枪身。
男人承受不住力道,枪偏摔在地。
一声暴戾咒骂,男人愤恨盯向傅听言,“你带了人?”
随即,他身后那些手下全部举起枪,汪珈成依旧掩于暗处,而孟沛霖已经带着其他队员全然出现在他面前。
接连的枪声,身后的手下全部猝不及防中弹,非要害处,却统统手无缚鸡之力。
男人彻底被激怒。
列车的炽光前灯越发刺眼,长鸣声可怖又震慑。
所有人的耳膜都承受着多倍的声压,时钟走过,最后三十秒了。
男人气急败坏,眼见拿枪不成,转身就想跑,傅听言一个要抓他,就被他阴险地手铐铐住左手。
而手铐的另一边,男人扣紧后随后就把钥匙丢在铁轨上,笑得阴戾:“既然我跑不掉!你也别想活!”
说完,男人就扯着傅听言往铁轨的方向冲。
“队长!”
“傅听言!”
队员们和宋念安的叫声同时响起。
然而,千钧一发,男人要寻死摔进铁轨,傅听言却使劲抓住了电梯玻璃门震碎后,从里面摔落的那根钢绳,死死勒紧,掌心都勒出了血腥的红痕。
男人吊在铁轨边缘,见着朝他们越来越逼近,根本来不及刹车的列车,脸上满是得逞的笑。
“以前是兄弟,现在不一起死?”
傅听言咬着牙拽紧钢绳,列车尖锐驶来的长鸣近在耳边,他沉静的面色终于鲜少绷出痛苦。
眼见列车就要冲来,他使了劲抬手,直接吼了:“孟沛霖,开枪!”
“砰砰砰”接连几声,子弹无一例外地全部打中,手铐中段忽地断裂,傅听言一个翻滚,熬着疼回到安全白线区域内。
列车紧接着开过,耳边风声霎时间狂烈又肆乱。
双手都是伤痕,但傅听言来不及管自己,起身就朝着电梯的方向过去。
分队队员将现场的人全部钳制后,傅听言手里的枪打穿玻璃门,这一刹那,钢绳又断一根,宋念安还没从惊吓中缓绳,连人带椅就被傅听言拖了出去。
仅仅一秒时差,电梯就轰然坠下。
宋念安吓懵了,好久都没有反应。
生死就在眼前,傅听言颤抖着手帮她解开束带,眼见小姑娘眼眶红红的,眼尾都是溢出的氤氲,整个人却呆滞得毫无反应。
他终于心生惧怕,抬手就把她搂进怀里,一遍遍无措地抚着她后背,低哑着声重复哄她:“没事,没事了,念念乖,不怕了。”
耳边尽是傅听言的声音,宋念安像是被生生从噩梦中拖拽出来,绷紧到现在的情绪终于汹涌攀附,腥涩堵在喉嗓。
一下刺激,她突然哭得比谁都厉害。
情绪统统宣泄时,直接朝傅听言怀里扑,死死抱住他,像是晚一秒他就会从自己眼前消失一样。
“你吓死我了!傅听言!你刚刚真的吓死我了!”宋念安到现在,浑身都还在发抖,连说话都在哭腔中打颤。
“对不起,对不起。”
说实话,傅听言自己也被吓到了,他从来没碰到过这种情况,也从来没想过真的会有一天,宋念安会在自己眼底碰到危险。
他真的怕了,也受不了再一次的情况发生。
可宋念安就是怎么都止不住哭。
她哭着要打他,可抬起的手落到他身上,又变成了柔不可挡地揪住衣领,她满是泪的脸颊窝在他颈间,越哭越难受。
“你不许再这样了,不许了。”太多的话涌到唇边,都只剩下卑微又可怜的恳求,“傅听言,你安全,就保证安全行不行啊。”
宋念安现在根本听不进傅听言任何一句保证,就像是沉溺在刚才和死神擦肩而过的惊险中,久久不能释怀。
从没见过宋念安这么歇斯底里的状态。
傅听言心揪得生疼,手抚在她颈间,一遍遍依旧在安抚,再温柔也挡不住前所未有的无力,“对不起,再也不会了。”
“我知道错了。”
他搂她越来越紧,埋头在她冰凉的颈肩,亲密至极,“我真的知道错了。”
“没事了,念念,”他缓和她的情绪,过于迫切,“我还在你身边......”
第52章 舞裙 聊点普通话题。
所有的噩梦在列车疾过的那一刻都终究成为过去。
曾经化名为沙里的男人死无葬身, 而整个组织,段景琰再受提防,也在多年隐忍下打压一空, 最后徒留的空壳也被剿灭。
一路到赶回去, 傅听言向总军区上报了情况, 同样也知道了那个围生期心肌病的孕妇是段景琰的刻意为之。
那个孕妇是男人的试验品, 却是因为误入歧途。
她曾经救过他的命,所以车上那份情况说明是他早就准备好的, 以防万一,他怕自己出事, 会连及孕妇也出事。
而其他那些走运菜车过去的, 无论男女, 都是男人的障眼法,与他无关。
段景琰在说这一段情况时, 整个人都在发抖, 傅听言察觉出这个情况,刚要过去,段景琰就没支撑住, 倒在了桌边。
男人的最后一招试药果然还是奏了效。
不是一蹴而就的结果, 而是慢性滋生的难受,如细虫钻嗜他的内脏器官, 洗胃早已来不及,也没有特效药可以治疗。
段景琰曾经见过试药多时后的人,无一例外都不能幸免于难。
所以当维和部队的人因他的回归而缓和不下激动的情绪,又因为他的突然倒下而惶然释恐,傅听言和孟沛霖从头至尾都站在他病床边,如鲠在喉的苦涩。
即便多年不见, 曾经一起训练过的熟悉也让段景琰猜到了他们会有的反应。
他不过是慢慢闭上眼,艰涩扯了扯唇角:“我出去了,就没想能活着回来,所以现在是命,已经给了我宽裕。”
旁边的汪珈成听完就崩了,没管在病房,大声就吼:“宽裕什么宽裕!你小子出去才几岁!好不容易回来说什么丧气话!”
都有多久了,段景琰没感受到这种被体贴的温暖。
像是从地狱被驱逐,走向光明,他想睁眼去看他的队友们,却又因为蒙湿的眼而心生溃败。
最后只是艰难地呼吸着,用尽最后那点力气,和傅听言说了:“队长,谢谢......”
“也很......对不起。”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也对不起,过去三年,无能为力了。
段景琰是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所以这么多年身边只有一个母亲,他知道,傅听言一直没解释他下落未明的详情。
那是因为傅听言不信,会找不到他的人。
但现在人找到了,却没想会走到尽头。
可能每段人生都该有精彩和回馈,而上天看段景琰太苦了,愿意在他离开之后给他一次留名的机会。
段景琰最后迎着苍白的脸色,一同过去那般握住傅听言的手,喘息着,回想着离家前最后一次和母亲的见面,都是用吵架来解决交流。
他痛苦却笑地哑声说:“帮我告诉她,我一直都,很爱她......”
“再有下辈子......”他虚脱地一点一点闭上眼,“我还想......”
我还想......做一次她儿子。
可后面六个字就像是淹没于尘埃的死寂,没等他说完,手就先一步地从傅听言手里滑了下去,坠落在病床边。
心电监护仪的走线变成了直线。
病房内,所有人的呼吸顿时压到低不可闻的状态。
傅听言望着段景琰那张已经变到浑然陌生的脸,耳边已经听不清楚医生宣告的死亡时间,整个人堕陷在他曾经指挥训练的人里,那个特别闹腾爱笑的段景琰。
他会插科打诨地说冷笑话,会成为全队的开心果,活泼开朗到根本和现在背道而驰。
傅听言直到确定结果,拿到电话,打出那通给段景琰母亲的电话,整个人都是神经绷紧的,浑然恍惚的。
营里的教导员现有情绪打不出那通电话,现在只能傅听言来。
也许是心有感应的预料吧,段景琰母亲之前还会时不时去军区,去问儿子境况,去问不和她联系是不是还没消气。
没有哪队母子会因为一顿吵架决裂成那样。
所以当她后悔了,甚至开始忏悔,开始哀求他们给段景琰通个话,让他别生气,她当时说让他再也别回去只是个气话,她是爱他的,没有人会比她更爱她儿子。
可都这样了,也依旧没等来段景琰的任何一点消息。
所以渐渐地,段景琰母亲似乎明白了某个隐晦于眼前的事实。
他们是有想和她说过实况,但段景琰母亲生硬拒绝听一切答案。
最后一次离开军区,只留了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没有,就不要和我联系!”
而现在,应了她那句话,傅听言的这通电话更像是最终审判。
有所预料的结局,段景琰母亲的语气已经凉淡而沧桑:“你好。”
“你好。”傅听言的嗓音沉黯而沙哑,做好了安抚的思想准备,“我是段景琰的队长,傅听言。”
“嗯,我知道。”
“傅队长,有什么事吗?”女人淡淡的语气,不因段景琰这个名字而起任何波澜。
“景琰......”
傅听言刚想开口,女人就一声咳嗽打断了。
她表面的冷静依旧没遮住内心的慌乱,不合时宜地笑了,“都好久没给我打电话了啊,还是越洋电话。”
傅听言没出声,电话两头只有女人喋喋不休的话。
“所以,找到了他是吗?”
傅听言承认,“对,找到了。”
“那他现在,看上去怎么样啊。”女人的态度,像极了嘘寒问暖的浅淡,“有没有比以前长高一点啊。”
“段景琰妈妈,我们找到的景琰——”
可女人仿佛听不见傅听言的声音,一个劲地压着他话,自顾自在说:“该长高了,这都多少年了,该有一米八五了吧,这小子,就会偷偷给人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