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灿争辩:“爸爸,您常教导我做事有耐心,我也知道自己羽翼还没丰满,不宜冒进。可目前形势对我太不利了,您不知道大哥是怎么对待邱逸的,他们太欺负人了!”
听他愤愤讲述邱逸近日来的遭遇,魏鼎铭叹气:“这人太老实了就爱吃亏,如果邱逸自己没感觉,你就别说破,不然他会更难受。”
华灿点头:“您放心,我知道分寸。爸爸,我提这要求也是想保护邱逸,大哥现在拿他当眼中钉,再这样下去邱逸非被他折磨死。要是他身体出点状况,或者顶不住压力辞职,我俩的交情可能就完了。我和他从大学起就是好哥们,他对我真的很好,我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魏鼎铭苦笑:“你这孩子想问题还是太简单,你以为把邱逸调到你手下就安全了?你大哥真想难为他有的是办法,你越护着越给他招恨,到时说不定逼得你们兄弟俩当众翻脸,连我也不好收拾残局了。”
他劝说中肯,当前斗争中华灿处于劣势,只合避敌锋芒,剑拔弩张地对峙于他有害无益。
“那我就眼睁睁看朋友受欺负?这也太憋屈了吧。”
华灿埋头嘟囔,说理不成开始撒娇。
魏鼎铭坐到他身旁,笑着拍抚:“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瞧邱逸那孩子吃苦耐劳,遇到困难不会轻易退缩。你别看他现在辛苦,干我们这行,哪个没昼夜颠倒,废寝忘食过?他刚工作就能用方案打动客户,说明是做这个的料,今天受的苦,都会变成日后晋级的资本。你真想帮他就领着他做好新项目,等他在公司有了成绩就没人敢轻易难为他了。”
管理要素之一:赏罚分明。迫害有功之臣会令众人寒心,聪明如魏景浩不会不懂。
华灿难有进益,只好乖乖打道回府。
沈怡风闻新安集团有意将方案挪做他用,感叹邱逸福星高照,半夜上路也能捡到金子,默默祝愿他的处境能够好转。
一周之后新安集团当真和筑美签订了长沙会展中心的项目协议,她听马姐通风报信,得知该项目将由华灿负责,登时如临大敌。
我要是配合华灿做好项目,魏景浩绝饶不了我。要是不配合导致项目砸锅,也别指望再在筑美待下去,赶紧开溜才能避开左右不是人的境地。
她心思转得快,主意来得也快,即刻打电话给建筑二所和三所两位建筑师,要回昨天推掉的两个项目。
“李工啊,我这边重新排了下工作表,您那个项目还是能抽时间做的。”
“季工,我刚和秦所长聊天,听说他们这两周人手很紧,锦州小学那个项目还是给我们吧,工作总得有人做不是。”
两位同事感恩戴德,夸她是急人之困的女宋江。
方案送到,所里的员工叫苦连天,小冯仗着受宠,跑到沈怡办公室劝说:“所长,我们只做手上的项目已经够吃力了,再来两个实在吃不消啊。”
沈怡要的就是这效果,和颜宽慰:“我知道你们很忙,这两个项目我一人做,不给你们增加负担。”
小冯吃惊:“那您起码得连续加班两三个星期,太辛苦了。”
“没办法,别的所也很忙,我不接管,这两个项目的进度就耽搁了。身为员工应该多为公司着想。”
“所长,您太无私太敬业了,我真为您骄傲!”
沈怡大言不惭给自己贴金,人在江湖必须厚黑,心黑不下去,一张厚实坚韧的脸皮就成了必须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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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她把积压的工作量当做避难物资,再次轻巧打发了前来办工作交接的邱逸。可是情况有变,单纯的邱逸身后多了个世故的华灿,一眼看穿她的门道。
新安会展中心是他的开张之作,决意集中全部优势做出最优秀的效果,沈怡在筑美结构部门拔得头筹,最有实力胜任这个项目,是他一早相中的人选,可不许她就此开溜。
见他亲自造访,沈怡停下工作礼貌招待。
华灿看到靠在沙发边的折叠床,问:“沈工,您昨晚没回家?”
沈怡递上咖啡:“二所、三所有两个项目催得紧,先拿出来预备着,今明两天兴许就用上了。”
她算到华灿不会轻纵了她,故意提前将折叠床陈列在办公室的显眼处,做为坚固工事。
对这份狡黠,华灿保持欣赏,问:“秦所长病了您知道吗?”
据说秦志胜前日去承德工地出差,没穿外套在室外呆了一整天,当晚高烧入院,医生诊断为重度肺炎,至少疗养两周。
“秦所长住院,结构一所的工作暂时由吕总监负责分配,但重要项目就消化不了了。我看长沙会展中心还得请您费心。”
沈怡断定秦志胜也怕坠机,宁肯冒险拿肺炎当降落伞,不然他手底下那么多人,干嘛亲自大老远下工地,还作死地在料峭春寒里脱掉外套。
她没按表情开关,微笑就不会停,歉意道:“华总,我知道这个项目对您很重要,也很想帮您,可手里的工作堆太多,实在做不了了。您也看见了,我还不知道未来几天能不能回家呢。”
华灿说:“我跟吕总监商量过了,他同意接管李工和季工的项目,好让您腾出手来帮我们。”
一句话就让沈怡的工事变成马奇诺防线,沈怡暗骂这公司里就没有省油的灯,有好事个个比敢死队积极,遇上坏事都逃得比敦刻尔克大撤退还快。
她连忙笑道:“这样不太好吧,那两个项目我都开工好几天了,再转给别人,将来不好算提成啊。”
华灿咬得死紧:“您不想转交也行,反正会展中心的设计案还处在概念阶段,不需要结构部门深入配合。我去跟甲方商量放慢进度,等您完成手里的项目。”
眼看用温和手段撕不掉这张牛皮膏药了,沈怡的笑神经就快短路,魏景浩的秘书适时来电,请她即刻去他的办公室。
她顺着这架逃生梯暂离困境,等待她的是另一桩麻烦。
办公室里有两张熟面孔:魏景浩和游铁然,另有两张生面孔,只听魏景浩介绍:“沈工,这位是兴盛集团广州分部的区总,旁边这位是他的秘书林先生。”
兴盛集团是财力雄厚的跨国企业,主要经营高档酒店和旅游业。沈怡猜他们是来谈业务的,转眼收到一套图纸。
看到效果图上造型酷似薄荷叶的大楼,她的头皮通电般微微颤麻。这栋大厦总占地面积约25000㎡,总建筑面积为182300㎡,建筑高度为197.5米,地上42层,地下4层。底部五层为商业,以上是七星级酒店,落成后将成为兴盛酒店在汕头的旗舰店。
承接设计的是广州知名建筑设计院,设计团队里全是业界大拿,看阵势是奔着地标建筑去的。
现在设计案已敲定,结构部分出现争议,甲方对负责结构设计的公司信心不足,想再找一家大公司共同协作,筑美和兴盛集团常有业务往来,在他们的备选名单内。
这笔买卖风险不小,做好了固然名利双收,做不好就会沦为参照物给同行垫脚。
工程难度在于大厦的独特造型使每层建筑平面长度不均,两端悬挑没有柱子落地,最大悬挑跨度11米。牛逼的建筑师们又为结构师套上镣铐:坚决要求不能使用斜杆,以免影响外形美观和室内采光。
那么综合悬挑的跨度及受力情况就只能按不同的竖向分区采用分段“空腹悬挑桁架”,即改变桁架通常由上下弦杆和腹杆组成的常规模式,仅用竖直腹杆,没有斜腹杆。这种桁架构造的受力主要以受弯为主,且桁架的下部承担较多荷载,因此效率相对不高,悬挑跨度有限,对计算要求极端苛刻。
好些过了“一注”考试的结构师拿到这课题都得晕菜,沈怡还未览完资料就听魏景浩吩咐:“沈工,您有什么想法先跟区总说说。”
这命令太不稳重了,他肯定清楚项目难度,接或不接都该先收下资料研究几天再做回复。沈怡猜他又在对她做能力检测,本来也能用“先想想”来搪塞,可好强的性格不允许她在这一时刻打太极。
严峻考验是才疏学浅者的劫难,对有准备的人来说却是可遇不可求的舞台。
她申请十分钟整理思路,之后流利阐述观点:“由于空腹桁架的腹杆轴力很小,结构的层间位移角也很小,不用考虑侧移引起的二阶弯矩影响,竖腹杆按无侧移的压弯构件来进行设计。采用一次加载的方式,楼板均采用弹性板,构件设计时应考虑轴力的影响,设计工况则要考虑竖向地震作用的影响,按拉压弯构件设计……”
她仅靠手算就估算出各点的竖向位移值和相对挠度,完美兼顾了各方面的规范要求,还提供了两种简化计算的方法。
区总是专业人士,听完条例清晰的分析,喜不自禁道:“沈工不愧是资深高级工程师,单听思路就叫人信服,项目交给你我们可以放一百个心了。”
会谈在愉快的气氛中落幕,沈怡的侧脸和后脑勺数次产生细微的刺痛感,那是来自游铁然的注视。
花都壹号和歌剧院项目她都算拆了他的台,料想已狠狠得罪了这位老先生,见面都不敢掉以轻心。
今天她又给魏景浩长了脸,受赞之余还收获一项殊荣。
“沈工,晚上我要请几位客户吃饭,想带个助手,您有空的话就陪我去吧。”
陪老板应酬客户可是份美差,沈怡欣然领命。
魏景浩说赴宴得加意打扮,下班后亲自开车送她回家。
沈怡翻出几套最华丽的行头,穿戴停当览镜检视,自认符合“庄重典雅,知性干练”,自信地下楼钻进他的座驾。
魏景浩略做端详也很满意,只说一点美中不足。
“您的包好像有点笨重。”
沈怡提着一只棕色的芬迪漆皮包,年初刚买的,与身上这件同品牌的皮革罗缎风衣正相宜,心想老板是不是直男审美不懂搭配,忽见他伸手从后车厢掏出一个包,扯掉上面的防尘袋递给她。
“您用这个吧。”
黑色爱马仕Clic-H小牛皮手提包,其貌不扬却有着5万+的奢侈身价,沈怡知道这是打赏,装傻:“这包太贵重了,我怕弄坏了没钱赔您。”
魏景浩笑道:“送您的礼物,拿着吧。”
“那更不行了,太贵的东西我不敢收呀。”
“上次日和101您帮了我大忙,这是谢礼。”
“那个公司已经奖励过我了。”
“公司是公司,我个人也得谢谢您,像您这么优秀的女士正该用这个档次的包,虽然不知道您的喜好,但我觉得这包设计简约时尚,风格很适合您。”
男人认为女人是物质动物,习惯用金钱收买。如果想和他们玩感情游戏,可以走清新脱俗路线勾起他们的新鲜感和征服欲。若是做下属最好老老实实待在他们的心理安全区,有好处就领赏谢恩,免得被误会成胃口大、拿架子。
沈怡千恩万谢收下提包。
魏景浩又说:“下午真对不住,不是我有意给您出难题,都是舅舅惹的事儿。”
原来兴盛酒店的业务是游铁然接洽的,区总也是他带来的。游铁然自己开着公司,肥水从不流外人田,上赶着向筑美“献宝”,动机八成不纯。
不看是重要的熟客,魏景浩真不愿接这种难啃的项目,下午和游铁然一道接待区总,老家伙又当面作妖。
“他跟区总说您是我们筑美的王牌结构师,吹得天花乱坠,跟人家拍胸脯保证您绝对比他们现在合作的结构师强,看了方案就能说出个大概。区总听了就想见您,我被他架在那儿也没招啊,只好硬着头皮请您过去。得亏您有真本事,帮着我顺利过关,您不知道那会儿我手心直冒汗,比您还紧张呢。”
沈怡心头一亮:我就说他没那么轻浮,要考我也不会拿自己的面子冒险,敢情是游铁然在算计我。
没法直抒胸臆,她仍旧装傻:“游董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他说的那么优秀。”
魏景浩哼笑:“您以为他真心夸您呢?上次花都壹号您当众让他下不来台,我估计他还对您有意见。”
“我当时太粗心,没顾忌他的感受,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没事,工作嘛,就该实事求是。以后再有这种情况我会想办法替您周旋,尽量让您少接他的项目,免得受委屈。”
魏景浩跟她说这些“梯己话”不仅是显示恩宠,也在暗示魏家父子与游铁然的矛盾。
沈怡心领神会,“感激”道:“魏董,您对我这么好,我真不知怎么回报您才够。”
魏景浩笑了笑,猝然问:“听说华灿今天去找过您?”
该来的盘问少不了,沈怡如实禀报:“华总想让我参与新安会展中心的设计,可我手里活儿太多,没空接别的项目。”
“呵呵,如果有空您会接吗?”
沈怡知道下面的对话步步惊险,回答时动足脑筋,语言尽量精简:“我更想做那个树叶形的酒店。”
“为什么?”
“会展中心那种方案我以前做过一些,兴盛酒店那种还是头一回接触,觉得更有新意。”
论调不谄媚不做作,正中魏景浩心坎,他开怀笑赞:“沈工,我从没见过看到高难度设计还两眼发光的结构师,您是第一个。您今天的表现让我很踏实也很骄傲,就连老宋老黄他们也没给过我这种感受。”
停顿一秒,他侧头望向她,柔情的眼波在微光下潺潺流淌。
“我一定会珍惜咱俩的缘分,希望您也是。”
上司笼络下属基本一个调调,区别只在修辞,就像复方双花片和双黄连口服液,名称不同,成分一致,都是治感冒的。
沈怡对这些甜言蜜语早不“感冒”,却还得装出深信不疑的模样应付,心里抱着一点点奢望:魏景浩好歹是筑美的太子爷,总该比老李那个打工仔靠谱吧。
当晚她协助老板待客,深受酒桌文化毒害,回家时胃都被黄汤灌满了,像重心偏移的大楼摇摇欲坠,又像踩着棉花攀登崇山峻岭,下车后扶着树木、栏杆、墙壁蹎跌着朝家门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