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颖颖去学跆拳道吧,也别逼她穿花裙子了,等我们再有了孩子,就让ta自由自在成长,别让世俗扭曲ta的心灵。”
沈怡抬起头,伸手点他的鼻尖:“那我们得努力赚钱才行,社会终究不是桃花源,软弱的人只能随波逐流。我们想让儿女活出自我,必须做强大的父母,为他们提供保障。”
两口子聊到半夜,邱逸情绪舒缓,后来睡得很安稳。沈怡担心他在克制自己,计划空出这个周末,组织全家搞一次郊游。
联系公公前,邱正清不请自来,看到他黑苦的脸,沈怡明白婆婆又发威了,伶俐地把老人推给丈夫,借口买东西,连颖颖和张姐一块儿支走。
邱逸挨着邱正清坐下,有些紧张地观察他。父亲受惯窝囊气,早已逆来顺受,今次反应强烈,所受的伤害必定远胜平常。
“爸,妈妈又骂你了?”
邱正清眼圈立刻涂了一层深红,羞怒地拍打茶几:“家里的情况你是晓得的,一般的我都忍了,这次实在受不了了。”
“咋了嘛?”
“你妈单位新来了一个建筑师,好像是老板的亲戚,业务水平不咋行,做方案时跟你妈意见不和。你妈又照老毛病和人家吵,人家有老板撑腰她咋吵得赢嘛,受了一顿羞辱,都快气疯了。”
“……所以她今天回家就朝你发脾气?”
父亲是母亲的全能男佣,出气筒是常用功能,这次被过度使用。
“她一回来就这儿不对那儿不对,我晓得她爱吃粉蒸肉,今天做了大盆等她吃。拌茼蒿的时候发现芥末用完了,就用花椒油代替,她以前吃过说味道还可以,这次又不认了,骂我偷懒,调料用完了都不晓得买,把一桌子杯盘碗盏打得稀烂,还不停喊我滚。”
妻子单纯发火邱正清还能忍,可万万接受不了她的污蔑。他偷偷在华婉婷家当保姆,日常时间安排得很紧凑,今天中午华婉婷在家待客,他下班晚了,没空去超市买调料,哪是岳琳琅说的“成天在家闲着屁事不干”!
赋闲在家绝不是母亲侮辱父亲的理由。
“爸,这件事是妈妈太过分,也是你平时太让着她,她才越来越霸道。”
邱正清目的就是求支援,抓住儿子诉苦:“我都忍你妈几十年了,心想再忍几年这辈子也就过去了,但现在真的忍无可忍了。你不晓得你妈对我有好可恶,上个月我重感冒,去医院输了几天液,一连咳嗽半个多月。你妈不关心问候就算了,每次听到我咳嗽都说我在装病,好找借口不做事。天地良心耶,我发烧烧到39°,看到她换下来的衣服马上咬起牙帮她洗了,早上七点还坚持爬起来给她煮饭,她还要我咋样嘛。”
他不哭,邱逸都快哭了,埋怨:“你生病咋不跟我说?六十多的人了万一出点事咋办?”
“唉,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觉得自己挺得住就咬紧牙关挺过去。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我原先想你妈年轻时脾气怪,老了总该学会体贴人了嘛。结果还是这个样子,我越想越不值得,早晓得当初真该跟她离婚……”
父亲困守围城只为儿女牵绊,邱逸被这内疚困扰多年,想借着这次大冲突为他讨公道,等沈怡回来,也以购物做借口开车去见母亲。
岳琳琅正吃着外卖画图纸,餐厅里的“作案现场”一成未变。她珍惜才干精力,不在家务琐事上浪费分毫,若丈夫今夜不归,她会任由那片狼藉发展成历史遗迹。
“你来得正好,快去把餐厅收拾了,你爸发神经跑了,那地儿乱七八糟都没法下脚了。”
倘若邱逸不知前情,准会被母亲若无其事的态度蒙蔽。家暴惯犯没有负罪感,还会认为偶尔暴发反抗情绪的受害者很反常。
他忍怒打扫,那桌饭菜七零八落,仍依稀看得出原本的丰盛模样,都是父亲精心打造的,点点滴滴满含爱心,竟被糟蹋至此。
愤怒暂时摧毁他对母亲的尊敬,把她当成完完全全的压迫者。放下扫帚来到书房,不声不响按下电脑的电源开关。
数据丢失能令每一位设计师崩溃,他要让母亲体会父亲受过的伤害,激活她的同理心。
“你干嘛关我的电脑!”
岳琳琅火速摘掉眼镜投掷他,邱逸冷冷注视她,心想暴躁或许会是她的终身成就
“你说你是不是有病!?回来就发疯!”
“……有病的是您,妈妈,我真怀疑您心理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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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岳琳琅理科生逻辑,盛怒中也会寻根究底,詈诘邱逸:“看来你今天安心要造反,是不是沈怡怂恿的?进门才几天就开始对付婆婆了,她想在这个家占山为王还早了八百年!”
邱逸不容她含血喷人,怒色有增无减:“您只会责怪别人,从不检讨自己的行为。爸爸对您那么好,把您当皇太后服侍,您却为一点小事百般糟践他。拌茼蒿放芥末还是花椒油能有多大区别?值得您把一桌子菜全打翻,还恶狠狠赶爸爸走,说句公道话,您这样做就是没良心!”
岳琳琅了然:“我说你爸气冲冲跑哪儿去了,敢情去找你告状了,你是回来替他报仇的?这么快就长能耐了,看来这个婚没白结!”
吵架只会两败俱伤,邱逸仍想以说服为主。
“妈妈,算我求您,您就对爸爸好点吧。夫妻到了老年就是彼此最大的依靠,您再折磨爸爸,迟早会失去他!”
他随手指点四周的家具摆设:“您看爸爸把这家收拾的多整洁温馨啊,您随便去别人家瞧瞧,就是那最有钱,装修最豪华的,也不如咱们家干净舒适。您在家从不做家务,坐着不动一到时间就有人把好吃好喝地送到您跟前,衣食住行都不用您操半点心,您说您上哪儿能再找一个像爸爸这么知冷知热疼您宠您的人?怎么老是不惜福呢?”
岳琳琅一瞪眼,射他两道电光:“你少来教训我!你只看到你爸在家干活儿,怎么不说我养活他几十年,还为他生了两个孩子?现在去国外做代孕,最便宜的也得六七十万,光是这笔钱就够请几个一流的家政工!”
邱逸的脑血管通了电,烧得他外焦里烂。
“您怎么能用代孕来比较,那代孕妇女拿了钱就跟孩子没瓜葛了,难道您想让我和姐姐只承认和爸爸有亲缘,不认您这个妈妈?”
“臭小子,你真想跟我作对?!”
“我只想让您给爸爸起码的尊敬,您们毕竟是夫妻呀,要是爸爸伤透心离开这个家,您肯定会后悔!”
“你把他想得太有骨气了,年轻时他都不敢走,现在都成糟老头子了,离了我谁会要他?就他那点退休金还不够租房子呢,真走人就等着流落街头吧。”
靠把持经济命脉摆布对方,母亲纯粹是奴隶主思维。邱逸稍稍代入父亲的视角,就感觉这个家燃烧着炼狱烈火,绝难再做栖息之地。
“爸爸不是没地方去,我可以养活他。”
他像一方红布,激烈挑动岳琳琅疯牛般的怒火,让她爆出更高分贝。
“好啊,那往后就让他跟你们过,一辈子别回来!你也是,不准再进我的门,等我死了就把遗产全捐给国家,一分钱都不留给你们!”
她和儿子三观不合,拿钱威胁只换来更多寒心与不屑。
“怎么处理个人财产是您的自由,以后我照旧每个月给您5000块,直到还清您花在我身上的养育费。”
邱逸顶着母亲的谩骂抓扯替父亲收拾衣物用品,带着行李和若干掌痕指印离去。
沈怡猜他去找岳琳琅了,坐在客厅等候,听到声响立马抢进玄关,没有只言片语,先张开怀抱收容他疲惫的身心。
“妈太过分了,你虽然是她生的,可已经是我的人了,她怎么能随便动手?”
她心疼地替丈夫抹药膏,扬言要找婆婆说理。
邱逸怕她落入虎口,连声劝阻:“我妈可能有狂躁症,你别去刺激她了。要是可怜我,就答应让爸在这儿暂住,行吗?”
沈怡早安排好了:“我已经把书房腾出来安顿爸了,可你们真放心让妈一个人住?”
邱逸分析母亲的狂暴都是家人长年忍让放纵所致,必须狠下心来矫正,再说父亲也需要换个环境疗伤。
“爸都被妈虐出心理阴影了,再这样下去健康肯定受损。妈只会贬低爸,看不到爸的价值,我们就让她试试离了爸她还能不能过得舒心。”
婆婆是少有的悍妻,公公这样的男包子更罕见,若颠倒二人的性别,就是一则天怒人怨的家暴案例,不惩治施暴者不足以证公理。
沈怡支持邱逸的决定,临睡前问出一点疑惑:“我有一点老想不通,客观来看爸妈真的不般配,各方面条件都差太远了,妈嫌弃爸是有一定道理,可她当年为什么会嫁给爸呢?”
单纯归结为“不是冤家不聚首”过于玄妙,她猜测岳琳琅的动机,总觉得另有隐情。
邱逸早在多年前就进行过此项心理活动,答案一直无解。
“我问过爸,他都说是单位领导介绍的。”
“这领导可真有意思,把大学生设计师介绍给司机班的司机,我不是贬低爸啊,但如果我的领导给我介绍这么一个对象,我会当面怼他。”
“……嗯,我也很纳闷,以妈的性格反应该跟你类似,怎么会接受爸呢?当年一定发生过什么,可他们不说,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
他很清楚,父母并非因爱情而结合,老一辈听天由命,屈从于种种阴差阳错,各自隐忍,往往一回首已是百年身。
今春多雨,午后雨云成群嬉戏,不消片刻天地间满是它们哗啦啦的奔跑声。
邱正清冲进花园将几盆刚结花苞的牡丹搬都廊下,那是华婉婷的爱物,生性娇嫩,根系最怕雨水浸泡,须小心伺候才能在不久后绽出天香国色。
他放好花盆,下意识回头张望,高大的落地窗宛如画框镶着豪华雅致的客厅,华婉婷是画面的中心,她正坐在另一扇窗户前凝视庭院,像在等待满园芳菲开了又谢。
女主人陷入这古怪状态一两个月了,过去她总是争分夺秒过日子,哪怕做消遣的活动也专心致志,力求从中取得一些益处,未曾似这样魂不守舍,把大篇幅的光阴写成白卷。
估计跟魏先生有关,算起来已经一个多月没见着他了。
邱正清记得魏鼎铭最后一次到访的情景,那天他和华婉婷吃过晚饭,对弈一局,谈笑惬意,其乐融融。还赠送华婉婷一大瓶法国订制香水,蓝盈盈的,像从爱琴海捞起的一捧水。
华婉婷很高兴,当场喷了一些在外套上,香味清新优雅,给嗅觉莫大的享受。邱正清次日帮她洗衣服时还能闻到,觉得这么高级的香味洗掉怪可惜的。
那瓶香水摆在华婉婷的梳妆台上,没几天不见了。邱正清负责替她收拾化妆用品,看遍各处都没影,确定被她带出门了,也就是从那以后,魏鼎铭再没出现。
他们兴许吵架了。
可华太太温柔明理,魏先生斯文体贴,两个人有什么好吵的呢?
邱正清想不明白,便理解成有钱人的情调,不去思考,只尽职尽责当好差事。
他见廊前的玫瑰花开得繁盛,随手剪了一把“红袖”、“粉佳人”和“蓝宝石”,回厨房做成花束,插进一个广口的透明玻璃花瓶里,再点缀几叶肾蕨,春天就在瓶中亭亭玉立了。
这技能是去年偶然学来的,那时华婉婷在学插花,每天买回成堆成捆鲜花琢磨摆弄,最后用上的只有少部分。
邱正清节俭,心疼那些废弃的花叶,收集起来学着她的手法搭配成组,插瓶后摆在室内一些不显眼的位置。
华婉婷看了赞他的作品有灵气,鼓励他继续学习,后来在家做花艺,都会请他参谋点评。邱正清沾她的光,有幸体验到富人家的闲情逸致,把这当做高尚享受,乐此不疲地钻研。
“华太太,您看我把这瓶花摆在这儿,合适吗?”
他捧着缤纷的花瓶来到客厅,想为女主人的心情增一些亮色。
华婉婷转头观赏,微笑轻如雨脚。
“很漂亮,就搁那儿吧。”
间隔数秒,忽然问:“老邱,你还没跟你太太和好吗?”
发问过于异常,邱正清尴尬得老脸发紧,支吾:“您……怎么知道我们吵架了?”
他推测是邱逸先跟华灿诉苦,间接传到了华婉婷这儿。
华婉婷否定:“前天你在楼上跟你太太通电话,我无意中听到了。”
彼时岳琳琅在手机里乱箭齐发,邱正清里里外外伤成筛子,气急败坏回骂,吼得那样声嘶力竭,怨不得旁人偷听。
他面色殷红,使劲抠脑袋也抠不掉那层羞臊,讪笑:“真不好意思,我、我这是千年的农奴想翻身,实在气不过才发作的。”
华婉婷请他坐下,聊家常似的问:“我听灿灿说,你太太脾气暴躁,对你很苛刻,你们平时感情好吗?”
她突然打探起本不在意的信息,邱正清越发惶恐,犹豫一阵,如实交代。
“不瞒您说,我跟我们那位就是阶级敌人,她也拿我当保姆,但不像您每月按时付工资又亲切和气。这三十多年来我挨过的打骂数也数不清,在家从没挺直过腰杆,过得比佣人还下贱。这次再也受不了,前几天已经搬去我儿子家,打算近期跟那女人离婚。”
华婉婷轻轻一“嗯”,问询宣告结束。
邱正清赶忙躲到一边继续劳作,怙惙揣夺女主人的用意。
是不是我这几天做事老是走神,她不高兴了?那我要赶紧注意,现在这份工作对我很重要,我必须自己养活自己,免得给邱逸添麻烦。
他寄居儿子家,向邱逸沈怡声明往后每月交2000块生活费。小两口坚决不收,他就表现得更坚决,直到他们依从。
我这辈子受够吃人嘴短的亏,虽说邱逸孝顺,小沈懂事,但我无论如何不能再呆在家里吃白饭,交了生活费才有发言权,说话才有底气。岳琳琅骂我废物,以为我离了她只有讨饭,我硬是要活得快快乐乐,潇潇洒洒,才能出这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