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说出口,在场的四人全都一震。
“死了?何事?”想起那个哭哭啼啼的中年女子,李均竹就觉得不可思议。
“听说是谋害东阳候长子,自缢而亡。”
南北面色平静的陈述。
心底略微一颤,李均竹用手按了按额角,不知此事冯程远知不知道,可今早看他的表情,应该还是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死了。
如果宣平候的长子坠马死亡真是由其所为,那对冯程远的漠视是不是只是一直在保护他。
“属下还打听到,此事是由东阳候府的小妾孙氏所揭发。”
点了点头,李均竹朝着南北挥了挥手。
一切都等冯程远的烧退下来,就知道了。
庙神医果然说的没错,没多久,冯程远的高烧已经退了下来,除了嘴上翻着的死皮还显得他病歪歪的。
灌下了一大碗稀粥之后,冯程远的精神头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去我府上吧。”
并没有急着问冯程远关于府里的事,李均竹看着大汗淋漓的他,朝周修齐三人使了个眼色。
***
“说吧,是我府里出了什么事?”清爽的洗了个澡,冯程远终于能安稳的半靠在躺椅上。
刚才几人在傅府前的眉眼官司,他都看的分明。
“那你又是为何落到这步田地的?”李均竹反问。
“因为我不是我父亲的亲生儿子。”叹了口气,冯程远颓丧的垂下头。
金榜题名本应该是人生三个乐事,可他就只高兴了两天,就被一个晴天霹雳给击倒了。
府里的孙姨娘状告母亲与他人通奸,还拿出了当年情郎写给母亲的书信。
他只不过辩白了几句,就被父亲关回了院子里,祖母还派人打着找证据的旗号,把他的院子洗劫一空。
院里的小厮,丫鬟们也都调离了院子。
反抗了几天,发现自己并没有被软禁,他还是可以自由进出侯府,这让他还以为母亲之事已经有转机了。
无奈身子不争气,染了风寒,这才用最后的玉佩,找了个小厮领着李均竹几人进了院子。
“你母亲有没有给你什么东西。”
想着许氏的决绝,李均竹猜测着。
“东西,对了还真有。”
想起自己一直随便放在怀里的布包,冯程远一拍脑门想了起来。
“就是这个。”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冯程远递给李均竹,他从拿到这个东西就发了热,所以一直没看里面的东西。
现在李均竹一提起来,他才觉得此物定能还母亲清白。
双眼希冀的看着李均竹,冯程远相信他定能帮助自己,这些年来都是这样,他们无论在昆山县还是都城,出了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李均竹。
展开布包,李均竹一样一样的把这些东西拿在手里细细的看。
这几样东西除了两封信,其他的全是银票和地契,而信分别是写给冯程远和东阳候冯正成的。
没有私自拆信,李均竹还是把那封封了口的信给了冯程远。
而自己则打开了这封写给冯正成的信,这信没封口,显然是想等着冯程远看完再封口。
信里,许氏讲述了自己当年嫁进东阳侯府之前发生的事,那时候她受邀参加东阳候府夫人举办的赏花宴之时。
发现了侯府夫人与一个陌生男子之间的不轨之事。
当时她躲在假山后听完了两人的互诉衷肠。
而男子言语中还调笑夫人胸口的痣,以及他们已经快五岁的儿子。
而且这孩子是一直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的。
当时禀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许氏事后只当无事发生跟着大哥大嫂回了府。
哪知道自己后来竟然会嫁给东阳候为继室,随着对东阳候越来越深的感情,许氏对自己的自责越来越深。
直到偶然的机会,她发现了长子与孙氏的不轨,她才对这个畜生产生了杀机。
历来信佛的她早就做好了一命换一命的打算,可对夫君的舍不得让她一拖再拖,直到孙氏知道了许氏的打算。
并已此事来要挟她把世子之位让给自己的儿子。
然后,为了证明自己所说之事,许氏讲了长子一直随身携带的玉佩,背面可是刻着那男子的姓氏。
当时东阳候为了留个念想可是把玉佩收到了自己的书房,让他自己去求证。
接着许氏怀疑了孙氏的儿子,应该是长子的孩子。
虽然她没找到证据,可是这孩子的出生与她撞破两人的奸情时间差不多。
最后,就是拜托东阳候好好照顾好冯程远,这是她留给冯正成唯一的念想了。
“呜呜,呜呜。”
躺椅上,冯程远埋着头,蜷缩着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而许氏写给他的信正静静躺在地上。
骤然知道母亲去世,李均竹没有出声安慰,只是拍了拍他的肩,捡起地上的信出了里间的门。
门刚一关上,里面就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
离开的脚步一顿,李均竹猜想信里的内容肯定和自己手上的这封天差地别。
就坐在门口,就着里面的哭声,李均竹打开了许氏写给冯程远的信。
信上,许氏果然讲述的是另一个故事。
发现先东阳候夫人的奸情是真的,可长子却真的是东阳候的。
她之所以会对长子起了杀机,皆是其对冯程远起了杀机。
为了保护冯程远,许氏狠下心肠,找了人给长子骑的马做了手脚,而长子身上带的那快玉佩则是她在大夫诊治之时趁乱偷换的。
而孙氏知晓的许氏不轨之事,不过是她专门露的马脚。
等冯正成有了疑心开始查此事之时,就是孙氏自掘坟墓之时。
她杀了长子这是板上钉钉之事,不过为了冯程远的以后,她用自缢来证明自己对东阳候的忠诚和爱恋。
只要在冯正成心里埋下愧疚的种子,等冯程远羽翼丰满之时,这东阳候的位置冯程远就坐定了。
以前听冯程远说起自己这个母亲之时,李均竹总感觉这是一个已夫为天的女子。
没想到,这所有的忽视和轻视,为的只是冯程远能平安喜乐的长大。
可当有人对自己的孩子产生了威胁的时候,这个爱哭的女子可以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只为了让冯程远能活下去。
诶...
心里百感交集,对于这个勇敢的母亲,李均竹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她下一世能简单的平安喜乐。
半晌,屋里的哭声才停止,而傅长卿的身影出现在了院子门口。
“义父?”
李均竹诧异的起身,看向一看就是匆匆回府的傅长卿。
“进去说。”
朝着李均竹随意的摆了摆手,傅长卿伸手推开了冯程远所在的房间。
“均竹..傅院长?”
没想到傅长卿会出现,顶着猩红的双眼,冯程远匆匆起身。
找了个圆凳坐下,傅长卿才冷着眉眼开口,“我昨日收到了你母亲写来的信。”
李均竹和冯程远一惊,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对方。
“不过就是求我助你一程。”
抬眸看了一眼双眼通红的冯程远,以他傅长卿的性子,就算许氏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因此心软动摇而助他。
不过许氏的信里提到了一点却让他不得不出手。
他和均竹是至交好友,以后也会是李均竹在朝里的好助力。
今日一早李均竹带着冯程远进了磨砺院,他就知道了,这小子,为了朋友连下跪都能做出来,更何况是这些小事。
“把信拿来。”
傅长卿朝着冯程远伸手。
递出信的手却来自旁边,眸子微挑看了眼举着信的李均竹,傅长卿玩味的笑了笑。
连这种关乎自己身家性命的秘密都拿给李均竹看,看来许氏的信上说的没错,他们以后应该会成为朝里的好搭档。
“这事我来处理。”
把信往广袖里一揣,傅长卿只是朝两人点了点头,自顾自的出门去了。
刚哭过一场,冯程远的情绪好了很多。
“不知我何时能回府去处理我母亲的后事。”
“要不了多久,东阳候肯定会来接你回府,你就安心住下。”
看完了两封信,李均竹对于许氏的谋算可算是一清二楚了。
要说最了解东阳候的人,肯定就是非许氏莫属。
他一直对长子期望甚高,为的只不过是逝去妻子娘家的权势。
而疑心一向很重的他一旦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肯定会自己找出许多他认为是证据的东西。
所以孙氏之事,许氏只需几句话,在布个后手,就能让孙氏永无翻身之地。
而只剩下一子的东阳候自然对冯程远也会倾注全部的心力。
这样一来,冯程远至少羽翼未丰之时,能无后顾之忧的长大。
而且现在有了傅长卿的插手,李均竹相信要不了几天的时间,就能解决此事。
“我现在根本无法面对我的父亲,没想到他是如此薄情寡信的人,而我一直以为后悔生下我的母亲,却处处在为我筹划。”
说着说着,冯程远又红了眼眶。
看李均竹好像还想安慰自己,冯程远嘲讽的指了指自己的心,“可我哭过之后,现在没觉得多难过。”
他从记事起,就是奶娘带着长大的,九岁他就被送到了姑母家。
比起父亲母亲,冯程远觉得姑母和姑父才更像是他的父母。
“她用她以为对我好的方式,伤了我的心。”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要像你母亲一般,最后害了自己也害了最想保护的人。”
重重的拍了冯程远几下,李均竹把许氏写给冯程远的信交到了他的手上。
“我以后就是孤家寡人了。”
接过信揣到怀里,冯程远落寞的表情让李均竹觉得鼻酸。
“你还要娶亲,况且你还有我们这些兄弟,你忘了韩放他们还在昆山县等我们?”
话已经说出口了,李均竹才想起,冯程远要守孝三年,恐怕这几年都不能娶亲也不能入仕了。
“你先回昆山县,等我告假为母守孝三年,我就去找你们。”
母亲的信里已经说了要葬在韩家的祖坟里,他是要回去守孝的。
“好,我们等你。”
“所以,我现在是只有你们这几个好友了。”触及了心底的柔软,冯程远感觉自己心里一轻。
“没错。”
“均竹,母亲写给我的信,你先替我保管。”
“好”
屋里的两人还在断断续续的聊着。
而傅长卿拿了信之后,连夜都没过,连夜就去了东阳侯府。
果然如李均竹所料,只隔了两日,东阳候就亲自上傅府接走了冯程远。
而东阳侯府的后续消息,李均竹还是从周修齐嘴里听说的。
许氏猜的没错,一但东阳候开始怀疑,孙氏出内宅见了外男,与脂粉铺的老板相聊甚欢。
甚至是领着孩子去了后门买糖糕,也被冯正成打成了见奸夫的行径。
连许氏安排的后手还没出现,孙氏就被冯正成转头给卖了。
那还不懂事的孩子,听说是被冯程远偷偷送给了一户农家,免去了他被磋磨的命运。
离开都城回昆山县之时,正是许氏的头七,所以冯程远并未来送行。
只是托人来给李均竹送了些吃食。
而此时的李均竹正无语的看着自己身后的这一长串车队。
这都是祖父和祖母亲手准备的特产,还有李均竹路上要用的东西。
而护送这些车队的人马,李均竹一眼就看出不是一般的镖队,应该是磨砺院里的暗探们。
第77章 回家
当一群浩浩荡荡的车队出现在昆山县城的时候, 已经是二十来天后了。
几乎没有停歇,李均竹命人卸下不需要带回李家村的东西,只带了三辆马车马不停蹄的赶往李家村, 先前的信里李长河已经告知李均竹全家都在李家村等他。
比起沉稳坐定的李均竹,孙金柱倒显得激动多了。
从上船开始, 孙金柱身后的包袱一本就没有离过身。
李均竹猜想, 这里面一定背着表哥全部的身家。
果然, 眼瞅这快到李家村了, 孙金柱才解下包袱迫不及待的开始规整起来。
“这是给我爹的,这是给我妹妹的,这是给外公,外婆的。”一边嘴里念着, 孙金柱一边从包袱里扒拉出各种东西。
李均竹大略瞧了瞧,发现表哥还真是下了血本,买了不少还挺值钱的东西。
“你给表姐还是银子最实惠。”
去年,表姐已经出嫁, 夫家就是李家村同族,听说婆婆是个爽利的,可对银子也管的紧。
“对, 你提醒我了,我得给我妹妹些傍身银子。”
孙金柱从怀里掏了掏,又塞了一张银票回包袱里。
“我听奶奶说, 二姑父已经给相看好了一个姑娘, 就等你回去点头同意呢。”
这几年孙金柱没有一直跟在李均竹身边, 在私塾里认了一年的字之后,被朱管家带在身边教导了一年,不仅胆子大了, 连脸皮也厚了。
“嘿嘿!光说我,你还不是就快娶亲了。”
果然没有一丝的害羞,孙金柱到反来打趣起李均竹。
“表哥?你回了李家村之后可有何打算”
无视了孙金柱的打趣,李均竹问他。
“我娶了媳妇,就带着媳妇跟你一起回都城。”
不假思索的,孙金柱回。
孙金柱没有多想,可李均竹也不得不重新考虑,他不可能真的让孙金柱留在他身边做个随从管家啥的。
他们既是亲戚,他还是希望表哥能过的更好。
“我名下不是有几个小庄子?表哥你可愿去管理庄子?”
沉吟半晌,李均竹想到了一个比较好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