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立刻做贼心虚般安静了下来,背着手往外走。
不等了,反正该说的都说完了,他现在就打算去门口找辆马车,送他回到莫尔森家族在伦敦的住宅。
都怪他一时嘴快,可千万别被莫娜听见才好。
就算听见了,也千万得在她上来赶人之前逃掉。
福尔摩斯却在这时开口了。
“莫尔森小姐母方的产业,是地下势力吗?”福尔摩斯冷不丁的问道。
伯爵有点意外的回头,看了一眼福尔摩斯,似乎在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
“这绝无可能!”他肯定的说道,然后加快了步子。
他们一家人勤勤恳恳纳税,踏踏实实工作,不但巡视自家产业,还积极为社会做贡献。
怎么可能是什么“地下势力”。
等等,伦敦的下水道计划是谁牵头来着?奉命修建新的排污系统的是谁来着?
这样一想,居然也对上了。
还有之前的那张纸条,威斯顿暗示他那是别人放在窗台上的。
“谁掌控了伦敦,谁就掌控了世界”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原来他想错了方向!是设计排污系统的!
真是的,还乱七八糟的告诉他什么“航海蓝图”,自卑于操控下水道也没什么好笑的嘛。
抓紧时间回去,还能找管家谈一谈这个事情。
伯爵思及自己之前完全想错了方向,加快了脚步,决定回去扭转管家的看法。
望着步履匆匆的伯爵,艾琳娜有点意外的歪了歪头。
按照父亲的习惯,应该先来挑挑她的刺?
比如说什么这里设计不行,那里做的不好之类的。
这次伯爵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实在是有点奇怪了。
似乎在怕什么一样,速度快的像是脚底抹油。
“看来伯爵确实对你母亲曾经从事的行业一无所知,莫尔森小姐,”福尔摩斯说道,“虽然他刻意省去了一些关键信息,但他一定是觉得另一方给你留下的产业是设计类相关。”
艾琳娜耸了耸肩。
“我不知道,”她说,“我只得出了我父亲虽然最近脾气古怪了点,但仍然不会配合询问这个结论。”
听见那句“绝不会配合询问”,华生似乎是为了忍住笑般努力压住嘴角。
这对父女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所以,你接下了这个委托吗,福尔摩斯先生?”艾琳娜转开话题,抛着钱袋问道,“还有华生医生,我知道你也对这个很感兴趣,酬劳我可以一次性给付,车马钱我也一并当成交通费付掉,请不要苛责自己。如果是这样的话,不知道价格多少?”
“当然,”福尔摩斯说道,他咬住了烟斗,“我接下了,请务必放心。”
注意到艾琳娜的目光,他朝艾琳娜这边抬眸,露出一个笑,“不用给我酬劳,工作就是最好的报酬。”
他随手将手中的火柴挥灭,“更何况保护一位女士是应有的责任。”
傍晚的光线昏暗,映衬得福尔摩斯脸上也平添了些许朦胧。
他神色并不算太认真,反倒是带着几分调侃,却让艾琳娜感到十分安心。
这确实是一个严肃的承诺。
但不要钱…这倒是惹得艾琳娜失笑了起来。
她将手中的零钱包直接抛给已经点好烟斗的福尔摩斯,“既然这样,那就由我来定价了,不准嫌少。总不能让你去担负成本。”
“总不能让人说我莫尔森家已经穷到这个地步了,”艾琳娜带着点傲气的说道。
这又不算是为了她的建筑事业,而是作为安保支出,因此她花的还挺理直气壮。
没等她转身走人,就看见了端着盘子往上走的哈德森太太。
哈德森太太拿着热腾腾的黄油烤面包上来,没好气的说,“我这里可不欢迎——莫尔森人呢?走了?这么快?那不要客气,随便吃。”
“父亲刚走没多久,”撞都撞上了,艾琳娜索性停下了脚步,伸手拿了块面包,“我本来想回楼上的。既然正好碰到了,姨母,我想问你点事。”
她咬了一口,被甜蜜的口感直击灵魂,“真好吃——我想问点关于母亲的事情。”
哈德森太太看着艾琳娜笑了笑。
“当然没问题了,你想知道什么都行,”她将盘子放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不过,你确定在这里吗?”她看起来对此有点迟疑。
“啊,是的,”艾琳娜说道,“今天早上的事情并没结束,偷走匣子的人死在了他的屋子里。于是我拜托了福尔摩斯先生查一查这件事情。”
上午的事情艾琳娜并没有通知到哈德森太太,马车夫回家帮她带东西,也只是顺便说了一下她上午临时有事情,因此没去成建筑事务所而已。
她已经尽可能地试图弱化了这句话中的语气用词,但是看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
哈德森太太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了起来。
“又出事了——你没事吧?”她拉着艾琳娜问道,“我的天,上帝保佑。”
“我真没事,”艾琳娜无奈的安慰道,“真的没事,我跟着福尔摩斯先生他们去的,一点事都出不了。”
这句话似乎确实令人感到稳当,哈德森太太舒了口气,放松了下来。
“你想我从哪里讲起?”哈德森太太坐到了沙发上,慢慢问道。
“从你们的小时候讲起吧,”福尔摩斯说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莫尔森夫人并不是你的亲姐姐的?”
艾琳娜回头看了一眼福尔摩斯,发现他此时的神情格外认真,双手合十的坐在沙发上,很犀利的看向哈德森太太,似乎在认真思考些什么。
福尔摩斯犀利的言语令哈德森太太有点惊讶,不过随后她就放松了下来。
“大概在八岁?或者九岁?”她说道,“其实最开始我不知道这件事。我的父亲姓乔伊斯,他是一位不算平庸,但也没什么才华的电气工程师,母亲则是位乡绅家的小姐。从小我们姐妹就学习数学、绘画等等,而姐姐伊薇特的作业永远都很出色,学什么都快——那是一种极其稀少的天赋。”
“我记得很清楚,在我大致八岁那年,我偷偷躲在门后,与伊薇特玩游戏,”哈德森太太回忆道,“我躲到了柜子里,而她很快的抓到了我,我们就携手进了客厅。玩闹一阵后,伊薇特说听见了父母的声音。于是我们就约好了躲在铺了桌布、能遮住身影的餐桌下,计划等父母来了,吓他们一跳。然后没想到的是,当时正好听见了父母的争论。”
“是关于母亲的身世吗?”艾琳娜问道。
她紧紧的握住了哈德森太太的手,试图给她增加一点力气说下去。
“是,也不是,他们在忧愁我与伊薇特的学费,”哈德森太太叹了口气,“当时伦敦的学费实在是昂贵,不出名的女校就已经是那样的价格,更别说我与伊薇特两人一起,实在是有点沉重的负担。”
“这时父亲提到了伊薇特,说她没有必要上学,毕竟并非亲生,养到这么大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她继续说道,“我当时借着缝隙中透进来的光线,发现平时坚强的伊薇特眼里闪着泪花。我伸手搂住她,低声承诺,如果她不去上学,那我也不去了。然后学着她平时哄我的样子,轻轻拍着她的背。父亲说完后,母亲沉默了一会,说‘你压根狠不下心’,然后走到了梳妆台前,拿出了几样首饰,将东西卖掉,东拼西凑的攒够了钱。”
“那有什么特别的人来过你们家吗?”福尔摩斯问道,“比如,莫尔森夫人的亲生父母?”
哈德森太太摇了摇头。
“没有,至少在我们离家之前都没有,”她肯定的说道,“我和伊薇特一直结伴而行,除开极少数的情况她不让我跟着外,我们都是一起走的。”
“那些少数的情况是?”艾琳娜有点意外的问,“上厕所?”
“不,比如说有人和她告白,她要明确表示拒绝。但那又不能在我面前,这样太伤人了,”哈德森太太笑着揉了揉艾琳娜的头发,“当年伊薇特很受欢迎,她大概是女校中最漂亮、最有气质,也最聪明的那个,很多老师都夸赞她足够优异,一定能嫁到一户好人家里去。”
“然后外祖父母就去世了?”艾琳娜叹了口气。
“对,然后他们就在意外中去世了,”哈德森太太微微的呼了口气,“我不知道为什么。即使伊薇特告诉我是有人蓄意谋杀,我们却找不到一个像样的侦探去处理这件事,甚至连报案都做不到——他们会觉得我们是思念亲人过度。虽然即使是这样安分,我们也还是被赶出了曾经的家。”
“然后伊薇特就开始不归家了,”她继续说道,“她实在是很聪明——找人收留了我们,然后想办法赚钱,还抱着我发誓她一定会给父母报仇。即使是那样艰难的情况下,哪怕我什么都不会,她也没想过抛下我。”
“所以你对她的‘地下势力’,了解多少?”福尔摩斯问道。
“大概比那个家伙多点,”哈德森太太笑着说,“他是永远想不到伊薇特曾经干过什么的。”
她又朝艾琳娜解释,“你父亲现在这样,不能说是伊薇特纵出来的,大概也有隐瞒的成分。虽然那家伙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但是总归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那些势力…”艾琳娜拿出了名单,“是这些吗?”
她点着第一个人,“本叔也在上面,所以这张名单是真的?”
“我看看,”哈德森太太接过了纸,仔细地扫了几眼。
“大部分都是,”她说道,“不过有几位我不确定。前几个人你应该还有些印象,后面的部分没出席过婚礼,我也不太熟。我在家的时候,基本上伊薇特都会避开我处理这些事。走私这些东西本就算是暴利,因此为了保护我,从不让我经手,后来又逐渐转向裁缝店、首饰店一类,所以印象不是很深刻。”
“那…”福尔摩斯想到了另一个人,“阿诺德.奎克呢?您认识他吗?”
这是他前几天追踪到的人,马车夫聚集的那块地方,有人告诉他这两天他曾经搭载过奎克兄弟两人去过类似的地方。
他去过两人常出现的区域,但是没打过照面。
“我不认识…啊,阿诺德.奎克,”哈德森太太本想否认,却又想起什么似的惊呼了一声,“他很有名,我知道他。”
她肯定的说道,“我知道他。”
作者有话要说:修了错别字!
往后翻,后面还有一更!
本章也想求个评论~
第26章 cross the lines
“有名?”福尔摩斯皱着眉问道,“我只调查到了他在白教堂附近的名声,但我想这不至于传到贝克街来?”
阿诺德在东区那块是出了名的“疯狗”,这条狗的绳子另一端则是牵在那位神秘人的手上。
艾琳娜也有点好奇的看了看哈德森太太。
然后哈德森太太很不好意思的说,“如果是同一个人而不是重名的话。其实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摄政街那边相当有名气的一家女装店铺的主人,还是为数不多的男店主。也许这是他的私人爱好吧,但大概很成功,似乎在周围也颇受欢迎——边上某家的妻子就经常从那里购置衣服,我们之前聊到过。”
这个结果倒是令艾琳娜吃了一惊。
将一位正经时髦、艺术气息浓厚的女装店的男店主与霸道行走在治安败坏区域的人对等起来,着实有点难度。
她看了看福尔摩斯,发现他似乎比起惊讶,更像是若有所思。
艾琳娜放弃解读福尔摩斯的表情了,反正她看不透。
既然接受了委托,那剩下的工作就全是福尔摩斯他们的了。
艾琳娜又挑了一块小面包下手。
“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除此之外,伊薇特挣到钱后我们又搬去了玛丽波勒区,在那里的小巷中住了下来,”哈德森太太站起身来,“还有一些活要干。说实话,你们如果对这个好奇的话,可以问问威斯顿,他很早就陪着伊薇特处理事情了,知道的比较多,我后面都在女校生活,基本上不怎么在家。”
艾琳娜摇了摇头,示意没什么要问的了。
确认所有需要的东西都在之后,艾琳娜也起身。
“那我也回去画图了,”她朝福尔摩斯说道,“之前本叔下车的地方在柯芬园艺场附近。如果我在某个地方看见了本叔,或者他找到我了,我会告诉你的。”
她理了理裙摆,再朝华生站着的方向点了点头,就往楼上去了。
清晨。
艾琳娜今天起的格外早。
仔细地洗漱后,她她换了一身正式的衣服,在镜子前确认自己是否足够得体。
今天要去委托人达西小姐那里和她商量设计的细节,就不能穿的像去上班一样随便。
但也不能太过于拘束,她带着笔和纸过去,如果有相关的想法,可以直接速写一下基本的概念构想。
她在布鲁特先生给的资料中了解到,这位乔治安娜.达西小姐父母双亡,但有一位长兄,名叫菲兹威廉.达西,已婚,是一位富有的商人,祖宅在德比郡,但这段时间正巧到了伦敦社交季,他们为了方便就搬到了在伦敦购置的房子。
这位小姐即将加入社交界,她的嫂子似乎也十分操心,计划在周五为她举办一场宴会,好让她顺利的融入伦敦社交圈。
但资料中没提到为什么这位小姐会放着自家的祖宅不住,委托事务所去设计一座新的独栋房屋。
不过这也无关紧要,艾琳娜想,她只需要这位乔治安娜.达西小姐足够清晰的表达自己的要求就可以了,别的不是特别重要。
下了马车,艾琳娜就不紧不慢的缓步朝门口走去,然后按响了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