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希望小辈多来陪伴,陈秋娟掩饰不住喜悦, 而那边的沈文鸿却是不冷不热地哼了声, 对着身后大声道:“有些人啊, 不是说再也不来我家了吗?怎么说话不算数。”
“老头子,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陈秋娟不满地转头,慈祥的脸皱着:“多大个人了怎么还和孩子较真?”
沈文鸿手里的棋子用力往棋盘上一放:“哼。”
徐枝悄:“……”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姜晓雅幸灾乐祸的表情来看,老爷子说的是她,想来她上次来这里和老爷子发生过争吵。
气氛有些尴尬,徐家人都有些紧张地盯着徐枝悄,尤其是沈知慧,差点就要跑上去捂住她的嘴,生怕她再一言不合就和老爷子吵起来。
好在她们担心的并没有发生。
就在这群人准备进屋的时候,徐枝悄突然动了。她竟是径直走到了老爷子坐着的石凳旁,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对面。
不远处的姜晓雅看着她的举动,幸灾乐祸地勾了勾唇。
老爷子也被徐枝悄吓了一跳,他透过老花镜吹胡子瞪眼的瞪着对面的人,没好气地问:“干什么?!”
老爷子是文人,身上的气势半点不比商场的人差,饶是他的女儿沈知慧在他板下脸的时候也不敢大声说话。
偏偏徐枝悄跟没看到他脸色似的,她气定神闲地把棋盘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对上沈文鸿的视线,她笑得又乖又老实,道:“外公,我们和好吧。”
沈文鸿:“……?”
年纪大了,耳朵背了?
旁边的几个人:“……”嘎?
见他没反应,徐枝悄又说:“以前老和您吵架是我不对,您吵不过我的时候我应该让着您一点,不过我现在知道错了,您就我一个乖外孙女,我就您一个外公,所以您看,我们和好怎么样?我还能陪您下棋呢。”
旁边几人目瞪口呆。
乖外孙女……这样自夸真的好吗。
最关键的事,这是徐枝悄会做出来的事吗?这种情况下,她没生气没和老爷子吵已经是不易,她居然还主动求和?
陈秋娟有些不解地看向沈知慧,用眼神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沈知慧不自然地咳了声,搀着她的手安抚:“妈,您别担心,悄悄现在知道分寸的。”
分寸?这样耍滑头就是知道分寸了吗。
姜晓雅不屑地撇了撇嘴。
这可是沈老爷子,一身傲骨的文人是她徐枝悄随便说两句话就能亲近的吗?
这么想着,她心里松了口气,只等沈文鸿斥责徐枝悄。
然而接下去的事情走向,让在场的人更加震惊。
老爷子不仅没生气,他还真把徐枝悄的话给听进去了。
什么叫他吵不过她?他哪次没吵过她!
心里这么想着,沈文鸿拿了颗“车”用力地打掉了红子的“马”,气哼哼地挑衅:“我吃你的马,你会不会,不会就投降,别浪费我时间。”
就在他说话的这个空挡,徐枝悄的车同样吃掉了他的马,甚至还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扯平,您小心一点,我可还会隔山打牛。”
沈文鸿:“……”
老爷子虽然胡子翘的老高,看起来是气不打一处来的模样,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会儿是一点都不生气的。
眼看着爷孙俩难得和平,陈秋娟松了口气,这才领着其他几个人进屋。
“晓雅,快过来呀。”见姜晓雅没动,陈秋娟好客地转身招手,“你这丫头也是挺久没来了。”
姜晓雅握着拳头顺势蹲下身,作出系鞋带的模样:“哎,您先进去吧,我一会儿就来。”
磨磨蹭蹭好一会,等到人都进了大厅,姜晓雅才站起身走到石桌旁。
“外公,表姐不擅长下棋,我回家以后一直钻研下棋,要不让我来陪您下几局吧?”
老爷子正在思索下一步怎么走,是过河还是吃了臭丫头的兵,因为专注他压根没注意到旁边多一个人,以至于他刚拿起棋子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抖了手。
“咚”的一声,棋子落在了棋盘上。
“这不算!”老爷子伸手就要去拿棋,还没碰到,手背就被徐枝悄轻打了一下。
“外公,落子无悔。”她笑得像个偷了鱼干的猫。
沈文鸿:“……”
他看着那颗从左边往右边移了一格的棋子,心疼的直皱眉,苍老的脸快拧巴成了一颗干巴的包菜。
于是,姜晓雅就成了他的出气对象。
老爷子用力往桌上一拍,老花镜下的眼睛里一片厉色,语气也是一板一眼的,严肃逼人:“你既然会下棋,怎么连观棋不语的道理都不懂?”
他声音不大,但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以前沈老爷子其实就不那么亲近姜晓雅,但她主动讨好的时候他不会这么不给面子,突然踢到铁板,姜晓雅愣了好一会。
徐枝悄戏谑的眼神让她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不由地想要解释:“外公,我……”
“等等,这件事我想和你说很久了。”沈文鸿抬手打断他,苍老的声音里是不妥协的傲气,不容置喙的:“你自己是有外公外婆的,他们都还健在,我们非亲非故,你叫我外公不合适。”
姜晓雅顿时愣在原地,像是一盆冰水把她从头浇到了脸,羞辱的感觉像是爬虫,一点一点吞噬过她整个人。
昨天她还在向徐枝悄炫耀她的外公偏向外人,没想到今天就被这样毫无保留地戳穿。
徐枝悄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脱光衣服的小丑般,连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对不起,你们继续下棋吧。”她红了眼眶,捂着脸跑走了。
等人的背影消失在别墅门口,徐枝悄才饶有兴致地往对面的老头儿脸上瞧,只见他没有半点骂跑人的心虚,只有浓浓的心疼,心疼他没法悔棋的棋子。
真不愧是她外公,老直男了。
“外公。”徐枝悄悠闲地撑着脸,向他告状:“姜晓雅和我说,你喜欢她胜过于喜欢我。”
徐枝悄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好货,她虽然不会干什么恶人先告状的事,但告状她在行。
沈文鸿耳朵一动,很不屑地嗤了声:“少听她胡说。”
徐枝悄刚准备笑,又听到他哼了声,道:“你们俩个我是一个都不喜欢。”
徐枝悄:“……”
好呢。
棋局是老爷子之前就走了不少的,这会儿老爷子漏了个子,局势显然对他不利。
他盯着棋盘看了好一会,突然又开口了。
“你要是同意我把刚刚那子重新下一遍,我可以稍微喜欢你一点。”老头傲娇着一张脸,讨价还价似的。
他想啊,这臭丫头一定是突然发现他这个外公的好了,所以要讨好他,这种小要求她一定会答应。
心里正得意,却见徐枝悄一点没留情面地打掉了他的帅。
她两指夹着那个可怜的黑子帅从老爷子面前划过,对着他努努嘴,“外公,您输了。”
沈文鸿:“……”
气死了!她分明就不是来求和的!
天气愈发炎热,这个点坐在外面已经能感受到石桌上的温度了,虽然有亭子挡着,也有些不适。
徐枝悄赢了一局以后就准备进屋,谁知道老爷子根本不乐意,以他的话来说,徐枝悄胜之不武,她要再和他公平地对弈几局。
老爷子的犟可不是吹的,好说歹说,徐枝悄只能同意继续和他下棋,不过这条件,就是去房里下。
这不,两人一人捧着一色的棋子进了屋。
沈家老宅是真正的文人雅士居住的模样,一走进客厅就有一股木香飘来,清凉醒神。客厅里的柜子镶嵌在墙壁里,柜上放着几瓶酒,两个青花瓷,最显眼的还是几副字画,文雅共赏。
看到两人进来,客厅里的几人同时停下了交流,徐枝悄这才注意到姜晓雅坐在陈秋娟旁边,垂着脑袋做小可怜状。
“怎么这么快就进来了。”陈秋娟揉着脖子,笑容慈祥:“悄悄,是不是这老头子又说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了?和外婆说,外婆替你出头。”
沈老爷子觉得自己这是比窦娥还冤。
他气鼓鼓地往里走,还不忘拽着徐枝悄的手臂让她走的快一些,嘴里不满地抱怨着:“你瞎说什么,还不是这臭丫头娇气,这才几点她就嫌天热,还非得进来!”
说着,他皱着老脸瞪徐枝悄,老顽童的模样惹的客厅里的人忍俊不禁。
谁说大书法家沈文鸿为人严谨清高,不喜别人嬉皮笑脸,这碰上徐枝悄,分明就是老小孩的样。
他们在说笑,一直垂着脑袋的姜晓雅却死死地咬住下唇,显些没气吐血。
刚才还说什么替她出气,都是骗人的!他们都一样,只护着徐枝悄!
第三十二章 [VIP]
进了屋, 沈老爷子就更心急了,他脚步稳健地往里走,还不忘催促:“快点过来, 我们一博高下。”
徐枝悄应了声, 正准备过去, 又看到陈秋娟皱着眉头揉了揉脖子,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她脚步一转, 走过去把棋子放在了茶几上。
“哎,你这臭丫头想耍赖啊。”沈老爷子在不远处跳脚, 然而徐枝悄根本没搭理他。
陈秋娟旁边坐了两个人,左手边是沈知慧, 右手边是姜晓雅。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姜晓雅,口吻淡淡地要求道:“你让一下。”
姜晓雅不敢置信地抬头,下意识地就要质问,话就要脱口而出时,她心思一动,竟是真的唯唯诺诺地站了起来。
“对不起表姐, 你要是想坐这就坐吧。”她声音很小, 有委屈不敢说似的。
姜晓雅最是会利用人,都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徐家现在会留着她就是觉得她身世可怜,再被她装可怜,别人更是不会说重话。
旁边的几个人皱了皱眉,他们虽然对姜晓雅不再疼爱, 但她到底不是自己家里人, 他们也怕她心里会觉得孤单难过。
但觉得姜晓雅可怜是一码事, 不舍得责怪外孙女又是另外一回事。
陈秋娟和外孙女的关系本就没那么亲近, 这会儿她也不愿意指责她让两人更生疏,无奈她只能想办法安顿一下姜晓雅,人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又被徐枝悄按在了沙发上。
“您别动。”徐枝悄的声音轻轻浅浅,她纤细白皙的手指落在了陈秋娟的头顶,“您应该是颈椎病犯了吧?我替您按一下。”
说着,她用食指连续地按了几下,大概是穴位敏感,惹的陈秋娟拧着眉头哎哟了几声。
“表姐!”听到陈秋娟叫出声,姜晓雅一把拍开了徐枝悄的手,义愤填膺道:“外婆被你按痛了你没听到吗?你什么都不懂不要乱按!外婆年纪这么大经不起你瞎折腾。”
她用的力不小,徐枝悄的手背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刚还眯着眼睛的陈秋娟听到动静赶忙睁开眼,解释道:“不是因为痛,悄悄这手法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按了几下我的头痛好像真缓解了一点,脑袋也不昏了。”
她刚刚那是舒服的叫出来了。
徐枝悄扫了眼自己的手,不咸不淡地看向姜晓雅,说:“这是我外婆,我不会害她,也麻烦你不要多管闲事,你打断我的时候才最有可能误碰到重要的穴位。”
姜晓雅梗住了,说不出话来。
听到争吵声,在一边打瞌睡的徐迟川终于清醒了些,他懒散地抬眸看了几眼,沙哑着嗓音懒声应和:“徐枝悄说的没错,晓雅你最近做事确实莽撞,不要因为对她有偏见就事事不认同。”
徐迟川这句话说的含蓄,但还是让姜晓雅胸口一冷。
他说偏见,他觉得自己在针对徐枝悄。
姜晓雅自认为聪明伶俐,对于别人对她的态度更加敏感,几乎是徐迟川一开口她就知道,他站在徐枝悄那边,他帮着徐枝悄指责她,甚至连个台阶都不愿意给她下。
此时姜晓雅孤立无援,她羞恼地面红耳赤,眼眶迅速酝起水汽。
她还没落坐,这会儿站在茶几边的样子像极了女佣,然而到了这个时候,根本就没人搭理她,连徐怀振都集中注意力在看徐枝悄按摩。
“这里是风池穴。”徐枝悄的手落在陈秋娟颈后两侧枕骨下方,在她白发两边的大筋外侧的凹陷处用适当的力度按,一边解释:“按摩这个穴位,局部会有酸胀的感觉,也能起到放松缓解作用。刚刚按的叫百会穴,能缓解头晕。”
徐枝悄的动作慢条斯理,手指落下去时根本就是不假思索的,嘴上时不时蹦出几个听起来很专业的词汇。
“这里是秉风穴,一般用于散风活络,会被用来治疗脊椎病或者缓解颈部肌肉酸痛。”
陈秋娟慈祥温柔的脸上露出舒缓的表情,眼睛不自觉地眯起来,感慨着:“真的舒服了很多,我记得上次去医院,医生也是这样给我按的。”
周围聚精会神的几个人终于露出了惊讶不敢置信的表情,尤其是徐迟川,见了鬼似的揉了揉睡迷糊的眼,“徐枝悄,你这按摩手法又是什么时候学的。”
徐枝悄一边按一边敷衍地回:“演按摩小妹的时候,从按摩师那学的。”
不过这是上辈子的事了,因为她上辈子有轻微的颈椎病,学的也和颈椎病有关。
闻言,旁边几个人不约而同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就说当演员辛苦,怎么连演个按摩小妹都要把按摩手法学精,这难道不是做做样子的吗?
“你什么时候演过按摩小妹。”徐迟川狐疑,眯着杏眸盯着她。
徐枝悄这人心高气傲,哪怕演个龙套都要演亡国公主,怎么可能演什么按摩小妹。
越想,徐迟川越觉得不对劲,从他警告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一句话:你别说谎,说谎我就揭穿你。
“忘了,刚出道那会儿吧。”徐枝悄只是瞥他一眼,对他的怀疑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