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捏着挖泥巴的小铲子往后院去, 在旁边守着的鸡看那小孩儿跑了, 挥着翅膀扎进她挖着的泥土里,啄走了红色的蚯蚓。
屠小葵跑回来继续挖, 嘴里嘀咕着它们没规矩,但挖出来的臭蚯蚓还是分给鸡吃了, 羽毛漂亮的鸡仔可以吃多一点。
屠大牛从山上下来,手里的雄黄已经没了, 洗手接过他的胖儿子,对许妍说:“才几天没上去,扒掉草的空地又长草了。”
“等春苗来了我给她说,房子周围不能留草,蛇就好钻在草里做窝,等明年春天移一片艾草过去, 艾草熏虫又熏蛇。”许妍靠在檐下的竹排上, 睨了男人一眼,好困呐, 特别是被太阳晒着。
“嗯,事不大,等端午过后让他俩在山上割艾草摊地上都给晒干,隔三差五的扯几把点着拿着走几圈, 我又撒了雄黄, 没那么容易招蛇。”他往后院瞅了一眼, 说:“我小时候还见过野猪吃蛇, 真有蛇去了说不定是给养的猪送菜。”
除了他怀里的小胖子挥着胳膊给他凑趣,院子里的母女俩各玩各的,像是没听到他话一般。
屠小鱼长的像他娘,皮肤也白嫩,醒着的时候多是喜欢笑,咧着刚冒牙尖的小嘴傻乐的时候看着特别甜,让人心生喜意,穿着他姐小时候穿的红肚兜细麻裤,任谁看了都要说他是个小姑娘。
抽掉尿布,屠大牛抱着他蹲在流水沟旁,嘴里吹着口哨让他尿尿,一只等着吃蚯蚓的小公鸡拎着爪子愣头愣脑地走过来,两个眼珠子盯着小鱼叉开的小腿中间,抱着孩子的男人见状伸腿把鸡踢走,刚准备出水的臭小子咯咯直笑,也不尿了。
屠大牛手贱地在他小虫上叮了一下,呼撸一把软毛,嘀咕他:“还笑呢,小鸡吃了你的小虫可好玩了,尿尿都不用站着了。”
“好玩?那你可要哭晕过去了,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没了最重要的玩意儿。”许妍冷嘲他。
“胡说,我家小葵才是我好不容易盼来的。”给胖小子再夹好尿布,抱着他往檐下走,靠着娃他娘逗趣道:“你看这小子嘴好小,张嘴笑像个小姑娘,性子也斯文,我这是有个闺女却填了个小子的魂,得了个儿子上辈子却是个丫头?尿布把裤/裆包住,咋看都是个甜妹。”
许妍用胳膊肘抵他,骂他瞎说,对着胖儿子弹个响舌,看他捂着眼睛咯咯笑,也不得不感叹大闺女笑是嘎嘎嘎,小儿子从小就是咯咯咯,着实有趣。但还是为不会说话的小儿子正名:“小鱼长的像我们许家人,还没张开,有你这个五大三粗的爹,他怎么都不会像个小姑娘。”
她勾着他衣袖,谝嘴道:“我儿子长得清秀,你们老屠家的子孙可算能换面了,不用担心孙子和阿爷共用一张脸。”
屠大牛瞥她:“呵,又嫌我脸长?但我这张脸也娶了个俏媳妇儿,你儿子这白嫩的样儿,娶的肯定长的不如他。”
“张嘴胡咧咧,小鱼是我儿子不是你儿子?小鱼咋有你这个破嘴爹?”许妍撵着他捶人,屠小鱼趴在他爹肩膀上颠的咯咯笑,在他娘张手要来抱他时还往他爹脖子躲,一副逗人玩的样儿。
气得许妍骂他是个没心眼的傻小子。
许妍不会做饭但会包粽子,针线活儿好手也巧,洗干净的竹叶卷成漏斗状,填进泡发的糯米,三叠两卷的,一个鼓囊囊的粽子就成型了。小葵也卷着袖子拿着竹叶在灌米,弄了半天因为手小捏不住,没一个成型的不说,还扯破了四张竹叶。
许妍也没拦着她不许玩,喜欢动手是好事,她喜欢帮她爹和阿爷烧火洗菜,看着应该在做饭上不随自己,是个好事。
粽子下锅,许妍点着火让小葵坐在灶屋里别走,等水开后换成小火,不时抱起小丫头揭开锅盖问她:“熟了没?”
“没有。”她摇头。
许妍继续烧火,挑起散落的头发,小声求教:“你是怎么知道熟没熟的?”
她指指鼻子,疑惑道:“香味儿不够啊,还没熟,娘,你闻不到?”
许妍抽抽鼻子,心里嘀咕不是有香味了嘛,但没敢说出口,讪讪道:“晚上睡觉冻着了,鼻子塞住了。”
“噢,那你要盖好被子,热了也别踹被子,要用被单把肚子盖上”,屠小葵掰着手指把她爹娘平时跟她说的都秃噜了一遍,末了还说:“娘,要不把你穿的肚兜里也塞上棉絮?”
被人盯着,许妍含糊点头应下,揭锅盖瞅了眼冒白烟咕噜的铁锅,粽子都露出水面了,水熬下去好多,再次询问:“粽子的香味儿出来了吗?”
“嗯,出来了,煮熟了。”
听了这话,许妍手忙脚乱的拿勺子把粽子给舀在木盆里,今年的端午她觉得粽子格外香糯,第一顿就吃了两个,屠大牛做的肉酱面条她都没吃。
五月初六的早上,天刚蒙蒙亮,许宏义驾着牛车拉着一家人离家了,最初小羊和小祥还兴奋地东瞅西望,坐在他们爹背后问小姑奶家是什么样的,给他们糖的小表姑喜欢玩啥,把许宏义嘴都说干了,俩小子揉着眼睛说想睡觉,靠在包袱皮上晒着太阳昏睡过去。
走到镇上,他把牛车停在树荫下,对春苗说:“我去铺子里买些糕点,去了小姑家好几次都没给小葵带包儿。”
“有钱吗?我给你拿。”
“有,昨晚娘给我的,你手里的钱攒了好几年的,继续攒着吧。”想起就心酸,攒了三四年手里也就两三百个铜板,两个儿子馋嘴的时候都抠着没拿出来过。
走到陈家村了,宏义给春苗说:“这是大姑住的村子,她家好像是在村中间。”
“还有多久到小姑家?”她问。
“两刻钟就到了,再过两个村子。”
“那大姑小姑住的也不远,你来了两趟了,见过大姑了没?”春苗好奇地问。
“没,头一次来都快过年了,上次来正是春天,大姑父估计出门了,就大姑在家干活带孩子,哪有时间出门?”宏义性情温厚,很会替人着想,对一些不周到的行为也不会多加计较。
他都这么说了,春苗也没说什么,而是把两个儿子给摇醒:“醒醒,别睡了,快到你们小姑奶家了”,看他俩睡的鼻尖冒汗,捏着袖口给干,等人醒神了,她嘱咐两个孩子:“去了小姑奶家要知事,别馋嘴要东西吃,也别捣乱,在姑奶家不能像是在自己家一样到处乱跑,更不许拿人东西。”
许宏义也叮嘱道:“你们小表姑比你俩还小,小表叔比妹妹还小,你俩不要跟人打架,出去玩要护着小表姑,在姑奶家吃饭不要只挑肉吃,馋嘴了告诉爹,爹到镇里去买,但不能偷吃也不能抢。”
“噢,晓得了。”两个小男娃瞬间拘谨了起来,讷讷应是。
春苗瞪前面赶车的男人一眼,摸摸两个儿子的头发,说:“你爹瞎说的,我儿子才不会去偷吃,更不会抢,对不对?”
两个孩子都惊喜地抿嘴笑点头。
宏义也点头道:“是我说错了,我儿子懂事得很。”
从村中经过,见着人了就笑着点头,见着认识的人了也笑着问好,一路到了村尾,春苗脸都僵了,小声嘀咕道:“小姑怎么跟我们家一样?也住在村尾。”
“娘,我大表哥来了。”小葵踩在门槛上朝屋里大声喊着,弯腰搂着要挤出门的肥狗,却抻着头笑眯眯地打量牛车上坐着的两个表侄。
小羊心想:这跟去年去我家的小表姑不太像,她肯定喜欢玩,不喜欢哭闹。
一家人都出来迎接,许宏义把孩子都给抱下来,许妍接过春苗怀里的小姑娘,热情地说:“好几年没见了啊春苗,你瘦了好多。”
“小姑你还是没变,看着都不像是两个孩子的娘。”她有些难为情的捋了捋毛燥的头发,扯扯起了毛边的衣裳,小姑可是比自己大了两岁的,眼下看着比自己小了五六岁。
“不像也是了,进来坐吧,屋里凉快,牛车就放在外面,家里有狗不会有人来偷,等下午太阳下去了,直接把东西给拉到山上去,昨天你小姑父去给打扫了的,能直接住人。”可能她身上有奶味儿,一岁多的小米被她抱着也没哭,进屋给放地上了她也站在旁边,没去找她娘。
几个人热热闹闹的吃顿饭,饭后歇了一会儿,春苗就急着想上山了,她说:“山上凉快,我们上去把铺被都整理好,也熟悉熟悉地方,等太阳落山了再上去不一会儿天就黑了。”
“也行。”
把几个孩子给放上牛车,锁上大门,几个大人跟在牛车后面往山上走,后面跟着的还有五只半大狗崽子,只从山上房子盖好了,屠大牛每天都带它们上去跑一趟,有时给关在猪圈里在山上过夜,现在看到人往山上跑,它们就跟在后面。
白婶子听人说来养猪的还跟着个女人,她就一直坐在路上跟人说话,眼睛却是盯着屠家门前的牛车,看人出来了,不仅有女人还有孩子,她琢磨着屠家或许不会再雇自己割草了,都过了端午了,屠大牛还没上门,一直是他跟他爹每天出门割草。
老村长坐在门前,盯着几个孙子一腿稀泥的跑回来,手里还拎着钓虾的竹棍,卷起袖子的胳膊上也还有泥巴印,这是又掏泥虾洞了?
他敲敲烟杆,心里琢磨着怎么把几个孙子给塞去念书。
▍作者有话说:
二更或是在10点往右
第七十二章 [VIP]
当天晚上许宏义一家就住在山上了, 晚上屠大牛给扛了一包米半包面上去,对春苗说:“铁锹、水桶之类的都在杂物间,菜暂时没有, 你明天下山去我家菜园摘, 明天上午把猪圈和熬猪食的灶都给清洗干净, 午饭后宏义去我家帮我抓猪崽给拉上来,天越来越热了, 家里的猪圈养一百多头猪太挤了,容易生病。”
“好, 我们下午把这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上午就能逮猪, 下午还可以把稻糠之类的给拉上来。”
“行,那你们做饭,我下山了。”下午走的时候,许妍喊大侄子一家晚上下去吃饭被拒绝了,说是自己开火,免得天黑了上山不安全。
看小姑父走了, 他拉着三个孩子进屋, 让他们别乱跑,地方不熟悉, 黑灯瞎火的别再给吓着了。春苗在草棚子里做饭,油盐酱醋都给备好了,铁锅也是新的,山上打的还有水井, 生活很方便, 周遭虽没有人烟, 但做事自由啊, 不像是在家里,人多的绊脚,翻个白眼还要担心误伤人。
天还没黑的时候她挖了半篮子野菜,一家人在锅灶边就着锅洞里的火照亮吃饭,小羊吸溜着粥说:“屋里的床好大,我们都睡上去一点都不挤。”
“要花不少钱吧?”春苗问。
“小姑父拿树跟木匠换的,不花钱,就是只有一间屋,我们一家先睡在一起,等缓过气儿了,我编个芦苇簸子给搁个小间出来,给他们哥俩再做一张床。”许宏义说。
“已经很好了,我们家里都没水井。”春苗对这个水井最满意。
“这是今年才挖的,找人来看了水眼,两天就挖出水了。”许宏义兴致勃勃地讲,虽然不是他的房子,但他参与了进来,总是想给不知道的人炫耀他知道的事。
春苗笑骂他臭德行,心里琢磨建新家银钱上的不容易,不说这青砖瓦房和水井,仅仅是屋里添置的东西:锅碗瓢盆、床、凳子、桌子、篮子、铁锹、镰刀……都要花不少钱。
“小姑和小姑父真是好心肠,家里置办的这么齐整。”她由衷的感叹。
“嗯,咱们要好好饲养猪,来这儿不是放松和享乐的,现在猪都还小,小姑父也是一直在往里贴钱,没个进账,也是不容易。”
一夜好眠,猪圈里的狗都没发出动静,宏义下山逮猪崽的时候,春苗提着大竹筐出门割草,把三个孩子给关在屋里,出门的时候从外面给锁着。
两个小子太小了,最大的小羊也才七岁,可以跟着一起出来,但又抱不动小米,放出来玩她不放心,只好都给锁在屋里,等安定下来了再让他们下山找小葵玩。
刚割满一筐草就听到山下传来的猪叫,这个叫声断断续续的响了半天,从山下到山上,一直到中午才把八十二头猪给放在牛车上给运了上来,木板车也脏的不成样子。
屠大牛拉着宏义站在猪圈旁反复叮嘱他晚上听到动静了就起来看看,熬的猪食等温了再给倒猪槽里,可以给猪喝凉水,但烫好的猪食里不能掺凉水……
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屠大牛除了晚上睡觉,白天都待在山上守着,手把手地教宏义怎么饲养猪,山上的猪圈地面没铺砖石,不能冲洗猪圈,每天早上许宏义都要用铁锹把沾了猪屎猪尿的泥土给铲出猪圈,仅仅半个月,地面就薄了一层,猪圈也被挖的一个坑一个坑的。
屠大牛看着觉得不行,回去抱着银子盘算,又跑去卖砖瓦的地方反复转悠,被太阳晒的越发黝黑,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搭上了门路,低价买了五车破碎的砖瓦回去铺猪圈。
老村长一直盯着屠家的动静,看屠大牛连续大半个月在往山上跑,山上的几个小娃往山下跑,头几天还被屠小葵领着出门找人玩,这几天倒是少出门了。这天他走到娃娃们摔泥巴炮的青石板这儿,指着小祥问:“小葵,这是你哥哥还是弟弟啊?跟你一样高。”
“村长爷爷,你也出门撒欢啊?这是我表侄,不是哥哥。”说话的时候把手里捏好的响炮放在地上,说了话才打算低头玩泥巴。
“唉,傻孩子,只有狗撒欢,不能说人撒欢”,他纠正她,再次和蔼地问:“我看你们这几天不怎么出门玩了,是怕晒在家玩吗?”
小羊听了他的话,抬头警惕地瞅了她一眼,觉得这老头有些不对劲儿。老村长注意到这小孩儿的眼神,心里暗叹好小子,心思敏锐。
“噢,我娘在家教我们认字呢,让我们太阳落山了再出门玩。”她有些不耐烦的说,摔泥炮的泥巴都干了,待会儿一摔就裂了,但娘说过跟人说话要看着人眼睛的。
果然如此,大牛媳妇是不打算再教村里孩子认字了啊!真是作孽,免费的夫子给作走了。
“村长爷爷,你还有事找我吗?我想摔泥炮了。”小丫头眨巴着眼睛盯着他,心里盼着快走吧。
她的心思都写在眼睛里了,老村长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好笑道:“你可真是你爹的闺女,真像。没事找你了,你玩吧。”
瞅着屠大牛又上山了,他领着家里四个大小不一的孙子出门往村尾走,大孙子手里还拎了半篮子鸡蛋。路上遇到的村里人都跟他打招呼,问:“老村长,这是要去哪?领着孙子巡村呢?咋还拎着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