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也没那么大本事。”话都说清楚了,东西也给了,黄夫人也不再久留,给车夫说了一声就拐弯走了。
“咋回事?谁啊?”看牛车走远了,许妍开门出来,一同出来的还有已经消停的狗子们。
“是黄夫人,黄析那老狗回来过年,在县里直接被抓了。”屠大牛拎起地上的盒子篮子,对来帮忙的许妍说:“今年过年咱家又不用买年货了。”
等顾清托人来递话让他去镇上一趟的时候,已经到腊月二十八了,距离黄夫人过来已经过五天了。
“怎么判的?”屠大牛满身风雪的进了顾家的大门,接过顾清娘手里的鸡毛掸子扫掉腿上脚上的雪,害怕冻伤了牛蹄子,屠大牛徒步走到镇上来的,摘掉帽子满脸的汗,头发上还在冒白烟。
顾清递给他一杯茶,给他讲黄析折腾出来的波折:“挨了一顿板子,关了两天的牢房,罚银两千两。”瞅着屠大牛惊喜的眼睛,他赶忙伸手打住他还未出口的话,“两千两罚银不是都给你的,多是对他行为的处罚,我托人打听了下,县里大人说给你的赔偿是三百两,但罚银黄家是交到了县衙,转到咱们镇上的时候只剩两百两了,呐,现在还有一百百两。”
把银票递给他的时候,看他脸色有点不对劲,顾清拍拍他,道:“别嫌少,这还是我老爹在衙门里有面子,你到手的还能有一百两,那一百两进咱们陆大人的荷包里了,下面鸡零狗碎的也没尝到甜头。”
当时那三十五头半大猪崽卖了也不止一百两,屠大牛把银票叠好塞进怀里,有些恨恨地说:“衙门里人来钱真快,心也黑。”
这个顾清不否认,自己的外快算是少的,他爹又管事又管账,换个人来领这罚银,他收进荷包里的至少是陆大人的一半。但像这种大额罚银少见,黄家罚了两千两,两年的收入都给赔进去了,他们那做生意的都是手里现银少,为了凑这两千两,县里的五个铺面都给转手了三个,反正够那老小子喝一壶了。
屠大牛缓过劲儿,喝口凉茶水,问:“罚了这么多银子咋还关进牢里了?还挨了板子。”
说起这个,顾清就来劲儿,幸灾乐祸道:“那老小子都被抓到了县衙里去了他还不承认,本来只想捞一笔的县太爷看他那奸诈的样子来气了,把人给按在板凳上打了一通,又找来镇里的大夫去认那个小厮,两人一起打,总有说实话的。嘿嘿,他承认了县令大人倒是不急了,让人给拖到大牢里关了两天,黄家把银钱交齐了才把人给放出来。”
“那他可完蛋了,这寒冬腊月又漂了雪,那狗东西出来得脱层膘。”听到这个结果,屠大牛心里可舒坦了。
“现在还没回来呢,听说是用人拎着胳膊腿儿给抬出来的,估计要赶在年三十给拉回来。”
黄析身体受罪弥补了屠大牛银钱上不足的恼怒,中午在顾家陪他们父子两个好好喝了一顿酒,三人都醉醺醺的睡了半下午,屠大牛一身酒气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点上了油烛。
把一百两银票递给许妍,向她跟老爹说了下情况,三人都沉默了下来,手里的一百两罚银意味着明年得紧着过了,只有屠小葵拿着银票在欢喜地叽喳。
看她对着油烛看银票,许妍给夺了下来,对屠家父子说:“好歹还落了一百两,多亏了大牛在衙门里有人,要是换一家,衙门把这银票给昧下,咬死说没罚银,咱们也没办法。”
“也是”,屠老汉舒口气,事情已经这样了,只能往好处想,他说:“咱们步子迈小点,慢慢来,我还不算老,大牛还年轻,明年母猪下了多少头崽咱们就养多少头,一年一年的攒,我俩才养猪的时候不只有五头?稳打稳扎的走。”
“嗯,这一百两留家里不动,应个急。”屠大牛算了算,家里现银只余四五十两了,好在麦子种上了,一直到来年夏天才请帮工干活,也不用再添大件的东西。这时他有些后悔了,包山砍树盖猪圈投的银钱太多了,要不是年尾卖了猪羊,还要欠着人家卖砖瓦的钱。
但家里没人说他,他把话都闷在心里,成天钻在后院围着十三头母猪打转,一桶食分两次喂,就怕还没吃完猪食凉了,再把猪给搞病了,半夜醒了也往猪圈跑一趟,怕风吹倒挡风的芦苇簸子,把猪给冻着了。
屠家没亲戚,过年就初二往大姐夫家走一趟,其他时候都是一家人在家里玩,快五个月的屠小鱼过了吃了睡、睡了吃的阶段,正是好玩的时候,把他姐勾的在外玩的时间都短了,当然还有别人嫌她烦,不跟她玩的原因,张嘴闭嘴就是“我弟弟、我家小鱼”,人家都是有弟弟的,不稀罕屠家小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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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VIP]
年后三月份, 温度变暖,青草长有巴掌深,颜色嫩绿, 一个冬天没尝口青草的牛羊在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时, 从地上站起来, 四蹄不安分的在窝棚里踢踏着,“哞”“咩”声此起彼伏。
先起床的屠大牛在灶屋里忙活一阵子, 提了满满两桶热水进了后院,打开圈门, 还冒着热气的温水倒进了石槽,看惯了这个举动的牛羊在人离开后迈蹄去喝水, 润了嗓子后,急着吃草的心情更为迫切,扯着棚顶上垂下来的稻草给扔在地上,还用蹄子给踩进泥巴里。
直到屠小葵从床上爬起来,顶着翘起的头发来打开圈门,给它们解了绳子, 八只牛羊急急匆匆地往出走, 不用人赶,直奔大门而去。
许妍在屋里听到动静也不急, 家里三只大狗五只小狗都喜欢出门放牛羊,每天早上开门后它们就跟在牛羊身后一起出门,小葵最初还担心牛羊不栓绳会跑,她都会跟着一起去守着, 但现在就是偶尔去, 甚至会半路遇到好玩的就拐弯了, 就留家里的狗去守着。
等许妍起床收拾好了再出门去把牛羊的缰绳给绑在树上, 领着一群狗子回家,中途再把路上逮虫的屠小葵给拎回去洗脸梳头发。
家里的猪最近要产崽了,屠大牛一个人在家里守着,屠老汉拉着木板车带着大孙女出来割嫩草,许妍在忙完家里活儿之后也会拎个筐抱着小鱼出门找他俩,小娃娃放在竹筐里,竹筐放在车斗上,割下一把鲜嫩的青草扔在稻草搓的绳子上,摘下还是花苞的野黄花插在小葵的头发里,臭美的丫头回去的时候会顶着满头的野花从村子里跑过,屠老汉拉的木板车碾过从大孙女头上掉下来的野花,蹲在墙根晒太阳的村民看着屠家老幼说说笑笑的从面前走过一趟又一趟。
有人撞了撞白婶子的胳膊,打听道:“你这又快能赚钱了?”
“快了,按照往年的估计是在四月底。”声音里满是高兴,她比屠大牛还盼着母猪早早下崽,猪崽满月了青草就吃得多了,屠家人忙不过来就会请她来割草。
“哎,他家山上盖的猪圈,今年要是养猪了都是你割草?”这人问出了她真正想知道的,家里人多地少,几个儿媳妇都闲在家里磕牙,要是也能像白婶子这样去给屠家割草就好了,每月都有进账。
白婶子瞟了她一眼,说:“我听说请的有人,住在山上的房子里,山上又不缺草,用不着把我从山下割的草拉进山里。”
“谁?”
“许夫子的娘家人,就去年冬天来的那个,高高大大的。”
“噢,是亲戚啊!”她绝了撬墙角的想法,听到“许夫子”这个称呼,她叹口气,想到天天在臭水沟里挖泥巴摔响炮的几个孙子,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啥时候小葵娘再教孩子们认字,以前还会捏根树枝在泥巴上写字,看着还有个人样儿,现在浑的恨不得撒尿和泥。”
说起养猪人,许宏义第二天就到了,还是拎着两条腿走来的,看门开着他直接走了进去,这屠家猪养的好不说,家里的狗都灵性,他第一次来就进门的时候叫了两声,此后出门进门或在村里见着了都冲上来摇尾巴,不知道的还会以为这狗是他养的,所以他直接进门,也不怕狗冲出来咬人。
“小姑?小姑父?屠阿爷?”他站在院子里喊,院门大开,家里也没狗,这也不怕有人进门偷东西?
“哎,在后院。”听出是宏义的声音,屠大牛应了一声,从猪圈里跳出来往外走,看到人了问:“咋这个时候来了?母猪还没生崽,要再等一两个月才能给拉到山里去养,我去年不是跟你说要养猪的时候去接你的嘛。”
“我们村里的母猪生崽子了,我娘还去定了一只,我想着你这儿也快了,就过来给你帮个忙,我在家也没事,先过来熟悉熟悉。”他在家没喂过猪,虽然小姑父说按照他说的做就行了,但他心里还是打鼓,怕把猪给养病养死了。
“那也行,你把你带的东西还给放你去年睡的那个屋,有两头老母猪开始不吃食了,夜里估计就要生了,你待会儿…你先在猪圈外看着,别搭手,别再惊着它们了。”屠大牛咽下让他进猪圈边看边学的话,家里的猪都熟悉自己,生崽的时候也让摸,但宏义是陌生人,生崽的猪会护崽子,容易崩圈。
“好。”
晚上他拒绝让宏义陪着他守夜,来陪着也是坐在一旁干瞪眼,给猪接生他都干好几年了,特顺手,一个人就能完成,而且只要母猪不难产,他也是坐在火坑边打瞌睡。
屠小葵早上醒来爬下床,看到她爹正蒙头睡觉,她就知道猪下崽了,打开门溜出去就看到她大表哥也醒了,不认生地拉着他往后院走,问:“大表哥,我家猪生了几只猪崽?”
“二十三头,一个生十一头崽子,一个生十二头,你要去看?”他顿住脚步,捏紧这个跟自己二儿子一样大的小表妹的手,不让她走,她爹可是说过母猪护崽的。
“我去瞄一眼,大表哥你待会儿把我给抱进去,我翻不到猪圈上。”
“不行”,他把小丫头抱起来往回走,“你爹说母猪护崽,受惊了会踩死猪崽,你不能去看,猪崽子也没啥好看的,跟母猪长的一样。”
“不会,我家猪认识我,我还骑过它们的,我就是想去看看猪崽会不会走路,我弟弟都好大了还不会走,只会嘎嘎笑。”她认真解释。
宏义想了一下,猪崽好像生下来就会走?跟牛犊一样?但也不确定,他怕说了会走,她爹再说不会走,那比她爹小几岁的自己可不就没脸?一番犹豫,他跟她说:“站在猪圈上看看,不下去,猪圈的猪屎还没扫,会弄脏你的绣花鞋。”
“行。”她决定等她爹起床了让他抱自己进去看。
两人探着身子往猪圈里瞅,在浓烈的艾草味儿里,母猪和猪崽睡得死沉,两人连根猪毛都没看见,只得讪讪地转身回了前院。
吃饭的时候,瞅着握着咸鸡蛋剥壳、小嘴一直叭叭的小表妹,许宏义想了想家里的二儿子,对他小姑说:“小葵嘴巴会说,我家的二小子已经过四岁了,他说的话长一点,我们就听不懂。”
许妍笑眯眯地瞅了眼一会儿跟阿爷说一会儿跟弟弟说的小丫头,她阿爷都吃第三张饼子了,她一个鸡蛋刚啃了一口,也没管她,转头对宏义说:“可能小姑娘嘴巧,小葵说话也早,又是个喜欢跟人唠嗑的,两岁的时候就学我们说话,才开始学的时候舌头转不过来,口水顺着下巴流。”
许宏义想了想舌头打结的样儿,也笑了,但还是由心地夸道:“小葵脑子活,聪明,长了一副机灵相。”
许妍没反驳,她也觉得自个闺女脑瓜子聪明。
“对了,你跟春苗都过来,家里的三个娃咋办?是带过来还是留在家里?”许妍问他。
“留家里,让我娘带,我跟春苗都是拿钱干活的,把孩子带来耽误事,大的还好,老三刚会走,老二比小葵大一点,正是喜欢疯闹的时候,喜欢惹事。”他说的果断,其实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孩子留在家里,基本上一年见不了几次面,挣得钱交给家里,孩子却像是没爹没娘的,春苗好几次都在后悔当初被钱迷了眼,跟着男人走,忘了三个孩子还小。
都是有儿有女的,谁不心疼自己孩子?又都是亲厚的亲戚,许妍沉默了一会儿,说:“都先带过来吧,白天送下来跟小葵在村里一起玩,晚上再接上山,正好我打算等小葵过了四岁就教她认字来着,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赶,让你家老大老二跟我一起学,会写几个字说出去也好听些。”
“行,多谢小姑。”许宏义听了眉开眼笑,儿子不仅能跟着自己还能学写字,他心里感叹自家的运道总算来了。
抬头瞟到小葵阿爷,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转而有些担心和迟疑,屠老汉见状,掰块儿饼子塞小葵嘴里,对她说:“过段时间你要有三个新伙伴了,你带他们出去玩可要护着他们,你是小表姑。”
抬头问:“三个都是小子?”
许宏义连忙回话:“老三是姑娘,小名叫小米,老大小名叫小羊,老二叫小祥。”
“好小子,有福气。”屠老汉夸他。
接下来的十天内,家里十三头母猪陆陆续续的都下了崽子,一共一百二十二头猪崽,刚成年的母猪第一胎生的只有七八只,五头老母猪生的都是十一二只猪崽。许宏义跟着他小姑父围着这一百多只小猪崽忙活,清洗猪圈、换卧的稻草、熏艾草、熬猪食,跟着屠老汉一起出去割猪草,认哪些草不能给猪吃。
四月中旬,许宏义抖着手扯住猪后腿,看他那壮实的小姑父一手握着磨得发亮的刀片,一手捏住猪蛋蛋,一割一挤,旁边的屠老汉伸手给糊上锅底灰,还没满月的小公猪在惨叫声中成了小“公”猪。
他仰头眯着眼,不愿看血淋淋的口子,同时把腿间夹着的小猪往膝盖上移,宁愿弯着腰受累,也不能让猪前腿有踢到胯的可能。
抓第一只猪的时候他心慌,抓第十只猪的时候他不忍心看,到第四五十只猪的时候,他有些麻木,双手紧捏猪后腿,一直仰着的头微微转动,就看到缺了半块板子的猪圈门那里站了个小孩儿,正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的手,他猛地吓了一跳,出声训斥:“屠小葵?你咋跑这儿来了?这是你能看的?跑出去玩去。”
他突然的出声也惊到了屠家父子,屠大牛手一抖,刀片滑在了猪屁股上,直起身子看到了整张脸钻进来了的小丫头,第一次觉得他大闺女上辈子怕不是个小子,不怕脏不嫌臭还不怕血,胆子贼肥。
“阿爷,抹灰啊,小猪屁股流血了。”看里面三个人都傻愣着,她急得恨不得钻进去抢了她阿爷的活儿。
“你出去,你娘呢?找你娘玩去。”屠老汉听话的把锅底灰拍到猪屁股上,还不忘赶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