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银发少年手里的东西与隐藏在墨镜下的锋芒,有种脱离轨道的行星即将碰撞的不详,她停下身形微微朝身后看去。
住宅的围墙上站在一个人影。
“哟!老熟人!”
穿着运动服与三角围巾的紫发少年,双手揣着兜身姿挺立飒爽的模样,那双蓝瞳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暗光,像极了夜间荧惑的猫瞳。
与雾织怔了下,确实是熟悉的面孔,也是她不太想见到的面孔。
这下连样子都懒得做了,她懒懒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噫……”
紫发少年轻巧地跳下来凑近与雾织,鼻尖嗅了嗅,露出震惊的表情:“竟然是真的啊,怎么?高天原终于混不下去了吗?”
与雾织抿唇看他,闯入对方眼中那片焕蓝之境。
与之前银发咒术师的蓝瞳不一样,眼前这双蓝色眼睛里没有璀璨的光芒,幽暗的光犹如栖息在彼岸的冥灯,笑意也朦胧虚无。
“你还没死吗?”
与雾织缓缓出声:“祸津神。”
“喂喂我叫夜斗啊。”紫发少年顿了顿,清秀俊朗的轮廓逐渐在路灯下显出,略带稚气的脸庞也带上几分不满。
“见面就咒我死啊,神明之间应该互相多一些友爱吧?”
他露出古怪的神情,瞥她衣襟上的血迹与他感应到的气息,瞪大了猫瞳夸张道:“被咒术师发现了?也太逊了吧?不会死吧?”
互相诅咒啊这是。
与雾织伸手轻轻抹去衣襟上血迹,朝轻飘飘地开口:“这个问题,对于无名神来说才比较重要吧。”
日本八百万神明,万物皆有灵。
而从愿望中诞生的神明,依靠帮助人类达成愿望来维系自身存在,没有神籍与神社的无名神一旦失去信仰无人结缘,就会随之消失。
“哈啊——!?”
夜斗的脸庞浮上薄怒,幽暗的蓝瞳骤然竖起,恶狠狠盯着与雾织从鼻子里哼气:“什么啊,靠杀人获得的神籍就这么得意啊病祸神!?”
“你说什么?”
与雾织听着对方的话,眼眸不禁染上几分深色瞪着他,少有的动怒。
“……哈?”
“就是千年前被你……”夜斗说着语气一滞,早就习惯针锋相对的他还是忍不住讽刺对方。
“不管那家伙杀过多少人,做了多少恶事,被喊了多少年的怪物……”
“但身为神明的自己——”
夜斗眼眸微微眯起:“也应该知道那是确确实实的人吧?”
与雾织出现了极短的失神,又立即恢复如常,转身就走。
“嘁。”夜斗不屑地哼了一声,不禁扯起嘴角叫住她:“不管是什么神明一旦失去信仰就会消失,你下界不也是因为这个?”
与雾织头也不回:“我有神社,和流浪的无名神不一样。”
听到这话的夜斗瞬间炸毛,朝她不满地嚷嚷:“你那间破神社算什么啊!我马上就攒够钱给自己建造一间豪华崭新的神社!”
“……”
自己给自己建造神社的神明啊,意外的乐观呢。
与雾织弯起唇角,忽然生出一种松快的情绪。
“喂。”
夜斗的声音却低沉下来,双手继续揣兜尾随着她,表情平静地盯着她的背脊,冷不丁嗤笑一声:“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变化。”
“这么想成为真正的神明吗你。”夜斗仰起头呢喃了几句,蓦地朝她问:“最近那些案件,都是你做的?”
与雾织脚步一顿,“案件?”
在学校交战的银发少年也问过她相同的事情。
她似乎知道问题所在了。
“果然啊……”夜斗扶额,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瞬移到与雾织面前,慢半拍的深紫发丝落在他额前,抿紧薄唇。
“你已经影响到现世了。”
从她身上传来一阵淡香,立即钻入夜斗的鼻尖,视线所捕捉到的画面顷刻间被染上朦胧的色彩。
模糊了衣襟,模糊了腰身,还有那缕勾起的发梢。
就连腰间系上的第一根细绳都染上意味不明的含义。
就像现在这样,夜斗闭了闭眼睛。
就连他,只要靠近就会不由自主被动摇内心。
“愿望说白了是美好与丑恶所混杂出来的欲望,而我们也就代表一种欲望的本身,越是强大的神明越会勾起人类心底的诉求与恶欲。”
“快去找土地神注册人身。”夜斗睁开双眸,盯着她一字一句说,“否则你很快就会在现世引起大麻烦。”
昏黄灯光下的影子交互重叠。
与雾织怔了下,倒也不在意两人之间的距离有多亲密,只是略微皱了下眉,语气疑惑:“有什么关系吗?”
“哈。”
夜斗瞪大了眼睛,每次都能精准扭曲对方的意思,跳起脚:“你这家伙还是跟以前一样啊!完全感受不到现世的状况吗?!”
“你有没有一点身为神明的自觉啊?在这个时代无论是什么神明,都要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呆着啊……”
夜斗说着说着不禁鼻酸,属于神明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喂喂喂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你脑子终于坏掉了吗,竟然会说出这种滑稽之言。”与雾织扯了下嘴角,染上些许笑意的声音如夜风般在耳廓打转,完美激怒了眼前的少年。
“真是难以想象你是从杀戮中诞生的祸津神啊。”
夜斗骤然抓住她的手腕。
两种冰凉的触感相互交织,传递着不同的心情。
“那么你呢?”
“你又是从何种欲望中诞生出来的神明?”
“你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
***
“好了,完成了。”
御影轻笑着拍了拍手,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意,即使被深夜吵醒也完全不会露出烦躁的模样,递过去一张白色纸笺。
“这是你在现世注册的信息,哎呀如果早来几天就好了,最近只剩下这一名少女的信息了。”
“谢谢。”
与雾织双手接过,盯着土地神交予她的身份信息,表情有些郁郁。
用人身下界是需要找掌管当地的土地神完成注册信息的,否则就是所谓的黑户。
将去世不久的人类信息移到所创建完成的‘人身’上,利用土地神特有的力量来延续使用,才算完成真正的下界,融入现世。
看完后与雾织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东京都立咒术高专二年级转校生?”
?
作为刚刚和咒术师打成这样的病祸神大人,摇身一变成了新生咒术师,与雾织内心莫名复杂起来,有些艰难地开口:“没有别的信息了吗?”
她抬眸瞅着对方。
“没有了哦,最近有不少神明下界,这个身份信息还是刚刚才空余出来的。”御影笑了笑,瞧见与雾织失落的模样只好拍了拍她的头顶安抚。
不少神明下界……
果然和夜斗说的一样,信仰越来越匮乏了。
“这个身份是巫女后代,家族世代侍奉神明,被远亲举荐入学,这样也方便你将神力融入咒力使用。”
因为手感太好御影又接着揉了两下发丝,收到对方微妙的视线才讪讪收回手,托着下巴问:“人身还是用自己本来的面目吗?”
与雾织点点头,模样乖巧。
“完全一模一样也不好,帮你在眼角点上颗痣吧?”
这方面与雾织倒不是特别在意,也就随着御影摆弄自己的身体,任由对方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脸上。
人类躯体难以承受过载的神力,与雾织必须封印一部分神力,才算完整拥有人类的气息。
本来就少得可怜了,还要封印一部分。
结合今天所遇上的咒术师,与雾织总算是明白夜斗那句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做神的含义了,虽然很夸张不过有些体会到了。
真心酸。
她还嘲讽了人家。
但没有悔改之心,下次还会。
御影十分善解人意:“没关系,你拥有的和收集的神力都会放在神社,随时都可以取回来。”
“我知道了。”
与雾织若有所思,可是神社里还有一只不太可靠的神使,看样子还是需要多找几只靠谱的神使才行。
注册完信息的与雾织半透明的身体逐渐显形,与之前并没有区别,只不过眼角下多了一颗泪痣,记忆也随之浮现在脑海中。
御影牵起与雾织的手,温热的触感相互摩挲着,体温偏低的肌肤更像是握在手里软玉,光滑微凉。
“这样就好了,别忘了明天去学校报到喔。”
与雾织露出敷衍的笑容:“可以不去吧。”
她只是缺一个信息而已,并不想真正体验人类的生活。
御影也露出同样的笑容,互相假笑:“不行喔,你所占用的信息会上报高天原,前期需要按照人类正常的生活方式,后面怎么发展就随你了。而且那所学校很特别,说不定会对你有帮助。”
“……”
她确信咒术师不会对她有任何帮助。
与雾织收起笑容向御影告别。
首次以人身回到自己的神社,平时在空中飘着不觉得,这回实打实站在鸟居门前的与雾织觉得这样的神社可能连鬼都不想来住。
所以说,她的神使究竟在干什么?
与雾织按照身份换了身红白巫女服,说起来这身衣服也很怀念,在某人的恶趣味之下穿过好长一段时间。
白袜木屐踩在杂草丛生的青石板上,有种别样的宁静感。
树林周围却刮起了阴风,摇晃的枝芽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耳边甚至能听见诡异的窸窣声。
类似鬼鸣的呼啸隐约出现在上空,与雾织一步步走上台阶,然后顿住。
突然从天空中跳出一抹黑影,伴随着‘桀桀桀’的阴森笑声,跳到她身后伸出手指,披着黄黑斑点斗篷,漆黑的牙齿与独眼在树影下格外瘆人。
“人类跑到这里是想参拜神明吗?”
漏瑚瞧见与雾织的背影,露出得意的表情,忽然张开手臂狂笑不止:“这里可没有神明!”
“竟然会相信这种东西,如今的人类还是这样愚蠢又虚假啊。”
自顾自地还嘲笑起来了。
模样挺嚣张的啊。
与雾织琢磨着,两边的草地倏地冒出球状的土丘,收缩几下后喷出几丈高的火焰,简直像微缩景观里的火山爆发。
自家神使还在滔滔不绝说着垃圾话。
“让我把你们烧成灰烬献给自然!用死亡与痛苦教会你们什么才是应该祭拜的对象!”
火焰燃烧至眼前整片区域,亦如所有咒灵眼中所见的光景,被扭曲夸张的黑色硝烟占据大脑。
面对被排斥在外的虚假美好,痛苦才无比真实。
死亡面前,众生平等。
它们才是活在真实世界里的新人类。
刺鼻的焦灼味充斥着周围草木生灵,那袭红白身影从忽明忽暗的火光中走出来,抬起眼皮向下看去。
“你——”
漏瑚看见与雾织脸庞的刹那血液开始倒流,热焰瞬间奄熄成小火苗,脸色霎时惨白惨白,手脚不断哆嗦退后:“你你你怎么会是是是人类的气息啊——”
此刻她才恍然大悟。
“原来一直没人来参拜神社是因为这个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与雾织和夜斗是同平安时期诞生的无名神,只不过她晋升了,夜斗还没,平安时期的事情后面会透露一些,或许单开番外章也有可能√
主要是想让大爷登场……
关于战力的问题就不要纠结啦,设定是这样嘛雾织还是很强的并且会有很多奇妙的神使,请看文案第一句嘛!拖下神坛和渎神什么的是我带感的点!【捂脸
高天原是神明所居地,也可以当做神之国度,远在云端之上的岛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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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悟还被关在禁闭室吗?”
夏油杰闻声合上书页,笑眯眯回答硝子:“我觉得应该不在了。”
“也对,那家伙关不住吧。”家入硝子眨眨眼睛,匍匐在课桌上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什么话?”
夏油杰反问,视线投向教室的窗外。
姿势闲逸地翘着腿看书,配上那张清隽俊美的侧脸有种说不出的矜贵从容,额边均下来的一缕发丝恰好挂在唇角边。
“他说发现了未注册的、超级强的、自称神明的特级咒灵。”
家入硝子歪着脑袋想了想,那天晚上给他治疗时那副兴奋不已的表情,补充了一句:“还被捅了一刀。”
“原来他半夜把学校的特级咒具偷出去,是因为这个啊……”夏油杰顿了下,摸着下巴:“他是不是又炸房子了?”
“好像是一栋学校大楼和半个后山。”
夏油杰反倒讶异:“那竟然只被捅了一刀?”
做事向来目无法纪的五条同学曾有无数条‘扰乱正常秩序然后假装负伤试图逃避责罚’的前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