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方茶
时间:2021-09-07 09:36:28

  “我是说,”陆清知低垂着眼,拉平衣摆掸了掸,大部分泥点已经干了, 牢牢地扒在衣服上, 纠正她, “不能手洗。”
  “改天帮我送去干洗。”
  说话怎么还大喘气呢, 白高兴一场。
  “哦。”桑宁不太开心地瘪了瘪嘴,禁不住有那么一点后悔,居然要贴进去干洗钱,好亏,早知道就不那么冲动了。
  桑宁不知道,从拿到她的地址后,这场别有用心的再次相遇陆清知已经筹谋了好几天。
  尽管是情场浪子,但他确实没有什么追女孩儿的经验,不过有耐心,肯钻研,特意为此恶补了几部偶像剧,得到了不少灵感,决定先制造浪漫的偶遇。
  设想一下,不经意的邂逅,一张英俊好看的脸,早晨的太阳不浓不淡,是绝佳的滤镜,再配上植物清新的色彩点缀做加持,试问有哪一颗芳心能不沦陷?
  这简直是命中注定的相遇。
  万万没想到,最后成了陆清知命中注定的灾难。
  计划被全盘打乱,桑宁还在旁边说风凉话:“陆清知你个这脸色啊不太好看,灰扑扑的,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快点回家休息吧。”
  没有镜子,陆清知看不到自己的脸现在究竟变成了什么样,拿手背一蹭,已经干掉的灰簌簌往下掉。
  他瞥了桑宁一眼,问:“桑宁,你觉得我现在脸色能好看的起来吗?”
  “那什么,不说了,”此地不宜久留,桑宁努力憋住笑,看了眼时间,拔腿准备走,“今天有考试,陆清知,我先走了,下次见。”
  本来心头拱得冒火,可因为这句桑宁随口一说的“下次见”,陆清知的愠怒一点一点消散,最后全部殆尽。
  并不是全无收获,拿衬衫当借口,能下次见,也不错。
  ——
  两天的考试差点把桑宁累死。
  考场一直按成绩排,她是老吊车尾了,十次有八次都在末尾的考场,往常没什么感觉,这次却有点难熬。
  除去请假不来考试的同学,放眼整个年级,成绩比他们差的也挑不出来多少,汇聚的都是各班的倒数老大哥老大姐。
  都是学习不求上进的主儿,纪律散漫,虽然没有嚣张到大声嚷嚷的,但各种窃窃私语不绝于耳,像进了家养蝇厂。
  做题的人根本没几个,小纸条从后排传到前排,从前排再拐弯,监考老师拿指甲刀修着手指甲,只顾和另一位老师在讲台那边聊天,对台下这些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这一屋都是学渣,小学渣们还要分三六九等吗?反正都不会,传个纸条能传出什么花来。
  桑宁扭了两团卫生纸堵住耳朵,深吸了几口气,奋笔疾书,好好做题。
  题目做得没有想象中顺利,桑宁绞尽脑汁,不会做的题连猜加蒙,填上个答案,总不能空在那里。
  不过作文刚好是复习过的,桑宁先在心里默默复习了一遍议论文的黄金结构,确定准主题,胸有成竹地开始写,一开始就先来了一串漂亮磅礴的排比句。
  果然功夫没有白费。
  桑宁把作文写得满满的,端起答题纸小心地吹了吹,心里有种无法形容的成就感。
  高嘉良坐在最后排,咬着笔抓耳挠腮,看到桑宁吹答题纸,他也抖抖自己的答题纸跟着吹了吹。
  是不是吹完就能写得满?高嘉良看得很清楚,宁姐那张答题纸全是字。
  之前考试高嘉良基本上都交白卷,看他考多少名,大致就知道这个年级有多少人。
  不知道最近是不是受到桑宁的影响,竟然也开始学起习来。
  尤其是今天,考试从第一节 课开始,早读课照旧,高嘉良居然从他那个堪比杂货铺的抽屉里翻出语文书,大声地念起了古诗词,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十分卖力。
  语文老师非常欣慰,然后提醒他:“高嘉良同学,你这种想进步的学习精神非常好,只是哈,稍微有一点小小的瑕疵,这册书我们一个月前已经学完了,这次考新书上的内容。”
  “……”
  高嘉良无语,老师你仿佛是在引我笑。
  多蠢啊,桑宁简直笑到内伤。
  考完数学后,高嘉良又积极地凑头过来和她对答案:“宁姐,我看你这次挺会啊,数学第二页中间那四个单独的选择题选什么?是不是出错了,我看着没给选项吧。”
  他十分得意:“不过即使出错了,我还是写满了,我有信心,至少能对一个。”
  四个单独的选择题?没有吧。
  桑宁翻了翻试卷,无语道:“那是填空题。”
  “我靠,数学还他妈有填空题?”高嘉良一记神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我还以为考我的灵活变通能力,四个横线上都他妈填了C,想着怎么也能对一个。”
  桑宁把板凳往后挪了挪,面无表情地说:“高嘉良,你离我远一点,别把你的蠢传染给我,我可是要考前一千的。”
  高嘉良趴回自己的位置上继续懊恼。
  考试一般需要两天的时间,周五开始,周六考完,第二天周天不上课,改试卷方便,所以一般有考试都这么安排。
  台里很照顾她,因为马上就要到高三了,时间紧张,桑宁有空会去提前录两期《翩翩来信》,等到她考试周分身乏术的时候可以用录播顶上。
  这个周天录了一期电台后,时间慢得让人很不好过。
  桑宁干什么都提不起来兴致,一空下来就总是想成绩。
  应该会有一点点进步吧,她这么估算着,然后又想起还是有很多题不会做,或者只能做到一半,有的题明明做过,却因为复习得不够扎实而忘了具体步骤,有的知识点死活想不起来。
  总而言之,不是很乐观。
  胳膊肘压在窗台上,桑宁托着脸往窗外看,越想越郁闷,不住地叹气。
  如果平时再努力一点就好了,多复习几遍能不会?错题本上的题最近看得也少。
  直到在考场上抓耳挠腮的那一刻,她才能真正体会到名言的力量——
  书到用时方恨少。
  真的好恨!
  好不容易熬过周末,周一到了公布成绩的时候。
  平夏三中会在公示栏里贴两个榜,红底黄字的是优秀榜,上面是前五百名同学的名字,俗称“红榜”,蓝底白字的是进步榜,按进步名次算,表扬前300名学生,俗称“蓝榜”。
  按惯例,往往第二节 课下课换榜,前两节课又变得难捱,从早读课,桑宁就开始心不在焉。
 
 
第二节 课是数学,打过头遍铃,老白胳肢窝下面夹着课本,脚步轻快地走进教室,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
  他的习惯性动作三连——先是把卷成一管的书放在讲桌上,然后拧开双层玻璃茶杯“嘘”地吸一口水,“呸呸”两声吐出几根茶叶,最后拉长了腔,“我说同学们啊”。
  书放好,喝水,吐茶叶,老白悠悠地开口:“我说同学们啊,这次考试数学不难,都是基础题,只有最后那题的第三问有点难度,当然了,本来也是拔高题,做不对有情可原啊,我看了看,咱们班同学整体考得还行,尤其是盛连浔同学,仍然是满分,很给我面子嘛。”
  听到盛连浔满分,桑宁来了点精神,带头拍手鼓掌,班级气氛一片热烈。
  老白对这种其乐融融的学习气氛很满意,手心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接着说:“最让我高兴的是,这次涌现出了学习进步的同学,我要重点表扬一下桑宁同学,数学考了87,进步不小啊。”
  并不是多好的成绩,老白教得好,他们班数学成绩在年级里始终第一,考过90分的大有人在,但老白仍然特意表扬了她。
  “我早就说过,只要努力,任何时候都不晚,”老白挥了挥手,因为激动,脸红红的,像喝了假酒,他声调提高,语气昂扬,“我对桑宁同学充满信心,也对你们充满信心,你们的未来,大有可能!”
  老白是那种老古董类型的教书匠,爱唠叨,整天眉头紧皱,很少见到他有明显的情绪变化。
  这次是真的高兴。
  “好!”高嘉良喝进去了这碗鸡汤,站起来啪啪拍手,其他同学也受到感染,掌声响了好久。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老白中气十足的声音,桑宁的眼底突然有点湿润,怕被别人发现,她慌忙转过视线,匆忙之间斜对上盛连浔的眼睛。
  他倚靠着后桌,嘴角向上牵动,勾出一个弧度,然后,冲她竖起了一个拇指。
  很棒,小姑娘。
  要相信其实你真的很好,你也是真的,可以做到。
  桑宁终于感受到了努力与付出的意义。
  而且,终于有那么一次,她的名字和盛连浔的名字一起被老师提起。
  “盛连浔同学。”“桑宁同学。”
  没有别人,只有他们。
  偷偷喜欢一个人,哪怕是一个牵强的巧合,都成了心里惊喜的悸动。
  其实桑宁平常最讨厌的科目就是数学,她自认为实在没长全一个可以容纳数学的脑子,哪怕最近恶补,也是赶鸭子上架,不学不行,这节课,受到鼓舞的她努力提醒自己别走神,跟着老白的思路认真听,不会的地方记下来,下课再去请教别人。
  一旦投入去做事,时间过得很快,过得也充实。
  打过下课铃,老白知道大家看榜心切,没拖堂,红蓝榜已经换好了,很多同学迫不及待地冲了下去。
  门口有同学进进出出,不断有人影闪过,桑宁坐在位置上没动弹。
  说真的,她以前从来没关注过红蓝榜,也从来没去看过榜单。
  毕竟只有八百人榜上有名,不管是前五百名的优秀生,还是进步的那三百个名额,哪有可能和她扯上关系。
  榜上无名的人会在自习课的时候下发成绩条,桑宁有时连成绩条都懒得打开,心酸的结果,不看也罢。
  这回终于抱了上蓝榜的期待,又不敢去看,害怕没有什么进步,担心会失望。
  她犹豫不决,有好几次差点站了起来,最后还是没下定决心。
  有看榜回来的同学小跑着进来,意气风发地大声说:“咱们浔哥,仍然年级第一,如果‘牛逼’两个字有个文雅点的名字,那一定叫‘盛连浔’。”
  盛连浔在这个班里并不是年龄最大的,但几乎人人都喊他“浔哥”。
  班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第一名的那位是全班同学考试时要膜拜的学神,必须给予尊称,喊一声“浔哥”不过分。
  他实力强悍,考试频繁,无论大小考,都稳坐大哥席,从不失手。
  话题的中心人物盛连浔表情淡淡,仿佛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追捧。
 
 
第三节 课是生物,老师发了张试卷让做练习,桑宁实在坐不住了,终于举手:“老师,我想去厕所。”
  “去吧。”生物老师摆摆手。
  桑宁激动中夹着兴奋,既期待又担心,总之心情很复杂,她深吸一口气,出了教室门,立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下跑。
  大厅前空旷,刚才挤得水泄不通看榜的人群已经散去,一个人也没有。
  桑宁仍然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看见,才放轻脚步跑过去,径直停在蓝榜前。
  三百个名字印得小而密,桑宁心脏咚咚跳得厉害,从最后一个名字看起,手指按在名字后面,慢慢向上滑动。
  没有,继续往上看,还是没有。
  榜单已经过半,桑宁心里有点难过,已经不抱什么信心,再往上,看到中间靠上的位置,赫然印着两个字——桑宁。
  后面的级部名次上写着863。
  桑宁捂住嘴巴,一瞬间,狂喜、遗憾、委屈……多种情绪一浪压过一浪向上翻腾,最后只剩下开心。
  她做到了!
  桑宁这才有心情去看旁边的红榜,盛连浔的名字当然在最上面,傲然俯视着整个榜单。
  红榜最下面的第500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不知道是哪个班的,桑宁暗自下决心,总有一天,她也要出现在这个榜单上。
  哪怕被压在最后,不管怎么说,起码和他在同一个世界里。
  那阵波涛汹涌的心潮过去,桑宁心满意足,笑眯眯地转身准备回教室,刚转过身,一抬头,看见身后不远处站着盛连浔。
  他清瘦又挺拔,下颌线棱角分明,立体的眉骨,鼻梁高挺,黑眸沉且亮,看着她。
  “恭喜你,”眼前的小姑娘不说话,只是睁着眼睛看人的时候,眼睛里会有那种朦胧的水汽,带了点无辜的幼感,“其实我一直相信你可以做到,桑翩翩。”
  这句话飘进耳朵里,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像鼓点,而后有些声音隐去,而有的更响亮,最后重新组织,只剩下“其实我一直相信你”。
  一直相信你。
  他噙了点笑:“要不要和我一起,继续赢?”
  她没有犹豫:“要。”
  这一天,桑宁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眼角眉梢都挂着高兴。
  孟临柯拿她当榜样数落依然吊车尾的赵小虞,赵小虞垂头耷脑地听着,左耳朵听右耳朵出,不过心里当然为桑宁开心,偷偷冲她抛媚眼,口型夸张:“牛啊姐妹。”
  都这样了还不忘走神,赵小虞被孟临柯弹了下脑门儿,瞬间老实了,又低头听孟临柯的唠叨。
  好不容易等孟临柯的教育小课堂结束,刚才蔫蔫的赵小虞重新恢复活力,从抽屉里翻出个软皮笔记本,哗哗哗掀到最新一页给桑宁看:“桑桑你看,我们羽宝最近又要出歌了,《绿遍山野的那一天》,你先看歌词,写得多绝。”
  赵小虞是个花心的追星达人,什么星她都要追一追,这个“羽宝”叫迟羽,是“十七度”的当红头牌,一个大神级原创音乐人。
  “十七度”是一个原创音乐网,任何人都可以在平台上传自己的歌词或创作的歌曲,规模很大,知名度非常高,走出过好几位大咖,由此也带来了更大的流量效应。
  迟羽进驻十七度的时间不长,先是写词,他的歌词很擅长去营造意境,用词缱绻缠绵,读起来余味无穷,在词曲咬合方面又能够很好的去适配各种旋律,去年几首大爆歌曲的作词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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