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桑宁舍己为人,尤其是报道的记者一手好文笔,写得绘声绘色惊险万分,赵小虞简直吓出了一身冷汗。
安慰她几句,桑宁报了自己的位置,赵小虞推了约会,飞车来接。
“你是不是又逞能了?”赵小虞来得很快,车还没停稳就没好气地数落桑宁。
赵小虞是富贵蜜罐儿里养出来的大美人,风情万种,黑色大波浪,皮肤白皙,曲线玲珑,最近偏爱港风复古的妆容,浓密的半包围晕染眼妆,唇色是冷调金属梅子红,像个勾魂摄魄的妖精。
只是再魅惑的妖精,到了桑宁这里,也成了罗里吧嗦的唐长老:“桑宁,你知不知道新闻上到处都贴着你这张高清□□的脸,叫你老婆的网友从这里可以排队到平夏,我敢说明天就有人冲进你们医院采访你,我费尽心思藏了你这么久,白忙活。”
“对不起啦。”桑宁勉强笑了笑。
死里逃生,重逢盛连浔,又被许久不见的陆清知隔空威胁,短短几个小时需要消化的东西太多。
桑宁累极了,恹恹地靠在副驾驶的位置。
夜风柔柔的,轻轻从耳边撩过,她突然开口:“小虞,其实我已经见到盛连浔了。”
赵小虞一点儿也不意外:“我都想过了,既然你决定留在北市,这是早晚的,见到他也没什么,他能把你怎么样?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呢。”
掐着秒堪堪过了一个黄灯,赵小虞按动喇叭,示意前面的车让路,张扬的红色跑车引得不少人侧目。
桑宁从赵小虞那里获得了力量,重新振作:“虞姐说得对。”
“男人嘛,尤其是盛连浔那种,有点姿色,有点破钱,心气儿高到天上去,”赵小虞撇撇嘴,“被甩了心里过不去也正常,况且……还是以那种方式,咱平心而论,你做得那么绝,搁哪个男人身上也受不了,不过盛连浔不缺女人,无非是年少时那点自尊心,闹几回也就倦了。”
“我也躲腻了,又躲不了一辈子,”桑宁声音低了低,“我看他今天也蛮客套,不想和我多说一句话,估计之前的事已经不放在心上,反正以后也没机会再见,各自欢喜吧。”
“你就没想过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
时间的流动变得缓慢,一滴一滴,像大海里筛出的水。
她无意识地用手指绞动着衣服,一下比一下用力,最后将布料紧紧捆在手指上动弹不得才作罢。
隔了很久,桑宁才说;“小虞,盛连浔是什么人,他应该立在高楼,手可摘星,我不能再耽误他的人生了。”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她们俩一起长大,早已是彼此可靠的家人。
听到这话,赵小虞心里酸涩得不行。
她的桑翩翩,是落在泥泞里也能挣扎着开出花来的小玫瑰,配得上最好的,在盛连浔面前却甘愿入尘埃。
只是事情远没有想象的简单。
赵小虞偏过头,打量了她一下,见桑宁半晌无话,试探着说:“不过狗男人还挺有手段的,你知不知道,盛连浔要拆你们那个胡同巷子花枝里,下个月还要举行涂鸦墙墙砖的慈善拍卖会,我们今天开那么久的会,就是在策划这个案子。”
“什么,拆花枝里?”桑宁倏然变了脸色。
花枝里是平夏的一条胡同巷子,别看名字取得文雅漂亮,实际上是有名的贫民区。
这里深长狭窄,碎石子路又曲折,电线在头顶错落交叉,麻雀大的房子没有阳台,借着窗棂和酸橙树枝,架着一根根竹竿做的晾衣架。
加上地处偏僻,房子实在是老旧,生活十分不方便,所以住户不多,不过抛开这些不说,风景倒很好。
整整一条巷子花团锦簇,蔷薇和三角梅爬了满墙,精致细小的花点缀在葳蕤的绿叶丛中,一团团,一串串,铺天盖地地绽开。
青石壁上层层叠叠积着翠色的苔藓,到了秋天,映着几枝鲜艳的红海棠,明黄色的桂花争相拔身,翻过砖墙,吹得满巷幽香。
远处有青山,每到傍晚,炊烟像是山尖飘来的朦胧云雾,晚霞如饱满的颜料,从屋檐滴落。
她在这里长大。
桑宁仿佛透过记忆里缥缈的云雾,再次见到了十七岁的盛连浔。
他穿着薄薄的灰绿色条纹工装衬衫,配小领口白T,头发短而利落,下颌线锐利精致,长眉长眼,不怎么笑,像凛冬的初雪,清冷峻拔,站在花枝里的巷口。
盛连浔一手插在兜里,冷眼看着从巷口往里铺的大红地毯,没什么情绪:“小舅,非走红毯不可?”
眼睛扫到乖乖站在一旁的桑宁,不由得拧起眉,透露出来一点嫌弃,表情明明白白写着“你也配”,不甘心地再次确认:“和她一起?”
盛连浔唯一的哥哥盛连景丧生于一场意外,随后他也大病一场。
苏越乔女士病急乱投医,不知道从哪里请了大师,算得盛家有灾,需要来花枝里避一避。
并且还要在搬来那天,和一位同他八字相合的“小护身符”跨火盆,走红毯,方能避灾难,得到庇佑,长久平安。
巧了不是,桑宁就是他八字相合的“小护身符”。
盛家出手阔绰,就这点小事,桑宁哪有和钱过不去的道理,巴巴赶来了。
况且自己庇佑的小少爷长得相当不凡,她丁点儿亏都没吃。
不过对方倒像是吃了大亏,盛连浔根本不配合,语气懒洋洋的,丝毫不挪步:“死心吧,我只和我未来老婆走红毯。”
。”
▍作者有话说:
浔哥:怎么我说错了???
第7章
盛连浔家的基因是世代相传的优秀。
虽然盛连浔叫小舅,可旁边的苏允笙看起来相当年轻英俊,两个人站在一起跟哥俩儿似的,头身比优越,气质出众,把陋巷一条搞得像街拍现场。
而且小舅还是个时尚弄潮儿。
黑色泼墨T恤搭配黑色修身牛仔裤,金属质地的六芒星长链垂至胸口,戴着副茶色的墨镜,右耳朵上一小颗钻石耳钉格外惹眼。
完全是个摇滚酷哥,哪有半点长辈的模样。
“你亲妈,我亲姐,苏越乔女士是什么脾气,不用我提醒吧,”苏允笙伸脚踢了踢火盆,火舌卷着窜上来,把他吓一跳,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玩意儿,“你要是不按她的说法来,别说死心,咱们俩只有死路,大外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说得也是。
见外甥实在不开心,苏允笙好心劝,指了指桑宁:“要不然,你就把她当作未来老婆也行。”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盛连浔立刻黑了脸,有点烦躁:“他一个男的,我当什么当。”
等等,半天没出声,看着赏心悦目的脸,津津有味地听着对话,说到这份上,桑宁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男的,不会指得是她吧?
桑宁自我审视了一下。
天气转热,她长发留得烦了,嫌碍事,昨天刚自己动手剪成了短发,无奈手艺实在不行,一剪刀狠一剪刀善,最后的成品像是被狗啃过,又短又乱,露着耳朵,刚洗完,没来得及擦干,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
平时上学穿校服,在家里桑宁穿得最多的就是各种广告衫,既舒服又不用担心弄脏。
现在她身上穿得这一件是超市搞促销免费领的,白色纯棉质地,料子轻薄柔软,十分宽松,垂在膝盖上方,背面印着一行蓝色的字——大光明牛奶。
眉眼清秀,又白又瘦,还真挺像个男的。
盛连浔看不惯这个瘦鸡似的小男孩儿整得娘们儿唧唧,鼻子细微动了动,眼神里带着厌:“还喷香水。”
桑宁立刻反驳:“不是香水,是洗发水,茉莉花香的,特别好用,谁用谁知道。”
为了证明所言不虚,她还甩了甩那点可怜的短发,趁机推销:“十二一瓶,买二赠一,合八块,超值。”
轻而淡的香气悠悠袭来。
利利索索地抛出来一串话,字字清晰,温软清甜的声音意外的好听。
盛连浔一顿,脱口而出:“女的?”
桑宁啪啪拍了两下胸口:“那当然。”
有那么一点意思。
他原来读私立高中,学校里的那些女生一个赛一个会打扮,许昀舟经常吐槽那些编发高手:“这个头发得吃了多少蜈蚣精才能弄出来,浔哥你猜猜她们到底长了几只手。”
这个年纪,爱美又会花心思,很正常,只是实在没想到还有姑娘会剪这样的狗啃短发,穿得不修边幅,让他竟然连性别都看走了眼。
有点奇怪,也有点意思。
敛去刚才的烦躁,盛连浔哂笑,抬眼,视线扫了扫,轻飘飘地说:“真看不出来。”
看在尾款还没到位的份儿上,桑宁不和他计较,男的女的也无所谓,她忍辱负重,假装没听懂。
“准备一下,吉时已经到了,我们马上开始。”
迫于苏女士的威严,盛连浔最终还是妥协,在张大师的指点下和桑宁一起完成“除灾”仪式。
张大师七十有余,须发尽白,穿着宽大的袍子,一走路飘啊飘的,看不出来是哪个派别,反正弄得仙风道骨,和电视里的老神仙一模一样,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
两人跨过火盆,脚踩在红毯上。
“一步无病无灾,两步平安喜乐,三步长长久久。”张大师捋着胡须,看着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喜庆地跨火盆,走红毯,笑得一脸慈爱。
特别晴朗的好天气,天空是清澈的水蓝,几丝云像波纹般浮动。
红毯簇新鲜艳,绵延向前,映着两边花团绿草,阳光落下金粉,粼粼的,洒在旁边少年的侧脸上。
桑宁忍不住偷看他。
鼻峰拱起优越的弧度,薄唇,冷白皮,黑睫如鸦羽,尖尖的下巴,整个人显得淡漠又孤傲。
爱美之心谁没有呢,拿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又一眼,桑宁偷偷想,嘴确实刻薄了点儿,不过她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么好看的人。
下一秒,财迷算盘不禁打得啪嗒响,桑宁马上考虑如何将这份美貌变现,如果搞点他的照片混在明星照里卖,应该会相当畅销。
他个子高,目测超过了182,肩宽腿长,走一步她要两步才跟得上,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走了段路,盛连浔放慢了步伐,桑宁松了口气,不至于跟得太勉强。
路窄,红毯也窄,两个人并肩走,靠得很近,微风细细带动衣摆,偶尔会摩擦在一起,茉莉花香萦绕鼻端,淡雅好闻。
盛连浔淡淡垂眸,看见发型狂野的小姑娘老老实实地跟在身边,眼睛却不老实,骨碌骨碌转,不停地往这边偷看,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倒是不令人讨厌。
这个想法倏地闯进他的脑子。
苏允笙在后面看得饶有兴致,举起手机拍下两个小可爱走红毯的背影。
他大外甥一向眼睛长在头顶上,也不知道随谁,冷冷淡淡不爱搭理人,话也少,整天独来独往,以前和他哥盛连景也不太对付。
可毕竟血浓于水,盛连景出事后,他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一言不发,意志消沉,后来才慢慢走出来,性子却更冷。
苏允笙一度担心,自己最喜欢的这个外甥性格这么难搞,以后会讨不到老婆。
偏偏长得好,脑袋又聪明,成绩拔尖,竞赛各种金牌,连体育也是强项,特别招小姑娘喜欢,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可惜的是大外甥谁也不喜欢。
或许真是八字合适,想不到这小子还会照顾这个初次见面的“小护身符”,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天注定?
苏允笙摸着下巴,对着背影照欣赏了好几遍,嗯,好像确实有点般配。
一直走到红毯尽头,张大师拖着长腔悠悠地喊:“礼成!”
苏允笙小舅舅格外卖力地鼓掌,嘴里嘟囔着“恭喜恭喜”。
盛连浔和桑宁安静地觑着对方,都没什么表情,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苏允笙喜气洋洋,张大师也喜气洋洋,苏允笙拱拱手,邀请张大师中午一起吃个便饭,他早已经安排妥当:“大师,海参鲍鱼让多备下了,补补您的仙气。”
张大师满脸可惜,时间赶得紧,哪有心思吃午饭,他飘飘的大袖口往上一撸,露出来腕上闪亮的大金表,沉甸甸的,分量特足,迎着太阳,差点闪瞎了桑宁的眼。
大师瞥了眼时间,带着着急:“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行程多,我还得赶去下一家。”
大师,尤其是戴着大金表的大师都这么努力,你还有什么理由咸鱼?
桑宁特别容易喝进去鸡汤,一股励志之火在心间熊熊燃起。
殊不知,苏允笙送走张大师,在巷子口,又悄无声息地塞进大师手里一个红包:“演得不错。”
火灾事故已经过了一年有余,他姐和他外甥的状态始终不怎么好,总得换个环境或者有点精神寄托,苏允笙费了不少力气才想到这个法子,别说,这个大爷演得有模有样,一直做个群演真是可惜了。
随着“张大师”的那声“礼成”,这就算搬完家了。
苏越乔早就买下了桑宁家隔壁的房子,知道儿子挑剔,已经里里外外整修一新。
房子虽小,又简陋,可盛连浔自己住足矣,还能开辟出来一间当厨房。
重新粉刷了墙面,铺了地板,添了各种家具,苏允笙眼光好,因为疼外甥,秉承“房子可以破旧但生活不能”的前卫想法,花了不少心思,装修比买房花得还多几倍,住得也蛮舒适。
大姐忙,身体也不好,平夏又是伤心地,她不肯来,全靠苏允笙张罗。
家里就只有这么一个金疙瘩,对他好也是自然。
苏允笙交代:“连浔,北市离这远,照顾起来不方便,你妈打算给你雇个阿姨,负责做饭和清扫,其他事儿都不用管,你安心在这里住一年,管他真的假的,就当宽她的心。”
苏允笙眼神黯了黯:“你妈也经不起什么刺激了。”
盛连浔眼皮半垂,沉默了片刻,说:“我不喜欢陌生人动我的东西。”
苏允笙乐了:“那你自己做饭,自己打扫,你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