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盛连浔想带桑宁去逛逛商场,据说买买买是天下女朋友共同的最爱,可惜他女朋友没兴趣,一直嚷着累死了,没力气,哪里都不要去。
陷进沙发里,满足地喟叹。
这是一天之中阳光最烈最好的时候。
炽热的光线冲破云层,越过落地窗玻璃,均匀地撒过小半个客厅,烤得沙发扶手上暖意融融。
桑宁靠在盛连浔怀里,仿佛要被晒化了般,浑身发软,阳光的味道纯净又芬芳,淡淡萦绕。
见桑宁抱怨了好几次累,骨头痛,盛连浔慢慢地帮她揉捏着肩膀,顺着小臂揉到指尖,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解乏。
名贵的人工按摩机,桑宁拥有这套顶级设备的唯一使用权。
桑宁幸福感爆棚,舒爽地叹了口气,有种感叹:“谈恋爱可真好呀。”
向外看,云朵是鲜亮的乳白色,在如洗的碧空中荡漾,远处绿意漫漫,映着山水,仿若随手铺展开的画卷。
一盏夏色绕过蓊郁的绿而来。
一切都很好。
“不是谈恋爱好,”沙发有点窄,盛连浔扣住桑宁的手,腾了点空,让她躺得更舒服,手上动作轻柔,“是和我谈恋爱好。”
——
难得的悠闲短暂,很快,两个人又开始忙碌起来。
京市的项目对银盛在京市的顺利落地至关重要,是他们进一步扩大企业品牌效应的良机。
这是个大工程,从拿地到投建受到了方方面面的政策扶持,为了避免水土不服,银盛上下花了不少精力和心血,从建筑设计院聘请了十几个门类的专家,带着相关技术人员组成设计组。
盛连浔也分外重视,从建筑设计风格到园林水景设计,包括各类核心技术参数,都一直亲自跟进。
因为要对酒店装饰深化设计方案进行会审,去平夏的事耽搁了下来。
接下来这个周两人都在外地出差,盛连浔去了京市进行会审,桑宁则被邀请到南城,参加心理咨询方面的报告会。
桑宁很少参加这类活动,作为主讲人之一更是头一遭,而且活动办得规模不小,还要全程录像。
桑宁熬了好几个通宵准备相关资料。
她把自己这几年来关于儿童创伤心理治疗的案例及心得做了详尽的梳理,精心准备了这场报告。
内外都要用心武装,连着装也在赵小虞的建议下选了套适合自己的职业装,丝绸质地的白色翻领衬衫,搭配灰色调的铅笔半身裙,身材婀娜,小腿白皙纤长,扎了低马尾,干练中带着知性优雅。
桑宁对着镜子调整了半天,终于每个细节都确保尽善尽美,拍了照片发给盛连浔分享她这一刻的美貌。
[翩翩:哥哥快看,绝世仙女这四个字我已经说厌倦了。]
这几天几乎从早到晚都在开会,酒店涉及到的各类材料、设备等多达万种,设计图纸一版一版地讨论修改,各抒己见,对设计主题争执不下。
休息十分钟,盛连浔才看到桑宁发来的照片。
照片上的她对着镜子比了个剪刀手,头歪着,免得手机挡住脸,盛连浔第一次见桑宁穿职业装,半裙是贴身的设计,曲线曼妙,衬衫收进裙腰,显得腰肢格外纤细。
她笑得开心,整齐的贝齿微露,眼睛弯成月牙儿,永远是元气满满的样子,像个发光发热的小太阳。
尤其是那声“哥哥”,他愉悦地勾起唇角。
刚才已经逼到临界值的躁郁忽地散开,盛连浔往旁边一指:“去打开窗通风。”
周池这半天也被拉得过紧的气氛搞得晕头脑胀,立刻回:“好的,盛总。”
楼高,风声急,潜进窗户,让熬了十几个小时,眼睛里布着红丝的各组成员静了静。
盛连浔屈着手指,用指节叩了叩大理石桌台,说道:“大家先回去休息两个小时,晚上再集合,这段时间确实辛苦了,除了奖金,也没什么其他感谢的方式。”
之前的剑拔弩张立时一页掀过,会议室变得热烈起来,大家边起身边鼓掌,高呼为了奖金还能再战一百年。
盛连浔淡淡笑了下:“先去休息。”
人散得差不多,盛连浔仍待在会议室,眼下起了层疲倦的青黑,两眼熬得发涩。
周池给他倒了杯咖啡:“盛总,你也去休息会儿吧,就是铁人也不能这么熬啊。”
盛连浔摆摆手:“把最新一版设计图和计划书拿来,我再看看。”
周池不知道老板这么拼命干什么,他也不好再劝,只能按吩咐把东西拿给他。
文件放在桌面上,盛连浔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修长的手指敲在屏幕上,回她消息——
[X:回家只穿给我一个人看,应该会更好看。]
就知道从他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来。
[翩翩:盛连浔,我在说正经话!明天我要穿这身去做报告啦,我的首秀哎,有点紧张怎么办。]
[X:多想想我就不紧张了。]
[翩翩:自恋狂。]
桑宁面前摆着电脑和咖啡,桌子上摊开各种资料书和笔记,本来已经累得不行,看见盛连浔的回复,忍不住翘起嘴角,好像疲惫感退掉不少。
[X:有点嫉妒你的那些观众。]
[翩翩:?疯了?]
盛连浔敲击着键盘上的字母,一个字一个字地打过去:[因为他们可以看见那么好的你。]
那么好的我吗?
啊甜蜜的话真是让人百听不厌啊,桑宁捂着脸笑,接着把聊天界面截图,发给盛连浔:[今日份情话get√]
盛连浔把截图仔仔细细看了遍,转入编辑模式,红色笔迹圈出备注名称,重新发回去:[桑宁,请你和你心爱的男朋友解释下,这个备注是怎么回事?]
完了,桑宁手一抖,差点晃掉了手机,备注忘了截掉,上面赫然显示着“色气满满狗男人”。
会咬人的可不就是狗男人吗,怎么还不高兴了,实话难听。
隔了好久,桑宁才回他:[不要问,会受伤。]
盛连浔磨了磨后槽牙,无奈地笑,反正也拿她没办法。
桑宁虽然紧张得一夜没怎么睡,一直准备到天快亮。
功夫不负有心人,报告会很成功,桑宁几乎在业内一下成名。
她在台上落落大方,仪态很好,年轻又漂亮,声音如弦乐,极有吸引力。
比脸更漂亮的是她的业务能力,整场报告近四十分钟的时间,桑宁做到了全程脱稿,讲述松弛有度,在典型事例的分析上结合理论,再加上个人的独特见解,令无数观众为她折服,即便是最后一个做汇报,并且一整天的报告已经让人疲惫不堪,桑宁仍然获得了非常出色的效果。
报告结束,全场掌声雷动。
桑宁对自己今天的整体表现也很满意,台上活动的发起方总结发言,然后是合影时间,合影结束,终于宣布散会。
桑宁立刻给盛连浔发微信,炫耀今天这场报告自己是多么技惊四座,博得了满堂喝彩,大家对她的赞扬如黄河水滔滔。
他回复的很简单。
[X:我知道。]
桑宁撇了撇嘴,手指飞速按动,发过去一条消息。
[翩翩:哟哟,你又知道了,说得像你见到了一样。]
[X:转头。]
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顿住,桑宁愣愣地转过头。
两扇木门向旁边折过去敞开,染红了天角的夕阳落了满地,云朵蓬松而柔软,织进绯红的丝线。
盛夏薄暮,短促黄昏,枝头蝉声,这些都成了盛连浔的背景画。
白色衬衫穿得随意,袖口半卷,黑色西裤勾勒出线条笔直的长腿,男人英挺清隽,冷白的脸上五官深刻,眉眼稍显锋利,面色淡,看不出什么表情,偏偏因为这种清冷淡然,愈发显得勾人。
“唔,好帅!”有人注意到盛连浔,眉飞色舞地讨论着。
他手里捧着一束花。
桑宁看着盛连浔一步一步走过来,和她的距离渐渐缩短,最后来到她面前。
昨天还说这两天忙得焦头烂额的人,居然现在就在自己眼前。
桑宁还有点不真实感,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胸膛,被盛连浔截住,勾住她的手指包进掌心,压低了嗓,仿若耳语:“我知道我很迷人,但是那么多人看着,你尽量克制一下。”
“你怎么来了,”桑宁眯了眯眼,有点困惑,然后顿悟,“你是在给我惊喜吗?”
“毕竟是你的首秀,”盛连浔唇角的弧度渐深,把花塞到桑宁怀里,松松地揽了下她的腰侧,“我只是不想缺席,你以后人生的每一个重要时刻。”
宁愿加班加点,通宵不眠的工作,也要空出时间来到她的身边。
桑宁感动得眼角发红,好像松了口气,仰起脖子,杏眼儿看向他,诚实地说:“我还以为你要和我求婚呢。”
盛连浔:……
难道是他错过了什么重要时机吗?
她总是让人意外,反惊喜达人。
桑宁抱着花,在里面翻了翻:“不会里面藏着戒指吧,这种老土的招数我不喜欢。”
说着不喜欢,每一朵花都翻了过来。
盛连浔单手抄在兜里,黑眸垂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点后悔,心里琢磨着现在立刻去买个戒指还来不来得及。
没有翻到戒指,桑宁眨了下眼,拍拍盛连浔的肩膀,笑眯眯地:“不过,你现在求婚的话,我可不会答应,我没想过要和你结婚。”
盛连浔犹如在坐过山车,这会儿心直直地坠下来。
“为什么?”
桑宁捏了下中间那朵玫瑰的花茎,新鲜的刺硌着手指的皮肤,微微地痛。
会场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
见这个场景,他们已经基本连通了故事,这对应该是情侣,男朋友来为桑医生的报告捧场庆祝。
都不是太爱凑热闹的人,听了整天报告,累得腰酸背痛,一个个归心似箭,同时也想给这对璧人相处的空间,陆陆续续地离开。
大礼堂重新变得空旷。
“也不是没想过和你结婚,是我没想过要结婚。”
似乎过了很久,桑宁抬头:“我没有信心,不是对你没信心,是对我自己没信心。”
“盛连浔,你说,我真的有资格得到很多爱吗?”
▍作者有话说:
章数数不准了,大概还有四万字左右正文完结,谢谢宝妹们支持到现在。
第53章 [VIP]
“盛连浔, 你说,我真的有资格得到很多爱吗?”
礼堂内透光好,细微的飞尘上下漂浮, 清晰可见, 夕阳斜照, 笼过桑宁半边脸,白净如瓷的皮肤上隐约可以看到细小的金色绒毛。
他的小姑娘, 鼻尖发红,眼角发红, 浓密的睫毛抬起又垂下,眼里浮了层水汽, 却只如薄薄的烟雾,浅浅地积聚,倔强地不掉下来。
她站在那儿,耳边落下几缕凌乱的碎发,浸泡在深橘色的霞光里,整个人显得单薄又脆弱。
盛连浔忽地心里发疼, 好像心底某处被挖空了一块, 寒风凛冽地灌进,干燥沉冷, 风声在其中空洞地回响呼啸。
“怎么会这样想。”瘦长的指节探过来,将她的碎发勾到耳后。
桑宁抬手揉揉脸,抽了下鼻子,把压了很久的话一点点说给他听。
“如果我值得被爱, 为什么刚出生就会被丢掉, 要是我爸不养我, 我在那个冬天就死掉了, 我很小就知道我是收养的,大家都知道呀,胡同里那些小孩儿总说我是捡来的,没人要,会被欺负,会被揪小辫子,还扔掉我矫正视力的眼镜,我一气之下自己用剪刀把头发剪得像被狗啃过,他们笑话我是个丑丫头。”
“为了不受欺负,我开始学武术,真的好难啊,再冷的天也要在院子里练基本功,手背冻得起疮流脓,又痛又恶心,我经常哭,可我爸不喜欢吃不了苦的小孩子,所以我都是偷偷哭。”
“我努力做到很懂事,从来不敢要任何东西,主动要求穿我姐的旧衣服,不敢多花一分钱,只要有赚钱的机会,我都会很努力地去争取,不怕苦不怕累,想证明我在这个家里没有吃闲饭,是有价值的。”
“我想给他们买个大一点的房子,让他们搬出花枝里,过得舒服点,想让我姐好起来,能够得到很好的照顾,想让我爸能够按时去做理疗,让他的腿不要经常那么痛,我想的很多很多,可是为什么——”
桑宁仍然没有哭,只是眼睛红得厉害,她仰起脸,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嗓子眼儿里哽了一声:“可是为什么,他们最后还是不要我。”
“我爸说,我姐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好像我从来、从来没有融入过那个家庭,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人。以前我只想着报恩,没有想过自己,盛连浔,幸好你来了,才让我打开了另一种人生。”
她勾住他的手指,轻轻晃了晃:“我觉得自己很幸运,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从少女时期到现在,一天、一刻钟、一秒钟都没有变过,中途却还是把你弄丢过。”
“和你分手以后,我难受得快要死了,去法国后和以前的所有人都不再联系,不能联系,每个人都会让我想起你,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每天每天从窗户往下看我妈妈那片玫瑰园,花开得真好,可我一想到那么好的花这辈子都没办法和你一起看,就忍不住嚎啕大哭,好像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了。”
盛连浔喉间酸涩,没有打断,任她说,只是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
颤着嗓子,桑宁却溢出一声笑:“有时候我会想,还有没有机会能重新和你在一起,像你们这种富家少爷不是很容易被追杀嘛,电影和小说里经常这么安排,我想要是有人追杀你,我就挺身而出帮你挡刀,一点也不怕,当然了前提是不能死,看见我中刀倒在你的怀里,这样的话你会不会被感动,能不能原谅我,可是后来我又想,不应该再耽误你的人生了,因为我注定是不配被爱的人,而你不一样。”
黄昏绮丽却短暂,深橘色渐渐退却,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盛连浔,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昏暗里,桑宁的眼睛清清亮亮。
他目似点漆,缓声问:“是什么?”
噙着的泪光终于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