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宠妻录(重生)——妩梵
时间:2021-09-07 09:40:11

  话还未说完整,陆谌看向沈渝的眼神已是充满了震惊。
  实际上,陆谌将沈沅送到庄子后,也没预料到她竟是这么快就去世了。
  还在京城时,沈沅虽患了很严重的咳疾,但他也背着沈渝,让医师给她开了药方,也曾交代过庄子的仆妇要好好善待沈沅。
  陆谌也一直想不通,沈沅怎么就突然去世了?
  而今沈渝说了这样一袭话,陆谌也突地萌生出了一个令他心寒的猜测。
  孩子既不是沈沅害死的,而是沈渝的构陷……
  那么沈沅的死……
  ——“陆谌,我问你,妾若诬妻致死,按大祈的律法,该如何处置?”
  陆之昀问罢,沈渝看着陆谌眸光闪烁,心中也渐渐冉起了不好的念头。
  陆谌肯答应沈弘量,再娶沈家女的缘由,便是因为他看了沈沅的画像。
  因为沈沅长得同沈渝有五分像,他才决定娶沈沅为妻。
  可最后他还是对沈沅产生了感情,不然他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神情!
  “谌郎……”
  沈渝唤了陆谌一声,实际她害沈沅的缘由,并不全是因为她觉得沈沅抢了她的伯爵夫人之位。
  而是她越来越能体会到,陆谌他在与沈沅相处的过程中,还是动了心的。
  陆谌唇瓣微颤,他想起沈沅在离开京师前,看向他的眼神虽带着淡淡的哀怨,却又透着决绝。
  他的心也隐隐做痛,他知道陆之昀并无多少耐心等着他的沉默,便颤声回道:“按照大祈的律法,妾若诬妻致死…已行者,杖一百,流二千里……”(1)
  话落,沈渝的瞳孔骤缩。
  可是她不相信,她不信陆谌真的会任由陆之昀这么处置她!
  陆谌虽然知道自己错怪了沈沅,却还是不愿让沈渝去承担她应有的惩罚。
  诵完大祈的律法后,他复又对陆之昀请求道:“五叔…律法虽是如此…但…但……”
  陆之昀冷声打断:“你做出此等宠妾灭妻之事,难道还要再为她求情?”
  陆谌知道,陆之昀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他既是想要沈沅死,就没人能够阻挠。
  沈渝见陆之昀态度坚决,慌乱地口不择言道:“五叔…求您看在妾身父亲永安侯的面子上,饶恕妾身…妾身也没想到姐姐她会去世……”
  陆之昀瞥了沈渝一下,深邃的眼中尽是厌恶。
  他冷笑一声,回道:“原来我还要看沈弘量的面子。”
  轻飘飘的一句话,陆之昀直呼了永安侯的大名。
  而这话不是疑问的语气,却是陈述的语气。
  听不出什么怒气来,却更像是在反讽。
  要知道在朝中,身为工部尚书的沈弘量,连同首辅大人说话的机会都很少。
  陆之昀的爪牙是吏部尚书,兼次辅高鹤洲。
  他只要同高鹤洲说一句话,沈弘量立即就会被连贬数级。
  他确实不用给沈弘量什么面子。
  ——
  在沈渝凄惨至极的哀嚎中,沈沅亲自看着她被公府的下人拖到了堂外,她边凄厉地哀嚎着,便于大雨之中,被押送到了顺天府。
  陆谌的性情本就不是个强势的,在他五叔的面前,也只有顺从的份,连自己最爱的女人都护不住。
  沈渝刚刚出小月,自是挨不住那一百丈,她在刑牢里便断了气。
  沈沅亲眼看见了这些场景,心中却并未有多少的快意。
  但她很是感念陆之昀为她主持了公道,还了她一个清白。
  而陆谌之后如何,她却并没有梦到。
  沈沅觉得,自己这时也该从这个梦魇里醒过来了。
  可是那诡谲的梦境,却又让她置身在了另一个场景中——
  纵是陆之昀为她洗清了冤屈,沈弘量却还是没将她的灵位接回沈家。
  她的坟墓矗立在远郊,是座稍显凄凉的孤坟。
  可她的坟前却未结蛛网,周遭亦无杂草丛生,低矮的食案上,竟也常摆着精致的点心和时令鲜果。
  梦中接下来发生的事,令沈沅惊异至极。
  她曾经称作五叔的男人,那个令她有些敬怕的权臣陆之昀,竟是每月都会来她坟前,亲自为她打扫坟墓,整饬周遭的杂草。
  他来她坟前时,属下和侍卫都会站的很远,似是要给他独处的空间。
  陆之昀有时是白日来,有时会择在夜中来。
  他每次帮她打扫完坟墓后,都会缄默地站在她的坟前,待上良久。
  沈沅也数不清他到底来了几次,只是每次他来,都没有同她说过话。
  只有一次,他离她的墓碑极近,亦伸出了指骨分明的大手,用指腹缓缓地触摸着墓碑上,那刻着的“沈沅”二字。
  沈沅的心有些震颤。
  她知道陆之昀并不是什么好人,他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双手必曾沾了无数人的鲜血。
  可他在触摸她的名字时,那细微的动作间,却莫名带了几分珍重和怜惜的意味。
  沈沅能觉出,他这时明显是想要张口,同她说上几句话的。
  可直到最后,陆之昀还是没同她说半个字,只缄默地同侍从离开了远郊。
  ——
  梦境的最后一幕,沈沅又置身在了一个她从未来到过的场景中。
  这处是国公府的歧松馆,是陆之昀平素居住和处理朝务的地方。
  只是今夜的歧松馆,却被国公府的下人特意布置了一番。
  长窗的步步锦窗格上,被人贴了好几幅的喜字剪纸。
  馆柱皆绕红绸,那烛台上悬立着的,也都是龙凤戏珠的大红喜烛。
  陆之昀平素不近女色,年过而立都未有娶妻,他同母所出的弟弟早年去世,他便将他的侄儿陆廖霁养在了身旁。
  旁人都觉得,他忙于公务,整个王朝的一切都要靠他来运作,所以,他也不需要如寻常男子般需要世俗的婚姻。
  至于子嗣上的事,他也很可能会将陆廖霁过继到他的名下,来延续他的这一脉。
  沈沅也没想到,陆之昀竟也成婚了,她竟有些好奇陆之昀到底会娶哪个世家的小姐。
  ——“大人,淮扬来的厨子做好了点心。”
  陆之昀端坐于书案前,手中持笔,仍在忙于公务。
  听着小厮恭敬的言语,他并未抬眸,只淡声回道:“给夫人摆上。”
  “是。”
  沈沅心中诧异。
  这歧松馆中,分明没有女子的身影。
  却见那名小厮已然将那些精致的淮扬点心,摆在了馆中的一个檀木小案上,而那小案之后,竟是一个人的灵牌。
  那香樟木的灵牌上书着的七字竟是——
  爱妻沈沅之灵位。
  沈沅难以置信。
  更是觉得事情太过荒谬。
  陆之昀怎可能娶了她的灵牌?
  可眼前场景的所有细节都过于真切。
  梦里,不,可以说是在前世,陆之昀竟然真的娶了她的灵牌。
  他记得她自小在扬州长大,也喜欢吃淮扬的点心,所以每次来她坟前看她时,也都特意带了那些淮扬点心。
  沈沅仍震惊于此事时,她的魂识却又似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被突地拽到了地面。
  她尝试着走到了陆之昀的面前,亦伸出了手,想要去触碰男人的眉心。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地看陆之昀的脸。
  他眉和眼的轮廓都很锐利,既威冷逼人,又深敛着情绪。
  面庞很是英俊,也可说得上年轻,只是他的气质过于深沉成熟。
  他如今的年岁是三十三岁,刚过而立之年。
  虽说陆谌称他一声五叔,貌似是辈分很大。他亦是权倾朝野的首辅,可在官场上,这样的年纪还是很年轻的。
  毕竟很多官员刚入内阁时,都快近不惑之年了。
  沈沅缓而慢地伸着手,待她即要碰触到他的眉心时,却又被一道透明的结界阻拦,使她无法再靠近他。
  她想要开口同他说句话,却又不知,该怎样称呼陆之昀。
  他已经不是她的五叔。
  而是她的官人、夫君。
  沈沅喃喃开口时,却还是唤了他,“大人…大人……”
  “大人…谢谢您…谢谢您来坟前看我,还帮我洗刷了冤屈……”
  话说到这处,沈沅已经开始哽咽。
  她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却不知道陆之昀能不能听得到,她的声音。
  与此同时,陆之昀也蓦地掀开了眼帘。
  可他看向的,却不是沈沅,而是她灵牌的方向。
  沈沅因而渐渐收回了右手。
  是了,她只是个魂魄,还在阳间的陆之昀自是看不见她的。
  她看着陆之昀从案前起身,又看着他那高大的背影,一步又一步地走向了她的灵牌。
  眼眶中蕴着的温热泪水也不知何时,洒了满面。
  遽然间,她的脚腕似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亦将她往地里猛地拽去。
  随即,她便受制于这种可怕的力量,遁地下陷。
  ——“姑娘…姑娘,老爷有事唤您去荷香堂,您快醒醒。”
  听着碧梧熟悉的声音,沈沅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目。
  大梦初醒,已是轮回次世。
 
 
第3章 韶园宴
  “姑娘…您怎么哭了?”
  碧梧满脸关切地看向了自家的大姑娘。
  却说沈沅平素的一举一行都尽显大家闺秀的温婉端庄气质,可那张灼若芙蕖的美人面一旦落泪,精致的眉眼间,便会流露几分颦颦又柔弱的余味。
  可谓纤柔楚楚,我见尤怜。
  却丝毫都没有矫揉的造作感。
  沈沅不发一言地接过了碧梧递给她的软帕,随即为自己拭了拭眼泪。
  少顷的功夫,美人的那双水眸,终于由哀转静。
  沈沅开口问道:“父亲唤我过去,是为了什么事?”
  碧梧小心地将沈沅从那拔步床上扶起后,便如实回道:“这个奴婢也不清楚,那荷香堂来的小厮走得也匆忙,奴婢没来得及问。”
  沈沅听罢淡淡颔首,待碧梧为她简单地整饬了一番衣发后,主仆二人很快便又到抵了荷香堂处。
  堂外的菡萏池上,静水起涟漪。
  斑斓的各色锦鲤也在池中欢快地游动着。
  还未迈过门槛,沈沅便从堂外听见了音量不小的阵阵泣声——
  “回来就好…渝姐儿你能回来便好,你是不知道你父亲近来有多惦记你,他茶饭不思,人都瘦了一圈啊!”
  说话的人是沈弘量的继室刘氏,而刘氏的身旁还站着一位年岁不大的少女,她穿着一袭胭色的薄罗褙子,模样很是清秀。
  这少女是刘氏所出,亦是侯府的嫡次女,名唤沈涵。
  沈涵注意到了站在堂外,却未进室的长姐沈沅,便用帕子拭了拭未带任何泪水的眼角,又冲她的母亲使了个眼色。
  沈沅则仍不动声色地看着,堂内那“感人肺腑”的团圆场面。
  一阵压抑又哀柔的哭声顿又响起——
  “呜呜…父亲,女儿对不住您…小娘她…她为了护着女儿,在那场匪患中被土匪杀死了,女儿都未来得及给她下葬,便被那群恶匪虏到了山中,幸好一个好心的农户救了我,女儿这才保住了名节,没被人玷污了去……”
  从沈沅的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沈渝哭得一起一伏的纤瘦背脊。
  却能清楚地看见,沈弘量在看向沈渝时,眼神中充斥地尽是父亲对女儿的疼惜,和慈爱。
  沈弘量将她从扬州接到京师的缘由,便是以为沈渝和她的小娘都死了。
  而她从扬州被接到京城后,也与沈弘量见过数面。
  沈弘量却对她这个没在身旁养大的长女态度淡淡。
  他看向她的眼神,也似是在看一只蜉蝣。
  品不出什么厌恶的情绪来,却尽显着不在意。
  沈弘量宽慰沈渝道:“孩子,你能平安回来便好。为父会为你的小娘立个衣冠冢,还会将她的牌位放在沈家的灵堂,你也放宽心绪罢……”
  沈渝重重点头,语带泣音地回道:“多谢父亲…还想着我的小娘……”
  刘氏听罢沈弘量竟是要将一个妾室的牌位放在沈家的灵堂里,面色微微一变。
  可转念一想,沈渝的小娘唐氏,生前虽然最受沈弘量的宠爱,却是个薄命之人。
  既然她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她也犯不着再同一个死人计较。
  刘氏也一早便瞥见了站在堂外的沈沅,却装作一副才看见她的模样,小声提醒沈弘量道:“侯爷,大姑娘她也过来了。”
  继母刘氏的话音甫落,沈沅便迈进了门槛,款款地走到了沈渝和沈弘量的面前。
  沈沅对着沈弘量微微福身,恭敬道:“父亲。”
  沈弘量对着沈沅“嗯”了一声。
  而体态玲珑娇小的沈渝因着伤感,还于适才扑入了父亲沈弘量的怀抱中。
  沈弘量安抚性地拍了拍沈渝的肩膀,随即便示意她看向沈沅。
  沈渝的眼眶含泪,待转身看见沈沅时,面色却是骤然一变。
  “你……”
  看着她惊讶的神情,沈沅的眸色却很是沉静。
  可那沉静中,却又透着几分不易被人察觉到的寒意。
  做完那场冗长的梦后,许多隐于脑海的记忆也于沈沅清醒后,纷至沓来。
  前世的这日,陆谌来府提亲。
  当日的下午,沈渝便回到了侯府。
  一样的哭天抹泪场面,一样的惊诧神情。
  种种细节,丝毫未变。
  思及此,沈沅将眸中的寒意逐渐收敛,转而温柔一笑,先开口道:“渝姐儿,我是你的长姐沈沅,前几日刚被父亲从扬州府接回了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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